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葵特地上台北一趟,把房子的过户文件办好,钥匙交到新屋主手上。
离开旧家时,心里多少不舍,毕竟这房子是她从无到有的代表作……但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不舍下代表作,怎么能够成就另一个代表作?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想夸自己一番。
她不是昔遍厉害,是特别厉害,别人卖房子没有三、五个月很难成交,但她是超级战将,房子不但卖出,还卖得心里想要的高价位,还掉贷款后再加上她户头里的存款,若是省着点花,在不和别人比时尚的乡下,玫瑰和阿嬷应该可以一路活到者都不虞匮乏?
她在台北待了一夜,处理掉房子的事后,她和楚嫚嫚约在餐厅吃早午餐。最近媞媞很忙,打手机给她,她常说:“我回去再和你联络。”可是回去后,她累到倒头就睡,还谈什么联络?
她打电话给夏日葵,也是匆匆几句话就挂,夏日葵叹道:“风水轮流转,以前我对你敷衍,现在轮到你敷衍我。”楚嫚嫚笑答,“都是生存惹的祸。”然后她告诉夏日葵,她升等了,变成周大牌的御用化妆师,又恍然大悟说:“我,你在台北时,把我的工作运抢走,你离开,工作运又转回我头上。”夏日葵嗤之以鼻。“工作没有运不运气的问题,只有努不努力的问题。”不过,她承认嫒嫒最近真的碰到不少贵人,让她的工作等级一升再升。
嫒嫒说:“幸好现在很忙,不然想你想到思念成疾怎么办?”夏日葵明白,尽管忙碌让彼此少了联系,但她们之间,情谊不变。
嫒嫒一进餐厅,还没坐下就急急间:“见到外婆了?”
“见到了。”
“那你们……还好吧?”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不好的话,我旱就带着玫瑰回台北了。”夏日葵知道,好友担心自己,怕自己不低头的倔脾气把好不容易的团聚又闹成一场骨肉分离。
她松口气,一巴掌拍上夏日葵的背脊。“那就好,早说了嘛,祖孙哪有隔夜仇,一个眼神、微笑就能泯恩仇。怎样,阿嬷身体还好吗?”夏日葵斜她一眼,马后炮!“她很好,看起来比以前更年轻,她知道我上台北会见到你,要我问间,你什么时候去垦丁玩?”楚嫚嫚三年级的时候,曾和夏日葵、夏玫瑰一起到乡下过暑假,那两个月,她们一起疯闹、一起吃睡,于是两人的关系从朋友提升为姐妹。
“我保证,定找时间去看阿嬷。”她讲得很认真。
“别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老人家会当真的。”当上大牌的御用化妆师,代表嫚嫚将有越来越多的邀约,越来越响亮的名气,越来越了不起的成就。楚嫚嫚尴尬笑笑,说:“下次买维他命去看她。”
“送我外婆维他命?她宁可你送她一组化妆品。”
“阿嬷还是那么年轻朝气而且……不服老?”
“你敢叫她老太太,她一定会找你拼命,我觉得她比我们都更话钹有劲。”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阿嬷要开始预约养老院。”
“她肯定话得比我还要久,我看要预约养老院的人是我吧。”服务生走来,她们分别点好餐点后,楚嫚嫚到化妆室去,夏日葵从包包中拿出那本写了“我在死前一定要完成的事”的小册子。
她逐字读过。
,尽全力帮助穷困潦倒的人。
二,鼓励对未来失去期待的人。
三,把温暖带给冷漠的人,把热情带给不懂得幸福的人。
四,把用不着的财产,捐给贫穷的好朋友。
五,不管碰到再困难的事,都要用微笑面对……第一点,她在翅膀身上做到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碰到“对未来失去期待”或“不懂幸福”的人,但她觉得能够对翅膀付出,是件愉快的事情,她提醒自己,回垦丁之前,给若若和翅膀买些新衣服吧。
手机响起,她顺手拿起,“喂!”
“夏日葵吗?我是叶组长,你打算什么时候才销假上班?”销假上班?他脑袋有问题吗?她递到他手上的,明明是辞呈不是假条,他为装傻到底,她就会乖乖回公司卖命?想都别想。
夏日葵挤眉弄眼,伸手捶打空气中的叶组长。
过去一个月,他至少打过百通电话,他用自己的手机打、也用陌生号码打,夏日葵若是不小心被逮到,便一次次表达坚定离开的意愿,但他有选择性失忆,永远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组长,我已经离职了。”她一个字一个宁说得极其缓慢,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心意比花岗岩还坚固。
“我没准就不算,总之”
“叶组长!”
