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后,绿筠为自己泡了一杯热可可,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呆。
绿乔一进门,便看见姊姊双手捧着热饮发呆的模样。
“姊,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回来啦。”绿筠看向她。
“怎么了?”
绿乔见姊姊今晚似乎有些若有所失,便主动坐到她身旁。
她拿起还没被姊姊喝过的热可可,轻啜一口,热可可的温暖与香气,让她忍不住大大呼了一口气。
绿筠从不忌讳跟妹妹说这些事,但是这件事却教她一时之间难以开口。
绿乔见姊姊沉默不语,便主动问话。
“你今天不是去接机?”
见她点点头,绿乔继续旁敲侧击。
“遇见认识的人了?”
绿筠的心猛然一缩,接着点点头,以连她自己也惊讶的平淡语气徐徐说出口,“他回来了。”
绿乔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张着嘴不解地看着她。
许久后,她才终于理解,知道姊姊口中的他是何人后,她咽了咽口水道:“你是在机场遇到他的吗?其实台湾算是他的故乡,说不定他之前也回来过,只是我们没遇到……”
“他就是我接机的对象。”绿筠的双手按摩着又开始发疼的额头。
难怪她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紧紧揪着她,原来这位霍克先生就是他,任他改变再大,有些感觉是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人生就是这样巧,不想遇见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他就是你去接机的人?这么说……”
见绿筠皱着眉无奈地点头,绿乔再也说不出话来。
※
尚行风觉得自己已濒临爆发边缘。
他刻意将墨镜拿掉,在饭店大厅与她碰面,当时,两人都没有开口,双眼却紧紧凝视着对方,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
她记得!
天杀的,她什么都记得,却对他装出失忆的模样!
这个认知,像当场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忿然涌起的怒意,排山倒海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一整天,她带他看了几间店面他不清楚,此刻只有在他体内燃烧的狂怒才是真实的。
“霍克先生,那九间店面,全都不符合你的预期吗?”下午五点,绿筠坐在驾驶座上,满脸疲倦在询问身旁的人。
“那些都不符合公司形象。”尚行风双眼平窗口外。
“但是那些都位于台北市最好的地段,是最能够吸引人前来购物的地方,不仅交通方便,四周更有许多高级的休闲场所、餐厅。”绿筠抗议道。
这几个地方可是她跑遍台北市精挑细选的地点,花了她整整一个星期不说,她甚至为此事忙得瘦了三公斤,然后他一句“不符合本公司的形象”就将这些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绿筠想问却问不出口。也许是人的问题吧,她今天回去就跟经理沟通,反正她已是江郎才尽,再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您今晚想吃些什么?”她想,等他用完晚餐,将他送回饭店后,她就立刻打电话给经理。
尚行风以为她会继续问,没想到她就这样转开话题。
沉吟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我想看看台湾现在的夜店文化。”
绿筠闻言,差点岔了气。
他竟然提起夜店?真是死性不改!
她清了清喉咙,巧笑倩兮地说:“请原谅我极少涉足这些场所,如果霍克先生坚持要去,我可以请公司的男同事领路,相信他们一定都十分乐意跟你一起去的。”
“不用那么麻烦。”尚行风突然看向窗外,伸手朝路边一指,直接下达指令。“就那间吧。”
“这……”她想拒绝。
“怎么,不愿意?”看出她的想法,尚行风故意这样问。
他邪魅的嘴角向上扬,看得绿筠一阵心悸。
她实在不愿承认,他似乎变得更有魅力,也变得更加危险,她对于他所展现的吸引力似乎尚未完全免疫。
“既然霍克先生都这样说了,我就暂且先陪你进去吧。”绿筠咬着下唇,看着他带着得意的浅笑下车。
走进店里,浪漫且富节奏感的爵士乐在耳边萦绕。
两人挑了一张大桌子坐下后,尚行风点了一杯威士忌,接着,服务生便转向她。
绿筠一张脸都快黏上menu,无奈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什么红粉佳人?甜心?连螺丝起子都有?这硬邦邦的东西最好是可以喝!
