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乱哄哄到了应天府。应天府一听,头大了。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他已经脱下衣服上了姨太太的床,当下忙穿上衣服拖着鞋跑出来,却将衣服扣子都扣错了。
堪堪将事情问明白,却不知如何发落了。一匹御赐的骏马被郭玥重伤,那是事实……可是事出有因,朱济熺伤人在先,那也是事实!
惩治郭四?首先是要得罪武定侯府,前些日子好歹也曾受了武定侯府不少好处呢;再次是传扬出去,百姓也要不服啊。
不惩治郭四?那马被郭四重伤了,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杀御赐的马匹等同于谋逆,这可是重罪!
应天府冷汗涔涔,果然是上辈子没做好事,才轮到自己坐这个火药桶上啊。
想要拖延一下?将这几个证人收监,那是可以的,但是将案件的双方收监?你见过敢将世子关进大牢的地方官吗?别说世子了,就是郭玥,在不能明确判定皇帝陛下的态度之前,应天府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还好,当应天府手足无措的时候,一道圣旨帮他解决了问题。
皇帝陛下传旨,让郭玥与朱济熺一道进宫。
传旨的太监摆着一张脸,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模样。郭安悄悄上前,轻声问道:“敢问公公……皇上过问这个案子,是喜是怒?”一边说着话,一边却塞给那太监一张宝钞。
郭菀央身上已经是没钱了,不过既然出门,茱萸身上却是带了一些轻便的。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那太监不动声色藏起,说道:“咱家只是传令而已……不过皇帝陛下说话的时候,却是将四公子的名字排前面的。”
四公子的名字排前面?这是好事?郭安不太确定。只能与茱萸两人跟着,到了宫门之外。又给了边上一个看客一点小钱,请他帮忙回郭家报讯。茱萸这才想起朱高煦兄弟来,一错眼,这两兄弟都不见了。知道他们定然去使手段去了,当下略略放了心。
这些都是闲话。郭菀央朱济熺跟着太监进了宫门,到了大殿跟前,那太监吩咐朱济熺在下面等候,自己却带着郭菀央,上了台阶,进了大殿。
大殿之上,只点起两支蜡烛,整个大殿都有些幽暗。郭菀央这才见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正埋头批阅公文。那太监上前,轻轻禀告了。朱元璋抬起头,扫了跪在地上的郭菀央一眼,依然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好半晌。更鼓沉沉,已经敲了二更。
郭菀央腿脖子也酸痛起来。
朱元璋这才抬起头来,冷电也似的目光,扫了郭菀央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敢杀朕赐的马匹,敢将刀子架在朕的亲孙子脖颈上……你真的是天大的胆子……来人,先拖下去,打上八十板子再说!”
八十杖是什么概念?如果稍微重一点,郭菀央这个小身板就要送命了。即便是手下留情,郭菀央也会送掉半条命。
朱元璋是什么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虽然郭菀央是穿越女,穿越一场两场不当做一回事,但是打屁股活活打死,实在有些怕。再说了,屁股打上两打,万一泄露身份,郭玥水芸香可就糟糕了。
当下就尖声叫道:“皇上,学生不服!”
朱元璋将手中的笔慢慢放下,止住正要将郭菀央拉下去的侍卫:“你不服?说来听听。”
郭菀央说道:“学生是伤了皇上御赐的马儿,可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若是因为这一点就定了学生的罪,学生不服!”心中却揣度起朱元璋的用意来。就元宵节见面的情况来看,朱元璋夫妇对自己,可是十分在意的,为了让自己安心,还闹出老大的一场好戏来。没理由为了这么一件事就不由分说要将自己打死。那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朱元璋双眼眯起,厉声说道:“那么说,如果知道那是朕赐的马儿,你就不敢砍了?”
郭菀央心中一个咯噔。这话非常难回答。回答不敢吧,朱元璋会说自己撒谎。说敢吧,谁知道朱元璋后面会不会继续抓着这个痛脚?
想着朱元璋这个人的品性,硬着头皮,说道:“回皇上,如果知道那是皇上赐的马儿,学生看见人命关天,说不定……也冒犯了。”
这话说得支支吾吾,朱元璋冷不住笑了一声,说道:“算你老实。”沉下脸,说道:“这也罢了,此后你既然知道晋王世子的身份,居然还敢用刀子为威胁他?就这一点,朕打死你都是轻的!少给朕叫什么不服的,先挨完板子再来回朕的话!”
看样子皇帝是要来真的了,虽然有些舍不得自己的人才,但是这个下马威是必须的。朱元璋对天下的读书人向来都是不听话就打就杀的态度,现在不杀已经是客气了……当下只能拼命叫道:“皇上,学生不服……”
只是那如狼似虎的侍卫却不让郭菀央说话了,当下就来拉郭菀央。郭菀央这下真的有些紧张了,为了不连累弟弟,要么咱挨上两板子就自杀了算了?可是自杀了还要露出破绽啊……
正在这时候,郭菀央听见了天籁之音:“皇爷爷,您别生气。”
大殿一侧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温润的脸上一片温柔诚恳的笑意:“皇爷爷,您别生气,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您与他生气,说起来还是您掉份了呢,您说是也不是。”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朱元璋对自己的孙子特别宠,最疼爱的还是这个皇长孙。除了自己的皇后之外,也只有皇太孙说两句能听进去。听朱允炆这样说话,当下沉着脸说道:“难不成因为他年幼,这等大罪,就轻轻饶过不成!”
