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之上,郭菀央想好了每一个细节,又吩咐郭累与茱萸全都记住了。郭累与茱萸,自然凛然听令。
城门果然已经关上了,尽管郭累报出武定侯府的名字,上面依然没有人理睬。明朝的开国功臣不值钱,这一件事上就可以做出完全的判断。
郭累手脚酸软,瘫坐在马车头上,说道:“要不……我们先去城外的庄子,好歹歇一个晚上……”
郭菀央缓缓摇头,说道:“郭累叔叔……你说,今天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还能找庄子安安静静的歇一宿吗?就在城门下等着罢。等不到我们的武定侯府,或者会派人来接我们。”
郭累说道:“可是如果侯府不派人来接那该怎么办……”
郭菀央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生硬:“侯府不派人来接,那么也是好事。”
茱萸奇怪道:“怎么是好事?”
郭菀央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做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郭累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
郭菀央的预料没有错。在城门口等了片刻,就听见城头上响起了郭家管家喊话的声音。郭累回答了之后,城头之上,放下几个大箩筐来。城门是不能再开了,不过城门上的士兵,看在武定侯府的铜钱份上,自然愿意帮这个小忙。郭累一起上了城,却又有武定侯府的家奴,坐着箩筐下了城墙,去驾那辆马车,找合适的地方安置。
上了城楼,那管家见一行人只回来两个,不由面色凝重。看着郭菀央的脸色,不敢向四公子发问,就将郭累叫到一边。郭累疲惫的说道:“经过了一场恶仗……姨娘与小姐被盗贼带走了,郭成以身殉职……现在尸首还在路上。”
管家吓了一大跳,却不敢再加盘问,当下只说道:“如此,赶快要报告老侯爷!”
进了家门,得到消息的丁氏已经急冲冲的赶来,疾声问道:“怎么了……玥哥儿,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姨娘呢?你姐姐呢?”
郭菀央的脸色一片苍白,那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那种明亮里,隐藏着一种愤怒的坚忍。她疲惫的摇头,说道:“母亲……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一起去拜见祖母……不,祖父!”
养荣堂。马夫人已经端坐着了,就连生病多时的郭英,也叫人搀扶了出来,斜靠在贵妃榻上。郭菀央、郭累、茱萸三人进了抱厦,马夫人就已经传话过来,不需要分什么礼节了,三人一起进来回话罢。
马夫人先问郭累。郭累已经软倒,脸色惨白,却说不出话。倒是郭菀央,脸色虽然难看,却是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明白了。
马夫人又问了很多细节,郭菀央一一说了。好在之前就已经仔细想过,也不怕马夫人仔细盘查。又含泪央求道:“请祖母……赶紧上应天府报告,趁着现在还不算太迟,或者能将人找回来。”
马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与那个女孩一模一样的面孔,想起那个小小的聪明的女孩,不由心中有些愧疚之意,慢慢涌上心来。
那个孙女……应该是郭家最出色的孙女。如果她能遵照自己的吩咐,或者郭家能迎来一个新的春天。就在前几天,她也曾向自己认输了。
可是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或者是因为自己对家里的事情太纵容了?或者是因为自己将郭家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么多年来,马夫人第一次感到了愤怒,这种愤怒与那个叫做郭菀央的庶女无关,却是因为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家中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看着惊慌失色却竭力镇定的孙子,声音缓缓的放和缓下来,说道:“你放心,你们一进门,我已经派人去应天府求助了……应天府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我们自己家有家奴,却是出不了城门,还是等明天,我们全家都派出去,好好寻找一番,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马夫人这样说话,郭菀央也只能点头了。马夫人就吩咐道:“今天先考试,后面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是先回去歇着罢,你放心,一定能将你的姨娘与姐姐找回来。郭累,你先去应天府,将事情报告清楚……茱萸,服侍你家公子走罢。”
郭菀央当下点头。刚站起身来,却听见贵妃榻上的郭英开了口:“玥儿留下,说几句话。其余人先退下罢。”
郭菀央心中一个激灵。这个便宜祖父……要自己留下?
进这个家门好几个月,与这个祖父却没有多少接触。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祖父,能在朱元璋大杀功臣的屠刀之下存留下来,这一点拿出来,就足以让后世的人惊叹了。
自己进家门几个月,祖父一直在生病,却也不见家中的人有多少紧张。之前却心急火燎的将郭铭都叫回家来,现在却任由郭铭三天两头往外跑……这一点,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个祖父……其实没有病。
这种生病,不过就是一个姿态而已。用这样的姿态,来向皇帝陛下表现自己的忠诚。
也就是说,这位祖父,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这位祖父要自己留下,是要安慰自己呢……还是看出了破绽?
