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五月,这一天正在做活,却听见属下女史禀告:“尚功大人,宁妃娘娘请你过去。”
郭菀央倒是有几分诧异。虽然同在宫中,但是自从郭菀央挨打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原因很简单,宁妃怕勾动皇帝的疑心,不能与郭菀央多来往。
皇帝虽然喜欢皇太孙,但是连自己的妃子也与皇太孙的人来往频繁,说不定就起疑心了。
郭菀央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等闲不是宁妃见召,她都不去。现在听闻宁妃传话,当下简单收拾了,就跟着宫女前往。
到了地方,远远就听见了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回宁妃娘娘。郭玥这孩子倒是争气,转眼就考了一个秀才回来,居然还是第一等。眼下人人都羡慕侄媳妇呢,说侄媳妇说不定有做诰命的福分……”
竟然是丁氏的声音。
郭菀央这才醒起,竟然是马夫人与丁氏前来探视宁妃了。
当下进去,先见了马夫人,又与丁氏相见了。马夫人看见郭菀央,先心肝肉的心疼了一番,又问了当初挨打的情况,又逼着要看郭菀央的屁股。郭菀央当下含羞止住了。马夫人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祖母这么一把年纪,养大了这么多孩子……”
丁氏在边上含笑说道:“你这孩子,祖母是关心你来着。”
郭菀央伸伸腿又伸伸手,走了一圈,笑道:“祖母您看就放心了,是一点也没有关系了。当初那几位下手的公公就松了一些,宁妃娘娘又送了那么多好药过来。再加上御医也尽心。”
一群人都是笑了。丁氏笑道:“你倒是因祸得福了,这番养下来,看起来比在家中还红润一些。看起来将你送进宫来是送对了,有了宁妃娘娘照顾,竟然比我这做母亲的还要周到呢。”
宁妃招手叫郭菀央过去,将一枚蜜枣塞进郭菀央的嘴巴,笑道:“你母亲的嘴巴是像抹了蜜一般。你好歹也吃两颗蜜枣,将舌头润甜了,好好的回复一下你母亲。”
郭菀央笑着将蜜枣吃下去了,说道:“宁妃娘娘您奢望了,央央素来是笨嘴拙舌的,母亲的言辞本事,是一分也没有学到的。就是吃再多的蜜枣也没有用。不过其实母亲说的还真的是真话,宁妃娘娘对侄孙女的照顾,那真的与母亲差不离的。加上母亲与孩儿几个月没见,记不起孩儿之前的样貌了,所以就觉得侄孙女更红润了……”
宁妃笑眯眯的拧了一把郭菀央的小脸蛋,说道:“也难为你了,就怕胡乱说话会得罪母亲,竟然这等小心翼翼。这样看起来,你母亲当初果然是亏待你了。”
一群人都是笑。郭菀央急忙说道:“宁妃娘娘您千万不要这样那样乱说,您这样说了,母亲倒是不至于误会,但是有外人听见了,难免要胡乱猜测……”
一群人笑罢。宁妃使了一个眼色,就见一群宫女都下去了。宁妃又说道:“丁氏,里头库房里有一些绸缎,你去捡几匹带回去,赏赐玥哥儿四匹,其他哥们姐们各一匹,让娥眉带着你去选罢。”
丁氏答应了。
马夫人端正了脸色,将郭菀央拉到身边,说道:“莫要责怪祖母狠心……只是的确苦了你了。”
郭菀央低声说道:“孙女不责怪祖母的。”
马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身为郭家的女儿,既然已经回到郭家,那就与郭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即便出嫁适人,将来郭家屹立不倒,你的日子定然不会难过;如果将来郭家倒了,出嫁女儿也要被夫家欺负……所以祖母才狠下心。”
郭菀央含笑说道:“祖母言重了。”
马夫人抚摸着郭菀央的头发,说道:“原先还有些害怕,害怕你不能适应宫中生活。现在看来,你……竟然做得比我想的还要好得多。”改变了脸色,问道:“只是祖母想要问你,当初皇上有为你赐婚的意思,你为何要拒绝?”
郭菀央抬起头,说道:“请问祖母,孙女若是如此简单就答应了,将来青史之上,又该如何记载?”
马夫人凛然而惊,说道:“你……果然是如此想?”
郭菀央的回答很简单,但是仔细品味她的回答,却是绝对不简单。青史之上,绝对不会记载一个女子……除非那个女子,是后妃的身份。
甚至,普通的妃子也不能进入青史,除非……这个女子的儿子成了皇帝。
郭菀央微笑说道:“祖母明鉴,孙女知道,太过易得的事物,往往不会太过珍惜……人同此心。”
马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郭菀央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摆出最柔顺的神情,说道:“祖母……您只放心。孙女虽然年幼一些,但是也读了一些书,懂了一些道理……就是前些日子吃了一些苦头,就长远来看,这苦头也是该吃的。”
马夫人含着泪说道:“苦了你这个好孩子!”
又欢喜道:“倒是忘了说一件事了,玥哥儿已经考上秀才了呢……主考大人特特意召见他,说他的文字就是少了几分老辣而已……天知道,玥哥儿这次考运却是不怎么好,老老生病,你母亲你姨娘还为她烧了不知多少柱香呢,好在竟然中了。”
郭菀央心中冷笑。特特意提起我姨娘做什么?这不是暗示我要乖乖听话乖乖去勾引太孙做个妃子,免得娘亲日子难过么?当下眼中含泪,说道:“姨娘的身子还好不?”