那边上的侍卫一见有戏,当下也不难为郭菀央了,大家都停在那里,眼睛看着皇太孙与皇帝。
朱允炆见皇帝这样说话,当下微笑道:“皇爷爷,臣孙放在在后面,也看了卷宗了。这个郭四,的确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不过虽然少不更事,有一句话却是对的,那就是皇爷爷治国,向来以百姓为本。济熺兄弟大街纵马,打翻了小户人家生意的本钱,人家要他赔偿,如果摒却济熺兄弟的身份不论,这样的要求,其实也不算高。可是济熺兄弟却是不顾人家死活,就这样直接将人在地上拖着,拖出来的道路,几十丈路上全都是血呢……这就有违皇爷爷的意愿了。皇爷爷,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做这事的人是皇爷爷您,孙儿也少不得要砍砍您的马腿的。”
朱允炆这番半是撒娇办半是正经的话,却终于让朱元璋龙颜大悦,笑道:“你还敢翻了天了你,你还敢砍朕的马腿!”
朱允炆也微笑:“皇爷爷是仁德之君,这般事情,定然是不会做的,所以孙儿方才这句话,也就是占了一个胆大而已……皇爷爷,您说呢?皇爷爷您之前还称赞过郭四公子经义学得好,卷子做得不错,现在看来,郭四公子却是将经义学到心窝里去了,那等情景之下,也只有大仁大勇之人,才能做出来。”
朱元璋皱眉,说道:“一个鲁莽之徒罢了,还称得上大仁大勇!”
朱允炆笑道:“皇爷爷,孙儿这番话,却不是随意出口的。您想,郭四公子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面对着马蹄踏身的危险,却毅然持刀挡道,却只是为了救那个可怜汉子的一条性命,这样的心胸,岂非大仁?这样的勇武,岂非大勇?”
朱元璋听他劝解,脸色渐渐转晴,却依然说道:“他居然敢将刀架在朕的孙儿脖颈上,朕就饶不了他。还胆大包天了哪?”
这话却让朱允炆不好说话,当下只说道:“皇爷爷您曾称赞郭四行事,思虑周密,大有成人之风。为何不问问他,为何敢如此胆大?”
祖孙二人一问一答,郭菀央终于品过味道来了。原来,朱元璋大发脾气,真正的原因不是要收拾自己,真正的原因是要给朱允炆一个机会,一个给自己施恩的机会。
简单来说,朱元璋要杀郭玥,朱允炆出面仗义执言,将郭玥给救了,从此郭玥这个小孩子对朱允炆感激涕零,本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原则,从此为朱允炆卖命……就这样。
君王常用的权谋之术啊,自己居然上当了,白白担了这么长时间的心,说起来丢脸啊。
只是知道管知道,必要的表演还是需要的。于是一边递给朱允炆一个感激的眼神,一边再度上前跪下说道:“回皇上,郭玥的胆子本来很小的,知道自己早些居然对皇孙无礼,早就吓软了。只是后来一想皇上,就来胆子了。”
朱元璋倒是真的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奇谈怪论,当下说道:“哦,倒是朕给你胆子了?”与自己的孙子谈笑风生,但是与郭菀央说话,声音里照旧带着淡淡的威压。
郭菀央讷讷的说道:“说实话,一方面的原因,那是世子殿下实在太凶了,那时候学生如果不采取行动,他非杀了学生不可,学生实在是被逼怕了。这样才想起皇上,皇上向来以百姓为本,向来重视律法,学生即便冒犯世子殿下一下,皇上得知实情,也一定会对学生从宽发落。因此两厢比较,学生才决定冒险。”这声音委委屈屈,说的是可怜无比。
朱元璋盯了郭菀央好久,盯得郭菀央心中发了毛,好久才说道:“你是说,朕如果发落你了,那就不是以百姓为本,那就是对不起你……是也不是?居然敢这样挤兑朕,你长了好大的胆子?”
郭菀央跪倒在地上,也不说话,眼睛就直直的落在皇帝脸上。
这时候,皇帝陛下考验的,应该是咱的勇气值了。表现有骨气一点,这个朱元璋就能顺坡下驴,表现窝囊了,起居注上记载也不好看啊。
声音居然很稳定了:“学生不敢挤兑皇上,只是依照着皇上素来爱护百姓爱护律法这一品性,做出判断而已。”
朱元璋直直的盯着郭菀央看了半日,才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说道:“这话说得有理。原先还害怕你这小子太过柔弱,现在看来,倒是不用太过担忧。今天这档子事情,虽然大胆,但是也足以见你勇气,你很好!”
这句“你很好”就是最高奖赏了。郭菀央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说道:“学生谢皇上不罪之恩。”
朱元璋盯着郭菀央说道:“这次不怪罪你,可是不代表着有第二次!你可记住了?”
郭菀央急忙点头称是。又说道:“学生一定记住,只是学生也生怕再度遇上这样的事情……”
朱元璋怒道:“你还敢讨价还价?”
郭菀央急忙低头,说道:“学生不敢。”
朱元璋挥手,守候在大殿下的侍卫无声无息的退下。朱元璋这才对朱允炆说道:“郭四的衣服都给鞭子抽破了,身上也有两道鞭痕,你带他下去收拾收拾,等下再来见驾。”
郭菀央叹气,这样的吩咐都下来了,还怕孙子对自己施恩不够么?
