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名馆
一推开门,放眼望去,这间莫约二十坪的“梅花厅”,纯白的壁纸犹如雪花,以假乱真地装点着厅里的蜡梅,还有几件梅花样式的摆饰,冷然苍劲般挺立着,衬托出此厅高贵不凡,而此起彼落的笑闹声,营造出一种如同圣诞夜般的温馨。
三张圆桌,座无虚席,与会的男士,有的西装笔挺、有的轻便简朴,但不管他们衣着如何,都只有一个相同的目的,展现出个人的特色、独树一帜的魅力,而在场的女士,极尽所能将自身装扮的光鲜亮丽,各个无不看起来美艳逼人。
然而,在这场争奇斗艳的竞赛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参与,或许别人并不这么认为,但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她穿着一袭剪裁合身的白色套装,与其他女士相比,虽然显得太过淡雅了些,却依然是全场注目的焦点,不过她并没有开口与任何人交谈,只是面带微笑点头,与她问候的同侪表示回应之意。
这是一年一度的大专同学会。她——桑堇欢,再次被合伙人兼同窗好友江明月软硬兼施外加胁迫,参与了这次聚会,纵使有千百万个的不愿意,也逃出至友的魔掌,眼睁睁地让自己再一次陷入苦难之中。
自己是明月的白老鼠。这是桑堇欢对江明月在自己身上施加的“酷刑”,所作的注解,在江明月那“人不可能独活”的实验中,一次又一次被当成实验品,被她活生生丢进实验的舞台上任人摧残、蹂躏。
她知道江明月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自己好,但这样的好她宁可不要,不过江明月却不同意她的想法,也只好一次又一次的陪江明月,继续这项未完成的实验。
因此,她一如既往静静地坐在角落,冷眼看着同侪的嬉笑玩闹,这样的情景虽然一年才看一次,但重复的次数似乎多了些。
她早已认不出同侪过去的脸孔,更别提记得他们的名字,并非她薄情寡义,而是她不善交际,更确切的来说,是她从不费心于维系人际关系。
当年若不是江明月不辞万难,还愈挫愈勇拚命缠着她,从早到晚不停的用自己的热脸来贴她的冷屁股,她们两人现在也不会成为莫逆之交。
被动如她,终是抵挡不住好友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最后被好友那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用真心与热情,将所有拒绝话语全部燃烧殆尽。
然而这一失足,果真成了千古恨!为了江明月,她不知勉强自己多少次,仿佛是一道无解的魔咒,逼着她走进人群之中,但遗憾的是,如今的她依然固守在自己城堡中。
此时,餐桌上的佳肴几乎都已经见底,但同侪的谈笑声却从没有停过,她低下头看了看手表,不禁在心中发起牢骚。
天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到底还要在这里坐多久臭明月,说好了吃饱饭就走人,结果现在呢?她像块木头一样,在这里坐得屁股都快麻了,这明月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那张说个不停的嘴,不累吗?
她抬起头环视众人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江明月身上,只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并视而不见她所发出来的求救讯号,自己只好无奈按下心中想离去的念头,心不在焉的神游着,一晃眼,她又枯坐了一个小时。
这会儿她是真的坐不住了,再次用眼神暗示好友,得到的答案却还是“等待”二字,这一来一往,脸上虽是平静无波,但她的心如同有上万只蚂蚁在爬,令她坐立难安,不禁暗中自忖,决定趁明月不注意时,偷溜出去透透气。
她慢慢地站起身,蹑手蹑脚的往门边移去,幸好她的位置离大门不远,没多久便如愿躲过江明月的眼线,成功逃离那令她发闷的地方,只是这个句点划得并不完美,太过心急的她,全没预想到走廊上有来往的人,一个不留神,她便结结实实撞进一个男人的胸膛。
她摸了摸发疼的前额,头抬也没抬,很不好意思的对男人说了声“对不起”之后,便慌忙的逃离现场。
哇塞!超级大美女耶!
邵提亚抚着胸口,望着匆匆离去的身影,有些发愣的在心中这般想着。
他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大厅门口那刻,才被身旁的友人用手肘敲醒。
“看什么看,人都不见了还看。瞧你一副发情的模样,看上人家了呀?你别作梦了,她可不是你可以碰的,还是省省吧你!”
友人暗贬的言语,邵提亚不以为然,“为什么?她有老公了吗?”
高傲的他不禁在心头冷哼,除了已婚妇人之外,他想要的女人,没有一个他得不到的,她若未婚,他为什么不可以碰?
“桑昱儒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邵提亚点了点头。这个名字他确实有印象,但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就不清楚了。
“刚才撞到你的女人,就是他的大女儿桑堇欢,她在电脑业里也颇有知名度的,你听过‘堇月工作室’吗?”
不过这次邵提亚摇了摇头,“堇月工作室?是干什么的?”
“我的天啊!亏你家还是电脑业的龙头老大,你竟然没听过‘堇月’再孤陋寡闻也该有个限度,你这个接班人混得也未免太过火了吧!”
