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这中间曾被叫起来吃过几次药、几碗清粥,在她脑子里不断出现“他还在她家吗”、“他一直照顾着她”的问号中,她退了烧,感冒症状渐渐舒缓下来。
原本应该是痛苦的退烧过程,却因为身边多了个他,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心里开出一朵朵鲜黯小花。
被人捧在手心里照顾、呵护的感觉真好,这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感受,该不会是她病得糊涂时出现的幻觉吧?
蓓嘉盯着看了好几个月的天花板,意识清楚许多,身体也清爽不少,不再那么
欲振乏力。
他现在在哪——应该回去了吧?她轻轻闭上双眼,躺在床铺上,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像第二层被子盖到她身上。
以前,她享受一个人的自在,现在,心里住了一个人后,竟开始贪心起来,希望他时时陪在身边。
病得糊里糊涂时,像锅粥似的脑子里全是他,脑袋清楚时更烦,原本雾里般的人影清晰起来,心里渴望见到本人的欲望也跟着转强。
“醒了?”
才刚晃过这念头,下一秒,右手边传来此刻她最渴望听到的声音。蓓嘉睁大双眼,飞快循声望过去。
“你还没回去?”惊喜出现在她眼底。
听见她不经意出口的话,宫维昕眼底黯下几分,笔直的走到床边,坐下,右掌动作熟稔的抚上她额头。
很好,终于退烧,人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在你痊愈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他凛着俊颜,受不了她同时浮现坚强与脆弱的眼神,像个渴望拥抱的女王,令他不舍。
面对他时,她就不能坦率点?他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是她男朋友。
“真的?”蓓嘉语气满带惊喜,眼神却有些迟疑。
事务所那边怎么办?他工作满档,平常已超时工作,为了照顾她,肯定会累积更多的工作量。消化得完吗?
“容不得你不欢迎。”宫维昕注意到她慢慢黯下的眼神,强势宣告。又在想什么了她?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她这样子,叫他怎么有办法走开身?
“我又没说不欢迎。”察觉他突然不高兴起来,她嘴里嘟囔了一句后,赫然发现他拿在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蛋酒。”他把蛋酒放到她手中。“不要说话,快点喝掉,这能暖身、补充体力,有体力才能击败病毒。”
“你帮我做的?”蓓嘉看着手中的蛋酒,一颗心抨枰跳得乱七八糟。
他是那种肚子饿就打电话订饭店、餐厅菜肴来吃的人,现在居然为了她做蛋酒,她何德何能,苍天啊……
“嗯。”宫维昕有些不自在轻哼一声,眼神看向别处后半晌才转回来,等她吃完蛋酒,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
“你烧退得差不多了,先去洗个澡,一小时后到餐厅来。”
“你该不会煮了一桌好料在等我吧?”她张大嘴,不可置信瞪着他。
苍天啊……
“我跟饭店订了一桌好料在等你,没吃完,不准下餐桌。”他站起身,明明是警告,听起来却很甜蜜。
果然还是跟饭店订了餐点,蓓嘉抿嘴偷笑。
“真严格。”她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这样他也能耳尖听进去,还当场重重沉下脸,冷目瞅着她。
他严格?宫维昕隐忍多时的担忧、心疼、不舍,以及不被信任的怒火,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后,猛然爆出胸腔。
“你跟我请假一个礼拜说要画画,结果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病得连站都站不稳,咳得像快咳出血,还迫不及待把我从你身边赶开,要不是我让子陵跟宫保鸡丁先回去,再折回你家厨房跟冰箱晃两圈,根本不知道你家冰箱早就空了,垃圾桶里都是泡面空碗!”
宫维昕双手扣紧她小巧的肩头,用力捏紧,不敢随便摇晃大病初愈的她,自己却气得胸膛急遽起伏。
想到她差点昏倒在自家门口、独自一人在房里咳得快断气,从未有过的担心害怕再次占据他整颗脑袋,影响他的思考能力。
惊见她微微蹙眉,察觉自己似乎抓痛她,他猛然抽手,咬牙低哼:“你平常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吗?嗯?”
“这是特殊时期嘛!”蓓嘉被他一串话轰得脑袋发热,委屈的扁了扁嘴,眼眶微微泛红。“我已经连续参加这个比赛三年了,年年杠龟,今年再不得奖我就打算放弃,所以才想要好好拚到最后一刻。”
“好好拚到最后一刻?”宫维昕抿紧嘴角,双手克制的握拳又放开,放开又握
紧,苦苦压抑满腔愤怒情绪,下颚绷紧低吼。“为了一个破比赛,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你独特的思考方式还真令人惊艳。”
蓓嘉瞪大双眼,眼眶迅速漫起一片泪雾。
他居然讽剌她?
