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风筝飞走了。”
叶含青的思绪被安安的声音拉回来,见安安跑去追风筝,她也赶紧跟过去。
绕过观景楼后,忽然不见了风筝的踪影,安安不死心的在附近找着,叶含青和黄嬷嬷等人也陪着她一块找。
找了好半晌都不见风筝,见雪势变大,叶含青怕安安冻着,便决定要叫她先回去,但抬眸搜寻,却没见到安安,她忙叫住黄嬷嬷,“安安呢?”
“奴婢也在找,方才小姐还跟在奴婢身边,怎知一转眼就不见了。”黄嬷嬷脸色有些着急。
几人连忙四下找着安安,这时有个丫鬟经过,见她们似是在找什么,便拉住黄嬷嬷。
“咱们在找小姐,你有瞧见她吗?”一直找不到安安,黄嬷嬷急了。
“我方才过来时,好像在水榭那附近有瞧见。”
“她怎么会跑去水榭那儿?”
黄嬷嬷连忙将这事禀告叶含青,几人赶往水榭而去。
来到水榭附近,叶含青一眼就看见安安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色披风就飘在水面上,那一瞬间,她心脏几乎都被吓停了,脱口惊呼,“安安?”
顾不得自己当年因为心脏不好,只在高中时上过几堂游泳课,泳技很普通,甚至忘了脱掉披风,情急的跳下水想救人。
黄嬷嬷和冬竹见状阻止不及,连忙惊慌的去找人来救她们。
吸了水变得沉重的披风成了叶含青的负累,她一边慌乱的伸手想扯掉那件碍事的披风,一边朝那件白色披风所在的地方游过去,她拚命踢着脚,用尽力气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安安才四岁,还这么小,绝不能溺死在这里……
她好不容易抓住安安的披风,发现安安虽然昏迷过去,但两只小手抱住了池子里的一颗石头,因此身子才没整个沉入在水里,她轻拍着安安的脸,颤着嗓叫道:“安安,姨来救你了,安安?”
见安安紧闭着眼,叫也叫不醒,叶含青吓坏了,不管不顾的捏住安安的鼻子做人工呼吸,做了几次后,她抱着她想往岸边游去,但身上一直没能扯掉的披风,沉重得让她几乎要浮不起来,又冰又冷的池水冻得她手脚僵硬,且刚才没暖身就跳下来,更让她的脚开始抽筋……
“安安,姨来救你了,安安、安安……”
看着床榻上高烧不退,昏迷中不停呓语的叶含青,阮知熙眼神阴鸷得骇人,他紧握住她的手,重复着这三日来不停告诉她的话。
“安安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他的话传不进她的耳里,叶含青紧蹙着眉心,反反复覆说着,“安安别死、姨来了……安安……”
冬竹和白樱见了,在一旁默默拭着泪。
阮知熙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在她耳边哑着嗓道:“安安没事了,你再不醒过来,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安安了。”
他很忧心,太医连日来为她施针用药,都无法让她清醒退烧,再这么烧下去,她这条命就要烧没了。
重生后,他满心的嗔恨因为她而得到了宽慰,才想着也许日后能跟她好好过日子,结果她就出事,把他刚暖烫起来的心又重新冻结了。
她还欠他一个人形玩偶,他手里那个仍形单影只,他不许她就这么走了。
“见过枫夫人。”
听见守在房门外丫鬟传来的声音,阮知熙眼里掠过一抹骇人的戾气,在周思枫进来前,他将叶含青小心放回床榻上,接着闭起眼,将脸上所有的忧心焦急全都收敛起来。
须臾,周思枫来到床榻旁,关心的询问:“王爷,妹妹还没醒来吗?”