一个没忍住,夏日葵提高音量,发现旁边有人转头看自己,她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点点头,拿起包包,走到外面和叶组长沟通。
夏日葵打开门同时,傅育康从门外走进来,他们相错身,一进一出。
傅育康找了张没人的桌了坐下,坐下后才发现桌上有本浅蓝色的小册了,是谁掉下的?基于好奇心,他打开小册子,从“我在死前一定要完成的事”读到“第九,向暗恋的对象告白”时,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在死前一定要做完这些事吗?如果换成他,死前要做什么?
他认真想、努力想、拼命想,想到最后只能想出——替傅家生一个接班人,还是把老爸的财产花光光?
他在认真考虑的同时,夏日葵已经结束和叶组长的对话,走回位置前面。
她看见傅育康拿着自己的小册子,直觉的一把将册子抽走,面色不善的说:“先生,对不起,这里有人坐了。”
“对不起。”回看夏日葵一眼,傅育康离开她们的座位,转到隔壁桌。
夏日葵坐下,郑重其事地将册子收进包包里面,此时楚嫚嫚从化妆室出来,一脸心急的对她说:“阿葵,对不起,剧组临时call人,我得去工作。”她叹气,无奈挥手。“去吧,赚钱最重要。”
“当然,我们家阿葵失业了,要是我再没头路,到时要找谁接济你?”
“快去,少啰嗦。”夏日葵觑她一眼。
楚嫚嫚调皮地眨眨眼,说:“我走了,那你d列?”
“食物都点了,我当然要把它们吃光,随便浪费是要不得的行为。”
“好吧,那我的松饼拜托你喽。”
“嗯。”道过再见后,楚嫚嫚匆匆离开座位,她打开大门,迎面一个女孩走进来。
那是个盛妆打扮的女人,脸上的粉涂得比上综艺节目的女星还浓,楚嫚嫒是化妆师,用她的专业目光扫过,妖孽现出原形。
眼线、双层睫毛再加上瞳孔放大片,让她的眼睛比平常大上一倍。她的嘴角有打玻尿酸,鼻根也打进填充物,但手术不算太成功,因此即使花了不少钱,鼻形仍然不够完美,至于她的下巴,绝对、百分百是做的,天然下巴不会这么假。
女人经过楚嫒嫒身边,走到傅育康面前,露出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曾佩音,傅先生吗?”
“我是,请坐。”傅育康起身,招来侍者,两人分别点了餐点。
夏日葵的餐点在这时候送上来,她向来不浪费食物,不管贵的或便宜的,所以她拿起刀叉,从三明治开始进攻,并且吃得津津有味。
傅育康不时偷觑她的吃相。不过是个音通到不行的三明治,她却吃得像牛排大餐,有这么美味吗?
没有等太久,他们的饮料也来了。
相形之下,茱莉亚音乐学院出身的果然优雅高贵得多,傅育康目测,她一口喝进嘴里的咖啡,大约不超过和幼儿感冒时喝的药水量差不多,以这种速度,她面前那杯咖啡,至少要三十口才喝得完。
当然,贵妇绝对不会让杯子见底,再怎么好喝,也得在杯子里留下四分之一到半杯的量,这代表若是要等到她喝完咖啡,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熬。他不耐地握了握拳头,怀疑自己有没有本事忍耐。
“听说傅先生也在美国念大学?是学什么的?”她的口气不疾不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室内设计。”把玻璃怀里的白开水全部喝光,他皱眉,受不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偏过头,他看见夏日葵把最后两滴饮料倒进嘴巴,舔舔唇,再感受一次好滋味。
他忍不住扯出一抹笑意。
“傅先生在开玩笑吧,我听说你学的是经济。”既然都听说过了,何必还挑出来问?吃饱了撑着吗?他不以为然,却没反驳。
“经济很难吧,至少数学概念要很不错才行。”她又找出新话题,只不过脸上的笑假兮兮的,尤其当她的睫毛上上下下扇动时候,他有股冲动,想把它们拔下来。
“是很难,所以我念了八年还没毕业。”
他毫不掩饰的话甩掉她脸上的笑意,但笑容消失没多久,她尽心尽力地再拉出另一张笑脸,这一张比上一张又更勉强了。
傅育康没理会她,偏过头,看见夏日葵揉揉自己的胃,推开吃半的三明治,转攻那盘水果松饼。
吃不下了干么硬吃?女生不都害怕肥胖?
