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的第一个礼拜最难熬,放假放到全身骨头发软,工作一星期后的六日休假,最是让人感慨假日一去不复返。
陈紫洛窝在被嵩里看书,视线不自觉飘向床头上的玉镯子,再往左边看,是自己先前买的那本《幸福,可以练习》。
下个礼拜,她就要开始整理东西,搬出这天堂般的屋子,离开他的领地,展开新的生活。
这星期她已经开始不着痕迹放出他们已经分手的消息,再搭配上搬出他家的事实,将会让两人分手的传闻更添真实性……
陈紫洛伸手一抓,书却像长了翅膀似的,落在她枕头边,拿起一看,又是写着“幸福,不是生活担子变轻,而是终于学会面对”那一页。
“又是这句话。”她在嘴里嘟囔,抬起右手,在书页上轻轻弹了一下,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
她双手把书抱在身前,看着天花板发呆。
“听说如果没有完成一项人生课题,老天爷就会让相同问题不断出现,直到人学会这个课题,才能往下一关前进,是真的吗?”
陈紫洛看着天花板发问,天花板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于是她就这么怔怔看着,发着呆,直到门外突然传来一记东西撞到椅子的声响。
怎么了?
她从床上弹起身,赤裸的双脚踩在地毯上,快步穿过两个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箱,拉开房门,看向餐厅。
只见阙律泽高大的身影颓坐在餐厅椅子旁,双手支着额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撞到椅子啦?
“律泽,你没事吧?”陈紫洛走到他身边,见他一声不吭,维持原本姿势不动,她困惑皱眉,伸手碰了他背部一下。
好烫……
“别碰我。”阙律泽低喝,嗓音粗哑难辨。
她眨眨眼,被他粗嗄嗓音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他正在发烧?
“你是不是在发烧啊?身体好烫。”她蹲到他面前,用力抓下他的双手,将冰凉的小手放到他额头上。
要死了,很烫耶!
“我说过,别碰我!”阙律泽直觉想闪,抬起手,想要挥开她鸡婆的碰触。这几天她已经开始到处放风声,公司里有不少人知道他们分手的消息。她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吁了一口长气,想挥开她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一如他心。
“生病就要有病人的样子,我不只要碰你,还要把你丢上床。”陈紫洛见他抬起手,二话不说,双手一抱,让他站起身后,拉过他手臂,横过自己肩头,打算把身形大自己两倍不只的男人扛进他房里。
“陈紫洛,你给我差不多一点。”阙律泽太阳穴隐隐抽痛,粗喘着热气,身体泰半压在她娇小的身上。
他抬眼,看着落地窗户上两人的倒影,她在他胸前的模样好娇小,他高大黝黑,她小巧白皙。
猛然咬紧牙关,他多想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情?不乖乖待在房间,还跑出来关心他,她在试探他的忍耐极限吗?
“走啦!”陈紫洛扛着他,努力想要往前移动。
“不要管我,小心我把你拖上床。”他似真似假的抗议,炯目直勾勾盯着她,同时察觉撑着自己的她颤抖数下。
会怕就好,她最好快点乖乖回自己房里去,少来烦他!
“神经,要是你敢,我就当场咬死你。”她想抬高下巴,可身上压着他的重量,直不起身体,只好折衷一下,说话顶回去。
“都烧成这样还在那边开玩笑,快点走啦!不乖乖听话,我就打给你爸,把他请来教训你一顿。”
听见她的威胁,阙律泽愣住数秒后,随即低笑开来。这个疯女人,把他的威胁当耳边风,还反威胁他?
“等等,你先回房间穿鞋,不然等一下换你生病,谁来照顾我。”眼见她不受威胁,他只能深深叹口气。
“谁说我要照顾你,少往脸上贴金。”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她依旧撑着他,只是先绕到自己房门前。“先靠着门,等我一下。”
说完,她一溜烟进房,可穿上毛拖鞋冲出来时,刚好看见他黑着脸,双眼瞪着地上两方她整理到一半的行李箱。
陈紫洛走出房间,关上房门,阻断他猛盯着看的视线,挤出一抹微笑,看着他说:“我扶你回房间,你那边有没有退烧药?”
她双手握着他热得发烫的精壮手臂,想要拉他往前走,但阙律泽动也不动,烟目直盯着她。
“你需要休息,走啦。”她又拉拉他的手,无奈他彷佛铁了心不走,只是站在门前,双眼用力看她。
“你在打包东西。”这是肯定句。
阙律泽一掌压在心脏的位置,粗喘着,脑子越来越晕,全身狂冒冷汗,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嗯,房东说等现在房客搬走,大约再两个礼拜就可以搬进去。”陈紫洛垂眼,不敢对着他像有火在烧的眼睛说话。
他看起来好生气、好……失望。她搬出去,还给他原本一人自由自在的居住空间,他不喜欢吗?
阙律泽猛盯着她,见她没看着自己,左掌抬起她的下巴,强势要她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交,他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不让她躲开。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她要走了……他脑子里一次又一次,不断重播这个消息,直到一团火气在胸腔爆开——
“咳,咳。”他浓眉紧皱,痛苦低咳起来。
陈紫洛见他咳得难受,双手扶着他,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扶到他房里,一到床边,纤细的手臂不小心一松,他立刻倒向床边。
“啊!”她轻喊出声,看着眼前高大身躯倒在床上,一手抓着胸前衣物,难受得猛喘气,连忙倾身过去,把他扶正,为他盖上棉被,嘴里为自己的粗心猛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摔痛什么地方?”