朱允炆答应了,带着郭菀央下去。绕过了几幢宫殿,前面就是东宫。太监宫女早就跪了一地。朱允炆吩咐宫女太监打水上来,又吩咐将云南白药药膏拿来,又吩咐找从里到外找一身新衣服过来。
宫女打水上来,朱允炆亲自试了试温度,才笑着吩咐宫女道:“温度刚刚好,快点给郭四公子洗了。小心一点,别伤到伤处。”
现在正是二月,身上衣服还不少。郭菀央虽然挨了鞭子,却好在大都都落在身上,只有后脖子上、手背上两道鞭痕,另外身上衣服给抽破了多处,看起来比较凄惨而已。当下宫女动手,小小心给郭菀央洗了,又给伤口上了药。
朱允炆在边上看着,微微叹气,说道:“晋王世子下手也忒狠了一点,如果不是锦衣卫及时到场,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呢……好好洗,好好上药,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郭菀央在边上听着,却是不敢接嘴。
宫女们下手狠快,将头发打散,重新梳了,又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儿。
宫娥已经端了衣服过来,回禀道:“回太孙殿下,衣服找到了一些,不过太孙殿下个头与郭四公子相差比较大,只能翻好几年前的未曾穿的衣服。却又因为前些年,殿下将未曾穿过的新衣裳都交给皇后娘娘赐给别人了,所以现在却找不到不曾穿过的又不逾制的全套了,只能将太孙穿过的拿过来。”当下一件件翻着衣服,报告说道:“这件月白色中衣,是太孙穿过的,只穿了一水。这件靛青底子白色玉兰印花半袖圆领袍太孙只穿了两天,只是袖子不知怎么勾破了,后来奴婢收拾了,绣了一朵花上去,外面看来还是不大明显。这件藕荷色裤子,太孙穿了多几天,好在还没有掉色,郭四公子如果不嫌弃,也勉强对付了。这件是镶金边银白缎面出风毛斗篷,却是那年皇后娘娘赐下的,太孙舍不得穿,却藏着藏着就太短了……”
郭菀央急忙说道:“太孙殿下,其实不用的,就是外面这件衣服,有些脏污破损而已……”
朱允炆含笑说道:“既然换了,那就全套换了罢。”伸手就去给郭菀央解扣子。
郭菀央退后一步,跪倒,说道:“太孙殿下,请注意君子之仪。”
朱允炆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当下将手缩回,讪笑道:“孤看到你衣领上有一片草叶,想给你摘掉,却不想要换衣服了,还摘什么呢?”
郭菀央在肚子里翻白眼,摘草叶?你不会选一个好一点的借口?这样的借口也敢拿出来说。
当下说道:“谢太孙殿下厚爱……学生就将外面一件衣服换一下罢。”看了一下四周,却蓦然有些羞涩,说道“君前更衣,未免失礼,请太孙殿下暂且移步,如何?”
朱允炆哈哈一笑,说道:“都是男子,你却局促什么?”转身却是离开了。
郭菀央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将外套给脱下来换上了。却见边上那宫女拍手笑道:“郭四公子果然好人才,这衣服一穿,却依稀有几分太孙当年的神采。”
郭菀央吓了一跳,说道:“学生却是万万不及太孙的十分之一,大姐别说错话了。”
那宫女抿嘴笑道:“你却是紧张什么,奴婢不过是说您依稀有太孙当年的几分神采罢了。您当然是不及太孙殿下的。”
却听外面朱允炆笑道:“素娥,你这小蹄子,没上没下乱说!”
却听那宫女素娥说道:“回太孙殿下,奴婢不曾没上没下乱说。您不信,过来看看。”
朱允炆大踏步进来,看了郭菀央片刻,才说道:“孤肤色稍稍黑了一点,这银白色给孤穿也就埋没了。给你穿却是正好。”
郭菀央急忙说道:“殿下说笑了。”
朱允炆挥手,宫女们全都退下。朱允炆凝视着郭菀央,说道:“前些日子见到你,觉得你虽然有些义气,却到底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今天见到,你却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也有胆量做,真的不愧是将门之后。”
郭菀央知道朱允炆有话对自己说,当下就说道:“殿下夸赞了。”却不接话。
朱允炆见郭菀央不接话,当下只能自己继续,说道:“你却知道,只是这样有胆量做了,后果却也非同一般。晋王虽然不在京中,但是在山西地方之上,却也有自己的势力。若是晋王从此记恨在心,你虽然是武定侯府的子弟……却也会给武定侯府带来麻烦。今天皇帝陛下生气,他生气的原因倒不是你真的打了他的孙子,却是因为你……行事实在太鲁莽。”
郭菀央苦笑,说道:“学生本性如此,却是让皇上与太孙失望了。不过学生却也相信,皇上与太孙会为学生做主。”她将“太孙”两个字咬得很重。
果然,朱允炆的眼睛就闪闪发亮了。微微笑道:“你这却是盲目了。你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现在皇帝陛下用孤的叔叔镇守边关,诸位叔叔手中都有极强的权力,皇帝陛下也极为相信他们。叔叔们将孩子放在京师读书,却是吃了大亏,也难免要生气。”
这话已经说得有些赤果果了。朱允炆是说,现在皇帝陛下对镇守边关的藩王十分信任,你郭玥不小心得罪了其中一个藩王,你打算怎么办?当然了,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投靠我,我来给你撑腰,才能避开藩王的报复!
听着这样赤果果的招揽,郭菀央不觉惊叹。史书之上对皇太孙殿下评价是不错,朱元璋对这位皇太孙也够疼爱,如果不是自己熟知历史走向,知道这位仁厚的建文帝将会是落个生死不知的下场,今天就该顺理成章投效太孙殿下了罢?不过话说回来,就今天的事情来看,皇太孙殿下的招揽水平,实在不咋的,怪不得手上没有一个合用的人啊。出名的那几个,基本上都是人品完美无缺的书呆子。
就说今天的事情吧,既然已经施恩给郭玥了,就该点到为止,咱们一切尽在不言中。你这样赤果果的说出来,一定要人家投效你?适得其反知道不?
皇太孙殿下这样说话,郭菀央却也不能不表示。当下苦恼说道:“不过现在有皇上这样一番话了,晋王殿下也不至于与一个孩子过不去了罢。”
朱允炆见郭菀央居然这样子还是不十分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暗自怀疑起朱元璋对郭菀央的评价来。果然是一个神童?当下又提醒了一句:“眼下有皇上压着,难保他们不秋后算账。你要小心。”
郭菀央感激得很:“多谢太孙殿下提醒。或者时间长了,晋王殿下还有晋王世子殿下,就会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吧。”
这哪跟哪啊。朱允炆真的没办法了。当下只能说:“你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郭菀央扬起甜甜的小脸蛋,说道:“多谢太孙殿下提醒了,这事情多想也是无用,将来碰到了再说罢。”
朱允炆真的说不出话来了。总不能告诉郭玥:你投效我吧,我罩着你,你再也不用担心晋王……估计也只有说到这个地步,郭玥才能听得懂。
见郭四不入港,只能认定郭四还是一个小孩子,根本不懂这些,只能叹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当下带着郭菀央,回到大殿。朱元璋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放下,看了郭菀央片刻,才说道:“伤口处理过了?”
