“我、我去借酱油。”她发现自己乖乖的回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身上确实有股让人服从的气势。
他似乎很擅长从人嘴里逼出实话,或者是他想要知道的事。
“子陵在哪里?”嗓音低沉充满权威。
“那一间房间里。”她转身,伸手指向客房。
“谢谢。”宫维昕嘴上礼貌,精壮右手臂却往前一伸,在她抬起双手往胸前摆出防卫姿势时,轻推开她,举步踏入屋里。
蓓嘉一下怔愣住。
他这算不算是—— 私闯民宅?
“喂,你干么?”回过神后,她小跑步追在他身后,没多想的伸手抓住他的手。
“把‘我家宝贝’抱回我家,你有异议?”他借用她的用语,说话时性感嘴角扬起令她莫名心跳加快的弧度,看她抓着他的手一眼后,眼神瞟向吵个不停的手机。“去接电话吧,说不定是男友,或者是老公打来的。”
“我还没结婚。”蓓嘉匆匆抛下这句话,冲向客厅茶几。
让他自己去客房找儿子,应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宫维昕没有再多看她一眼,面无表情打开客房房门,同时听到身后传来她接起电话的说话声音。
“喂……李奥?抱歉,我刚刚正在跟一个很难缠的家长沟通……你快回台湾了!真的假的?我去接机。”
还真是满怀期待啊她,语气这么兴奋,他还以为她只会绷着一张脸说话教训人。
宫维昕走进客房,原本趴睡在床边的拉布拉多马上警醒,站起身,张大双眼看着他,猛摇尾巴。
他看着它,左手食指放在唇前。
它尾巴摇得更夸张,却始终没有张口吠叫,彷佛懂主人手势的意思。
宫维昕凝视子陵睡得香甜的睡脸,嘴角还带着微笑,一张小脸红通通的。
带着微笑入睡?看来这位陈小姐似乎很会照顾孩子。
他弯下腰,轻松将躺在床上的宫子陵抱入怀里,站直身体,宫子陵稍微蹙了一下眉头,但没有醒过来。
子陵怎么好像变轻了,错觉吗?
“……原本工作的幼稚园倒闭,我失业了,不过也多出很多时间可以好好画画,刚好可以准备参加上次你跟我说过的插画比赛。我现在住在朋友亲戚家,屋主出国几个月,请我过来代管……”
宫维昕抱着子陵走出客房时,正好听见这段话。她先前在幼稚园工作?
身为律师的精明脑袋飞快盘算起来。
她现在失业,他正好需要有个人来照顾子陵,而且子陵似乎颇信任她,甚至还睡在她家里,明明跨过两道门就可以回家的……
宫子陵突然半睁开双眼,揉揉双眼,咕哝一句。“叔叔?”
“闭上眼睛睡觉,我抱你回家。”宫维昕沉声命令。
“嗯,谢谢叔—— ”话没说完,孩子窝在信任的人怀中,再次沉沉睡去。
宫维昕抱着孩子经过客厅,蓓嘉见状,连忙跟上来。
一大一小外加一条狗走出她家,她则站在大门里,看着抱着孩子的男人徐徐转过身,拉布拉多忠心耿耿待在主人身边仰头看她,他对她小小声说了句“谢谢”后,脚跟一旋,大步离开。
蓓嘉听见开门的声音,以及随后的小小关门声,在巴黎的李奥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而她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却被拉向门外。
察觉对方早已经进入屋里,她才后知后觉关上大门,嘴里有点心不在焉说着话,“好啊,等你回来教我画画。”
难得准时下班,宫维昕坐在家里餐厅,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佛跳墙、东坡肉、时蔬炒三鲜、宫保鸡丁、香炸芋球、酒蒸蛤蜊、酱烧肋排、酥炸大虾、天妇罗……一连三天,他都得到隔壁把子陵跟狗领回来,每次去按她家门铃总是会特别犹豫,因为当门一开,就会看到一张写满“你真是个不负责任爸爸”的指控表情。今天他特地回家吃饭,还让餐厅送来一整桌“澎湃好料”,结果子陵只吃了一
口宫保鸡丁就放下筷子,一脸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而拉布拉多看到子陵放下筷子后,便飞也似的冲到门板前,开始用两只前脚猛抓门。
这是在干什么?