马夫人含笑说道:“你姨娘身子好的。正因为你姐弟都好了,你姨娘才好。今天进宫来,因为规矩,寻常东西不能带,只能托祖母捎来两条帕子两件衣服,等下交给茱萸吧。你姨娘马上就要生产了,请来的太医都说了,多半是个男胎。”
郭菀央含泪谢过了,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想着姨娘毕竟也有几岁年纪了……”
马夫人抚摸着郭菀央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哪里有你这么多心事的!你姨娘年纪如何算得上大呢?想你祖母,三十七了还生了你姑母呢!你只放心,断断出不了事情的。”
郭菀央微笑说道:“想来有祖母坐镇着,也出不了事情。孩儿在这里实心实意的做事,祖母这么定然也能实心实意的对我姨娘。”
马夫人笑着点头,又说道:“眼下却还有一件事,你蔓青姐姐马上就要出阁了,你们姐妹一场,到底难得。我方才与宁妃娘娘也商量了,如果有空闲,能否向宁妃娘娘告假,回家一趟。”
郭菀央知道,这话儿来了。当下皱眉说道:“只怕宁妃娘娘即便批准了,太孙那边也要回话……”
马夫人笑道:“其实若是有心……能将太孙请到郭家来,那郭家更是蓬荜生辉了。”
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郭菀央明白过来,心中冷笑。
按照郭家现在的地位,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特意邀请什么皇太孙。
想要自己将皇太孙引诱到郭家去,估计是两个目的,一个是拉近与皇太孙的关系,为将来打好根基;第二说不定是看着自己不是十分保险,想要再弄两个女儿在皇太孙面前摆摆,上个双保险什么的。
当下只是腼腆的笑了笑,说道:“祖母……孙女尽力而为。只是祖母也知道,这一阵皇帝陛下交了很多任务给皇太孙,皇太孙每日都忙得脚不点地的,孙女……只怕也有些为难呢。孙女尽力就便了。”
马夫人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祖母也知道你为难,你只尽力便了。”
郭菀央见祖母并不十分逼迫,当下才松了一口气。当下又说了一些闲话,却见丁氏喜滋滋的进来,向宁妃道谢了。
又说了一些闲话,却听见外面有禀告声:“皇太孙请尚功大人去一趟。”
宁妃当下笑道:“央央现在已经成了皇太孙的左膀右臂了。”
郭菀央当下就向祖母告罪。
郭菀央躬身说道:“这些天皇太孙也赏赐了一些东西,央央本来也是要托宁妃娘娘送回家去给祖母还有母亲用的,今天祖母恰巧来了,正是可以省了一重力了。等下孙女就派茱萸送过来。”当下就悄悄吩咐茱萸回屋子收拾礼物。
到了东宫,却见朱允炆正笑眯眯的与方孝孺对话。见郭菀央前来,当下就笑道:“你的法子果然管用。方才地方的折子送上来,一群鸡鸭赶到田里,竟然将蝗虫吃了个七七八八。这几天又下了一场雨,这蝗虫再也不能为祸了。想起你是这个法子的首献者,当下就急急将你叫过来了。”
郭菀央不觉感动,当下说道:“谢过太孙。”
朱允炆笑道:“谢孤什么,还是要谢你才是正经。”微微叹息说道,“虽然将蝗虫吃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也将禾苗糟蹋的七七八八了。不过现在正是初夏,补种还来得及,应该没事。”
方孝孺说道:“太孙放心,出了这等事情,按照法度减免赋税并给贫民放贷即可。”
朱允炆颔首。方孝孺就告辞出去了。
朱允炆笑着对郭菀央说道:“还有一件事。皇上方才下了旨意,诏令诸王之子,一道前往御书房读书。御书房从此之后人就多了。孤就想问你一声,你可还愿意跟着孤么?”
郭菀央略略一怔,问道:“诸王之子?”看着朱允炆端正的脸色,心中又是一阵浅浅的感动。
他……竟然因为这样的事情征询自己的意见?
对于朱元璋的这道命令,郭菀央心中有些明白了。朱元璋也是知道自己百年之后可能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的。所以现在终于开始培养孙儿们之间的深厚感情了。男儿们关系四大铁:一道同过窗,一道扛过枪,一道分过赃,一道嫖过娼……现在朱元璋打得就是第一条主意。
想起朱高煦,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想起朱炩,心中又是一阵淡淡的怅惘。当下低眉说道:“服侍太孙读书,乃是先皇后遗命。如今不得皇帝陛下的圣命,女臣是……不敢抗命的。”
朱允炆笑起来,说道:“孤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当下也没有其他话。次日早上过去,果然见书房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朱炩见郭菀央跟着朱允炆进来,眼睛就往郭菀央身上瞟。朱高煦却是目不斜视。
一群人见朱允炆进来,都站起来见礼。朱允炆笑着吩咐免礼,于是坐下,一群人听黄子澄讲课。郭菀央规规矩矩,也没有多话。
几个时辰飞速过去。一下课,朱炩就笑嘻嘻的过来,先向朱允炆见礼了,又说道:“太孙兄长,我想要与央央姐姐说几句话,不知成不成?”
