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央央立刻跟在他身后，也走到了阳台。

　　他坐在他的藤椅老位子，她也一样坐在旁边那个小板凳。

　　叶耀阳没开口，只是抽着菸。

　　「你在生气吗？」终於，她拉拉他的衣角小声地问道。

　　「你认为我在气什么？」他问。

　　叶央央胸口一闷，脑中飞过一堆答案，但她挑选了她觉得最有可能的答案说道：「我们都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我们吵架，所以你心情不好。」

　　叶耀阳的心就此沈入谷底。

　　米诺和宝妹都把话挑这么明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们俩有可能是一对」的可能性吗？

　　他知道她现在是有男友的人，他的痴心妄想只是显得自己可恶至极。但，最可恶的是，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央央原本就该是他的女友啊！

　　不过，显然央央并不这么想。他还要砍自己多少刀，才愿意相信？

　　叶耀阳看向远方，抽了口菸，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重重地捻熄菸蒂。

　　他勾唇笑着，那笑容带点莫可奈何的落寞。

　　叶央央捣住发疼胸口，忍住给他拥抱的冲动。

　　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是有太多这类的拥抱接触，才会造成大家的误解？

　　叶耀阳垂眸看她，正好看到她一脸傻样紧张地看着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不理她。

　　「不提那些事了。你什么时候到泰国找我？」他问。

　　「办好护照就去。」她小声地说道。

　　「和王有明一起来吧。」

　　「才不要。」她直觉地摇头，认真地说道：「他只会阻碍我们相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什么都不行。」

　　叶耀阳霍然从椅子上起身，低咆出声！

　　「王有明是你的男朋友！」叶央央吓得惊跌了一下，她看着他满脸的激动，觉得他如此为王有明抱不平，实在是显得她这个女友很无情无义。

　　她陷入了苦思，觉得自己真该认真检查自己和王有明那份从一开始就很平常的恋爱。

　　「你和王有明应该要有更多的话题，更多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如果你做什么事都不想找他，你们谈这段感情的目的是什么？」

　　叶耀阳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努力地想让语气平静，却又止不住胸口的起伏。「如果这么不想和他分享，为什么要答应他的交往要求？为什么不能只做普通朋友？」

　　「开始交往时，是我提议的。」她决定只回答这一题，因为其他的她都没想过。

　　「交往是你提议的？」叶耀阳闭上眼，胃部被痛捶了一拳。

　　那他怎么没想到要先提议跟央央交往？只会傻傻地痴痴等，以为央央什么都等着，叶耀阳筋疲力竭地倒回藤椅里，再度燃起一根菸。

　　「对啊，我那时候刚到王有明家吃我妈做的菜，心情低落到极点。他又那么眼巴巴地陪在我旁边，我想那不如就在一起好了，反正有个人陪也不是太差的事。」

　　她一耸肩，觉得也没什么不对，可面前他的表情却凝重到她以为自己杀人放火了，不由得正襟危坐了起来。「在一起之后，就是重复他找我出去吃东西，跟我说他朋友做了什么，还是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我也跟他聊聊我工作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如此而已。」

　　「你们做的事，和我们在SKYPE的聊天有什么不同？」他问。

　　「好像一样，但又不一样。」她把头靠在藤椅扶手边，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跟你聊，一个话题就可以接着一个。我跟他要一直努力开始新的话题。」

