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蓝紫对著耳机疑惑地眨眨眼。
“你该不会在安妮的身上放了窃听器吧?”陆炜开玩笑的表示,但彦玖认真的神轻令他心里一惊。
“宾果!”还真的说中了。
陆炜默默流著汗,私自使用窃听器是违法的,虽然彦玖是警大毕业的,但这种方式也太乱来了。
“这样不好吧?”蓝紫说出陆炜心中所想,他在心里大力地点著头,希望彦玖可以打消窃听的念头。
“你们不听无所谓,但我想听。”
彦玖若无其事地戴上耳机,回头瞪了他们两人一眼,便面无表情地盯著前方沫宇和雨烈的身影。
“怎么办?你要戴吗?”陆炜神情凝重的问著蓝紫,当他看向彦玖异常厚实的后背,便得知后背的主人正生著闷气,他隐约感觉到一团火在闷烧著,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只好戴了吧?”蓝紫连看都不敢看彦玖一眼,深怕坐在旁边的男人会逼自己吞下手中的那副耳机。
“那我数一二三就一起戴。”陆炜紧张的闭著眼,数道。“一、二、三!”
他把耳机戴上,雨烈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跟花墨砚的关系有变好吗?”
“应该有。”沫宇小声的回答。“我跟她有正常的对话。”
“那就好,我一直希望你们的关系可以和缓一些。”雨烈放心地露出笑容,沫宇则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为什么?”
雨烈尴尬地抿抿嘴,正在思考著该不该对沫宇说出他内心的想法。
“不想说的话没关系。”似乎感受到雨烈内心的挣扎,沫宇也不强迫他开口。
“上次,我们一起喝饮料的那家店,可以看到我母亲去世的地方。”
沫宇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凝视著他,但她没插话,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简单来说,我妈在那家咖啡店的对面去世的。”雨烈的笑容有些苍凉,嘴角僵硬地勾起。“五年前,我妈和我弟因为一场车祸而去世。我妈因平日工作时数过长,过度疲劳之下,她的机车与其他车发生擦撞,我妈当场惨死,而我弟弟弹飞之后被其他车辗过。”
沫宇低头不语,车内也弥漫著一片寂静。划破两个世界的宁静的,是雨烈再度开口的声音。
“现场留下了被车轮压过去的蛋糕,那天是我的十三岁生日。”
沫宇倏地抬头,她对“十三岁”这个数字十分敏感。她的世界,也是从十三岁时、花墨砚来到她家而开始改变。
似乎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车内每一个人的心口上,陆炜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他不适合悲伤的情绪,但这悲伤却有违他的意识排山倒海而来。他不敢看蓝紫的表情,以他的经验足够来判断,蓝紫此时眼眶一定泛著泪。
彦玖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轻拧著自己的眉头,双眼紧闭著。
“我一直以为母亲的车祸原因是过度疲劳。”雨烈的语气有著自嘲的意味,沫宇难受地皱了一下眉头。
雨烈笑了一声,这笑声有股说不出的酸楚,和诡异。“那时当我看到花墨砚的刺青时还没发觉,但看到你背后的刺青之后,我回到家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只沫宇惊愕地抬头,陆炜与彦玖不约而同地瞪大眼。他们心中的沉重一时之间烟消云散,取代而之的是一阵发凉。
──意思是不只彦玖的“她”,连沫宇都有与花墨砚一样的刺青?
彦玖回头,刚好对上陆炜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的思绪令他无法专心在耳中的声音,彦玖的手移到了右耳,正准备要拿下耳机时,陆炜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此时,他的耳边又传来雨烈边笑边哭的疯狂语气。
“自从我妈刺上了那一只蝴蝶后,三天三夜都高烧不退,不断地呓语著。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请原谅我’。”
雨烈说著,然后哭著。他的情绪撕裂了他的嗓音,嘶哑地如一把磨钝的锯子,将周围的空气撕成一片一片,却又没有完整俐落的切口。
拖泥带水的伤口最难痊愈,最难痊愈的伤口是最痛的。
“沫宇,你觉得我妈在请谁原谅?她做了什么需要被原谅?”