他却是没心没肺的模样。朱允炆微微感到不悦,却没有想到其他,只是微笑道:“你们却是旧识。”
朱炩笑嘻嘻说道:“正是。当初在辽阳的时候就认识的。那时央央姐姐却是瘦骨嶙峋的,让人看着可怜见的……央央姐姐,却是当初那个减震器的事情……当初我做了几个,装了几辆车,现在又想装几辆车,问问你,成不成?”
郭菀央笑道:“世子殿下您就是想做几个都不成问题的。我又不想靠这个来挣钱。可惜没有好钢,这等东西用铁打造,毕竟不能用长久。”
朱炩咂舌道:“可是毕竟要与你说一声。”
一群皇孙当下听闻朱炩说得没头没脑,都是好奇的凑过来。这群人虽然都是少年老成,可是毕竟是少年脾气。
朱炩笑嘻嘻的解释:“大家放心,有了央央姐姐这句话,我多做几辆车也没有关系啊……第一辆车定然是送给太孙殿下的,虽然您也不太出门……”接着就将减震器的作用说了。
一群人都是有些诧异,说道:“这东西果然有这等妙用?我们出门,倒是用的着。”
朱炩自然是得意洋洋,笑道:“果然……”
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即便能减轻车子的震动,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用场?”
郭菀央认得,说话之人乃是秦王之子。名字却是不认得。
一群人都是一怔。朱炩磕磕巴巴说道:“怎么没有用场?”朱允炆却是将脸色沉下来。
秦王之子淡淡说道:“居住京师之中,也不随意出京。统共才这么一点地方,又没有其他事务,又不赶时间。车子若是震动,那就走慢一点得了。若是还嫌弃,尽可叫轿夫。减震器不减震器,又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简直是说得赤果果了。御书房之中,当下寂静无声。
所有的皇孙都凝声屏气,连大气都不敢喘。
空气一片僵硬。
片刻之后才听见朱高炽哈哈一笑,说道:“三弟这话说得……太过寒碜人了。难不成咱们天潢贵胄,连乘个车子都要节约不成?”
朱允炆也哈哈一笑,说道:“虽然皇上崇尚节俭,但是我们也不能太寒碜了。坐个华丽的车子,也不算什么事儿……”
却听见另一名皇孙说道:“若是这东西果然能减少震动,小弟却是想,能派上大用场的。”
众人都是一怔。那皇孙笑道:“也不算太大的用场。每年往边疆运送东西,都会因为震动剧烈而产生损失。或者是车子散架了,或者是货物翻倒了……每年送到边疆的东西,十停里面到了七停已经是极好了。若是能减少震动,货物能少损失一停,不算极大的功劳?”
众人听得明白,朱允炆当下笑道:“十三弟果然想得周到。”
听见朱允炆称赞人,当下一群人就有几个眼睛里冒火。当下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十三兄长想得自然周到。我们原先是想,边关货物运送,左右不过粮草还有一些弓箭兵器,都是耐震的东西,哪里会想到有这么大的损失呢,现在才想起来,原来这瓷器什么的,都是不耐震的,送到边关,十个里面破掉七个也是有的,算起来这个损失就大了。”
听闻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那个排行十三的皇孙登时大怒。涨红了脸,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
郭菀央听得明白,原来这是暗刺那个十三皇孙那边走私的。现在大明正与蒙古交战,都是禁绝民间贸易往来的。但是私底下的交易却是难免。别的且不说,大明需要马匹皮革,而蒙古的一些部落也需要丝绸瓷器。尤其是瓷器,在中原不值钱的东西,运到北方却是能翻上几番。
却听见朱允炆若无其事的笑道:“正是,瓷器之类的却是损失大了。虽然北方将士对瓷器的需求量少,但是能少损失几个也是几个……不说这个了,今天孤吩咐御膳房送御膳过来,我们就去用膳?”
竟然轻轻将这页揭过了。
一群人等着火山爆发,却不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有些人就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郭菀央心中暗笑,这些天潢贵胄,说起来高贵,但是争斗起来,与郭家的一群女儿相比,其实也没有多少高明之处。
却又对朱允炆有些不解,难不成朱允炆真的这么慈善,就想着息事宁人不成?否则这个理由发作起来,又是一个收拾诸王的好借口啊。
朱允炆要安排一群人用饭,朱高炽就领头笑道:“皇太孙有命,焉敢不从。”
朱允炆又对郭菀央笑道:“你也一道去?”
郭菀央躬身说道:“回太孙。女臣今天已经告假,准备回家。”
朱允炆诧异道:“你要回家?”
郭菀央说道:“女臣昨天得到消息,说是姨娘生产在即。又有嫡亲姐姐,马上就要出嫁。所以宁妃娘娘昨天就准了假,女臣打算今天就回去一趟。”
却听见朱炩嘻嘻笑道:“好啊,你要回家,要么我等下出宫也与你一道去你家?好些日子没有与你弟弟说话了,好歹也与玥哥儿说说话……”
郭菀央微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想要驾临郭家,要见臣弟,何时不可?”
却听见朱高煦说道:“说起来,我与玥哥儿也好一阵没见了,要么一道去见见也好。”
郭菀央一怔。
接着听见朱允炆的声音:“既然这样……越性就一道去罢。今天是休沐日,读完书左右无事。”
郭菀央怔住了。
虽然说郭菀央也曾想过要想办法将朱允炆带到郭家去敷衍一下,但是想来想去觉得此事就是提出来也只是在朱允炆面前徒惹没趣而已。再说她对朱允炆,总是有几分心怀歉意,因此也不愿意利用朱允炆来敷衍马夫人。何况自己对朱允炆是真的毫无感觉,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外人加深这个印象?