瞧!下一个更夸张,什么炸弹?鬼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酒!难道就没有人大发善心,取个可以一目了然的名字吗?
“这位小姐,请问你要点什么酒?”服务生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给这位小姐一杯长岛冰茶。”尚行风看着她,邪气地一笑。
服务生询问的目光看向绿筠。
“嗯,就这个吧。”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点。
看着尚行风别有深意的笑容,一抹不安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
“你帮我点了杯……茶?”
尚行风闻言,愣了一秒,随即狂笑不止。
绿筠不知自己哪里好笑了?
见他没有停止的迹象,她骤然站起身。
尚行风察觉她的举动,瞬间止住笑,迅速握住她的手,冷着脸问:“你要去哪里?”
绿筠下意识的想缩回手,感觉到他的大手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松开。
“化妆室。”
听到她的回答,尚行风优雅地靠向舒适的椅背。原本整齐的发经过一天的奔波而略微凌乱,他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模样有些狂傲不羁。
要不是她思想还算正派,绝对会怀疑他是故意对她露出性感迷人的模样,还好她五年来的自我催眠还算成功,不然五年前的剧本若重演,她不知道会不会想切腹自杀?
再说,他纯粹是为了公事而来,只要他不说穿,她就跟他装傻到底,假装过去不曾存在,有时候对自己跟别人来说都是一种方便。
之后,当绿筠从洗手间出来,才算真正见识到他的魅力真是无远弗届。
她才离座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远远的,她就可以看见他们那张原本空荡荡的桌旁多了五、六位美丽的女子,她们不断对他抛媚眼、卖弄性感。
他可真吃得开!
女人是不是一定要穿短裙才算性感?
这群美丽的都会女子身上不是短裙就是低胸上衣,不是大波浪鬈发就是柔顺的长直发,个个都美,也都美得有自己的味道。
绿筠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白衬衫外搭直条纹淡粉色外套,加上一条黑色长裤就算整装完毕,连头发也未染未烫。
她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总会不自觉的在他的女性友人面前在意起自己的穿著。
这是何时染上的恶习?竟祸延如此之久?
她不急着回座位,反正那里恐怕也空不出位子给她。
绿筠就这样站在那儿,离他数公尺之遥,静静看着他,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好好打量他。
他变了,不再是那个与她差不多高的男孩,也不再是那个有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的男孩,现在他深沉得教她觉得陌生、害怕。
她完全无法辨识他的情绪,更别说猜测他的想法或心思。
他变得好高,在机场时,就是他的身高混淆了她的回忆,让她有种现实与记忆难以重迭的错觉。
她一直知道尚行风是个俊朗挺拔的男子,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迷倒任何一个女人。
偏褐色柔软的发,好看的剑眉,雕刻似的完美鼻子,充满邪气的薄唇,还有那双总是能轻易扰乱她心绪的炽热双眸,原来过了多年,有些事倒是不会改变。
她该走了。
既然他在这里“适应良好”,那么她就没有道理干扰他猎艳。
打定主意,绿筠毫不迟疑的快速往门口移动。
然而连服务生都还未来得及对她说声谢谢光临,忽然间杀出一个程咬金。
“你似乎走错方向了。”尚行风来到她身畔,紧抓住她的左手,危险地眯起双眸,用力这猛,让她的手腕隐隐作痛。
“不,我没有走错方向,我要回家了。”她直截了当地道。
“回家?”他挑眉。
“我不想打扰你。”
她料定他抽不出时间来“应付她”,不如趁早回家养精神,如果和经理沟通破裂,明天她注定还要跟他大战好几回合,她相信他应该知道这样做对两人只有好处。
“我帮你点的饮料刚送来,至少喝完再走。”尚行风放开她的手,改以他优势的身高压制住她的行动。
不等绿筠回答,他霸道的一把勾住她的纤腰往座位走去。
好几双又妒又羡的目光同时朝她直射而来,他对此视若无睹,她却如坐针毡。
“好喝吗?”