沫宇对上雨烈混浊的瞳孔,不敢说话。此时她不明白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手足无措地双手不知该往哪摆。她身边的空气如一块又一块平扁的石板,不知柔软为何物,而雨烈的情绪滴在石板与石板中间的缝隙,看似碰撞却又互相契合。
坐在车内的蓝紫拿下耳机,雨烈的哭声从她耳膜中消失。
“有点难过,早知道就不要来跟踪了。”她的声音带点哭腔,揉著眼睛有些后悔。
后座一片沉静,陆炜没有回话。虽然雨烈的哭音充斥著他的耳膜,但他脑中的思绪一直放在花墨砚的蝴蝶刺青上面。他在乎的是,那刺青似乎代表著某种意涵。
──花墨砚、李沫宇、雨烈母亲、彦玖的‘她’。
他看向彦玖的后脑勺,曾经想过要用眼神穿过彦玖的脑袋,利用自己强人一等的直觉猜测,但总是失败。
“彦玖,‘她’是不是已经去世了?”不知怎么,陆炜的心中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脱口而出之后,他发现彦玖的身子明显地震了一下。
是说中了吧?彦玖似乎微微的点著头。
蓝紫虽然耳朵听著,她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沫宇身上。她总觉得,这时如果插嘴询问非常地不明智,她只能等回去之后质问陆炜,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望著沫宇僵直的身躯、笨拙地手足无措,连安慰人都不会。一直以来,除了沫宇自己很少显露情绪外,也很少遇到其他人对她发泄情绪。她觉得,这样的沫宇已经脱离为人的状态了,或许这次可以让沫宇更接近“人”的境界。
没有人不需要感情与情绪,就连动物都会拥有。
当蓝紫这么想著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看到了一个画面,然后惊讶地睁大眼。
“李沫宇你在干嘛?”
陆炜和彦玖闻言后转头看去,只见沫宇的手绕到雨烈的后背,停格在半空中,似乎是想拍拍他的背,却不敢进行下一步行动。
“就拍啊!为什么不敢?你要直接抱下去亲下去都可以!”蓝紫激动的语调在密闭的车内空间不断回荡,无法传进沫宇的耳里。
“人家保有矜持,不像你。”陆炜说完后立刻得到蓝紫的一记白眼。
“矜持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不能。对不起我错了。”
“你们可以闭嘴吗?”蕴含怒气的声音从彦玖的地方传来,蓝紫和陆炜乖乖闭上嘴巴。哪知下一秒彦玖指著沫宇的方向,说道。“精彩的来了。”
沫宇以极尽尴尬的表情,搭配著似乎没有做过暖身运动的僵硬姿势,将雨烈的头用力的往下扳,让他的头倒在自己的肩上。
雨烈的哭声立即嘎然而止,蓝紫与陆炜则是倒抽一口气。
“脖子会断吧?”彦玖下了一个精彩的注解。
“沫沫尽力了。”蓝紫毫不遮掩无奈的语气,她相信这是沫宇最友善的表现。
在车窗外的世界,雨烈的脖子并没有彦玖想的这么脆弱。他停止哭泣,愕然抬头看著沫宇。
“我在想……你很难过,所以……”沫宇结巴的解释。“以前我难过的时候,我爸爸都会让我靠在他的肩……”
沫宇慌张的神情反而让雨烈“噗哧”笑了出来,心情反而轻松许多。
“我现在很难过,可以靠你的肩吗?”
“可、可以。”
没想到雨烈会这么直接地表示,沫宇更加脸红且不知所措。当雨烈主动将头再度靠向她的肩膀时,她憋著一口气不敢松懈。
她将目光定在前方,只敢用眼角瞥向旁边的红发,却无法说服自己直接转头看著男孩的脸庞。她眨著眼,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脑袋中过度的二氧化碳让她有些晕眩难受,但不是像之前的异性恐惧症那般的恶心感。
沫宇不晓得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她开始玩弄自己的手指,十根手指头玩著捉迷藏。顿时,雨烈抓住她的手,沫宇吓了一大跳。
“你的手怎么回事?”雨烈碰触著她贴在虎口上的ok绷。
“之前不知道被什么割伤了。”沫宇歪著头思考。“好像是你说有地震的那一天……但我没有感觉。”
“是刀子割伤的吗?”
“应该是,我不是很确定。”
“这样啊……”雨烈低著头沉思,话题突然中止。
“啊!这两个人又开始沉默了。”车内的气氛突然开始鼓噪不安,蓝紫激动地差点打开车门奔出去。还好彦玖及时拉住她。
“你想被发现吗?”
“气氛正好,安妮干嘛扯什么伤口的?真是受不了。”
“要让他们顺其自然,你最好不要插手。”陆炜的声音低了八度,罕见的冰冷语调让蓝紫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她转头问道。
“没事。”陆炜将耳机取下,按摩著自己的眉头,露出些许疲惫。“只是觉得很奇怪,雨烈的语气好像他发现了什么,但欲言又止。”
“你是说,他从沫宇的伤口发现了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彦玖盯著前方的沫宇与雨烈,心中有股莫名的诡异感升起。
“不见得是发现,也有可能是怀疑。我不知道也不确定,只是直觉而已。”陆炜耸耸肩。
“但你直觉往往是最准的。”蓝紫闭上眼,刚刚的激动仿佛过眼云烟的不存在。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希望你这次不准。”
“我也希望。”陆炜嘴角微微勾起。每次的直觉他都希望可以落空,但总是失望。在一般人的眼中,或许会羡慕他运气好,他却没有这么想过,一次都没有。
这次他打从心里期望,如同天赋般的直觉能够完完全全的失灵。
因为在沫宇与雨烈的前方,他看到的不是太阳洒落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