邵提亚一听,不悦地瞪了友人一眼,反驳回去,“没听过就没听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公司的业务他才刚接手,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况且他不过是不知道那间工作室而已,有这么丢脸吗?他怎么不觉得。
邵提亚黑着一张俊脸,冷冷道:“喂,说重点,少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博学,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桑堇花?这也太……”话语一顿,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古怪,一时之间找不到一句适当的措词可形容他的感受。
“你是耳朵有问题啊我什么时候说她叫桑堇花,而且哪有美人叫堇花的,你是脑子秀逗了啊!她叫‘桑堇欢’,欢喜的欢。”
闻言,邵提亚这才会心一笑。原来是他听错了,她叫堇欢啊,嗯……果然美女就该配美名,堇欢、堇欢,叫起来真顺口、真好听。
“她结婚了吗?”
“还没,不过追她的人倒是多不胜数,你想追她?”
“你说呢?”邵提亚笑得高深莫测,嘴里说的虽是疑问,心里却是点头如捣蒜的肯定。
“好吧,你既然不否认,就代表你想追她的可能性极高,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些小道消息好了,刚才你不是听错她的名字吗?发生这事的人,你并不是第一个,所以不知从时开始,她就有个称号,叫‘阳蝶精灵’。”
“阳蝶精灵?”
“对,阳蝶是堇花的别名,而堇花又是花中精灵,所以大家便称她为阳蝶精灵,怎样?够炫吧!”
友人这番解说,让邵提亚的笑意更深,他伸手搭着友人的肩走回“樱花厅”,依然不改他吊儿郎当的性子,搂着身旁的佳丽,带着一贯俊逸的笑容,与一票损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着。
不过这新猎物的出现,也让他此刻的笑声,更加的爽朗了几分。
桑堇欢站在百花名馆的中庭花园里,呼吸着清新、自由的空气,微仰着头欣赏皎洁的夜空,也祈祷希望好友能好心放她一马。
就在她欣赏银白月色的同时,微微地皱起眉头,因为适才那一撞,撞得可不轻,她的头到现在还阵阵发疼着。
什么嘛,真是倒楣,怎么会有人的胸膛硬得跟铜墙铁壁一样,该不会他在胸前装了钢板?否则人肉怎么会那么硬。唉,撞都撞了,她能怎么样?也只能在心里抱怨几句罢了,不过在这里头疼,也比待在厅里当块木头来的好。
今晚的月色真是美,满天的星星聚集成河,果真是人间美景,她望着望着,心情不禁转好,可惜的是这样的悠闲持续不久,突来一阵尖锐的控诉声,划破长夜的寂静。
“桑、堇、欢,你这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明明是你自己答应要陪我的,怎么可以一句不说,就自己一个人先走,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江明月一出餐厅门口,见到桑堇欢便得理不饶人的开口炮轰,一双杏眼直瞪着她,双手一叉,气势汹汹朝她走去,活脱脱就像只撒泼的母狮子。
桑堇欢见状轻笑道:“明月,你太夸张了吧,我哪有先走?我这不是乖乖站在这里等你吗?”她不急不缓平静地陈述事实,这江明月别的本事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本事,却是一流。
见桑堇欢用一贯温柔的口吻说话,江明月高涨的火气便收回不少,“堇欢,人多的地方真的让你这么不舒服吗?今天是一年一次的同学会,你……”说到这,她忽然觉得有些感伤,努力了这么多年,一切竟全都付诸流水,让她怎么不怨叹呢?
“明月。”桑堇欢柔声地喊道,知道自己又再次伤了她,“别再为我费心了,好吗?看你这样子,会令我很为难的。”
“为难?”江明月一脸难以置信。
“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的个性,在这些年相处下,你也已了如指掌,你明知我不容易与人亲近,你又何必……”桑堇欢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江明月是她最好的朋友。
“又何必什么?”江明月无视她面有难色,不死心的继续追问下去。
“你这是何苦呢?你明知——”
“停停停,你左一句明知、右一句明知,我又知道了些什么?你何曾亲口说出来过?”江明月恼火地截断她的话。
她的保护色太多,让人无从知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没错,自己是了解她,但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透澈啊。
桑堇欢怔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江明月说出这么重的话。看来她们在这件事情上的想法太不同了,也罢,都过了这么多年,再如此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眼下还是把话说清楚,对她们两人都好。
“明月,我知道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可不可以请你试着用我想要的方式对我好呢?我曾经受过的伤,你是知道的,难道你不为我感到难受吗?如果你会,那么你就不应该再继续坚持下去,若你真疼我、爱我,就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好吗?”桑堇欢由衷地说道。
“堇欢。”听到她提及那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江明月情不自禁的走向前紧紧地拥住她。是的,自己是见过,她的伤、她的痛都是自己亲眼见过,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自私自利的,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一竿子打翻一条船,又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退怯呢?
“你已经努力过,那就够了,往后是好是坏,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为此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今生,我能有你这样一位知已,已是最幸福的事了,其他的我不愿再强求,也不想你我再为此事起任何争执,所以我们都别再提了,好吗?”
桑堇欢轻轻靠在江明月的肩头上,细细吐语为此事做出总结,而此时江明月心中也有了决定,“好吧,我听你的便是。”
她想……自己不该再坚持已见了,或许在她的世界里,一个人才是最自由自在的。拍了拍她的背后,才释怀地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