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依织的照顾下,楚天秀的伤势终于痊愈了。
之后,她开始带着宋依织跟她认识的一些官夫人们打交道。有时,她也会跟张银华一起邀请相熟的官夫人们到将军府作客,并让宋依织负责所有的茶点或是膳食。
凭着好手艺及开朗讨喜的个性,宋依织很快便受到大家的欢迎及接纳。偶尔,宫中若有女眷们的聚会,楚天秀也会带着她一同前往。
不久,有几位官夫人情商宋依织教授她们厨艺,经过楚天云及张银华的同意,她便在府中开了课,让这些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及官千金来学习作菜,颇受好评。
后来询问的人越来越多,张银华便跟楚天云商量,将城中一家店铺给她,好教那些夫人做菜。
这个铺面是楚家的产业,原是租给当铺做生意,去年收回后就一直空置着。如今请人整修一番,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峻工并开始使用,宋依织还请公公楚天云帮她的铺子取了个名字——美味塾。
美味塾开张后,楚天秀、张银华还有楚湘便一起到美味塾帮忙,成了她最好的助手,楚家四个女人,不管是嫁出去的、嫁进来的,还是未嫁的,感情更加深浓美好。
这日,韩妃在其寝宫设宴,邀请了平时颇有往来的楚天秀,楚天秀便带着宋依织一同前往。宋依织亲手做了一些甜点及糕饼做为礼物,韩妃在宴席上与大家分享,深得大家的喜爱。
正当大家聊得尽兴之时,凤芹来了。
“公主,你可来了!”韩妃起身相迎,“快,我们正在吃楚少夫人所做的糕点呢。”
凤芹一见宋依织竟也出席,先是一怔,然后她柳眉一蹙,嫌恶的看着那些瓷盘上的糕点,“娘娘,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你怎么吃得下去?”
韩妃浅笑着打圆场,“公主这么说就太失礼了,这可是楚少夫人的一片心意,况且东西是真的好吃,不信,你问问大家。”
凤芹环视着在场的其它宾客,很多人都点着头。
“公主,”楚天秀说道,“凡是吃的东西,都是老天给的,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凤芹脸上覆着寒霜,冷冷地道:“我才不吃狗食。”
她语惊四座,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不以为意,高傲的扬起下巴,转身便走了出去。
稍晚,楚鄂回到将军府,提起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宋依织十分讶异。
楚鄂一笑,“你忘了你丈夫是在宫里做什么的?宫里的大小事,总是会传到我耳里,而且韩妃似乎也把这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还要我跟你说声失礼。”
“我可不敢收下皇上这一句失礼。”她笑道。
“皇上早就知道凤芹公主骄横跋扈的作为,只不过太后宠着她,皇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你回宫后跟皇上说,我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不过……”她蹙眉一叹,“我总觉得凤芹公主非常的讨厌我,甚至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楚鄂听着,不语。
宋依织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我不该胡说……”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可以,可别对着别人说。”他提醒着她。
她点点头,“知道了。”
她想,她似乎说错话了。她出身民间,不解宫里的规矩,也不谙这种属于权贵的人情世故。
凤芹终究是个公主,岂容她随意批评?
楚鄂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也没有遣人带来口信。
楚天云跟张银华几次问起,宋依织都以笑回应,“许是宫中事忙,爹娘请宽心。”
“再怎么忙,总也能派个人捎个口信给你吧?”楚天云有点不悦,“明儿老夫亲自进宫问问他。”
“爹千万别这么做。”宋依织柔柔的阻止了他,“他是圣上跟前的带刀侍卫,负责的是圣上的安全,掌管的是整个禁内侍卫,责任本就重大,隔三差五才能回家,我早就知道,如今一个月未回,想必有他的道理,爹若入宫去问,传开了,恐怕人家会说我是个不明事理的妻子。”
她笑视着楚天云跟张银华,续道:“爹从前戍守边疆时,一去也是两三年,娘可曾说过什么?跟娘相比,我这一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两老听了,互觑一眼。
“依织说得也有理。”张银华附和着,“鄂儿行事自有分寸,我们就别插手了。”
听宋依织跟张银华都这么说,原本感到愠怒的楚天云也稍稍灭了火气。
稍晚,一个月未返家的楚鄂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晚了,楚家上上下下都已就寝,他不让护院惊动楚天云跟张银华,安静而迅速的回到他跟宋依织的院落。
宋依织还未就寝,坐在床上,就着烛光看着《厨神秘笈》。
她想楚鄂必是宫中事忙才这么久没回家,想着要给他煮几道补气的药膳,托人送进宫里去。
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既惊又喜,连忙下床,脚一落地,楚鄂正好进门。“楚鄂?”
