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她便来到热闹的市集。
路过清禅寺的时候,她本打算一走而过的,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红着脸蛋,停住脚步,踌躇半晌,终于决定进去拜一下。
买了香火,虔诚地对着主庙里的大佛磕拜,小嘴里念念有词。“佛祖啊,什么时候能让玉袖找到自己的男人呢?我不要他有钱,也不要他好看,只要他能疼我、爱我就可以了”
“噗哧!”周围的几个小姐和大娘一听她讲出这么直接的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盛玉袖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把又长又粗的黑辫往身后一甩,快速起身,把香往炉里一插,便活似身后有鬼在追的迈开小脚飞速遁逃。
“咦?不过一个时辰就这么多人了?”出了门,盛玉袖有些讶异不远处的奴隶市场已挤满了不少人。
只见人贩子把自家奴隶拉到各自的场地,每摊前都围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出价竞标的。
她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面前是两家牙贩,像在打擂台似的,一声比一声喊得高。“大伙快来看噢,这小官可是当年红极一时的花楼魁首,虽然染了点病,可绝对不妨碍爷们寻欢。”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被推到众人面前,身上的衣服倏地被牙贩撕裂,如雪般的肌肤透着莹润,引得人群中鼓噪声不止。
“来来来,来噢!”另一家牙贩敲着响锣,吸引众人的注意。“这边的可都是好货,瞧这结实的身子骨。”牙贩示意手下拉拉勾住奴隶锁骨的细铁索。“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这些奴隶绝对是最听话的,主子们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快来快来啊,保证便宜啊!”
一听到如此诱人的条件,盛玉袖奋不顾身地立即向前冲。“抱歉抱歉,让一下,让一下!”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她伸手巴住木栅,一双大眼在十几个男奴身上来回打量。
“老板,那个,那个多少钱?”盛玉袖大声问。
“四十两!”牙贩见有客人,眉眼马上笑开。
有点贵,没关系,旁边那个瘦一些的应该会便宜一点。
“那……那个咧?”
“噢,这个啊?”牙贩指向另一个男奴,看见盛玉袖点点头,便伸出手指,比了个“五”。
她大喜。“五两?”
牙贩却摇头。“不,是五十两。”
“嗄?这么贵?凭什么啊”她不服气地叉腰问。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个男人虽然身子不好,但有个好头脑,读过些书,会拨算盘也能记帐,要是买了他,绝对能做个好管家!”牙贩竖起大拇指,拚命夸自家的“货物”。
另一家牙贩眼见旁边的对手可能要开市了,自己却连一个奴隶都没卖出去,也急了,大声问:“姑娘,你要男丁是不?小的这里多得是,这个便宜!”他丢个眼色给手下,立即有人把一个衣衫褴褛的瘦长男人丢过来。他一脚踩在男人身上,可男人丝毫没反应,看样子,是不省人事了。
“这个姑娘若要,我五两银子就卖!”
“五两”盛玉袖大大动心了,脑袋里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脸乌黑,披头散发,衣服破成一缕一缕的布条,脏污的肌肤上随处可见青紫的伤口,最糟糕的是,他右腹处还有一道非常深的刀伤,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伤处已经开始化脓。
要是买下这个男人,可能要花上一笔医药费才能把他治好,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今儿个被她买走,夜里就死了,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沾上一身晦气。
但是——
五两银子可是太太太太便宜了呀!治好了他,他就能扫地、擦桌、打水、劈柴,她平白有个听话的伙计可使了。
就算退一万步说吧,他真的撑不过去,她也就丢了五两银子,就当丢了条养了十年的狗吧,养了十年的大肥狗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左右一盘算,她翘起三根手指。“老板,三两银我就带走!”
“哎呀,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摆开架式,她故意嫌弃地看了眼瘫在地上的男人。“你把人作践成这个样子,也只有我才敢跟你做买卖。”然后又故作高姿态地撇撇嘴,用小脚踢踢那个男人,鼻子一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我可能还要花上大笔银子给他治伤呢。”她摇摇头。“你这老板也真不会做生意,干么把人打成这样?人好好的,不是能卖更多钱吗?”
这话好像是说到了牙贩的心坎上,只见他头一摇,也很委屈的说:“实在是这个小子太倔强了,刘妈见他有几分姿色,把他卖到花楼去,可他太顽劣,竟然把人家的大客户给伤了,那位爷现在还躺在家里呢,以后可能连儿子都没得生了。”
一听这解释,盛玉袖身上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群牙贩真是猪狗不如,连这种下三滥的生意都做!她忍不住对躺在地上的男人同情起来。
男人此时略恢复些意识,身子微动,醒转过来,喘着粗气,用尽力气才把头转向她,他脏湿的发一绺绺黏附在脸上,相当狼狈,只有那黑如夜色的眼睛,紧紧地、深深地盯着她,闪烁着如黑曜石般灼眼的光芒。
盛玉袖心口蓦地一抽,猛然后退一步,被他眼中射出的凶光吓到。
“呀,这小子醒了!”牙贩似乎对这个男人很不满,举起手中的木棒就想把人再次敲昏。
“不准你动他!”盛玉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很大声很勇敢地拦住了牙贩。
对方一愣。“姑娘,这小子野得很,破坏力不是一般的强,只要他醒着,就能把周围的人全都弄伤,这会是身上下了药才暂时老实的。”
“那你也不可以打他!”她依旧挡在男人的面前,仰着小脸,非常生气的说:“我不跟你讨价还价了,就用五两银子买下他,不准你打他,他现在是我的了!”