因为人太多,他又硬是将她拉在他身边坐下,使得两人肢体上有些地方难免碰触到。
“什么?”绿筠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开他的身体,所以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你的……茶,还合胃口吗?”他嘴边笑着,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两簇灿亮的火光。
“老实说,这是我喝过最恐怖的茶。”她刚才喝了一小口,就觉得又苦又恶心。
这辈子,除了大学毕业时喝过一点汽泡酒之外,绿筠向来不碰这种东西。
当她诚实的道出心声,许多不敢置信的目光又再次向她讨伐而来。
她没有说错呀!难道她们真的觉得那东西好喝吗?
“不喜欢就别喝。”尚行风伸手拿走她面前的酒。
此刻,见到她瞬间红透的双颊后,他的双眼立刻变得极为深沉。
“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只要喝了酒,即使只有一口,也很容易脸红,听说是肝脏好的人排毒快,所以一喝酒就会立刻脸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觉得头有些发烫,脑袋也变得有些沉重。
“真的,你的脸好红。”尚行风将她拥近,贴在她耳边说。
“我说了,是因为肝脏的关系……”绿筠皱眉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着,他一把搂过她,打算离开。
半靠着他的身体,绿筠回头看见那些女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忍不住想为她们说话。
“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麻烦了。”绿筠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你这样怎么回去?”他优闲地负手看着她,嘴冷漠的抿成一直线。
开车回去呀!本来绿筠打算这样回答,但见到他逐渐绷紧的脸部表情后,很快自动改口,“坐出租车回去。”
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怕他?不过这几乎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举动,尽管心底不情愿,但她必须承认,这大概是被他浑然天成的气势所影响。
她除了在装作不认识他的这件事上做得还算对得起自己之外,其余的事,掌控权仍几乎掌握在他手上。绿筠心里如此咕哝。
“我送你吧。”
绿筠闻言,心底轻颤了一下。
“不用麻烦了。”她连忙拒绝。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真舍得下那些美女?但这不符合她原本预定的期望呀!她不是应该可以相当顺利地逃回家吗?
不行!她得赶紧想个办法。
“你不用特地为我这么做,我把车留在这儿,明天再过来开回去,很方便的,你今晚就玩得尽兴一点,不必顾虑到我。”反正她已经决定将他排除在明天的工作之外,不用再开车去接他。
显然尚行风察觉到了,他脸色一变,以算不上温柔的动作硬将她拉出店外。
夜晚冷风徐徐,整条街旁尽是热闹喧腾的夜店,强烈对比出清冷的街道与此刻僵持不下的两条人影。
手里握着钥匙的绿筠,考虑着要不要先坐上车。
她躲避那落在她身上的阴鸷目光,率先绕过车子就要打开车门,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长腿一跨就来到她身边,一把抢走她手中的钥匙。
绿筠被尚行风的举动惹毛了,伸手想抢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她怒声问。
“送你回家。”他巨大的手轻易将她的小手跟钥匙一起收拢在掌中。
“你知道我家在哪?”
这已是她最极限的挑衅了,如果他想继续维持两人目前的关系,势必得否认,然后她就可以成功地甩掉他,回家睡她舒服的大头觉。
对,她还得先打通电话给经理才行。
“恰巧,我就刚好知道你家在哪。”尚行风讥讽的撇嘴一笑。
绿筠像是突然被烫着一般,一把甩开他的钳制。
她的手是自由了,但她的双肩却立即成了他下一个目标。
“你不知道!”绿筠开始不争气地掉泪。
“你到底要装作不认识我多久?嗯?”
他平静的语调令她浑身发颤。
“一辈子。”她吸了吸鼻子,恨透自己现在示弱的表现。
“一辈子?”尚行风咬牙切齿地重复。
“是的,如果你不出现,不是被派来与我们公司接洽,我几乎已经可以忘记你。”绿筠闭上双眼,知道自己正在说谎。
“你就这么想忘了我?”他受伤的低吼。
她点点头。
“是吗?那我免费奉送你一个好消息。”
绿筠抬眼,跌进他鸷猛的双眸中。
“我就是‘芳奈儿’的老板,不是谁派我来的,是我刻意回国见你,这样说,你能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