她将书一摆,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奔向了他,像扑花的蝶般,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把便抱住了他。
但他没有回抱她,只是站着。
她察觉到一丝的不寻常,若是以往,他肯定已紧紧的抱住她,甚至将她擒上床去了,可今天……
她微微的松手,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爹跟娘都……”
他打断了她,径自道:“我会有好一段时间不回来。”
她一怔,“怎么了?宫里发生什么事吗?”
“不是,一切都好。”
她疑惑的问:“那是为何?”
“你不需要知道。”他断然的说。
她微顿,心想必然是什么极度机密的事,连她都不能吐露吧。
“嗯,我不会问的。”她温婉的一笑。
“小仙,”忽地,他抓住了她的肩膀,看她的眼神万分认真,“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你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一怔,心中惊疑不定,“你……有点吓到我了。”
“你听好。”他语气严肃至极,“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相信我。”
他的行动令她心头一紧,莫名的感到忐忑、害怕,总觉得真的要发生什么事了。
“楚鄂,你……”
“答应我。”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她眉心一拧,点了点头,“嗯,我答应你。”
身为他的妻子,她当然要相信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但……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别人又会说些什么?
“那好,我走了。”他说着,轻轻拉开了她。
“咦?”她一震,下意识的抓住他,“现在?你不是回来过夜的?”
“不是。”他深深地看她,轻叹了声,“我要走了。”说完,他挣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她追至门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有着无限疑问及惆怅,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她是多么的思念他呀。
可他,说不到几句话便转身离去。
“楚鄂,”她喃喃地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早晨,楚鄂独自站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脸上带着一抹愁郁。
“楚鄂?”带着两名婢女正要经过的凤芹看见他独自一人,立刻上前,“你在做什么?”
太后喜欢花园里的菊花,她每天都会亲自到这儿来摘个几朵回去插瓶以讨好太后,没料到今日会遇见楚鄂。
听见她的声音,楚鄂转过身,恭谨地,“回公主的话,臣只是在思考。”
她微怔,“思考什么?”
“要不要回家。”
闻言,她狐疑的看着他,“要不要回家?你是说……”
“今天是臣归家的日子,可臣却不想回家去。”他一脸愁容。
凤芹一听,相当惊讶。“为什么?”
楚鄂浓眉一蹙,拱手一揖,“臣的私事,不劳公主多费心思。”
见他说罢便要离去,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他的袖子,两名婢女见状,立刻低头。
“楚鄂,我不怕麻烦,你可以说给我听。”见楚那如此烦心,她只想当他的解语花,为他分忧解劳。
家中有美娇娘等着他,他却不想回家,这其中必有理由。是否是他与宋依织夫妻之间出了问题?若是,不正是她插足的好时机?
“楚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派温柔,忧心的望着他,“真的不能说给我听吗?”
楚鄂一脸挣扎为难,然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让臣不想回家的是……臣的妻子。”
闻言,她大吃一惊,“你的妻子?怎么会?你不是对她一往情深,情有独钟吗?上次你还为了她轰走了我们这些客人,不是吗?”
“说起那事,臣实在惭愧。”他作揖道歉,“臣当时一定是失去了理智,才会为了她而冒犯公主及臣的姑姑。”
听他这么说,又一脸懊悔的模样,凤芹不禁暗喜,“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可听说她在城里开了一家美味塾?”
“听说了,很多官家夫人及千金都去那儿向她习艺,不是吗?”
“正是。”他眉头一皱,懊恼地道:“不知她是如何说服家父家母,他们居然如此放任她,从前她只是一般百姓,开面店当然无妨,可如今她是楚家的媳妇,怎还需要抛头露脸?最近臣听到一些耳语,说臣连妻子都养不起,还让她……”说着,他恼恨的握紧拳头。
凤芹真是没想到楚鄂居然对宋依织有这么多不满,她又惊又喜,却不敢直接表露心情。
“若你在意,她确实不该不顾你的心情,你跟她商量过吗?”
“当然,可是她仗着有臣的爹娘当靠山,根本不当一回事。”他继续抱怨着,“而且我们都成亲那么久了,她的肚子却还没半点动静,臣甚至怀疑懂得做药膳的她吃了什么东西以避免怀胎!”