这不是废话吗。郭菀央乖巧的跪下,说道:“谢皇上,太孙已经命人帮着处理过了。”
朱元璋眼睛盯着郭菀央,说道:“吃过亏了,也该懂事了。朕问你,今天这回事,既然不是你的错,那是谁的错?”
郭菀央苦着脸。不是我的错,那还能是谁的错?不过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孙子态度……当下低头,说道:“不是哪个人的错。”
朱元璋又不乐意了,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是人的错,难道是鬼的错?”
这话说得……不大像皇帝啊。不过不像皇帝也没啥,皇帝陛下本来就是放牛娃出身,没学问,文绉绉不起来,那也没法子。当下抬头,说道:“不是人的错。”
朱元璋怔住。片刻之后才重复了一句:“那是制度的错?”
不错,就是制度的错。皇孙与庶民不平等,皇孙犯了交通事故还不肯赔偿,就是将受害者拖死再插上八刀也不算一个事儿;可是一个王侯子弟,不小心将刀架上皇孙的脖子,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晋王世子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因为他出身在特权阶层。当然,郭菀央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因为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会认为庶民的性命就比皇孙低贱了。
这问题根源就在这。如果皇孙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的事情还会发生么?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说出口。朱元璋虽然是一个平民出身的皇帝,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就是皇帝。
而且,这位皇帝陛下有很强很强的特权意识,正是在他手中废除了宰相制度,将君主专制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峰。
所以,这些话不能说。
那么,与朱元璋讨论哪一个制度问题呢?
当下只能避重就轻,说道:“皇上还记得那日元宵节,学生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么?京师人口越来越多,可是街道面积却是有限。只有制定合适的交通法规并且贯彻执行,才能让这样的事情少发生,不发生。人有人行道,马有马道,车有车道,进城之后,马匹限速……”
郭菀央款款说来,朱元璋的脸色由阴转晴,片刻之后才点头说道:“果然是该定个法规了,只是……这事情却是该交给谁呢?”
郭菀央知道,明朝的官员俸禄是出奇的低,现在又增加了这么一大块事儿,朱元璋是该头疼了。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事儿。不过这事儿不关他一个平民百姓的事儿,当下只低头说道:“这应当是皇上与吏部的事儿。”
朱元璋沉吟着说道:“朕在琢磨琢磨。”
郭菀央低声说道:“尽早制定,通行全国所有城市,那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儿。”
朱元璋是一个爱制定规则的皇帝,你看他制定的一个户籍制度,将千秋万代的之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大家种田的种田,做工的做工,当兵的当兵,不用出方圆二十里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办好……后代照着规则执行就够了,再也不用动脑筋想事情了……
所以郭菀央这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正是投其所好,当下就抚着胡须思考起来,片刻之后才说道:“你就将你方才所想的,写一个条陈,后天叫你祖父递上来。”
郭菀央答应了。
朱元璋看了郭菀央片刻,才说道:“太孙殿下方才将你叫了去,却与你说了些什么?”
郭菀央陡然而惊,当下面上微微露出点红晕,说道:“没有说什么……就是称赞学生……长得好。”心中却是暗中庆幸,自己方才还是装傻装的好。
郭菀央面色忸怩,朱元璋忍不住大笑,又说道:“还说了些什么?”
“还说了些什么?”郭菀央回想了片刻,才说道,“好像没有说什么了,那时候学生一心想着等下见皇上,皇上还会说些什么呢。”
朱元璋哦了一声,眼睛盯着郭菀央。郭菀央面不改色,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你回去吧。宫门已经落钥,羊得草,你送郭四公子出宫门。”
郭菀央跪下磕了头,才跟着羊得草出去了。后面却又有一个小太监颠颠的跟上,捧着郭菀央方才换下来的衣服。
甬道森森,羊得草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引路,低声恭维道:“郭四公子可真得了皇上青眼,被锦衣卫拿了来、却吩咐奴才好好送出去的,您还是头一位。”
郭菀央说道:“那是皇上隆恩。”
羊得草说道:“是啊,圣明不过我们皇上……四公子您是忠臣,皇上自然青眼您了。”
羊得草这样说话,郭菀央焉有不懂其中应有之义。
只是傍晚出门时候急,只带了两锭金子,都已经用掉了,身上却没有余财。伸手抚着腰带,却蓦然触到了一块玉佩。
伸手将玉佩捞起来,却发现是不认识的。是黄昏出门前穿衣服的时候茱萸给佩戴上的?还在方才在东宫换衣服的时候东宫给的?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既然没有印象,这东西自然是不能送人的,当下只能装作不懂,与羊得草七拉八扯,终于到了宫门。却见郭安茱萸两人远远候着,因为春寒料峭,这时候夜又已经深了,茱萸已经被冻得鼻子抽抽的。急忙招手让茱萸上前,轻声问道:“你口袋里可还有钱没?”