“念这么久,是双主修吧,我大学也念六年,为了要主修长笛和钢琴。”她努力替他找台阶下,问题是,他根本没打算下来。
“嗯。”他应得很随便,目光没落在对方身上。
傅育康觉得她不聪明,通常他讲到八年后,对方就该换掉话题了,不应该还在纠缠同一个话题。
接下来,她又提出一堆没意思的问题,他高兴就答、不高兴就“嗯”一声带过,傅育康已经烦躁到极点,但想起奶奶的威胁,他犹豫着,有没有造反却不必承受结果的可能性?
她每说一句,他心底的叛逆兽越是蠢蠢欲动。他低声默念,不要看她没有焦距的眼睛,不要听她枯燥的声音,不要现会她虚假的笑意,没有人、没有人……他眼前没有半个人。
他试着催眠自己,但小成功,只好转移注意力么看夏日葵,她已经把松饼上面的水果片和奶油解决掉,现在正把松饼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她拿起叉子,像串糖葫芦那样串起三玦,塞进嘴里。
“你一直在看邻桌的小姐,你们认识?”
曾佩音说话的同时,手竟然握上他的手臂,所有的忍耐在此刻冰消瓦解,叛逆兽冲破牢笼,他、再、也、受、不、了、了!
一个抽气,傅育康猛地起身,奋力抽回自己被握的手,带着壮士断腕的神情,说:“被你发现了,曾小姐,对不起,她是……我的妻子,长辈不谅解我们在国外结婚,所以不承认她的存在,我一回国,长辈就不断逼我四处相亲,妻子心里不安,我只好带她一起过来?”
他跨两大步,坐到夏日葵身边,握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搂进怀也,深情款款的对夏日葵说:“老婆,不要再吃了,我知道你很生气、很不满、很愤懑,对不起,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家里长辈接纳你,至于相亲,有了你,我怎么还会看上别的女人?我爱你啊,没有你这个世界对我就没有意义……”
夏日葵傻眼,手上的叉子匡啷一声掉到地板,鸡皮疙瘩从脚底一路窜上来。
现在是发生什么事?她的头被压在傅育康怀里,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音,温暖猝不及防地向她进行攻击,害得她的脑袋失灵……
曾佩音看一眼对方桌上,果然是两人份餐点,那女人果然用吃在发泄情绪,他把她当成什么?有老婆的人还来这里相什么亲,拿她当猴子耍吗?
傅育康松开夏日葵,转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激动说:“曾小姐,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暂时假扮我的女朋友,等几个月过后,我们的孩子出生,我爸妈再不高兴也会接纳她,到时,我们再向周遭的人公布事实真相。”
连孩子都有了!太可恶,她是什么人啊,何必让他这样耍?
她举起手,啪!狠狠甩他一巴掌。
“我为什么要?我没人追吗!”接着抓起包包,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
夏日葵看看曾佩音,再看看傅育康,看懂他们在请哪一出戏后,缓缓抬头,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叉子捡起来,用纸巾擦拭干净,继续吃松饼。
这么镇定?傅育康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你不生气?”他坐到她身边,问得有点紧张。
“也要我用你一巴掌吗?”
“如果不甩的话,我会很感激。”
“那好,你尽情感激吧,我对甩巴掌不感兴趣。只是你这样对待相亲的对象,真的很可恶。”她实话实说,如果自己是那女人,一个巴掌肯定不能完事。因为长痛不如短痛,也因为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相亲的对象是你。”他坐下来,把她没吃完的三明治拿到嘴边啃。
夏日葵失笑,为了少挨一巴掌,他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但她没计较,点点头,同意道:“也对,我长得比较漂亮。”
“不对,她的比例比较完美,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至少是d罩杯,鼻子嘴巴和下巴眼睛都烧钱做过。”
“意思是她比较美?”
“对。”
“好啊,反正我看起来比较聪明。”
“她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双主修。”
“那……我还算有钱。”
“她是华美集团的独生女,身价到少几十亿。”
“几十亿?”夏日葵瞠大眼晴,怒问,“你疯了吗?条件那么好的女生和你相亲,你居然把它搞砸,还说什么宁愿和我相亲,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也讲得出□?!”
看见她发脾气,他居然笑弯了桃花眉、花眼,凑近她的脸说:“没有胡说八道,我真的宁愿是你。”
“为什么?”
他伸出两手,捏捏她的脸颊。“因为你笑起来像面疙瘩。”真材实料、不虚伪、不作假,而且滋味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