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忐忑了。
果然,听见了祖父的第一句话:“现在没有外人,你该说实话了。”
说这话的时候,祖父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郭菀央。那是利刃一般的锋芒,似乎要将郭菀央整个都撕碎。
郭菀央知道,一个回答不善,让这位祖父看出破绽,这位祖父……大约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
毕竟,庶女不的庶子,不能起着最起码的传宗接代作用。
敢于做这样事情的庶女,的确是一个危险品,为了家族千秋万代计,及时将危险品消灭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只是,郭菀央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两双如同老狐狸一般的眼光下露出破绽。
唯一的安慰就是郭菀央的心理年龄很年轻,但是她却穿越过很多次,有足够的胆量与眼光。
郭菀央抬起头,眼睛当中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随即却是强自镇定下来,讷讷说道:“回祖父,孙儿方才说的都是真话。”
“撒谎。”郭英坐直了身子,在孙子面前,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他也懒得再加掩饰。用鹰隼盯着猎物的目光,他盯着自己最年幼的孙子:“你告诉我是盗贼,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京畿重地,哪里有这么多盗贼?”
郭菀央目光不再犹疑,只说道:“这事情……祖父应该去问应天府,或者问其他主管官员……孙儿却是着实不知。”
对上郭菀央的目光,郭英的眼中竟然难得的掠过一丝欣赏。沉声说道:“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疑点?或者你想过了,已经找到答案了,才根本没有将这个疑点放在心上?”
“回祖父,孙儿年幼,着实无知。祖父说的这些,都未曾想过。”郭菀央的声音很沉稳,沉稳的不像是少年的声音。只是如果郭英的眼睛够敏锐的话,还能看见,少年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颤。
养荣堂里没有风,少年的衣袖微微抖动。
郭英的眼睛落在少年的衣袖上,嘴角勾出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笑容。随即将笑容收起,他的声音苍老而沉着:“我知道,你姐弟是郭家第三代之中,最为稳重也是最为聪明的孩子。你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郭菀央注视着自己的祖父,随即收回自己的目光。低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只能让自己一个人听见:“郭玥不聪明……正因为不聪明,才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才会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在发颤了。
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想起了今天所受的委屈,也许是其他原因,郭菀央的声音终于发颤了。
马夫人瞪了郭英一眼,上前,将郭菀央搂在自己怀中,柔声说道:“你祖父是个粗人,对你实在太粗心,说话都有些急躁了。可是实际上……你祖父心中也是为你姨娘与姐姐着急啊。”
马夫人的声音温柔无比。她的手轻轻抚着郭菀央的脊背,也是温柔无比。
也许是因为满怀的情绪不能控制,郭菀央猛然大哭起来,眼泪沾湿了马夫人的衣袖。
嗯,现在这当口,只能打打小孩牌了。自己刚才表现得太刚强了,适当表现一下孩子的弱势会更好。
马夫人轻轻安慰道:“你哭,你哭,哭出来就好了……可怜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强逼着自己不哭,你祖父居然还恶狠狠的与你说话……你哭,哭出来,你还是一个孩子呢……”
郭英转过脸去,有些尴尬。
郭菀央伸手掏手绢,却掏了一个空。马夫人掏出自己的手绢递过去,郭菀央接着,捂住了奔涌而出的眼泪。半晌才止住,委委屈屈的跪下,说道:“请祖母治罪。”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将郭菀央拉起来,说道:“治什么罪呢。你还是一个孩子,在祖父母面前不哭,到哪里哭去了……什么话都说出来罢,不要藏着掖着。事实上……如果不将实话说出来,只怕找错了方向,你姨娘姐姐都回不来了。”
郭菀央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祖父也知道,京畿重地,没有盗贼。所谓盗贼,不过是伪装。”
听郭菀央不再装傻,郭英再度挺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孙子,说道:“你继续说。”
郭菀央咬牙,说道:“孙儿无能,不能辨认出敌人来自哪里,也不能问出口供。既然这样,那就只能从源头上分析这盗贼从哪里来了。”
郭英沉声问道:“从源头上分析?却是怎么分析?”