茱萸知道这是应有之义,当下急忙抽出两张宝钞,悄悄交给两个太监。羊得草原先以为这个小屁孩是啥都不懂的,这一路才没有反应,却不想他竟然如此知情识趣,当下笑嘻嘻的收了,两人一道回去。
此时已经到了将近三更时分,养荣堂还是灯火通明。郭菀央进去,将事情经过报告了,郭英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得罪晋王世子也不算什么,在皇太孙面前你表现也还算得体。”
郭菀央低头认错说道:“孙儿是鲁莽了。”
郭英哼了一声,说道:“这次是鲁莽了,不过鲁莽得却还算有道理,你在皇上跟前,除了‘才’字之外,又增加了‘德’字的印象。虽然得罪了晋王,但是天下一盘大棋,不得罪哪一方就想平安活到最后,那哪里能够?你既然选择了入局,那么就少东想西想好。”
郭英这话说得明白。郭菀央诧异的看着郭英。自从元宵节之后,郭英对自己的态度那是节节攀升,现在居然连这个话都说出来了。虽然知道郭英这样选择其实也是为了家族考虑,但是现在听在耳朵里,却也是心中微微有些触动,当下说道:“孙儿谢过祖父了。”
郭英挥挥手,说道:“说这些干什么。”
郭菀央又将文若竹的事情汇报了。郭英叹了一口气,不说话。马夫人却是说道:“文仲山只有一个女儿,这倒可惜了。旁的倒也没有什么。”
郭英皱眉,说道:“你别去想东想西了,先去想办法将这本折子给做好,明天我命人递进宫去。我这里有几本折子的范本,你先拿去模仿着。”挥手叫郭菀央回去。
虽然眼皮子直打架,郭菀央还是挣起精神,将自己所想到的,一一陈列出来,就连红绿灯制度,也设计成人工执拿红绿旗帜指挥制度。
又参照着郭英给范本,一一写好了,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将近五更时分。早就吩咐茱萸去睡了,小桃支撑着服侍,却也是两眼朦胧,站着都能打鼾。幸好碧草早早起来了,将小桃替换下来。
郭菀央睁着两个通红的眼睛,拿着奏折去养荣堂。
虽然说鸡鸣即起洒扫庭除,不过郭英这一病都大半年了,养荣堂上上下下已经养成了蹑手蹑脚做事的习惯。到了养荣堂之外,居然还是静悄悄的。
虽然静悄悄,门口丫鬟们却是端庄肃立。李子见郭菀央前来,忙轻声通报了。郭英接过,看了几眼,说道:“老了,精神不足了,你说的这些弯弯绕,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方才已经传话,前院春和堂,朱子明先生已经在等着了,你拿着让他去看看。”
郭菀央吃了一惊,低声说道:“朱先生?”
郭英闭上眼睛,懒懒说道:“这些年府里的门客都已经散尽,唯独朱先生却不肯离开,没有办法,他就自请上庄子里去看帐。前些天我将他从庄子里请出来,从今之后,他就跟着你罢。”
郭菀央再度吃惊,低声叫道:“祖父!”
虽然不清楚这个朱子明的真正情况,但是郭英这样一说,就足以说明郭英对朱子明的重视态度。祖父将这个人放给自己,那是说明了什么?
一是说明了对自己的看重……第二,恐怕是想要在自己身边安一双眼睛罢。
现在自己还在郭家府邸里住着,眼睛就先安上了。
片刻之后才说道:“祖父如此看重,孙儿是感激不尽。只是祖父身边……”
“你祖父老了,已经失了争雄之心。”郭英淡淡一笑,说道,“再说,如果你祖父又有了上进之心,还怕找不到人吗?”
郭菀央当下也不再推辞,再推辞就惹人疑心了。当下别了祖父,去春和堂。
春和堂果然已经有人坐着了。身穿一件寻常不过的青色布袍,上上下下没有一点装饰;一件深青色的裤子,裤子脚上还沾着点点泥巴。也许是整年在庄子上混着,皮肤已经晒得极黑,满脸的皱纹就像是老橘皮,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寻常不过的老农。眼睛半开半阖,仿佛是睡不醒的样子。
这样的人就是祖父之前的最重要的幕僚?
郭菀央倒也不十分奇怪,要知道过去的二十年,绝对不是读书人的黄金时代。能熬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要么就是最末流的,要么就是其中的翘楚。比如魏国公府的那位徐增山。
而作为翘楚,总是有些个性的。
见这位老先生眼见半开半阖,当下就上前,躬身说道:“让老先生未曾睡足就急急前来,都是郭玥之过。”
这样大礼下去,朱子明就是再高的架子也不由被吓趴下。当下站起来,向郭菀央长身行礼,说道:“无聊书生朱子明,见过小公子。”
这个自我介绍倒也有些特别。郭菀央却没有追究,当下诚恳的笑道:“祖父让您来教导我,打扰了先生的生活,郭玥十分抱歉。”
朱子明笑了。当下居然也不与郭菀央继续客套,说道:“先将折子拿来给我看。”
几行看完了,说道:“你这样不行。今上是一个务实的性子,这本奏折,将事情说明白就行了,前头的阿谀之词,尽可能精简。”
郭菀央诧异说道:“前头也没有多少阿谀之词啊,不过都是例行格式罢了。”
朱子明手指点着奏折,笑道:“例行格式是例行格式,但是小公子却是少年郎。少年郎上的奏本,如果像老年人一样,恭恭敬敬,暮气沉沉,却也不大成话。”
点到即止,郭菀央凛然,忙道:“受教了。”这位皇帝陛下是最多疑的主,自己既然是一个少年人,若是一点少年人的模样都没有,皇帝说不定又要多想。再加上自己昨天表现也算是有几分稚嫩的。
说着话,朱子明已经援笔修改了,说道:“如此即可……你家家塾如今尚无塾师,既然如此,你就每日上春和堂来,与我读书罢。”
郭菀央答应了。将奏折抄录好,再送去养荣堂。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朱子明当下也笑道:“公子今天上午还是先睡一觉好了,等傍晚再过来也一样。”
郭菀央当下也不客气,于是就扶着碧草往回走。却见郭蔓青居然在自己屋子里候着了,茱萸正在赔笑招呼。郭菀央叹了一口气,上前见过,却见郭蔓青笑着迎接上来,说道:“四弟弟……你可回来了。”
郭菀央默默了叹了一口气,昨天一天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见到郭蔓青,心情却是好不起来。当下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就说道:“文先生走了……文小姐……死了,我昨天一夜没睡……现在要去睡了,姐姐莫怪。”
郭蔓青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郭蔓青站定,脸色惨白,片刻之后才咬牙说道:“不是我……我没有说出去!”