只是自己的兄弟娘亲还在郭家,总要想办法将他们挪出来才好。
现在却蓦然听见朱允炆说出这句“越性就一道去罢”的话来。虽然正中了自己的心思,却还是难免有几分诧异。随即明白过来,朱允炆……是不想给自己与朱炩单独相处的机会。或者是担心自己与朱炩之间发生什么?
这种明白,让郭菀央的心中竟然有几分苦涩。眼睛看着朱高煦,后者却是若无其事。
就听见朱高炽笑道:“弟弟说的是极。果然是左右无事……大家就去叨扰武定侯一场如何?武定侯当日与我等父王共事,也算是故交。”
一群皇孙纷纷赞同。即便有几个心中有疙瘩的,也未免好奇起来,想要一起去看看,这四个皇孙一道去郭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虽然听说过一群人一道上郭家求亲的笑话,但是一群豪门公子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群皇孙真的是为了一个庶女而争风的。现在也见到这个庶女了,年纪幼小,相貌也只是中上,绝对不是所谓的祸国殃民的料子。所以好奇心全都上来了。于是,大家就一道去罢!
既然上郭家,朱允炆又吩咐贴身太监,准备几样礼物,等到时也好送送人。其他几个人见太孙如此吩咐,当下也忙开了。郭菀央忍不住抿嘴微笑,若是这样多来几次,自己家只怕要发财了。
于是,出了宫门,朱允炆带着郭菀央乘上马车,其他诸人就上了马。因为未曾禀明皇帝,不敢扰民,一群人都是微服出行。这样到了郭家角门之外,守门的郭成见到排在前面的朱高煦,就笑着迎接上来,又急忙吩咐其他人进内传话:“传话进去,就说燕王二公子到……”话音还没有落下,却见车帘子打开,郭菀央笑着跳下车来。当下又是惊喜,说道:“竟然是七小姐来了……”却听见七小姐说道:“皇太孙带着诸位皇孙一道光临,快快吩咐开了中门。”
说着话,郭菀央侧身,就扶着朱允炆下了马车。
天哪……郭成看着一群人,原来……竟然都是皇孙?自己家小姐居然与皇太孙一道乘马车过来?当下急忙吩咐:“快开中门,快去禀明老夫人……”
却听见朱允炆笑着吩咐:“我们都是微服,开中门就免了,直接从角门进去便了……”
却听见里头传来声音:“太孙与诸位皇孙大驾光临,如果不开中门,怎么能说得过去?”
却是郭英带着两个儿子,迎出门来,对着朱允炆,就要大礼参拜。
朱允炆忙吩咐太监扶着了,笑着说道:“这事却是孤鲁莽了,竟然不告而来,还望老侯爷不要见怪才好。”
郭英急忙说道:“太孙殿下大驾光临,老臣是实在想不到。欢喜都来不及,太孙这话却是折杀老臣了。”
说着话,又请太孙上马车,上前面正门。却听见朱高煦笑嘻嘻的说道:“老侯爷,您也别客气了。我们都是微服出来的,一群人杵在门口也不好看,既然太孙殿下客气,您也不用再让太孙殿下为难了……”下了马,笑嘻嘻的就往角门里面闯。既然有人带头,一群皇孙闹哄哄的,全都往里面走了。郭英无可奈何,当下只能笑道:“皇孙殿下这等恩遇,着实让老臣惶恐……”
朱允炆也笑着往里面走。郭英忙陪着笑跟着。
郭菀央冷眼看着,看见朱允炆眼角闪过的一丝不悦。当下隐隐知道朱高煦这般无法无天的意思。朱高煦……在通过这些小细节,来试验朱允炆的容忍度呢。
如果朱允炆能容忍,那么……燕王或者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不用孤注一掷的造反?
只是朱允炆实在不是一个很能容人的主啊。
郭菀央叹息了一声。
将皇孙们引入正堂,请皇太孙坐了首位,郭英自己坐在末座相陪。又将一群孙子都叫出来相见了。郭菀央与郭玥遥遥相见,见弟弟又清瘦了一些,不免有几分心疼。却又不能公开交谈,只能用目示意。
马夫人带着几个媳妇也穿上正式的服装上来相见。皇太孙笑着站起来,虚扶了一把,问马夫人:“老夫人,一路进来,见府中张灯结彩,却是有什么喜事么?”
马夫人恭恭敬敬回答:“皇太孙见问,怎么敢不回答!不过是家中一个嫡孙女,马上就要出嫁,因此做些准备罢了。”
朱允炆笑道:“这倒是凑巧。却不知是与哪一家结亲?”
马夫人略略有些涩然,说道:“不过是与一家乡下人家罢了。世代务农,祖孙三代并无任何官职。不过是我们家见孩子忠诚诚恳,因此就定下了亲事。”
朱允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侯爷老夫人果然不同寻常,竟然想得如此明白……不过你们却是勋贵之家,女儿难道没有意见?”