“宫维昕,宫大律师,请问你手中的律师执照考了几次才到手?”受到攻击就反击。
“一次。”他轻哼。“而且不熬夜、不连续一星期只吃泡面,更不会已经生病了还冲出去到处乱跑。”
他最生气的是,她已经烧成那样,为什么还要亲自出门寄东西?他就住在她家隔壁,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开口叫他帮个忙很、难、吗!她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对,你聪明,我蠢笨,你不需要熬夜、不需要连续一星期只吃泡面就可以考上律师,但我不行!”蓓嘉气得大吼。
“咳……咳……”
这算什么嘛?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她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很蠢一样。他天才,她地才,可能连地才都不是,所以就连想好好努力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见她眼眶里有泪在打转,他胸口猛然一紧,难以言喻的滋味捆绑着他,想解释、想说点话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她垂下眼眸,拒绝看他。
“……你好好休息。”宫维昕发现他其实没那么天才,否则现在就不会百口莫辩,甚至连句令她心情转好的话也吐不出来。
“我先出去。”
说完,他垮着双肩,头也不回往房门口移动。如果站上法庭的答辩能力也能适用于她身上就好了。
他要回去了?见他转身就走,蓓嘉猛然一惊,急急出口喊他,企图绊住他脚步,“宫维昕。”
别说回头,他连往外走的脚步都没有慢下来。
“维昕……”蓓嘉心慌低喊,匆匆下床,想要奔向他。
她左手掀开被单,双脚甫落地,还没站稳就急急想奔上前。
未料,身体出乎她意料的虚弱,双膝陡然发软,整个人往前扑倒,骇得她瞪大双眼,忍不住轻喊出声。“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地面,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这下子肯定会痛死。
蓓嘉紧紧闭上双眼,迎接预想中的痛。
“小心!”惊骇警告声钻进她耳朵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紧张?
她睁开双眼,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结果眼中世界突然翻个大跟斗,前一秒双眼还盯着地面,下一秒却看见天花板。
“陈大小姐,你刚大病初愈,动作慢点好吗?”宫维听绷紧俊颜,动作轻柔抱着她,语气无奈又心疼。
“宫大律师,你刚都不理我,我一急才会、才会……”她一番话急急忙忙倒出来。
“我哪有不理你。”他无声叹口气。
他要是不理她,怎么会留下来待在她身边、上网搜寻网友分享学做蛋酒、猛查“照顾感冒家人教战手册”,这些都是他人生中的初体验。
……只为她,也是她的专属特权。
“你刚刚不管我怎么喊你,头也不回一直往外走。”她哀怨地说。
“我是要去确认饭店送来的餐点,是否有送来追加一壶的金桔热饮跟生姜红糖汤。”宫维昕抱她上床躺好,双手抱胸,轻哼一句。“安分点。”
“刚刚对不起啦,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那么严厉,可是我真的很在乎那个比赛,甚至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因它吃了一个礼拜的泡面。”蓓嘉抓着他的衣角,着急解释。
“而我却太过在乎你,才会一时火气上扬。”他又在她床边坐下,右掌握住她抓着自己衣物的手,凑近唇边,落下一吻。“我的长年修养跟专业冷静,全被你破坏到一滴不剩,满意吗?亲爱的女朋友。”
听见他难得的剖白,她红着脸,笑得一脸甜蜜。“谢谢你冒着被传染的危险,照顾病中的我。”
能坦率道谢的感觉,真好。
“我不要你的谢谢,我要的是——”宫维昕深深凝望着她,欲言又止。
以前他对那些老把情爱挂在嘴边的人嗤之以鼻,如今却渴望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她还要颠覆多少他原本认定的原则?
“是——”为什么不继续往下说?蓓嘉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期盼他会自动把话接着往下一次性说完。
“等你想说时再说。”他从容一笑,不想把话说白。
等你想说时再说?蓓嘉怔怔看着他,傻眼是唯一的反应。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我会好好期待。”宫维昕又补来一句。
会好好期待什么?她听见他毫无负担飘出一句“一小时后见”,接着耳边传来门板被轻轻阖上的声音。
他刚刚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刚刚又暗示了什么啊……
和律师说话果然跟外星人沟通差不多,必须比别人多颗脑袋才行,否则就是不
要让他有机会发挥律师本能说话。
蓓嘉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断一次又一次想着。他到底想要她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