郭菀央声音嘶哑,说道:“今天这事情,的确有些奇怪。劫了女眷,却不带走丫鬟。既然与武定侯府结下大仇,却不肯杀了孙儿几个人灭口。也就是说,今天的事情,那些奉命前来的盗贼,他们要除掉的人,是我姨娘……还有我姐姐。”
郭英眼睛之中掠过一丝赞许的神色,说道:“你继续说。”
郭菀央抬起眼睛,说道:“祖父……还需要孙儿继续说么?我姨娘从辽阳回来,不过几个月而已。为人小心谨慎委屈求全,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身子,也许现在还能在慈云庵过着安安静静的日子……至于我姐姐,虽然喜好帮人出头,可是算起来,也没有多少仇人……除了这些日子,祖母给姐姐做了一些安排之外。”
马夫人的眉头这才陡然皱紧!
她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郭菀央这个庶女被盗贼掳走,不管能不能找回来,自己之前的算盘都全数落空了。
自己必须重新布局……没有了郭菀央,自己只能在郭撬赜牍嗟敝刑粞×耍渌氖疾还怀錾�
不由微微冷哼了一声。其实郭撬赜牍嘣俪錾济挥泄已氲南忍煊攀啤皇且桓鲈还液雎缘氖盖酌挥腥魏问屏Α;实刍蛘呋峥醋耪庖坏恪�
皇帝不会再如之前那样,让大量的大臣女儿进宫了。
眉头皱紧,心中的怒火再度燃烧起来。
郭菀央……是不能找回来了。即便找回来,也要赶紧找个法子弄死。不能再让她进郭家家门,让京师的贵族,有取笑郭家的机会。
然而就这样放过丁氏,却是绝对不行。看着面前的孙子,声音再度放缓和了:“玥哥儿,这次……也苦了你。你放心……什么事情都有祖母做主。祖母定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郭菀央声音再度稳下来,只是还是微微有些颤音:“事关家族荣辱……孙儿不敢多言,一切都指望祖父祖母做主。”
这样的小鸟依人态度让马夫人心中涌起了一股满足感,当下温声说道:“你只管放下心来,好生读书,我会将你姨娘与姐姐,都找回来的。”
郭菀央面色再度苍白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回祖母……若是两天之内不能找回来,就不用找了罢。”
郭英与马夫人俱是一怔。郭菀央的脸上却突然没有半分血色,说道:“祖父……祖母,若是可能,就不要找了罢!”
话还没有落下,就听见青瓜的声音:“二老爷……二老爷,老爷吩咐,不要靠近……”
听见外面有声音响起来:“为人子……母亲被盗贼掳走,你却要祖父母不要寻找?你这是为人子的态度?”
郭菀央还没有说话,就看见郭铭大踏步进来。今天的郭铭,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骑马装,俊秀的眉头紧紧锁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暴虐的气息。进门,先给郭菀央一个大耳刮子,厉声说道:“你……是想着万一姨娘找回来,就要给你丢人是不是?你……这孽子,你姨娘生你作甚!你姐姐这么照顾你作甚!”说着话,又是一脚踢过来,说道:“居然听见这样的话……我先打死你是正经,免得来日欺君杀父的,却是给我郭家惹来灭门祸端!”
郭菀央也不躲闪,瘦削的身子被郭铭这样一踢,就摔倒在地。身子上吃痛,心中却是欢喜。
毕竟……这个很无能也算很无情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表现还不算完全的无情。
马夫人站了起来,厉声说道:“都翻了天了!郭铭……你还记得父亲在面前不?我是你母亲不?玥哥儿是郭家的孙儿,你父亲和我都没死呢,要杀人也轮不上你!”将郭菀央拉起来,说道:“要打要杀,这养荣堂也不是杀人的地方!”
郭铭见母亲生气,这才慌忙跪下,说道:“母亲见谅……孩儿实在是被这孩子两句无情的话……给气坏了。”
“气坏了也不能喊打喊杀。”马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要打要杀,有你父亲做主……再说了,这孩子今天已经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也是有的。碰上了这样的事情,你回来不先给孩子安慰一下,听见两句话就喊打喊杀!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么?”
郭铭急忙说道:“父母大人在上……儿子方才的确是欠考虑了。”
郭英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就先跪着罢,好生先想一想。”
马夫人训斥了儿子一顿,才对郭菀央温声说道:“好孙儿,先定定神。你父亲打疼你哪里了?先给祖母看看……不过你这话当真欠考虑了,你父亲打你也是应该的,你可服气?”