皇太孙这话问得随意了。不过问得越随意,郭英夫妻就越高兴。当下就仔仔细细的将亲家的情形说了,又说道:“女儿也是懂事的,知道父母都是好意。亲家以及孩子,为人都是非常诚恳能干的,那孩子现在是廪生,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等的,若是顺利的话,今年也能考上举人了。”
郭菀央这才隐隐有些明白祖母他们的真正心思。马夫人要自己将皇太孙引来,真正的目的竟然是要向皇太孙推荐自己的亲家,顺带着向朱允炆表示自己绝无拉帮结派结成朋党的心思。嫡孙女都嫁给一个平民了,郭家还能怎么着?
朱允炆笑着问了,又吩咐贴身太监:“等回去,请太孙妃送一些贺礼过来。”又问道:“孤听闻郭尚功的父亲,又即将有弄璋或者弄瓦之喜了?”
马夫人笑着回答:“产期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朱允炆笑着吩咐小太监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说道:“也没有什么,就给孩子准备了一个护身玉锁,待出生之后佩戴罢。”
马夫人忙谢过了,又吩咐将水芸香给叫来,面见太孙谢恩。朱允炆笑着说道:“身子既然沉重了,走动也不方便,这就算了吧……郭尚功,孤也不用你服侍了,你只管进去与你姨娘还有姐妹说说话吧。”
郭菀央谢过了,辞别了祖父母还有母亲,就自己下去。回到水芸香屋子,水芸香早就得到消息,扶着门等着了。水芸香又絮絮叨叨问了很多宫里的情况,郭菀央一一回答了,又叮嘱母亲凡事要小心。母女正说着话,却听见禀告,原来是郭蔓青与郭撬氐纫蝗航忝美戳恕O嗉质潜鹩幸环荡恰�
郭菀央与郭撬刂盎蛘哂谐穑墒蔷驮诠已肴牍跋Γ饺艘丫徒狻K闫鹄矗已胂衷谝彩怯猩矸莸娜肆耍巴靖遣豢上蘖浚素现在也是着意讨好,这些就不说了。
姐妹说了一些话,郭菀央就提议去看看郭蔓青的嫁妆。郭撬匦Φ溃骸岸噶嘟憬阍都蓿旨薜梦耍虼死献婺敢卜愿溃拮币褚恍N颐且惨坏廊タ纯矗萌萌蘸笠部梢员榷员榷浴呙妹萌词遣挥玫P牧耍蘸蟪黾蓿匀挥泄谐銮绞焙蚍绻馀懦。际俏颐羌安簧系摹!�
郭蔓青笑道:“好歹嚼什么舌根子。三叔父三叔母都是能挣钱的,你又是嫡出,将来能亏了你么。别的且不说,就是三叔母给你的私房,也够你花用一辈子了。”
于是一群姐妹就去了后园。前面就是郭蔓青的居所了,这时却听见前面传来男子的说话声。接着就看见前面树丛之中有人影憧憧,却是郭玥兄弟带着一群皇孙游花园。
郭菀央跺脚说道:“这几位兄弟,既然带皇孙游花园,又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们一声。我们若是鲁莽了,少不的难堪。”
郭撬厝词撬档溃骸拔颐钦獍阕呃矗潜叨ㄈ灰蔡轿颐堑纳艏搅宋颐堑娜擞啊H艟驼獍愦颐Χ惚堋次疵馓Ю瘛2蝗襞汕惭诀撸壬先ゼ恕!�
郭蔓青却是说道:“若是主动见过,未免又给人留下口舌。”
郭菀央心中暗笑,只是一时却是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却听见前面有分花拂柳的声音,又听见朱高煦的声音:“玥哥儿,你脚步倒是很快,居然走到这边来了……”
说着话,朱高煦的身子就露出来了。郭家的一群女儿都是一怔,想要躲避却是来不及了。
朱高煦的目光,正与郭菀央的目光对上。两人目光一定,随即若无其事的闪开。郭菀央就笑吟吟说道:“我家园子也不算大,几位兄弟又是全程相陪,二公子怎生就迷路了?”转头向几位姐妹介绍道:“这位就是燕王府的二公子。”
却见郭撬赜锨埃档溃骸肮伊印!�
郭菀央倒是想不到郭撬鼐谷蝗绱酥鞫 �
一群姐妹都是想不到郭撬鼐谷蝗绱酥鞫颊 �
朱高煦也想不到郭家的六姑娘竟然如此,神色之间竟然略略有几分尴尬,随即含笑回礼。
既然有了郭撬刈隼樱蝗汗媚锒加胫旄哽慵窳恕R裁挥衅渌埃蝗喝司捅虮蛴欣竦姆挚旄哽阋沧约夯厝舜灾腥ァ�
看完了嫁妆,那边也传过话来。却听见那边传来了消息,却是郭菀央旧日的丫鬟兰叶听闻旧主回家,竟然带着礼物前来探望。郭菀央不觉笑道:“这蹄子的耳朵倒也灵光。”
郭蔓青笑道:“倒不是她耳朵灵光,是我想着你们主仆一场,现在相见不容易,因此特特意叫她过来的,顺路帮你讨要一点礼物回来。”
郭菀央笑道:“好姐姐,您倒是算盘算得门儿精,人家说起来,就说我们郭家如此苛待下人,人家都自立门户了,还想这要盘剥人家呢!”
