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病房,两道身影便急急地往这边走来,害他只好像只母鸡一样的张开两臂,挡在门前,“五小姐、阿霆,你们现在不能进去。
“为什么?”龙湖皱起眉,不悦地质问,脸上的焦急显而易见。
而韩洛霆虽然没有开口,但他已经在用冰冷锐利的目光,一下又一下地削着高正文的皮,弄得高正文只好没气势地抖着说:“这是铃兰的意思,她说除了医护人员外,所有的人她全都不要见。”
“什么?”韩洛霆没有料到这一点,两道剑削似的眉紧紧地皱起,脸色更难看了。
“对!而且我劝你们都不要硬闯,她现在需要安静休息,你们知道的,她怀孕了,不能动怒,也不能有激烈的运动,否则这一次我不能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猜到是一回事,从高正文口中得到印证,又是另一回事,巨大的打击,教韩洛霆几乎站不住脚,“她要留下孩子?”
“当然,看样子她很爱孩子,爱到连影卫也不当了。”
高正文佩服的话语,听在韩洛霆的耳中,却是如此地疼。
如果不是深爱着孩子的父亲,她又怎么会连影卫也不当?而且能有一个家、有个孩子像她小时候那样,一直都是她的梦想,他知道,也很清楚。
她如此地深爱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过,这算什么?这样的混帐男人,哪里值得她如此地袒护,甚至爱得连命也不要了?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忍下熊熊的烈焰,他耐着性子问高正文。
但一瞧见对方脸上的迟疑,他便知道除了杜铃兰本人以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即使他想将那个男人拖到她的面前,也无法为她办到。
不曾如此地无力,他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洛霆?”他的异常,教众人都担忧起来。
杜铃兰已经躺下了,他们都禁不起再倒下另一个人,“阿霆,我叫护士给你淮备一间病房,你先去休息吧。”高正文说。
韩洛霆那苍白的脸色,仿佛失血过多,快要倒下来似的。
只有韩洛霆自己才知道,他的无力不是源自失血过多,而是来自从心底那份无法成为杜铃兰心中最重要、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那个人的无奈。
要怎么做,才可以取而代之,取代“那个男人”的位置?
要怎么做,才可以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无力,也无奈,却坚持死守在她的房门外,任所有人劝他,他也不肯走开。
直到高正文帮他注射了镇静剂,强逼他休息,他才无可奈何地闭上眼,让自己沉到一片的黑暗里。
杜铃兰知道,韩洛霆一直守在她的门外。
她不懂他只要一醒过来就守在她门外的理由是什么,她也不允许自己再自作多情地去猜测,她只是专心地休养着,直到高正文宣布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小心一点,她便可以过与普通人无异的生活。
她很高兴听到身体恢复稳定的消息,所以趁着高正文又赏了韩洛霆一支镇静剂后,她便收抬好个人的物品,离开医院,回到龙家。
她到达龙家时,已经是将近黄昏的时分,但只有这个时候,她要找的人才会出现。
她来到那个人的书房,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声音的是龙潮,就是她要找的人。
扭开门走进去,将自己准备好的信封放到他的桌上,而后垂下眼睫,等着他说话。
龙潮拎起桌上的那封信,看着那个总是半垂着脸的女人,“这是你的决定?”他问着这个对妹妹一直忠心耿耿的女人,却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决定。
“对!我已经决定了,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再留在小姐身边,希望三少爷成全。”杜铃兰的小手,抚上已经微微突出的小腹,雪白的小脸上有着母性慈爱的光辉。
“离开了龙门,你要到哪里去?”对于即将离去的下属,龙潮从来不会亏待,如果离开龙门后,她的生活无法受到保障,他决不会坐视不理。
“我会回到母亲长大的小镇,在那里安定下来。”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她母亲长大的小镇,是一个美丽又宁静的地方,她总爱在那里地方跑跑跳跳,玩得乐不思蜀,“那地方,很适合小孩成长。”
“为什么不告诉孩子的父亲?”龙潮问。
闻言,她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那个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男人。
而他只是用着那双仿佛洞悉一切事的眼眸瞧着她,像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可以跟他耗下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可是她不想累着自己的宝贝,她打算请辞后马上离开,基本上大部分的事,在她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已经用电话交代好了,她只需要搬进去已经买下来的屋子就可以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从不知道龙潮对于下属的感情事也会如此地八卦,“因为,我不要待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边,更不想要他因为孩子而强逼自已接受我。”
“你又知道他会强逼自己?”