他脸上已没有适才的焦心,淡漠道:“还没醒,现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下一瞬,望向她时,他语气转为关心,“这几日连日大雪,天气严寒,你也别日日过来,当心受了凉。”
轻磨黛眉,周思枫那张绝艳的脸庞流露出一抹忧容,“若是受点寒能让妹妹转醒,那么妾身倒宁愿替妹妹受这苦。”
“你有心了,她还没醒过来,咱们留在这儿也无用,走吧。”说完,阮知熙便提步往外走。
周思枫回头瞟看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叶含青,举步跟上他,一脸关切的道:“妾身方才先去瞧过安安,她这会儿正闹着想见妹妹呢,真希望妹妹能够尽快好转起来。”
阮知熙觑她一眼,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本王待会要进宫,顺便将她暂时送进宫去,让太医好好调养她的身子,这次遭了罪,不好好将养一阵子,怕是会留下病根。”
周思枫婉转表示,“留在咱们府上,妾身也可以帮忙照看,瑞儿已送进宫里,又再把安安送过去,怕太后那儿会照看不来。”
“太后身边宫人不少,不缺照顾她的人,顶多让黄嬷嬷跟着去照顾她便是。”
来到屋外,阮知熙准备往女儿住的院子去,临去前温言嘱咐,“你回房去吧,天冷别再出来了。”
“天气冷,王爷也要保重身子。”她抬起手,替他理顺身上披着的那件墨色大氅,凝脂般的玉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王爷这阵子清瘦了不少,回头妾身亲自为王爷炖煮补药,补补身子,您回来时可要记得过来喝。”
“嗯,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阮知熙颔首应了声,提步离去。他缩在大氅底下紧掐着的双手青筋毕露,好不容易强忍住心头的怒气,阻止自己失手将周思枫给杀死。
这三天,他让邵节调查安安究竟为何会掉进池子里,却全然查不出个结果,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说不知道,而当初告诉黄嬷嬷在水榭附近见过安安的丫鬟竟然也失踪了。
安安前天醒来时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她正在找风筝,颈子忽然间痛了下,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了这话,阮知熙顿时恍悟,这分明是有人将她打昏,再丢进池子里。
安安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性子又乖巧,是谁会这么狠心对待一个孩子……会视她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之人只有一个。
那女人前生害了他,今生竟还想害死他的亲骨肉,他绝饶恕不了她!
另一头,周思枫回到寝院,那张绝丽的脸庞顷刻间阴沉下来。
她原是想借着安安的死,让阮知熙迁怒于叶含青,为此她还特地安排个丫鬟假意告知安安的下落,便是想让叶含青亲眼目睹安安溺死,哪里料想得到,她竟会不顾自身安危跳进池子里救安安。
不过叶含青为救人却弄得自个儿昏迷不醒,只要她死了,自己的计划也算是成功,至于安安那小丫头,她压根没看在眼里,她当初本就是为了对付叶含青,才会命人将安安打昏抛进池子里。
只要叶含青一死,阮知熙身边只剩她一人,他的心便会牢牢的系在她身上,就像以往那般,还不全由着她拿捏?
阮知熙将女儿带进宫里,一向乖顺的她一路哭嚎不休。
“安安不去宫里,安安要去看姨。”
坐在马车里,阮知熙抱着她哄道:“等你姨好了之后,爹就带你回来看她,你先待在皇奶奶那儿。”现下他无暇分心照看女儿,但留她在王府里又担心会再遭毒手,只能先将她送进宫里头。
“安安不想进宫,安安想陪姨。”她哭得泣不成声。
“乖,不许再闹了,你若想要你姨早点好起来,就要乖乖的。”他语气转沉。
安安咬着唇不敢再开口,默默的掉着泪。她知道姨生了很严重的病,她很害怕,怕姨会同娘亲一样,闭着眼睛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阮知熙不明白女儿此刻的恐惧,心中一边挂心着叶含青的安危,一边对周思枫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进宫后,他直接来到安慈宫,见着周太后,向她说明来意。
听完儿子的话,周太后面露关切,“这么冷的天,好端端的安安怎么会跌进池子里?”
“此事儿臣也还在查,在含青清醒过来前,儿臣想让安安留在母后这儿,她落了水,虽被含青及时给救起来,但受了寒,身子骨很虚,需让太医好生调养。”
周太后看见被儿子抱在怀里的孙女,哭得红通通的眼睛,顿时心疼了,“瞧,都哭成这样了,安安,来皇奶奶这儿。”她从儿子手中抱过安安。
安安抽噎着开口央求,“皇奶奶,安安想回去看姨。”
听女儿不死心的又这么求着,阮知熙心生不忍,却不能让她回去。
“安安乖,你姨病了,得好好休息,不能去吵她,你若去吵着她,让她没法好好休养,病得更严重了可怎么办?你也不想你姨病情加重对不对?”周太后温声哄着孙女。
安安听见她的话,吸了吸鼻子,“安安不去吵姨,姨就会好了吗?”
“没错,所以你这几天乖乖在皇奶奶这边好不好?”比起儿子,周太后厉害多了,三言两语就轻易哄住了孙女。
“好,那安安乖乖等姨病好,再回去看她。”安安懂事的点着小脑袋。
阮知熙见女儿不再哭着要回去,让黄嬷嬷先将安安抱下去休息,他尚有事要与母后商量。
“儿臣有一件事求母后。”
见儿子突然一脸正色,周太后不解的问:“何事?”
“若是思枫再想进宫见瑞儿,请母后让她进宫,待她进宫后,也别管她上哪儿去,全由着她,别拦着。”
闻言,周太后面色不悦,“你可知道她先前进宫,竟跑去纠缠你皇兄去了?”