一群人都笑起来,其实郭菀央也知道,郭蔓青是想趁着自己难得回宫,将兰叶叫过来,一起将账目的事情报告了。
果然,兰叶还没有到达后园,前面又传来消息,却是郭琅带着郭莲珠一道上这边来了。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郭蔓青就想了个理由将郭撬毓锵愎沾浯蚍⒆吡耍蝗喝斯仄鹈爬矗晒诺逆宙纸四扛惚恕�
却原来这么两个月的功夫,这房子还没有建好,边上的地皮竟然涨价了。郭琅等人眼看着就有钱可以挣,但是却又不知是不是马上将地皮脱手。因此就找郭菀央来商量。
郭菀央笑道:“这地皮不必急着出手。我们先将房子建好了,将生意做出来了,门前门后还要留出大块地方来停车马呢,这是其一。第二呢,生意做出来了,地皮将来还会涨价,却是急什么……好歹先压上一两年,诸位姐姐不会这么急着挣钱吧?”
一群人都是笑了。
计议已定,当下郭菀央就随着朱允炆回宫,一群皇孙却各自回各自的府邸。
回去的马车上,郭菀央向朱允炆郑重道谢了,说道:“多谢太孙。”
朱允炆眯着眼睛笑道:“你却谢我做什么。”
郭菀央低声说道:“太孙特特意提了这么一句,从此我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就截然不同了。”
朱允炆叹息说道:“你既然实心实意的为我做事,这么一点恩惠都不给你,孤岂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么。”
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散学的时候,你也听见了那些瓷器的话……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郭菀央低头说道:“这些事情,女臣却是不懂。女臣在辽阳的时候,隐约也知道,边关将士的生活,那是极其苦的。”
虽然说“不懂”,但是后头这句话,却是表明郭菀央的态度了。其实郭菀央也不能多说什么,难不成告诉朱允炆,靠着朝廷给的那一点粮草,边关将士连养活自己也不能够,所以即便是镇守边关的将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士兵们走私来养活军队及家眷?再说下去,只恐将辽王也牵涉进去了。
朱允炆皱眉说道:“国法如山。”
郭菀央低声说道:“只恐动作剧烈了。朝廷震动。”
这句话就算是威胁了。只是朱允炆似乎听不懂这样的威胁,当下只说道:“如果这样轻轻放过,只恐人人都将国法视作无物。”
郭菀央突然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还有朱元璋来当政,如果借助朱元璋之手能给边塞诸王一个警告的话,将来他主政或者能轻便很多。只是朱允炆到底将事情看得简单了。
如果是寻常将军犯了者这等走私大罪,朱元璋自然下手不饶。但是如今镇守边关的乃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舐犊情深的朱元璋,是绝对不会让朱允炆如愿的。朱允炆打得如意算盘多半要落空。还要给朱元璋增加一个坏印象。
何况这事情乃是当众揭发。有耳朵的人都听见了。哪个皇孙与父王没有联系?只怕现在警告通知都已经在路上了。等朱允炆禀明朱元璋去查,只怕什么都查不出来。
平白的落下了很多怨恨。
郭菀央不再说话了。此后无事可记,郭菀央每日陪着皇太孙读书,看着一群皇孙同窗努力,其乐融融。
此后事情如郭菀央所料。朱元璋果然派人私下去查走私之事,只是边塞诸王有了准备,自然是毫无所获。朱元璋将孙儿叫去狠狠斥责了一顿,具体内容郭菀央不知,但是从朱允炆脸上的神情看出来了。朱允炆也没有多话,只是对郭菀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悔不该不听你的话!”
郭菀央说道:“太孙既然执掌国柄,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只是郭菀央这样不痛不痒的劝慰显然不起任何作用,皇太孙好几天郁郁不乐。这些也就罢了。
郭家消息传来,水芸香又生了一个儿子。忽忽到了九月,就是秋闱之期,郭玥去参加考试,竟然险而又险的成了举人老爷。
郭菀央虽然欢喜,却又禁不住默默叹息。旁人不晓得,自己却是知道的,这次秋闱的主考,又是黄子澄。弟弟的学问自己也知道,这几个月进步再快,也达不到马上中举的地步。不过是黄子澄卖了朱允炆一个面子,而朱允炆又施加给自己的一个恩惠罢了。
皇帝见到郭玥的名字,倒也欢喜,于是又召见了郭玥一回。郭玥虽然有几分胆怯,但是回话条理也还清楚。皇帝勉力了一番,又有赏赐。
宫中的日子沉闷而冗长,除了每天陪着朱允炆读书的时候。每天不经意之间都能看到朱高煦的眼神,极其隐蔽的,却又极其关切的。郭菀央决定都视而不见。
只是那颗已经被自己决定埋藏起来的心,竟然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似乎有些破土而出的意思。
当初既然不敢护着我,那么……有再多的关切有什么用呢?
入了冬,朱允炆身上的担子突然重了起来。却是皇帝猛然之间又将很多任务压到他身上……皇帝身子不好了。
毕竟是靠七十岁的人了,今年又遭受了丧偶之痛。
郭菀央这边事情也猛然多了起来。因为有十个板子的事情在先,朱允炆也不会公开主动与郭菀央谈论政事,只是郭菀央在朱允炆身边呆着,稍微用一下耳朵,就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宫中的气氛猛然紧张起来。
过了小寒,皇帝颁下了旨意:冬天天气寒冷,诸位皇孙进出皇宫不便,课程暂停。听见旨意,几个年幼的不懂事的皇孙就大呼万万岁,兴奋之色形于言表。几个年长的皇孙却对望了一眼,面上带有忧色。
郭菀央不敢说话,只能在自己的本职范围之内做好准备。
皇孙的课程停了,皇太孙的课程没有停。这天郭菀央陪着朱允炆来到御书房等候,却等了半日也等不到黄子澄或者方孝孺。过了好久才见羊得草匆忙前来传话:“皇上宣黄大人与方大人前去,请太孙自己读书。”
说完,又匆忙走人了。
郭菀央与朱允炆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不能掩饰的担忧。
御书房之内寂静无人,只有两人微微喘息的声音。
朱允炆突然伸手,将郭菀央抱住。
郭菀央吃了一惊。朱允炆的喘息声剧烈起来,他低声说道;“央央……我好怕!”