郭菀央含泪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父亲打得并不很疼,祖母不用担心……父亲的教训是有道理的,可是孩儿这样说话也是有道理的。”
马夫人眉头一跳,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菀央低下头,慢慢跪下来,整个身子都剧烈的颤抖着,无声的哽咽开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却是看着郭铭,说道:“父亲大人,您是知道姨娘的性子的,最是外柔内刚。被人这样带走,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姨娘还能苟且偷生么。我们家不去找她,孩子心中还存着万一的指望。我们家去找了她,将她带回来……家中这般情景,就是闲言碎语也杀了她!父亲……就是这个道理,若是不找他,姨娘还有一个苟且偷生的机会,若是找到她,即便那些盗贼不对她做什么,她也不能活着了!父亲,父亲,您若是还有一两分情分……那明天早上不能找回姨娘的话,就不要找了罢!”
郭菀央这番话,句句惊心!
或者说,句句诛心!
郭铭喟然一声长叹。他很想反驳,事实上他却不能反驳!
如果水芸香真的失身了,自己能再度接纳水芸香么?
郭菀央抬头,满脸泪痕,目光却已经冷静下来,就这样,在祖父祖母还有父亲的脸上缓缓扫过。
被孩子这样的目光扫过,郭英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脸。
郭菀央心中一喜,这剂药下得不错。
有了这句话打底,或者将来以女儿身份重新出现的时候,这三个人,不会明目张胆对自己下狠手了罢。当然,前提是要郭玥够出色。在对郭玥的姐姐下手的时候,必须要考虑郭玥的感受。
郭菀央的头垂下,低低说道:“这事情,姨娘与姐姐是受害者……可是到了将来,即便他们不辱郭家名声,家里……很多人,还是要有意无意的成了迫害她们的凶手之一……孩儿不要这个结局……父亲!儿子想要找回姨娘,儿子想要找回姐姐,儿子想要的,是找回她们一起享受天伦,却不是……让她们面对更艰难的局面!”
郭铭看着儿子的脸。儿子那稚嫩的脸上已经是一片让他感到生疏的……绝望。心慢慢的软下来,低声说道:“儿子,你想太多了。”
马夫人也说道:“玥哥儿,你……的确想太多了。”
郭菀央知道,今天是不可能逼这三个人做出任何保证的。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对这个事情做出保证。她说这番话的目的,还是为了消除郭英对这件事情的疑心。当下低声说道:“孩儿……惹三位长辈伤心了。”
郭铭当下说道:“儿子带孙子回去。”就向父母躬身告别。
郭英扬起手,说道:“你先出去,我还有一句话要问玥哥儿。顺路将外面的人都打发开。”
郭铭离开,果然听见他吩咐丫鬟婆子远远退开的声音。
郭菀央站着,看着郭英。郭英这句话让她心中又是一阵紧张,只是面上却是一片茫然。
听见郭英的声音:“你这几天,与燕王的二公子,有过接触?”
郭菀央心中一颤,这下……真的来了!
当下也不否认,低头说道:“正是。那日出了考场,正巧遇见,于是二公子就邀请孙儿去用饭。”
郭英声音蓦然冷厉下来,说道;“你是一个聪慧的孩子,难道不知道家中现在,不能与太多的王侯子弟来往么?之前你们承受了燕王二公子的相救之恩,我们郭家也不会是几句话而已!正巧遇见?你也知道,天下有这么碰巧的事情么?你难道不会想办法拒绝么?”
郭菀央声音微微发颤,说道:“孙儿知道天下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而且孙儿也知道,孙儿与燕王二公子交往,会为祖父所不喜。”
郭英沉声说道:“寻常孩子,不懂事,胡乱交往,也就罢了。你却是懂事的。懂事的,知道祖父要生气,你还与他一道交往?”
郭菀央抬起头,说道:“祖父……孩儿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郭英问道:“什么话?”
“不要将所有的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果篮子掉了,鸡蛋就一起碎了。”
郭英惊疑的抬起头,看着面前十岁的孩子。没有错,面前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片刻之后,才缓缓的重复了一句:“不要将所有的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
郭菀央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她却用力的点点头。片刻之后才说道:“孙儿认为,虽然目前为止,祖父祖母看中的那个篮子虽然是安全的……但是,也不妨放几颗鸡蛋进别的有希望获得最后安全的篮子里。”
郭英沉声说道:“在你看来,你所交往的这个篮子,有可能获得最后的安全?”