“叔叔,我可不可以去隔壁姊姊家吃饭?”宫子陵苦苦哀求。“我们约好今天她要煮宫保鸡丁跟东坡肉给我吃。”
“汪!”拉布拉多听到宫保鸡丁,马上精神百倍的汪了一声。
“我们家也有,为什么一定要到隔壁吃?我去告诉她,今晚你们都不会过去。”宫维昕正要站起身,宫子陵立刻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去。
他有些诧异的停下动作,一向早熟的子陵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举动,隔壁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不一样,蓓嘉姊姊的饭有家的味道。”宫子陵慎重其事摇摇头,稚气脸庞写满认真。
“你在说什么?”宫维昕听到“蓓嘉姊姊的饭有家的味道”时,两道浓眉皱了起来。
这小子在鬼扯什么?
“叔叔,你跟我去吃过一次就会知道。”宫子陵拉扯他的衣袖,眼神往门前一转,拉布拉多马上冲过来助阵,黏在宫维听脚边连汪了好几声。
“子陵,你已经连续打扰人家好几天,今天能不能乖乖待在家吃饭?”宫维昕蹲下身,双手放在宫子陵小小的肩膀上试着讲道理。
“可是我跟姊姊约好了,人不可以言而没信。”宫子陵站得直直的,双眼充满浓浓渴求。
“汪汪!”拉布拉多跟着应和了两声。
“是言而无信。”宫维昕纠正,不懂饭店大厨弄的菜怎么就比不过隔壁那女人煮的。她该不会在菜里加什么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吧?
“叔叔,拜托啦!”宫子陵嘴巴一扁,大眼泛红哀求着。
拉布拉多看看小主人,歪着头,晶亮的黑眼睛也静静看着宫维昕。
宫维昕徐徐站起身,虽被眼前一人一狗夹击,但他意志相当坚定地摇摇头,丢出一句。“不行。”
“叔叔……”宫子陵声音里有可疑的哭腔。
拉布拉多也跟着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我说了,”宫维昕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斩钉截铁回绝,“不行。”
餐桌上已经有宫保鸡丁、竹笋炒肉丝、珊瑚菇炒虾仁、油煎茄子、菜脯蛋、炒空心菜、蒜炒高丽菜。
蓓嘉把最难处理、用小火炖煮了整整两小时的东坡肉端上餐桌,双手戴着隔热手套,一把掀开陶锅盖子,细心炖煮的肉香味顿时盈满整个餐厅空间。
宫维昕坐在位子上,双手抱胸,额际青筋跳动,冷眼看着宫子陵殷勤地帮忙添饭,拉布拉多绕在小主人跟蓓嘉脚边,不知忙些什么大事来回跑着。
真伤自尊啊。他一个堂堂大律师,却搞不定这个臭小子,到最后还是顺了他,甚至跟着他到这女人家里。
瞧他们姓宫的男人外加一只公狗,放着自家豪华大餐不碰,跑来围在这女人身边打转,尤其是宫保鸡丁那模样,看了就碍眼。
“宫保鸡丁!”宫维昕冷冷低喝。
当下,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宫保鸡丁猛踩刹车,原本摇个不停的尾巴乖乖垂下来,狗脸卖乖地看着男主人不爽的面容,连吠都不敢吠一声。
“那盘就是宫保鸡丁,你饿了就先吃啊。”蓓嘉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玉米浓汤,放到桌上,突然听见宫维昕低喝了一句,没多想直觉开口说了这两句话。
当场,四下无声。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满脸古怪的宫维昕,又看看无辜到了极点的拉布拉多,最后视线飘向把饭碗端上桌后,双手捣着嘴巴,正在偷笑的宫子陵。
“我说错什么了吗?”蓓嘉这话是看着宫子陵说的。
“蓓嘉,宫保鸡丁是我们的家人,所以跟我们一起姓宫。”宫子陵蹲下身,摸摸宫保鸡丁漂亮有光泽的毛发。“宫保鸡丁,对不对?”