他称呼她做“央央”。他称呼自己做“我”。这样的称呼,在两人之间还是第一次。
郭菀央听见了朱允炆的心跳……那心跳杂乱无章,正诉说着主人的紧张与慌乱。
郭菀央蓦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沧桑与悲怆。面前这个人是皇太孙,被皇帝选中的继承人。但是面前这个人……却依然是一个未曾长成的少年,如果是现代,他顶多也就是一个高中生!
然而,这个高中生,却马上就要接收一个帝国。
尽管这个高中生在不同一般的环境中长大。尽管这个高中生比寻常人都要早熟。尽管这个高中生很早之前就为这个宿命做好准备……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到来的时候,这个少年依然还是无法承受这等沉重的分量!
所以他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这个与旖旎无关,他只是在慌乱之际本能的去寻找一点温暖,就像是溺水的人本能的抓住一根浮木一般。
郭菀央伸手,轻轻拍着朱允炆的脊背,说道:“皇太孙殿下……请不要慌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允炆低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怕……我还是怕!”
他重复说着这几句话,郭菀央低声说道:“太孙放心,您有很多的忠臣,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这片刻之间,郭菀央恍惚觉得,身材矮小的自己成为了家长,而身材高大的朱允炆,却变成了一个三尺幼儿。
她轻轻的安慰着这个慌乱的少年,声音温柔而平静。朱允炆渐渐的平静下来,低声说道:“是……孤不能慌,孤如果慌了,这天……真的塌了。”
正在这时,郭菀央听见外面响起了咳嗽声。
两人都是一惊,随即松开了手。朱允炆喝道:“什么人?”
门开处,却见一个人影遥遥而来,躬身见过皇太孙,说道:“昨天也曾接到皇上圣旨,得知今天停课。只是想着皇上虽然体恤孙辈,想要孙辈不至于太过劳苦,但是身为孙辈,却是听着闻鸡起舞的故事长大,心中想着今天天气也不是太冷,于是就过来了……”诧异道:“难道先生不在么?”
朱允炆看着朱高煦脸色,后者脸上是一片纯然无知。心中略略放松了一些,说道:“既然皇上预先有过吩咐,你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朱高煦含笑说道:“不一样的,自己在家中读书,毕竟少了一个先生传到授业解惑。读着倒是有趣了,正是盲人摸象,不知整体。所以还是过来了……却不想空走了一趟。皇兄也是来读书的么?”
朱允炆淡淡笑道:“过来读了一阵书,毕竟少了先生教导,竟然有些索然无味。”
正在这时,却听见有太监前来,传话说道:“皇上请皇太孙上前面去议事。”
朱高煦眉毛挑了一挑。朱允炆对郭菀央笑了下,说道:“你就不担心?”
郭菀央送朱允炆远去,转身对着朱高煦微微一躬身,说道:“二公子殿下不知是否要进去读书,还是就此回程?”
朱高煦微微笑道:“既然没有人读书,我还在此地作甚?不过既然有闲暇,正巧去看看硕妃娘娘。或者正巧可以同路?”
郭菀央道:“下官却是有事在身的人,及不上二公子有闲暇。虽然说可以与二公子同路,但是下官脚步匆匆,只恐二公子追随不上。”盈盈一躬身,竟然就打算先去了。
朱高煦身子一侧,却正挡在郭菀央的前面。郭菀央眉头皱了皱,说道:“二公子,请您让开。或者下官等二公子先行?”
朱高煦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菀央看了一眼外面。外面并没有人,只有朱高煦的一个跟班。当下淡淡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公子当然很清楚。”
朱高煦咬牙说道:“你是张辅的未婚妻子!”
郭菀央翻了翻眼睛,说道:“这与二公子无关。”
朱高煦怒道:“张辅是我家的人!”
郭菀央淡淡说道:“错了,张公子是朝廷的人。虽然在你燕王府做事情,却是在为朝廷效力。”
朱高煦怒道:“可是……即便是在为朝廷效力,他……也不会容忍你……与皇太孙……这般!”
郭菀央猛然怒道:“少拿张辅做借口说这个说那个。当初如果不是你逼着张辅前来求亲,会有今天这档子事情?你想要用张辅做缓兵之计,张辅听你的了,我也听你的了。可是后来……你却将我推进了皇宫!你很宽宏,你很伟大,你很能放手,你让我得偿所愿……然而朱高煦,你想过没有,郭菀央虽然年纪小了一点,却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我不乐意你这么宽宏,我不乐意你这么大方!当初说好的事情,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你要将我兄妹置于何地?”