“你这女人……”模样凄惨的玄靳咳嗽几声,断断续续地指控,“你、你不知道本王是谁,竟敢……竟敢用五两银子买……买下本王?”
这几天的非人折磨,再加上眼前这放肆女人的胡言乱语,他恨不得跳起来把眼前所有人都关进大牢,让牢头把他们所有人的屁股都打到开花,可是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根本压不过人家小小的一只地头蛇,气啊!
“你叫本王啊?”盛玉袖转头看了下玄靳,好声安慰。“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家。”话落又转头面对牙贩,快速从怀里掏出银锭,抛到他手上。“呐,这是五两白银,人我带走了!”
看着两人摇晃走远的背影,牙贩掂着手中的银锭,很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请回家的是什么样的瘟神啊……”
“你还好吗?”盛玉袖一边喘气,一边不停回头看,就怕牙贩会追上,直到查觉无人追来,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拍着胸口,她不忘看看身旁男人的反应。
玄靳痛得根本无法回话,身子微晃,盛玉袖连忙撑住他。“喂,你可别在这里倒下啊!”
他瞅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把全身重量都转移到她身上。
这女人软软的,靠起来挺舒服的,而且虽然个头小,力气却不是普通的大。
玄靳一边等待难耐的疼痛退去,一边打量身侧的小女人。
这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嘴巴大、鼻子扁、眉毛粗,脸颊、鼻头上还有小雀斑,而且穿得很老气,明明看来不出二十岁,却穿着一身褐色衣裙,一看就是平时疏于打扮的笨女人。
他当下嫌弃的撇嘴。
盛玉袖因为刚才搀着他疾走,有些热了,现在他又整个靠在她身上,更是闷得不得了,一张小脸热到红红的,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拭额上的汗,擦完后,向来没心眼的她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的伸出小手。
瞧那张脸脏的!根本不能看。
玄靳直觉一挡。“喂——”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因为这女人手快得很,早拎着帕子踏起脚尖,擦他的脸了。
要在平时,这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事,要是哪个奴才敢不经过他同意就随便碰他,他非把那个奴才劈了不可!可是现在……
她为他擦拭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小心,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像小对候偎在胖胖奶娘怀里时的香味。
就是这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让他说不出制止她的话来。
也因为如此之近,他不可避免地把她看得更加仔细。
这女人丑归丑,皮肤还满白的。嘴唇水润润,脸颊红嘟嘟,还有身后那条又长又黑的辫子,如果散开来的话,肯定是乌溜顺滑,比丝缎还好摸吧……
想着想着。手忍不住就要往那束着她黑发的缎绳探去——
停!
他到底在干么?
不过几天没女人,就饥渴到这个地步了吗?连这种要漂亮没漂亮,要丰腴只有排骨的女人,都能把他勾引到意乱情迷?!
混蛋!
“喂,滚开!”玄靳猛然把没防备的盛玉袖撞开。“你一个姑娘家,离男人这么近干什磨?”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是你平时就习惯跟男人这磨亲近,对谁都不挑?”
要是别的女人被男人说了如此恶毒的话,一定老早就羞愧痛哭,偏偏盛玉袖不会。
这臭小子,她救下他的小命,不懂说声谢谢就罢了,还敢给她拿乔他以为她是淮?她可是他的女、主、子、耶!
唯一的一点同情心迅速消失,她动作俐落地把手帕收进襟口,一手擦腰,一手指着跟前人。“你敢要我滚?别忘了我是你的主人,主、人!知不知道?”最后,狠狠用手指戳他的额头。
这女人力气真大,好痛!抚着脑袋,玄靳大声骂道:“你竟然戳本王的额头,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不想活命了?!”
“我知道你叫本王啦。有必要一直重复吗?”盛玉袖更大声地吼回去。开玩笑,她在客栈里就是靠着这把金嗓子招呼客人的,跟她比大声?她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啦!
玄靳捂住耳朵,只觉得耳膜阵阵发疼。
“服了吧?”她嘿嘿一笑。“还有,你那个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啊,以后你就叫盛进宝吧,给我们客栈招财进宝。”然后又沾沾自喜地点头。“这名字好记,而且进宝这个名字贱,人好养。”她可不想千辛万苦把他拎回去,他过不了见天就嗝屁。
“什、什么?”玄靳气到头昏眼花。“你这个疯女人,不但给本王乱取名字,还让本王改姓?你——”旧伤加新伤一并发作,玄靳喉口突然涌上一口血,他勉强捂住腹上伤处,脚步虚浮。
“怎么样?我这个名字取得好吧,”
“你——”玄靳无力地软倒下来。不行,他撑不住了,等他醒过来,等他醒过来,非给这小女人来个震撼教育不可……
“我跟你说,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主子,你什么都得听我的,我说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买小黄鱼,你不能买大黄鱼,我……咦,你怎么了?!”盛玉袖正想把家规跟自个儿的男奴好好说说,没想到他竟然挑准时间昏死过去了。
“我好像忘记他有重伤在身耶!”抓抓后脑,盛玉袖说得惭愧,开始自我反省。“我真不是个好主人,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还不忘警告自己一记。
“应该不会死吧?”又看了看倒地的男人,盛玉袖毫不费力地拖着他向小驴车行去。一路上还在嘟嘟囔囔。
“看他刚才这么有精神地跟我吵,肯定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