这完全的对成人交流的口气了。
郭菀央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即便祖父不愿意将鸡蛋放进这个篮子里,可是当初山道上孙儿承受了一场恩惠。在外人眼中看来,郭家已经有将鸡蛋放进那个篮子的嫌疑了。而后来,孙儿在不十分懂得形势的情况下,上了燕王世子的座船,这个嫌疑又加深了几分。之后硕妃娘娘这样一次赏赐……祖母尽管想要将鸡蛋从燕王那个篮子来拿出来,可是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这嫌疑却是坐实了。既然已经坐实……祖父祖母何不试图将放一个鸡蛋进那个篮子里?”
郭英缓缓点头,说道:“一个孩子能考虑这么多,倒也难得了你。”
郭菀央继续说道:“天下一旦有变,乱局就不可避免。祖父挑选的这个篮子目前看来虽然稳固,却依然难防万一。毕竟……另外几个篮子,实在太过强势。”
郭英沉默了一下,说道:“从明天起,你上午上家塾学习,下午先上我书房看书……傍晚,再由郭安单独教你弓马骑射。”
郭菀央怔了一下。其他方面可以模仿郭玥模仿一个十足十,可是弓马骑射上,却是难免露出破绽。自己前世也曾学过弓马骑射,可是毕竟不清楚郭玥的情形。略一迟疑,才说道:“回祖父……孩儿县试考了五场,自我感觉还好。”
郭英笑了下,说道:“难道你还以为,你能考出一个应天府最年轻的秀才出来?”
郭菀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孙儿还未曾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
郭英哈哈大笑。对马夫人说道:“吩咐下去,这两个月单独给玥哥儿与珮哥儿五贯月例钱,就由你来负责,用在两个哥儿的饮食上。以后每次家中有孩子要参加考试,就照着这个分例办!”
郭菀央急忙跪倒,说道:“如此多谢祖父。”
回到东跨院,小桃碧草一群丫鬟就迎接上来。她们已经隐隐听说今天发生的意外,当下就殷勤上前,做事更加小心翼翼。小桃端了银耳粥上来,请公子用了。
郭菀央接过银耳粥,呷了一口,蓦然脸上变色,说道:“这是什么季节,拿这么冰冷彻骨的东西给我来用?老太太将你拨给我,是让你来服侍我的,却不是让你这样有心无心的折腾的!今天本公子晚饭还未曾用呢,先拿这样的寒凉东西塞本公子的肚子,你存心来折腾我不成?”将手中的青莲缠枝盖碗劈头劈脑砸下去,正砸在小桃的脚边,溅起的银耳汤就洒落在小桃的衣服上,一身青色的比甲上顿时斑斑点点。
小桃急忙跪下,委委屈屈说道:“回公子,这银耳汤也是在炉子上煨着的,只是听门口说公子已经回来,生怕公子回来用太烫人,才下了炉子。却不想才耽搁这么一会功夫,就凉了……”
碧草也急忙跪倒,说道:“这饭菜都是之前备好的,太太吩咐送过来的……只是刚才有些凉了,奴婢就吩咐小丫鬟拿去热一热。小桃姐姐也是担心公子肚子饿了,才先将银耳汤送上来,却不想不讨公子的喜,公子要是生气,就责罚奴婢罢。”
郭菀央咬牙笑道:“很好,很好,做错了事情还有理由了!小桃,你就将这东西收拾收拾,咱们上老太太地方去,告诉老太太今天的事情,看老太太怎么说话!你在我身边也服侍了两三个月了,难道不知道我的肚子受不了半分寒凉?我今天才遇到这么多事情回来,姨娘丢了,姐姐丢了,你们就想方设法来算计我了,非要将我也折腾没了才甘心是不是?”
这是哪跟哪呀?小桃万万想不到,才做错了这么一点事,四公子就劈头盖下这样一顶大帽子过来!当下哭道:“四公子,天地可鉴,奴婢绝对没有别的心思!自从老太太将奴婢给了四公子……奴婢就是四公子的人了,哪里敢有其他心思!四公子……这样说话,奴婢只有死而已!”