郭菀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敢怪姐姐……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怪姐姐呢,这事情……总是她的命罢了。”
郭蔓青听郭菀央说话,森森的冷意从肚子里冒出来,眼泪就出来了。好久才哽咽说道:“我知道你要怪我,我就是来找你说这件事……我真的没有将事情说出去,那丫鬟……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了……”
郭菀央苦笑着摇头,说道:“姐姐,我说过不怪姐姐的……我毕竟与文小姐什么关系都没有,要怪姐姐也无从怪起,是也不是?”
“可是你怪了……你嘴上说不怪,可是心底却已经在疑心我了。”郭蔓青这些话,都是鼓足了勇气说的,“我知道你与我母亲之前有些枝梧,可是我们毕竟是姐弟是不是。我也知道大体,知道轻重,这些事情……我也知道人命关天。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说。”
郭菀央转身,也没有再与郭蔓青纠缠,只说道:“我实在太困倦,姐姐莫要怪我。”转身就进屋子去了。事实上今天的事情,已经将她的心神全部掏空,她已经没有精神与郭蔓青再讨论什么怪不怪的问题了。
茱萸上前来,低声告诉郭蔓青:“三小姐,您千万别怪我们公子,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连带着我也还没有睡醒呢……她不是有意怠慢您的,实在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也倦了……再说,你们毕竟是姐弟,姐弟哪里有仇的,您也多虑了。”
郭蔓青想了想,这也是道理,当下扶着丫鬟,却是款款去了。
这些都按下不表。
那道折子送上去,朝廷讨论了两天,果然颁布了旨意,率先在京师推行交通规则。比郭菀央之前设计的,更是细化了很多。其中一条,却是让郭菀央苦笑不已。
市区之内,三品以上以及传递军情的,不得骑马。换句话来说,三品以上是能骑马的。骑马限速一条,却是抹去了,也就是说,高官贵族们,照样有资格在京师里横冲直撞。道路分人行道车行道马行道这一条,倒是全部采纳了。也就是说,将本来稀缺的道路资源,生生的划分出一块来给高官贵族们骑马。关于交通罚款一条,却是照搬不误了。郭菀央也能猜到大臣们的心思,大明朝百姓有钱了,国库却空虚得很,能捡到机会收点钱,也是好事。不过关于这个交通罚款,郭菀央还是头疼的很,高官贵族犯了交通法规肯定是不缴纳罚款的,平头百姓不小心触犯这个法规却肯定是照罚不误。百姓倒是很可能要多交一笔开支。
也就是说,郭菀央等于是好心办坏事了。
不过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总算有了一个制度,你高官贵族上人行道横冲直撞,那是绝对不行了,也算是保护了普通百姓的安全了。
值得庆幸的是,皇帝陛下推行这个政策的时候。并没有公布郭玥的名字,甚至也没有提武定侯府的名字。这是过河拆桥还是一种保护,郭菀央想不通,也没有去想。
这公务的执行,暂时却交给了锦衣卫。因为收交通罚款可是一个肥缺,皇帝陛下暂时谁也信不过,于是就便宜了锦衣卫。头三个月为试行期,锦衣卫们于是苦了,满大街站着,向行人解说交通规则。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因为对于京师的官员们来说,经常神出鬼没的锦衣卫有事情忙了,就没有时间上自己家后院去窥探了。因为这个意外之喜,也不知挣了多少京官的感激,这些都是后话。
郭菀央每日去养荣堂请安,与郭铭水芸香说一阵话,其余日子,就在读书当中度过。只是那五月的院试,却依然没有思路。郭玥身子也强壮了许多,也坐起来读读书。郭菀央当下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全都灌输给郭玥,只是即便是这样,人的眼界问题还是没法解决。
郭玥的学问见识也算是大涨,也只是比寻常孩子多懂一些而已,离郭菀央之前表现出来的“神童”标准还远着,不免又是郁闷。
转眼又是半个月,郭玥的身子总算差不多好了,于是两人就悄悄换回了身份。郭玥由茱萸陪着,上了春和堂去见朱子明。
郭菀央就在屋子里坐着,却是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时分,却见茱萸陪着郭玥,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低声说道:“朱先生可能看出破绽来了。我只好借口头疼,早早逃了回来。”
郭菀央沉吟道:“我们外貌,并无二致。之前家中祖父,也不曾看出破绽。”却蓦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说道:“对付府试,我却有法子了!”
郭菀央笑了一下,说道:“这法子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当下低声将自己的主意说了,郭玥听着,脸色渐渐松弛下来,最后甚至漾起了几分笑意,说道:“有了姐姐这个主意,我就放心了,只是院试这样,秋天的秋闱成绩还不好,岂不是又惹人疑心?”
郭菀央轻笑了一下,说道:“秋闱成绩不好,那人家只能说,经过院试一场,你的锐气被磨了,自信没了,神童毕竟比不上成年人……习惯了你第一次失败之后,第二次再失败,也不算什么了。”
郭玥笑着点头,说道:“这样,我也有一些信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看见芷萱前来,说道:“回禀小姐,兰叶来了。”
郭菀央诧异说道:“兰叶来了?”兰叶出门之后,是极少再上郭家家门的。虽然说郭菀央也经常上兰叶那个食品店里买点东西,但是明面上两人却是脱离了主仆关系。
到底什么事情,却让兰叶居然自己跑上门来?