“陈紫洛,你回你房里去,不要管我。”阙律泽挥开她的手,抢过棉被,不让她碰。
“说什么疯话!你给我乖乖躺着。”陈紫洛坐上床边,双手压在他肩膀的棉被上,见他想反抗,双手立刻用力压紧,让他动弹不得。
“对了,你刚刚去餐厅干么?倒水喝,还是肚子饿?”
阙律泽动了两下,可惜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没有,甩不开她,他选择闭口不谈,无声抗议。
“不说没关系,我把东西通通弄来,一样、一样逼你吃进去。”她弯下腰,倾身逼近他微微发红的脸。
烧得这么重也不喊她一声,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要走就走,不用对我这么好。”他不痛快的低哼。想搬出去就快搬,她对他越好,他会越舍不得让她离开,她懂不懂啊?
“我要不要走跟要不要对你好,根本是两件事,你干么扯在一起说?”陈紫洛松开手,慢慢站起身,脑袋里努力回想自己以前发烧,老妈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好像要冰敷、吃点清淡的东西,然后吃退烧药。
“因为我喜——”阙律泽看着她又神游太虚的表情,体内集气,一句话正要冲出口。
“你乖乖躺着,我去买退烧药跟煮粥给你吃。”她宣布着,决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想说话阻止她走,正要扬嗓,脑袋又窜起一股闪电般的剌痛,等他熬过这波痛苦时,房内哪还有她的身影。
阙律泽睡得迷迷糊糊,模糊印象里,好像有人在自己头上摸来摸来,接着,令人通体舒畅的冰凉感就袭来。
除了这个,自己好像还被迫吞进有点焦味的白粥,还被喂了好几次药,接着,他听到身边传来细细的打呼声。
有人睡在他身边?
念头窜过脑子,阙律泽猛然瞪大双眼。
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细碎声音就在右手边,慢慢转头一看,赫然看见陈紫洛竟睡在身边。
她一直待在这里照顾他?
阙律泽抬起手,探出棉被,轻轻抚上她的脸,同时发现自己全身一阵酸痛。他想洗个热水澡。
静静看着她沉睡的容颜,两排睫毛低垂着、小巧鼻梁、红润粉唇,这张面孔,他从小看到大,既熟悉又陌生,自己依然注视着她,但看她的角度已经从玩伴看玩伴,转变成男人看女人。
慢慢的,他唇线抿成严苛的一直线,想到她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箱,胸腔窜起一阵慌。
去他的潇洒放手,他办不到!
陈紫洛慢慢醒来,水眸眨呀眨,又眨呀眨,双手握紧他正抚着自己脸颊的掌,兴奋笑开。“你醒啦?”
“嗯。”阙律泽深深凝望着她,清楚知道自己根本不想放她走。
“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吃。”她微笑着,笑容很甜,慢慢站起身。
“我先去洗澡。”他盯着她看,舍不得移开目光。她是不是睡糊涂了,才对自己笑得这么可人?
陈紫洛转身离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板后头,他慢慢撑起身体,心里头空荡荡,脑袋只能反覆思考同一件事。
真要让她搬出去?
阙律泽一手支着额头,踏进浴室里,大掌转开水龙头,头顶上的莲蓬头宛如一场温暖大雨,淋头而下。
热水洒落,白雾蒸腾。
他逐渐笼罩在袅袅水雾之中,心却无比清朗。
他不能让她走出自己的生命……
半小时后,阙律泽一身飒爽坐在餐厅,吃着陈紫洛从大厅叫上来的餐点,桌边摆了一杯水跟一包药。
“放心吃吧,这里只有粥是我煮的,其他都是请大厅送上来的食物。”见他吃得很斯文,她赶紧表明。
他深深看她一眼,心里轻叹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我没说什么。”
她怎么以为他会嫌弃她煮的东西?就算她把每道菜都变成黑炭,他也能照吃不误。
“你现在是没说什么,可是你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喂你吃粥,你一闻到味道就皱眉,一副我要喂你吃毒药的样子。”陈紫洛受伤地瞅他一眼。“这锅粥我没有煮焦掉,放心吃吧。”
阙律泽听见她的再三保证,心里头只觉得酸涩。
吃得差不多后,他感觉力气一点一滴回到体内,清了两下喉咙,专注看着她,这场硬仗迟早要打。“紫洛,有件事我想跟你讨论。”
“什么事?”她站起身,双手正忙着收拾餐桌,有点心不在焉。他要跟自己讨论什么,干么突然一脸严肃?看起来有点可怕。
“关于你要搬出去这件事,我是想——”他话刚起头,屋内突然响起手机铃响。
“等等,好像是我妈打来的。”陈紫洛心头松了口气,抛给他一个微笑后,飞快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喂,老妈?”
阙律泽看着她露出震惊表情,目光慢慢转向自己,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身体竟开始微微发颤。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一掌放到她肩上,表示自己会一直待在她身边,直到她挂断电话,手都没有离开。
“陈妈妈怎么了?”他左手勾起她的下巴,要她看着自己说话。
陈紫洛站起身,把手机放到桌上,双手紧紧握住勾着自己下巴的温暖大掌,双眼定定看着他,咽了下口水后,才有办法开口说话:“律泽,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答应我,你一定要冷静。”
“到底怎么回事?”阙律泽脸色陡变,隐约嗅出不对劲。
她握着他的手微微发颤,见她深呼吸两口气,他浓眉倒竖,心里着急,却没催促她,只是屏息以待她即将出口的话。
“伯父大肠癌末期,医院发出病危通知。”看着他霍然瞪大双眼,脸色当场刷白,她心里揪紧,觉得自己好心痛,忍住惊愕与悲伤,语调清楚地把话说完。“我妈要我们快去医院见伯父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