一边说话,一边磕头,不过片刻功夫,额头上就是一片青紫。
茱萸见小姐如此生气,心中隐约明白郭菀央的意思。原先说好,之前几天夜里由茱萸轮值,今天应该轮到小桃了。
可是今天没有将公子给换回来。宽衣更衣起夜的时候,很容易露出破绽。
所以不能让小桃来服侍。小桃可是老太太的人。
当下也跪下,说道:“奴婢知道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只是公子您想,小桃姐姐服侍您也有几个月了,做事情……也是尽心的,您……不能拿这样的话伤小桃姐姐的心。您……先消消气,让她们先下去给您备饭可好?”
郭菀央想要继续生气,只是一时却似乎找不到话,当下坐下,恶狠狠说道:“那……两个人都给我滚罢。茱萸,你过去盯着,将饭菜弄好一点!”
等三人都出了里间,郭菀央就“嘭”的将里间的门给关上了。她甩得非常用力,外面的大丫鬟小丫鬟,身子都是抖了一抖。
小桃克制不住,又低声哭起来。她自从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以来,家中上下,主子奴才,谁会给她脸色看?就连郭撬毓嗾庋恼招〗悖剿惨涂推模睦锸芄獾饶南衅�
茱萸悄声解劝说道:“小桃姐姐,您心放宽松些。公子今天也不是故意这样对您的,他是心里苦,没地方发泄,所以只能冲着我们来了……我知道我门公子,这么多年了,还不曾与我红脸过……”
小桃抽噎道:“是,公子是好人……不过是因为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冲着我发脾气,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只是他说话,也实在太狠了一点……”
茱萸轻声说道:“小桃姐姐,碧草姐姐……公子今天是口不择词了。并不是真的想要针对您的。您小声一些……不要给太太听见了,这时间都晚了,惊扰了太太不好。”两个小丫鬟也上来相劝。
小桃这才止住了哭泣。这边说话的时候,却蓦然听见正房那边,传来清脆的瓷器破裂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几个丫鬟都是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听见了正房里传来太太丁氏那压低的咆哮声。接着又的重物落地的声音,砸东西的声音。片刻之后,一群人都听见了太太丁氏那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这等规模的剧战,还是第一次见到。听见几个房间开门的声音,却没有人发出声音。
还是碧草先镇定下来,告诉道:“大家各做各的事情去,就当做没听见。我去厨房将饭菜拿来。”
一群人在屋子里面面相觑的时候,郭菀央在里间露出了一个笑容。
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虽然刺杀郭玥并非丁氏的主意,但是那红花事件绝对与丁氏有关。
小小报复一下,顺路给郭铭找回一点做男人的感觉。味道不错。
碧草将饭端了过来,茱萸小心翼翼送了进去。郭菀央接了,用了饭。可是脾气依然没有消散,当天晚上,本来是要小桃在里间轮值,郭菀央却不许她进里面了。只能是茱萸继续轮值。
趁着左右无人,茱萸悄声告诉:“你这样对小桃,似乎有些不太好。”
郭菀央笑了一下,心中有几分歉意,只是无法。之前小桃是大丫鬟,郭玥房子里间上上下下都给她管理,现在自己顶替了郭玥,还打算多呆几天,自然不能让小桃进里间了。万一自己漏出点什么,有个风吹草动的,传到马夫人耳朵里,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茱萸悄声说道:“只是小桃毕竟是老太太的人,您这样对她,难道不怕老太太多心么。”
郭菀央微笑了一下,说道:“现在倒是不妨事。才碰到这样的事情,脾气暴躁一些,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不行,得定下规矩,这里面一间,只许你能进。”
茱萸悄声说道:“这样不行。白天也就罢了……晚上你就要我来轮值罢。只是要找好借口。”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说道:“正房总算安生了……太太脸上也不知多了多少伤痕呢,不知明天早上去拜见的时候她会不会称病。”
郭菀央狡黠的一笑,说道:“她肯定要称病……不过你要看她脸上有没有伤痕,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茱萸问道:“什么办法?”
郭菀央笑了一下,却没有具体说,只说道:“顺带找一个只要你轮值的借口。”
这天晚上半夜,碧草小桃还有外面的丫鬟,都被里间的动静惊醒。里间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公子怒喝的声音:“不许伤人!留下我姨娘!不许伤人!再上前我就杀了你们!”