心中诧异,面上却丝毫不露,当下笑道:“请她上我房子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才坐下,就看见小丫鬟引着兰叶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挑着担子的婆子。兰叶笑嘻嘻上前,给郭菀央躬身行礼,笑道:“奴婢见过小姐。”
郭菀央笑道:“你已经是自由身了,却还自居奴婢算什么。”又笑着问道:“你家的生意还好不?可发了大财?”
兰叶笑道:“蒙小姐与世子殿下恩惠,才给了一个小小的店子,让我自己谋生。虽然这日子更苦一些,但是这味道居然是甜的,每天晚上数着钱,尽管也只有多那么几十个百来个,但是数着数着居然也能笑出声音来。”
兰叶说得有趣,一群人都笑了起来。桂华在边上,当下忍不住笑道:“你挣了多少钱了,好歹拿出一点来,请我们姐妹吃上一次好的。”兰心就在下面,当下急忙嘟囔道:“不是带来好多好吃的么。”
桂华捏捏兰心的小鼻子,笑道:“别给你姐姐省钱。你姐姐命好,挣了几个钱,你趁着她还没嫁人的时候帮着花两个。等嫁人了,这挣来的钱,你就花不到了。”
兰心到底年幼,还不十分明白,当下睁大眼睛看着桂华,说道:“桂华姐姐,我姐姐挣来的钱,等嫁人了也还是姐姐的嫁妆,怎么就花不到了?”
一群人都是大笑。兰叶当下吩咐跟来的婆子将放在地上的挑子打开,拿出最上面的一个食盒子。食盒子打开,说道:“虽然小姐最爱甜的软的,但是小姐吃太多了也不好,因此做了几样都是咸的。这个是姑嫂饼,有甜有咸;这个是老婆饼,我新学的手艺,略略放了一点盐;这个是绿豆糕,却是甜的,只是糖现在太贵了,放得也不多。这个半透明的是芋头饼,看着样式挺好,其实味道也就一般……”
郭菀央笑道:“果然是害怕我吃多了,将她吃穷了,才故意给我弄了这些我不爱吃的东西。”又狠狠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收起来,狠狠的吃掉,不给兰叶省钱。”命芷萱收着了,又狠狠吩咐道:“你们别给我偷吃掉!”
一群丫鬟全都是大笑。
兰叶笑着说道:“还有还有。”又拿出一个盒子,说道:“这个盒子是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爱吃甜食,听说最爱那种香酥块,于是就多做了一些。”又拿出一个盒子,是给丁氏的;还有一个,却是给水芸香的。都请郭菀央转交了,说道:“本来是要去见几位太太磕头的,只是太太们也不见得喜欢打扰,所以就请小姐代为转交了罢。”
芷萱抿嘴笑道:“你自己偷懒那是自己的事情,别给找理由了罢。”
兰叶委屈的扁嘴:“芷萱姐姐却是欺负人。”
一群人都是笑。郭菀央笑道:“你们都别笑了罢。兰叶,你过来,我却有事情要审问你……当初世子殿下巴巴的将你要了去,后来没多久却给你放了一个自由身,你告诉我,那却是怎么回事?”
兰叶知道郭菀央的意思,当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小姐,这事情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那好,你与我到里屋来说。”郭菀央笑眯眯进了里屋,顺手将门关上,临了还对芷萱说了一声:“兰叶要与本小姐说悄悄话,你给我将门守着了,任谁都不许偷听。”
外面一群人都是笑。桂华委委屈屈的说道:“小姐,我现在不偷听,你等下悄悄告诉我成不成?”
等将屋子门关上,兰叶马上变了脸色,说道:“小姐,有一件喜事也是麻烦事。”
郭菀央怔了一下,说道:“喜事也是麻烦事?”
兰叶轻轻说道:“文小姐在我那里。”
郭菀央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说道:“怎么回事?”
兰叶笑了一下,说道:“也是凑巧。那天我们有个客户,刚刚从蜀中转道运了货物过来,正停在码头。因为才刚刚到,将手上的人全都打发下船去找搬运工还有交接商,留下他自己和一个妾室看着船。听见那边喧闹纷纷,说是有人落水,于是就上那边船头去看,看了片刻没有结果,就回这边船舱来。却不想那边却听见水声,急忙过去看,却是文小姐浑身湿漉漉的,正趴着船舷。当下就与小妾二人将文小姐拉上来,就要告诉这边的文先生。却不想文小姐说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想到没死成,这死的心也就淡了。不过你若是将我还给我父亲,那没奈何,我就只能再死一次了。那商人是一个诚实人,闻言好生为难。那妾室在边上,却说道:老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已经救了,那就救到底,这位小姐既然说在家中活不下去,那就不要告诉了罢。那商人想了好久,才决定悄悄隐瞒下来,就让那妾室将文小姐带去换了衣裳,藏在船舱里。等我们来搬运货物,才带着文小姐上了马车,到了我们的超市。他急着要上别处做生意,就将文小姐交给我。我一看,没有想到竟然是熟人。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了。这几天就想着您前来,好将事情告诉您,让您拿个主意,却不想您一直没有派人前来。现在却不知如何是好了。虽然说养一个人,奴婢也养得起,只是这样隐瞒着,到底不是一个事儿。”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说道:“文先生已经回山东去了,要将文小姐送回去,也怕路上出事儿。既然这样,我就先写一封信给文先生,告诉他们已经找到小姐了,切莫悲伤……至于文小姐,就留在你那里罢……文小姐也不是吃闲饭的人,她可能做一手好菜呢。”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说道:“海先生能打一手好算盘?文小姐家学渊源,学问上肯定是好的,既然如此,那你也就挣了大便宜了。”
兰叶笑道:“可不是么,这一阵,每天晚上我都将账本带会房间里去,让文小姐帮忙着,她的速度,比我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郭菀央笑道:“这不就结了。既然她也无处可去,你就请她帮你做工罢,给她多开一点薪水,你不会小气罢?要紧的事情请她来把关,倒比请其他不熟悉的人,更放心一些。”其他人或者还担心会与家人什么的内外勾结贪污,文若竹却是一个孤身女子,就是贪污,又能贪了多少去?