郭菀央猛然发怒,朱高煦怔住。空气似乎凝注了,被两人对视的目光给凝注了。
朱高煦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没有说话。
郭菀央的身子微微颤抖,片刻之后,眼泪慢慢的从眼眶子里满溢出来。
朱高煦猛然伸手,将郭菀央抱住。
郭菀央的身子猛然僵硬,而后,她也伸手,将朱高煦的身子抱住。
少年的身子很冷很冷。少年不健壮的身子……竟然有几分瘦削的模样。隔着厚厚的衣物,郭菀央抱住了少年的身子,甚至能触摸到对方的肋骨。
朱高煦的眼泪,落在郭菀央的肩膀上。他低低的说道:“我总以为……我能做得很好,我能做得很好!我能让你满意,让你快活,让你得偿所愿……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根本不乐意……我竟然错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带着你私奔……是,私奔回燕地,谁管谁呢!”
郭菀央嘴巴扯了扯,她想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低低说道:“你不用忏悔,这些我都知道的。我知道我有野心,我希望能进宫,能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表现自己。可是我很理智,我知道既然决定跟随你,就不能进宫……于是我将难题交给你。那时我心底真的不知道希望你怎样选择……然后你选择让我进宫。我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我喜悦能有一片新的天地,我悲伤却是因为你居然舍得放弃我……我以为你会说出让我做内应什么的话来,可是你一句也没有说。”
少年的声音,也很艰涩很艰涩:“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都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你会因为我的放弃而不快乐……我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能接受这一切,你也能接受这些。只是我没有想到,大半年过去,我……依然会嫉妒你与皇太孙在一起,而你……依然是这样!”
两人的心跳,慢慢的合在一起,慢慢的合二为一。世界很静很静,时间很慢很慢,慢的几乎让人以为,这一抱就是天长地久。
朱高煦松开了郭菀央,低声说道:“听闻你在皇上面前发誓,此生不婚的消息,我就知道我错了。今天的事情……是我鲁莽。”
郭菀央松开了朱高煦。少年的脸上,有着异样的潮红。低声说道:“太孙是害怕了。与你害怕一样,他也害怕……所以他抱住了我……他只想要寻找一点安慰。”尽管朱高煦并没有盘问的意思,但是郭菀央还是很自觉的解释了一下。手中似乎捧着一块珍宝……那个丢了很久却终于找回来的珍宝。或者说,这块珍宝从来没有丢失过,只不过是放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自己不愿意将它捧起来而已。
悠悠叹息了一声……自己这辈子,似乎是……陷落了。
朱高煦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家都害怕……只是这局棋,竟然是谁都无法解开了……除非皇帝陛下……”
郭菀央不语。是的,这局棋只有皇帝陛下能解开,可是只有皇帝陛下再活三十年,才有解开的可能!
至于现在,即便皇帝陛下想要解开,也解开不了。
老天爷也不再给皇帝陛下时间。
按照原来的历史,皇帝陛下或者还有几年的时间。可是现在看来……历史或者已经改变了。
朱高煦注视着郭菀央:“不管你怎样选择……我都尊重你。张辅……也尊重你。或者你还是留在宫中最好……宫中或者是最安全的地方。”
郭菀央微微叹息,摇头,说道:“你已经替我做出选择了,却说要我自己选。”
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要跟你要一个请求,你答应不?”
朱高煦奇道:“你倒是想要什么请求?”
郭菀央道:“如果……将来两虎相斗,你……能不能放过……太孙殿下一命?”顿了一下,说道:“只是一命而已。”
朱高煦目光定住。片刻之后才说道:“你说这样就这样,我尽力向父王恳求。只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能胜利?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我们失败的可能性比较大。”
郭菀央轻轻说道:“太孙生性迟疑。”又咬牙说道:“来日我也一定尽力向太孙恳求,让他……手下也留情!”
朱高煦哂笑,说道:“只恐太孙不能自主。他手下的臣子多呢。”
郭菀央倔强的说道:“我能做到的。”
朱高煦蓦然怔住。眼睛注视着郭菀央,伸手将郭菀央的小手握住。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只是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郭菀央的手冰凉。朱高煦的手也冰凉。只是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有了别样的温度。
郭菀央诚恳说道:“你放心,郭菀央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停顿了一下,说道,“相信我,相信皇太孙殿下……只要有人在他耳边唠叨几声孝悌,他……或者就能改变主意。”
外面的跟班咳嗽了一声。朱高煦松手,离开。郭菀央装模作样收拾了一下东西,也离开。
只是脚步却突然变得有几分轻捷了。外面风很冷,心却很软和。
只是想着即将到来的疾风暴雨,未免又紧张起来。
前面的道路突然被人挡住。却是两个穿着青衣的女官,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见过尚功大人。”
郭菀央心中一个激灵,含笑让过,说道:“两位女史,寻找我来,却有什么要事?”
其中一个女官笑道:“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我们太孙妃,要与郭尚功说两句话而已。我们太孙妃现在就在宁妃娘娘处,请郭尚功一道去宁妃娘娘宫中说两句话。”
去宁妃宫中?
郭菀央相信太孙妃不会对自己有太多的好意,但是去宁妃宫中又让她摸不着头脑。
作为太孙妃,要收拾一个小女官,那是易如反掌。但是由于郭菀央的特殊身份,即便是太孙妃也难以轻易下手。宁妃与郭菀央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要郭菀央与宁妃宫中……莫非不是歹意?
竟然猜不出来意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太孙妃马氏,郭菀央是不太在意的。当下就随着两个宫女,前往宁妃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