接着就听见茱萸带着哭腔的劝告声:“公子,您安稳下来……现在就在家里了,没有盗贼了,不会再来将姨娘小姐抢走了,你安全了……”
“不……茱萸,你过来,你过来,公子护着你……芷萱都走了,你不要走……”
碧草小桃终于壮起胆子,前去敲门,叫道:“茱萸,你开门,让我们进来,给公子定定神。”
里面茱萸答应了。话音还没有落下,外面就听见四公子一声大吼:“不许开门!不许开门!开门盗贼就进来了!从现在开始,晚上不许开门……茱萸,就你一个陪着我!”
听见茱萸哭泣的声音:“公子,公子,您是给梦魇住了,您别慌,茱萸就在这里呢,茱萸护着公子,公子……”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接着听见四公子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茱萸答应着,声音终于平息下来了。过了片刻,听见里面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自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外面的一群丫鬟,都是睡意全无。
这边发生那么大的动静,正房那边也听见了,就听见敲门声,原来是正房那边,郭铭派人来问究竟的。接着就是容妈妈,是丁氏派来的。茱萸悄悄打开门,出来,回禀道:“公子已经睡回去了。只是方才被梦魇住了,非要抓着我的手才能睡着。让老爷太太忧心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奴婢罢。”
派来问话的人会去回话了,茱萸又告诉房间里的丫鬟:“没什么,公子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大家都睡吧。”
次日早上,郭菀央却是躺在床上不起来,直呼头晕。眼眶子深深陷下去,脸色也苍白得吓人。抓住茱萸的手只是不放,却没有其他的话。一群丫鬟都吓坏了,忙上正房,回禀丁氏与郭铭。
郭铭很快就过来了,急忙吩咐找大夫。郭菀央说道:“回父亲……儿子真的没有什么,不过是没有睡好,休息两天也就好了。”
郭铭自然不肯。正呼叫下人的时候,丁氏也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茱萸等人急忙拜见。悄悄抬起眼睛,却只看见丁氏将脸上的粉扑得比寻常厚了三四倍,可是依然盖不住眉梢隐隐的青痕。想起昨天晚上与郭菀央的对话,不由想笑,急忙将头低下了。
脸上厚厚的粉依然不能盖住丁氏的坏心情,不过在郭菀央面前她还是尽心尽力扮演好慈母的角色。柔声安慰,又请医用药。郭菀央也表现了一个年幼孩子对慈母的依恋。一时间,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等丁氏去了,小桃也煎好药端上来,神色之间颇有些小心翼翼。郭菀央接过药,居然先向小桃道歉:“小桃……昨天我是口不择言了,你……别生我的气罢。”
小桃倒是当真没有想到四公子居然会先道歉。听四公子的口气,没来由的心酸,说道:“昨天是奴婢不对,四公子责罚有理……这不算什么。”一点小小不快,全数烟消云散。
不多时,老太太听闻,又派青瓜来看视。郭菀央喝了药,却是精神多了,当下不顾青瓜劝阻,一定要起身来。
接下来几天晚上,郭菀央一定要茱萸陪着才肯睡觉。小桃诸人也曾想过与茱萸替换下,只是身边睡着别人,郭菀央就会被梦魇住,旁人还安慰不来。没奈何,就只能让茱萸陪着了。
下午下学之后,郭莲珠郭蔓青上东跨院来,对着郭菀央留下的空房子,叹息了良久。
等二人走后,郭菀央再上自己原先的屋子,却看见了地上掉了一条手绢。手绢湿漉漉的,或者是泪痕。
那是高山悬泉。手绢或者是掉在地上,或者是被抛在地上,上面有一个脚印。郭菀央捡起来看了看,吩咐桂华扔了。郭菀央知道,那是郭莲珠,终于彻底与自己的少女情怀告别了。只是告别管告别,你将手绢随手丢我地方,算是啥子?