“汪汪!”宫保鸡丁兴奋大叫。
“呵呵,原来它是宫保鸡丁。”她举起左手搔搔后脑,点点头,眉头一皱,露出很是困扰的表情。“那我桌上那盘菜怎么办,不就不能叫宫保鸡丁了?不然宫保鸡丁应该会很错乱吧!”这家人为什么要用菜名给狗当名字啊?
其实可以叫宫殿、宫砂痣、宫……算了,还是宫保鸡丁比较可爱,希望宫保鸡丁别太错乱,可怜的乖狗狗。
“汪汪。”宫保鸡丁精神百倍吠叫了两声。
看吧!宫保鸡丁又以为有人在叫它。
“宫保鸡丁会自己分清楚。”宫维昕转头看宫子陵,嗓音低沉。“你刚刚直接喊她名字吗?”显然他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严重。
最好狗会自己分清楚啦!蓓嘉在心里批评了一句,拿起饭碗,低头开始嗑了起来。今天画了一整天画,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天大地大的事,都没吃饭这件事大。
“蓓嘉说可以。”宫子陵跳上餐椅,抓起筷子,夹了一块鲜嫩度刚好的宫保鸡丁放入嘴里咀嚼。
嗯,真香!
宫维昕见宫子陵吃得很香的表情,微微皱眉。
一样都是宫保鸡丁,刚刚在家吃就满脸嫌弃,现在却享受到快眯起双眼。有没有差这么多?
宫维昕质疑地举箸夹了一小块宫保鸡丁放入嘴里,细细咀嚼两下,霍然瞠大双眼。
仿佛要求证什么似的,他又夹起一小块东坡肉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的油脂、经过久炖的肉香,再加上选用适切的佐料下去炖煮,味道硬是比饭店大厨精准的调味多了几分温度。
以前他不懂什么是“烹饪者的心意会透过双手传递到食物上”,现在他好像可以体会那是什么感觉。
难怪子陵会一吃成主顾,天天到她家报到。
这女人的手艺好到无法挑剔,能煮出这种味道的人,应该能够让人信赖,对吧?
“只是一个名字。”蓓嘉见他慢条斯理吃着,主动开口替宫子陵解释,表示她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对,我跟蓓嘉是朋友,朋友就可以喊彼此的名字。”宫子陵左手优雅的夹起一小口晶莹白饭,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对父子的餐桌礼仪还真好啊!蓓嘉看得啧啧称奇,害她都不好意思左右开弓、痛快地狼吞虎咽。
“子陵,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不可以直呼长辈的名字。”宫维昕吞下口中食物,不赞同地摇摇头。
“蓓嘉是我朋友,不是我的长辈!”宫子陵突然停止用餐,双眼看着宫维昕,稚嫩脸庞写满坚决的认真。
她有注意到,这对父子说话时口中都没有食物,家教严格啊。
“子陵,你——”宫维昕还想再说,却被她打断。
“反正只是一句称呼,叫蓓嘉或是姊姊都好,重点应该放在礼貌,而不是称谓,子陵很有礼貌,这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良好的用餐气氛,蓓嘉挺身打圆场、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也跑到我家吃饭?”
“吃完饭后,我想跟你谈谈。”宫维昕一边吃饭,脑袋里的念头逐渐成形。
“好啊,你可以边洗碗边跟我谈。”她对他笑得像个绘本里的小天使。
宫大律师挑高右眉,露出完全无法相信的表情。
“你要我——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