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当派翠克走进屋里,直觉今夜家里似乎异常安静。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雷欧不会从那走出来后,便上了二楼。
待走进房间、脱掉身上的大衣,视线不经意问瞥向床沿,发现那里似乎有人坐过的痕迹。
他向来对自己的所有物感觉非常灵敏,或许这跟他过分的洁癖有关系;雷欧知道他的脾气,绝不可能会坐在他床上,那么,就是她了。
他走到她房门口轻敲了两下,里头没有回应,于是出声唤了几次,仍是没有回应,不得已,只好转动门把,发现门竟没有上锁。
开了灯,他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棉被整齐的叠在床上,行李箱置放在角落处,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走近桌子,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的字迹相当陌生。
派翠克拧起了眉,用力捏着那张纸,然后放下,匆忙下楼,出门。
他开着黑色轿车奔驰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像只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他不知道她会去哪,也是到此刻才发现,他们两人只不过是萍水相逢,顶多发生了一夜情罢了,他干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完全不像素来的冷静。
这么想之后,他突来一个大回转,将车开回占堡。一路上,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是个自由个体,想去哪里根本不需跟他报备,他又不是她的谁。对,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要好到需要向对方报告自己的行踪,他干嘛表现得像是老婆失踪了而四处寻找的丈夫?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回到古堡之后,他一边洗澡一边回想父亲今天对他说过的话,不觉又心浮气躁起来。都什么时代了,就算他们家族是贵族后裔又如何,怎可能还守着一百年前的誓约——什么对方一出现他就得要跟她结婚!婚姻是可以这么随便的吗!
“只要对方出现,我就要娶她……难道我这个儿子对你来说只是个用来遵守承诺的玩物吗?”
“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是在告诉你这是你的本分,如果你抵死不从,你就准备让周氏家族蒙羞好了。”
即使到现在,他都还记得父亲当时严肃的表情。什么狗屁东西!这是一个正常父亲会对儿子说的话吗!承诺确实重要,但,难道孩子的终身幸福就不重要了……
愈想愈愤怒,碰的一声,派翠克用力甩上浴室的门。
“该死的誓约!该死的承诺!”派翠克泄恨似地将手上的吹风机摔到地上,就这样一头湿发的躺上床。
一会儿之后,他拿出抽屉里的灰色手机,迅速按下通话键。
“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资料。”另一端传来的斯文声音和他此刻的语气成强烈对比。
“葛安菲,华裔女性。”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目前人还在英国境内。”三十秒后,对方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什么地方?”派翠克从床上坐起,拧起了眉。她没有离开?
“在库克兰。”
“什么……库克兰……”怎么会这么巧!他前脚才刚离开,她就去了那里!
“在市区的星克旅馆内,2705号房。”对方的侦测仪器精准到像是在对方身上装了追踪器。
“该死的溟书麟,谁问你这个了!”派翠克低吼出声。
“最好你打来不是想问这个。收线了。”对方酷酷的挂上电话,显然也懒得理他。
派翠克握紧手机,像是恨不得狠狠挥去一拳;他鲜少发脾气,此刻却无法克制即将爆发的情绪,这个该死的溟书鳞!
*
站在2705号房前,派翠克犹豫了,觉得自己或许该掉头就走。他究竟来这里干嘛?找到她又能怎样?重点是,他为什么来?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他的手已不由自主的按下门铃。
房内的人丝毫没有戒心的立即打开门房,当看到来者是谁时,只是惊愣地站在门口,什么反应也没有。
葛安菲先是注意到他微湿的头发,以为他刚刚在外面淋雨了。晚上这儿确实下了场雨,虽然不大,但也足以令人一身湿了。
“要进来把头发吹干吗?”她退后一步。
派翠克什么话也没说便走了进去。乍看到她穿着睡袍、拿着毛巾出现在门口时,他内心瞬间涌上一股不悦。想到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开了那么久的车来到这里,她倒是悠闲得很。
葛安菲拿了条毛巾站在他身侧帮他擦头发,动作自然得宛若贤淑的妻子。
派翠克僵直着身体坐在床沿,突然觉得今天所受的气和愤怒都因她这动作而消失无踪,他不想打断这一刻的宁静。
为他擦干了头发,葛安菲转身就要离开。
派翠克拉住了她的手,像个要任性的孩子,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不愿让她离开。
葛安菲看着低头瞪着地毯的他,轻轻拉开了他的手。
这次派翠克改用两手抓住她的手腕,虽然没有使力,但也不让她挣院。
“怎么啦?冷吗?我只是想去煮杯热咖啡给你。”葛安菲另一只手搭上他微凉的手背,心想室外真的很冷。
他放开她的手,一把搂过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闷,带点埋怨似。
葛安菲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手环住他颈项。她无法问他那时为什么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也无法问他在他心里究竟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不不是不想拉近两人的距离,只不过她不想勉强。
“我要你留下来,你前一晚才说好,怎么睡醒后就忘了?”他还记得,记得自己曾经对她说过什么。
葛安菲无言,只是沉默地站着。
“为什么要我留下来?”葛安菲顺势坐到他大腿上,双眼直视他灰色的眼眸。
“你这是在跟我索取承诺?”派翠克的手仍揽住她的腰,灰眸愈来愈深沉。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就当是吧。”她内心顿感沮丧。
派翠克转身将她压在床上;他知道她要的绝不是他的承诺,她看起来实在太过淡然,像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在乎的人和事,连对他都是。
“好累。”派翠克放任自己欣长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找到她之后,他觉得全身倦意突然袭来。
葛安菲的手僵在他背上,感受着他渐渐沉稳的呼吸声,她稍稍挪动他的身子,两人面对面的侧躺着。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接近他的脸,此刻的他看起来像是个熟睡的孩子;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热,不自觉地以颤抖的手抚上他眉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寻她,为什么会对她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
她想要洒脱地离开,偏偏他又跟了来。倘若她此时决定握住他的手,那么两人的情路是否就能走得长远?她年纪不小了,要追求的是一份稳定的感情生活,而不是激情;她不需要太多的感动,只想平凡的、安稳的牵着一个人的手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