她原是不想将这事告诉儿子,以免他与知祺为了周思枫的事再有心结,但适才听见他竟要她这般放纵她,不得不说出这件事。
“儿臣知道,这事皇兄会处理,母后无须担忧。”
“你知道?”周太后从儿子的话里隐约听出不对劲之处,“知熙,你这是想做什么?”见他沉默不语,她喝斥,“还不快说,你同你皇兄是不是瞒着哀家什么事?”
阮知熙略一沉吟,将屋里的一干宫人全都屏退,这才将实情相告。
“周思枫意图谋反叛变,为了揪出与她共谋的同伙,因此儿臣与皇兄商量后,设下一局来引诱她上勾。”
周太后一脸不敢置信,“她想谋反?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这么做?”她虽不喜周思枫,却也不相信凭她区区一个弱女子有能耐谋反。
“当年她都敢违背母后的意思与儿臣在一块,又有什么不敢?且儿臣近日暗中调查,发现了一件事,她的祖母,竟是来自五十年前已灭亡的罗奚国。”
周太后面露讶色,“她的祖母是罗奚人?”
周思枫的曾祖父是她一位叔祖的儿子。当年一位叔婶带着年仅八岁的她在她寿诞时进宫来探望,听闻她幼年失亲的可怜身世,不禁心生怜惜,这才将她留在宫里养大,至于她祖母的来历却是不曾听说。
“难道她想恢复已被灭亡的罗奚国?”周太后猜测。
“是否是如此儿臣也不知,此事唯有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方可知晓。”
“好,你说的事哀家会看着办,你且放心吧。”周太后没再追问他打算怎么将那些人揪出来,后宫不干涉朝政,她相信这件事她两个儿子能处理妥当,无须她担忧。
取得了母后的同意,阮知熙离开安慈宫,转往明心殿,和阮知祺商议一番后,便赶回康亲王府,召来邵节。
邵节一进书房便禀道:“禀王爷,属下已追查到调换那批棉袄的主使者是宋总管,属下暗中监视他两日,发现他已被枫夫人所收买,掉包那批棉袄是出自枫夫人授意,他们暗地里将那批棉袄卖掉,得了三百四十两银子。”他没料到这背后竟然还牵涉到王爷的宠妃枫夫人,无法猜知王爷会如何处置此事。
听到邵节查出的结果,阮知熙那双黑幽幽的眼神和语气寒凉得如万年寒冰。
“宋总管跟了本王十几年,现下倒认周思枫为主子,替她背着我办起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没有想到就连跟着他最久的宋总管都被周思枫给收买了。
“还有,这是日前王爷吩咐属下调查的名册,上头全是已经被枫夫人收买之人。”邵节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单呈上。
若非奉王爷之命暗中调查此事,他还不知这偌大的王府里,枫夫人的势力已这么大,竟有一大半的下人被她收买。
阮知熙接过,脸色阴沉的看着名单上罗列的人,这些人全是他一手提拔,却都投向了周思枫,教他怎能不气。
他抑住怒气,出声嘉许邵节,“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棉袄的事就先按兵不动,他们既然抬出李方当替死鬼,就如他们的愿把他送进牢里去。”
至于宋总管,他打算寻个由头将他调出王府办事,届时再命人暗中将他抓起来,对外再宣称他在半途发生意外死了,如此一来,便不会引起周思枫的怀疑。
他接着吩咐邵节另一件事,这也是他先前召他过来的目的,他要邵节为他支开叶含青房里的婢女,待房里那些婢女都离开,他再悄悄进去。
阮知熙大步走向床榻,扶起仍昏迷不醒的叶含青,将不久前从皇兄那里求来的药丸喂入她嘴里,仰起她的下颚,迫她吞下。
此药极为珍贵难得,且制作不易,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对急症或中毒者极有疗效,也因为药材很难采得,故而此药极为稀少,只有皇帝才能拥有。
他先前去明心殿正是求取此药,在他说明来意后,皇兄没有任何刁难,便给了他这千金难求的灵药。
“朕不知叶侧妃的情况这般严重,你快带回去让叶侧妃服下吧,希望能救醒她。”阮知祺接着提醒,“不过这药虽然珍贵,却也并非能治百病,所以是否对她有帮助,朕也不知。”
想到皇兄如此真心相待,而前生他竟误信周思枫之言而与皇兄离了心,如今不仅是为了他自个儿,也为了皇兄和叶含青,他都饶不了周思枫,日后不将她碎尸万段,难消他心头之恨。
他拥着叶含青,握住她的手,让她依偎在他怀里,在她耳边轻喃,“安安很想你,只要你醒来,日后你想要多少间铺子我都给你。”
被他握住的手指,轻轻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