“什么?!”她眼底满是对他的心疼,“楚鄂,你别难过,也别生气……”在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必须收起那高傲的气焰,化身为温柔体贴的解语花,以跟宋依织有所分别。
“臣怎能不气?臣真是太天真了,当初怎会……”他一脸懊恼,悔不当初的样子。
“楚鄂,你若真的后悔了,大可给她一纸休书呀。”她给他出主意。
“不成,如今家父家母都喜欢她,必定不允此事,再说当初皇上为了给楚家做面子,还让高太傅收她为义女,如今臣休了她,岂不等于休了太傅千金,也驳了皇上当初的美意?”楚鄂说着,长叹一声,“罢了,这一切都是臣自己的选择。”
她听了,难掩激动地道:“难道你就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楚鄂一笑,笑中带着无奈。“谢谢公主关心,臣的事不值公主烦心动怒。”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唇身一欠,“臣先行告退。”
转身,他迈开步伐离去。而在背对她的那一瞬,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
那之后,凤芹隔三差五的就去找楚鄂说话,关怀有加,在他们身边的人都发现他们越走越近,甚至连朱和庸都忍不住问了。
可楚鄂什么都不多说,就算是朱和庸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这些传闻间接传进了楚天秀耳里,楚天秀气得跑去质问楚鄂,甚至以长辈的身分警告他不能做出对不起宋依织的事。
世事总是这样的,馔传越少,话传越多。好吃的东西,一个传一个,只会一点一滴的减少,可话一个传过一个,却是越传越多。
不多久,这些事情也传到将军府了。
楚天云跟张银华得知楚鄂久不返家,可能是为了凤芹后,都十分生气。楚天云几次想找楚鄂聊聊,要不是张银华劝着他,他早就进宫了。
虽然大家都想瞒着宋依织,刻意不在她面前提,但她到美味塾授课时,难免会有人出于好意的试探及关心,她不笨,隐约能察觉到端倪。
其实她心里也免不了慌乱猜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有时会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楚鄂最后一次回家时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牢牢的记在心里,一刻都不曾忘记。
她是楚鄂的妻,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必须相信楚鄂。
这天她一如以往,早早便到美味塾准备,塾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张银华跟楚天秀约了到修禅寺上香祈福,今天不会过来帮忙,而楚湘则是稍晚才会过来。她一个人忙上忙下,忙进忙出,为着今天的课做事前的准备。
突然,门口传来声音——
“宋依织。”
那是道姑娘的声音,还十分熟悉。她转过身,看见的正是凤芹。
“公主?”她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趋前问安,“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凤芹走进塾内,转头跟身后两名随从示意,两人旋即转身走到外面。
“公主突然到来,不知是……”
“宋依织,”凤芹打断了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拐弯抹角了。”
她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离开楚鄂。”凤芹说。
她的心陡地一震,浑身紧绷,“公主何出此言?”
“楚鄂已经好久没回将军府了吧?你可知道为什么?”凤芹冷然一笑,“他便是因为你而不想回家。”
闻言,宋依织心头一紧,但她仍力持表面的平静,镇定的看着凤芹。
“这些日子,楚鄂跟我聊了很多,他说他后悔了,他根本不该娶你为妻,说你抛头露面让他丢脸,说你肚子毫无动静,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后悔当初的决定,可他却甩脱不了你。”凤芹用严厉而嫌恶的口气说着,“他甩脱不了你,所以就避着你,你知道他很痛苦吗?他连家都不能回就是因为你!”
,因为这些话是从凤芹嘴里说出,所以宋依织其实并不全然相信,但即使不相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很教她难过。
楚鄂一直不回家,是真;那些自宫中传出的谣言,是真。难道……凤芹所说的这些话也是真吗?若真如此,她该如何是好?
顿时,她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晕眩。
“宋依织,你还是识趣点,自己离开他吧。”凤芹语气傲慢而强势地说,“你要是离开他,我会给你一笔钱,包你跟你弟弟一辈子衣食无忧。”
凤芹还说了什么,她其实没听进去。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头有种强烈到让她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她怎么都不愿相信那些耳语,也不愿相信凤芹所转述的话。楚鄂是她的丈夫,他对她有过承诺,而她不相信那些承诺可以如此轻易的就推翻。
她抬起头,扬起下巴,坚定而平静的看着凤芹,“公主,我是他的妻子。”
迎上她坚毅的眼神,凤芹心头一撼,觉得她犹如钢铁般难以摧毁。“宋依织,你……”
她打断凤芹,斩钉截铁地说:“我是楚鄂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他要我走,他得亲口对我说。”
凤芹恨恨的瞪着她,握紧了拳,然后冷然一笑。“好样的,宋依织。”说罢,她一个转身,拂袖而去。
步出门口,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敬酒不吃吃罚酒,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