“他会,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太了解他,所以才会伤得如此地深,“如果三少爷没有其他的盼咐,铃兰想今天就走。”
“今天?你并不打算参与小湖的婚礼?”
“我当天会出席的,我需要早一点去打点事情。”她不能,也不想待在这里太久,韩洛霆的直觉太敏锐了,多留一天,她便要提心吊胆多一天。
“洛霆知道你要走了吗?”
耳中听到那人的名字,杜铃兰呼吸一窒,“我以为,我请辞只需要向三少爷一人享报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但你不觉得你有必要跟他说一声吗?我说的对吧?洛霆。”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不知在何时出现在这书房里的高大男人,现在的他,应该因为镇静剂的药效而躺在医院的床上昏睡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韩洛霆的脸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与平日毫无两样。
但只要她愿意把目光投放到他的脸上,她便可以轻易发现,他的额际竟然布满了汗水,一颗颗地往下淌,他正抗拒着体内镇静剂的药效,强撑着自己从医院里追着她回来,他连半刻见不到她的时间都无法忍受。
杜铃兰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强逼自己露出与平常无异的表情,半垂着头,语气恭敬地道:“统领,我在此正式向你请辞,请你允许我的离任。”
韩洛霆紧紧地瞪着那发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愿意抬起头来看他,这教他的心难受得很。
蓦地一阵昏眩传来,他用上全身的力气才可以抵抗下这阵昏眩,才没有让自己在她的面前倒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愿意在他深爱的女人面前倒下的,他也是。
“为什么要走?”他艰辛地开口问,过分压抑的语气居然变得太过淡然。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的去留,只是顺口问问而已,而杜铃兰,也的确是误会了。
她的心苦极涩极,可是却只能如同哑巴吃了黄莲一样,有苦自知,“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已无法履行我的职责。”搬出相同的借口,她对着眼前这个她深爱却又伤她极深的男人说。
她不懂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还执意问她离开理由的用意在哪里,但她告诉自己,那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离开龙门,从此可以离韩洛霆远远的,只跟她的小宝贝过幸福的日子。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想对她低吼他知道她的事,但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想她能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他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会视孩子为己出,只要她愿意留下,他什么都会答应她。
只是,一阵又一阵的昏眩,几乎教他站不住脚,这个时候他开始痛恨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好好地休息,而让高正文用镇静剂强逼他休息。
他闭上眼,强压下那阵昏眩,好一会才能再度开口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他想知道,是哪一个男人,会教她如此地沉醉、如此的深爱?
他嫉妒那个男人。
他的问题,教她颈背上的汗毛全然地竖起。
“孩子的父亲,是我爱的男人。”其实她大可以不回答,没有任何一条的法律,是要下属向上司交待她的感情状况,然而带着几分连自己也不明了的倔强,她深吸口气然后回答,可是拳头却不由自主地握紧。
她在紧张,他瞧得出来。
“他是谁?”他再问。
她无奈地苦笑,开始对他的一再追问感到怨忍既是对她无情,又何必一再地追问她,教她误会。
“你不想说?”到现在,还在袒护那个男人。
“对。”她不会说,她会带着这个秘密,永远地离开他、离开龙门。
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
她的语气以及态度,一再地说明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不得不猜测,她是急着去见那个男人。
已经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她已经如此地深爱那个男人,爱到抛弃一切,抛弃影卫的身分,抛弃龙门,也一并抛弃了他。
他根本就连一点点介入的空间也没有。
“你想走的话,就走吧。”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如她所愿的让她离开。
得到了答案,而且还是自己想要的最终结果,可是她的心还是像被刺了一刀那样的痛。
“谢谢统领……”她压下涌到喉间的苦涩,头垂得更低。
“我说过,我不想见到你用头顶来面对我!”难以理解的怒气倏地爆开,他怨她即使快要离开了,她还是不肯看他。
难道在她的心里,他真的如此的不值吗?
失控的怒吼声,在书房间回荡。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一颗泪来不及收起,便掉出了眼眶。
“你……”他有那么可怕吗?甚至吓得她掉眼泪。
知道他误会了,她微张唇想要解释,可是她忍下来了。
她是一个即将离开的人,他对她有什么误解,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任由他误解,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对着这个她最深爱的男人,她露出一抹浅浅的、淡淡的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教导。”说完,她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用渴求的目光吞噬着她的背影,他像尊木像一样地伫立在原地,不敢也不愿挪开自己的眼,多一秒也好、多一眼也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握,在她离去后,他们还能不能在茫茫人海里遇上彼此。
所以,再多看一眼,记忆便会再深刻一些,这样才足够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她如何自他的生命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