兰叶笑道:“我原本也是打了这个主意,只是不与小姐报告一声,到底心中不安。”又轻轻笑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新房子地基已经打好了,不过小姐说的那个水泥,也找了几个窑洞去烧,却一直没有烧出合用的来。小姐说的水泥板,造不出来……只怕要影响进度呢。所以大公子就说,要么也不用这样特立独行了,就与寻常屋子一样造好了。再说,按照小姐设计的图纸来造,也着实丑了一些。”
郭菀央用手摸摸额头,说道:“我就知道,人多了,意见也多了……按照寻常屋子的样式去造,脑筋倒是不要动了,可是我们这个大超市,却是不防火……这又是一个大麻烦啊。”中国有五千年历史,可是存留下来的最悠久的建筑群也不过几百年,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木头建筑不防火。郭菀央还期待着自己建造的大超市能挺过六百年的风霜,成为古代建筑转型的一个典型代表作呢。当下沉吟了好久,才说道:“我再画一个图纸,你拿去给两位公子看看。”
郭菀央之前的设计,就是一个长方形的三层大楼。只是考虑到实用因素,却没有想到美观因素。既然朱高炽提出太丑,那就要稍微想上一想。当下就回忆起现代建筑中的连体别墅来,删繁就简,画了一张简单的图纸,说道:“中间楼板,如果真的等不及,那就用木头罢。其他位置,照样用砖头与石块。”
这只是一个草图,并不十分标准,虽然毛笔别扭,但是画起来也不算慢。在等墨迹吹干的时候,兰叶又说了一件烦恼的事儿:“我们的超市,有人跟风了……就在文德桥那边,架子都铺开了,估计这个月,也就开业了。”
郭菀央笑道:“直到现在才来跟风,你却急什么,至少你已经比别人多挣了两个月的钱了。”又笑道:“这个月也不见得能将生意开起来。即便开起来,也要比我们多下本钱了。”
兰叶不明白,说道:“怎么说?”
郭菀央笑道:“我们是年前开的,那时候商人们忙着回家,那时候只凭着燕王府的信用,就连押金也不要我们的。可是现在人家再跟风,这货物就不见得这么容易到手了。你别头疼罢,先想着将咱们的新超市建好再说。唔,你想着要趁着别人还没有开张的时候多拉一些客源,我倒还有几个主意。”
兰叶欢喜道:“小姐的主意定然是好的。”
郭菀央笑道:“你别急着拍马。”
郭菀央的第一个主意也没啥,不过是让兰叶去找印书铺子,印刷几张广告罢了。这个时代不存在着城市牛皮癣的问题,张贴小广告被抓住了也不犯法,所以只管大街小巷张贴去。只是这个时代识字率不算高,倒也是一个难题。要让张贴出来的广告能被人口口相传,必须弄出一点噱头来。所以第二个主意,就是“天天特价”。天天有特别便宜的商品,每天卖完为止,只要你愿意过来淘货。第三个主意,却是将第三进院子收拾出来,做了贵宾区。贵宾区又分出一半来,作为女宾区。简单来说,那第三进院子,就是给奢侈品专卖区。只有拿到了超市的贵宾卡,才能进贵宾区,进了贵宾区,好茶好水伺候,买东西还能打点小折扣。
郭菀央又对兰叶笑道:“这个贵宾卡的发放,还是要拿捏一些,不要见人就发了。另外进贵宾区,服务员还是要找两个有眼色一点的,可不能拿原先守门的那两个的架势出来。”
兰叶抿嘴笑道:“这个道理我还不懂么,小姐您多虑了。”
郭菀央笑道:“我还有第四个主意……只是要花一点本钱。”
兰叶笑道:“好小姐,您这是为自己挣钱,还吊我的胃口做什么。”
郭菀央笑道:“简单。多养两匹马,咱们除了送货上门这笔生意之外,另外开两条线路,第一条就专门从正阳门前面到我们超市罢,马车前面挂着高高的牌子,只要愿意去我们超市的,就免费上车,送到超市大门口。等下回来也是一样……隔着半个时辰发一辆车,免得人家等的时间长了。”
兰叶这下却是不乐意了,说道:“万一有人占了便宜,坐了咱们马车到了超市门口,转身去了别地怎么办?”
郭菀央忍不住失笑道:“就你小气!你既然挣人家的钱,也总要让人家沾一点便宜。再说这样的人总是少数,你有不是亏不起,说起来也是一个活广告了,是也不是?”
兰叶不懂“活广告”三个字的意思,不过也猜出来了,当下笑道:“小姐,听你的。只是这事情还得慢慢张罗。要寻两个老到的车夫也不是易事。”
郭菀央笑道:“我既然将事情都交托给你,你就放心大胆去做罢,觉得不合适就不采用也行。”
兰叶笑了,说道:“就知道小姐您会说这句话。”
两人说完了话,当下开了门。兰叶告辞离去,郭菀央又翻出绣花活计,却听见前面有急急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李子的声音:“老侯爷请四公子过去一趟。”
声音非常急切,郭菀央不觉吃了一惊。郭玥显然也吃了一惊,急忙开门,问道:“却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两人换回身份之后,郭玥还未曾在郭英面前出现过,现在不免有些紧张。
李子看了一下郭玥,眼神之中掠过一丝诧异,才说道:“具体情形不知,方才却是宫中来人了,对老侯爷颁了一道密旨,老侯爷马上就要出门……请公子快一点。”
郭玥又是一惊,只是现在却没有时间找郭菀央商议了,当下跟着李子就往养荣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