　　「没有心跳如擂？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在乎的是这个。

　　叶央央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大笑地打了下他的手臂。

　　「没想到你也信这个喔。那些症头只有爱情小说才有，都是骗人的吧。」她笑得很大声。

　　叶耀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因为王有明显然不是她的真命天子，但他好像也不是。

　　他捻熄香菸，倾身向前锁住她的眼。

　　「你没有思念过一个人，想到心都痛了？」他说。

　　「有啊，我一想到你后天又要走，我就想哭。」叶央央边说边红了眼眶，紧接着又想起几年前在他出国之初，她经常会因为想念他而躲在棉被里偷哭的举动。

　　她蓦然坐直身子，吓出了一背的冷汗。

　　不会吧！难道她错把友情当爱情，把爱情当亲情？

　　「你说我是你的家人……想念家人是应当的。」叶耀阳苦笑地望着她。

　　「唔……」叶央央脸色惨白地起身，只觉得他看她的眼里有着太多绵密到让她心都拧成一团的情感。

　　她胸口一窒，起身想逃。

　　「怎么了？」叶耀阳扣住她的手腕。

　　「没事。」叶央央跑不了，只好侧身别过头。

　　叶耀阳扣住她的手肘，蓦地起身将她困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

　　叶央央屏住气息，看着他的脸在瞬间逼近。

　　她的眼睛愈瞪愈大，不自觉地推着他的肩膀。她的心已经跳到喉咙，他再靠近一公分，她就会把心给吐出来。

　　叶耀阳感觉到她的抗拒，默默地后退一步，所有想问的「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我真的只是你的家人吗？」，就只化作一句：「央央……」

　　「干……」她紧张到连牙齿都在打颤。「干干干……干么？」

　　叶耀阳低笑了出来，拍拍她的头。「你是很想骂我吗？」

　　「我如果真要骂你，就不会结巴了。」她乘机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央央。」他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是他该松手的时候了。她既然对他无意，过一百年也不会有意的。

　　叶央央的一口气憋在胸口，满脸胀成通红，觉得他的臂膀又温暖又结实，而他有力的拥抱让她只想待在他的怀里不要离开……

　　「央央，我有喜欢的女人了。」就是你。

　　叶央央倒抽一口气，蓦地抬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真的假的？」她脱口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震惊？」叶耀阳紧盯着她的眼问道。

　　「因为……」我才刚发现我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震惊？」他握住她的下颚，看入她的眼里。

　　现在应该怎么办？叶央央用力闭紧眼，想为自己找个理由。偏偏心现在还阵阵地刺痛着，偏偏愈急脑袋就愈是一片空白，只好胡扯一通地说道：「因为我以为米诺和你才是一对。毕竟你人在异乡、又有那么多桃花乱开，结果却那么守身如玉，感觉就像是在抗拒自己和米诺的爱情。」

　　叶耀阳全身发寒地瞪着她，声音乾涩地说：「我如果能爱上他，或许一切还简单一点。」

　　「不准！米诺和我不对盘，我才不要他当我的「弟妹」！」

　　叶央央立刻摇头否绝，立刻把问题拉到她现在最在乎的事情。「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认识多久了？」

　　「这些事以后再慢慢谈吧，我和她还不算真正的开始。」他淡淡说道。

　　「她是你的同事吗？是米诺餐厅里的人吗？」她勉强自己挤出笑来，即便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笑，只想生闷气。

　　「我想，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法子接受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我们以后最好还是保持距离。」叶耀阳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地松开。

　　叶央央咬住唇，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她张开口，却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抱歉。」他紧握了下她的肩膀，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要改掉这些碰触她的习惯，真的好难。幸好，他就要离开了。

　　「你真的很喜欢她喔。」叶央央咧着嘴笑，心里却在狂哭。

　　「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叶央央感觉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哀伤，想他也是一样舍不得他们之间，於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自己想振作的是谁。

　　「放心吧！如果有女人不懂得你的好，那她一定是笨蛋加三级，我帮你用巫毒娃娃诅咒她。」她大声地说道。

　　叶耀阳愣了三秒，他看着她义愤填膺的脸孔，突然间低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对她说道：「拜托你千万别诅咒她。」

　　「呵，这样你就心疼了。」叶央央皱了下眉，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进去吧。」叶耀阳推开门，让她先进门。

　　她的辫子拂过他的肩膀时，他胸口一窒，紧握住拳头，不许自己伸手去碰她。

　　这么多年都忍了，就再多忍一刻吧。离开台湾之后，他会努力把自己投入另一段感情……像她一样。

　　走进屋内后，她一个箭步挡在他前头，讨好地对他笑着。

　　「请问这位归国同胞，要不要去喝碗五十年老店的杏仁茶？」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想，只想和他一起坐上摩托车，就像从前一样地一路吃到底。「还是来杯没有任何化学香料的清香天池冬瓜茶？再不然，我建议你来一杯……」

　　「不了。」他低声说道，已经没有力气再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她皱了下眉。

　　「去……去外头打电话给她。」叶耀阳挤出一个笑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家门，只扔下一句：「我会晚点回来，你先休息。」

　　叶央央看着他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她鼻尖一酸，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把自己缩到沙发里。

　　「何必去外面打，难道怕我偷听吗？」她喃喃自语地说。

　　她干么觉得不舒服？叶耀阳条件这么好，早晚都会有女朋友的，不是吗？

　　她只是从来没认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是的，家人会永远在一起，可是家人也要男婚女嫁啊，那她究竟是把叶耀阳当成什么了。

　　叶央央突然觉得脑中一阵昏眩，她拖着脚步走到爸爸的神主牌位前，低声地问道：「爸，我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一切是不是太迟了？」

　　叶耀阳离开家之后，确实是打了通电话，不过却是打给了米诺。

　　已经在夜市里乐不思蜀的米诺交代了饭店的人，让叶耀阳进房。自己则在过一个小时，留下了宝妹的手机号码之后，才依依不舍地从夜市中脱身。

　　待得米诺一回饭店，才开门就看到坐在地上，旁边摆了十来个啤酒空罐的叶耀阳。

　　「叶耀阳，你搞什么鬼！」米诺瞪着那个坐在地板上，瘫靠在沙发边，喝成了烂醉的叶耀阳。

　　「我跟她说我有喜欢的女人了！」叶耀阳举起啤酒空罐向他敬酒。

　　米诺看着他不停往上扬的双唇，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米诺往他身边一坐，教训似地瞪了他一眼。「我千里迢迢跟着你到台湾，是为了看你的女人，我要知道她何德何能让你该休息时不休息，只为了要每天和她视讯……」

　　「她为了我，晚上也尽量不出门啊。」叶耀阳闭上眼睛，嘴巴一迳地笑着笑着，笑得脸孔都僵了。

　　「但她有男朋友了！她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他火大地敲了下叶耀阳的脑袋。

　　「你给我闭嘴！」叶耀阳蓦地张开眼，狠狠瞪着米诺。

　　「你有本事在这里大吼大叫，怎么不去抓着她的肩膀，对她表白？」

　　米诺双手插腰，不客气地踢他的腿。「起来！去跟她把话说清楚。」

　　「我一直以为她会懂。」叶耀阳觉得喉头很乾，抓了啤酒一口气又喝了半罐。

　　「她懂个大头鬼！那家伙一看就迟钝到不行，她把你对她的一切都当成大哥照顾家人的表现。」

　　「闭嘴！」叶耀阳一把抓起米诺的白衬衫衣领，手臂一使劲，就让他双脚离地。

　　「喂，这是「公爵」的手工限量白衬衫，客气一点……」米诺扯了下他的头发。

　　「你吵死了！」叶耀阳把人往旁边一甩，自己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自顾自地又喝起闷酒来。

　　然后，两罐啤酒下肚之后，叶耀阳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米诺踢了叶耀阳两脚，发现此人无动於衷之后，他改抓起手机，却发现自己只有宝妹的电话，於是直接拨话给宝妹。

　　「小胖妞，你打电话给我叫叶央央过来——」

　　米诺秀眉拧了起来。「干么？叫她来饭店把叶耀阳那个醉鬼抬回去，不然我就把他扔到路边！」

　　米诺挂断电话，站到叶耀阳身边，不以为然地看着这个完全不复平日帅气俐落形象的邋遢家伙。

　　「都说酒后会吐真言，那我就再帮你制造一次机会，如果这次那头神经迟钝的母老虎还不开窍的话，你就死心塌地跟着我闯天下吧！」

　　米诺摇了摇头，看了他半天、又踢了他一脚之后，这才哼着〈卡门〉回房洗澡去。「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注：〈卡门〉作词者李隽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