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门口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四弟弟,太愁苦了却是不好,一定要节哀顺变啊。”
郭菀央回头,就看着一身红色的郭撬匦σ饕鞯慕础M饷媸墙鸷煊鸲卸放裼肭撤鄱凶臃缑纾旅媸鞘窈扃背龇缑褰瘃嗳梗煌飞鲜嶙鸥吒叩谋λ伲懊娌遄诺愦湎饨鸹ⅲ蟊卟遄懦嘟鸬愦淙缫獠揭。冶呤浅嘟鹣夂毂κⅲ浔呋构易沤鹚看怪槎梗桓备还笙睬斓哪Q�
郭菀央转头,却似乎没有看见那刺眼的装扮,淡淡说道:“多谢六姐姐前来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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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菀央知道,这是来打落水狗了。尽管现在这个局面是郭菀央一手安排的,但是听着这样的挑衅,还是难免有些刺耳。只是想着郭玥的脾气,却也不曾还嘴,只淡淡说道:“多谢六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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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菀央转身,说道:“我要回去看功课了,六姐姐请便罢……不过路上六姐姐可要小心,这一头簪子步摇坠子的,可别掉了丢了。万一被别人捡到,与男人的衣服放在一起,那就再也说不清了……我们家已经出了几次笑话了,可经不起再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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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菀央不再说话,转身吩咐:“桂华,兰心,将扫把拿起来,这个房子少了七小姐,什么老鼠蟑螂都跑进来了垃圾都长了腿跑进来了,咱们将它们扫出去!”
桂华兰心经过一场剧变,正为小姐担心,又见郭撬卮┖熳怕痰纳献约盒〗惴孔舆筮笸嵬幔显缇蜕撕么蟮拿破L殴臃愿溃毕虏辉俪僖桑⒓茨闷鹕ò眩吒哐锲穑ㄆ鸹页纠础W匀唬巧ò蜒锍镜姆较颍际嵌宰剂斯素。郭撬剽Р患胺溃粤思缚诨遥溃骸胺戳朔戳耍忝钦馀牛ǜ艺獍阄蘩瘢 比匆仓溃约禾植涣撕萌チ耍毕录奔泵γε艹隽朔棵拧>偶鞯氖焙颍蛭偶保沤约旱某と垢茸帕耍桓鲷篝虿畹闼さ埂�
郭菀央在后头笑眯眯传话:“姐姐却是要小心些,摔着了破相了,可是嫁不出去了。”
桂华与兰心一起大笑。
郭撬刈呷耍涂醇率侠戳恕K坪醪恢拦素方才被郭玥赶走的事情,扶着丫鬟进了门,就对容妈妈说道:“听说姐姐家昨天姨娘丢了,女儿丢了,连姐姐也被东西砸病了?好姐姐,好歹要保重身体。姐姐是在房子里罢,我去照看照看。”说着话,就直接往屋子里闯。
容妈妈连忙拦着,笑着解释:“三太太,二太太昨天受了寒,见不得风,您来看望二太太的一片美意,二太太心领了……”丁氏昨天与郭铭干了一架,脸上抹了很多脂粉,依然不能完全掩盖。这半天除了去见郭菀央之外,都是在自己屋子里藏着。就是每天早上一个时辰处理家务事的时间,也是叫容妈妈去代为处理不要紧的一部分,容妈妈不能做主的再让丫鬟报告传话。这样自然不能与陈氏相见了。
陈氏笑眯眯说道:“没关系,我慢慢进去,保证不带风……咱们妯娌一场,就像是亲姐妹一般,姐姐身子不好,上病床前慰问,就是分所应当……”竟然硬生生往里面闯。
容妈妈疾声叫道:“三太太,不可以……”
听见容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屋子里的郭菀央与茱萸相视而笑。狗咬狗正是自己乐意见到的,不过现在这个陈氏也实在太嚣张了一点。难道她以为我不知道昨天郭成是受了她的指使?
想起郭玥被郭成一脚踢开头上撞起的那个大包,想起现在时时还陷入昏迷的郭玥,郭菀央当下站起来,对茱萸说道:“我们出去看看。”
陈氏笑眯眯的往屋子里闯,丁氏在屋子里也坐不住了,当下沉声说道:“妹妹,你心意到了就好,其余就不用多礼了……”
陈氏笑眯眯说道:“姐姐这话见外了,姐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妹妹就在门口慰问一声,怎么也说不过去……”
直挺挺的往里面走去,守门的两个丫鬟,一时间不敢阻拦。
陈氏正往里走,却听见背后响起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见过三叔母。”
陈氏回过头,看见郭菀央,大惊叫道:“天,玥哥儿,你脸色怎么弄成这样子!是昨天被打了吗?还是受了惊吓?还是这几天考试没有考好?还是饮食上没有调理好?这几天东跨院事情是多了一点,要么你就住到我们西跨院去,与你三兄长一道读书……”
郭菀央行礼下去,说道:“三叔母一番好意……侄儿感激不尽,只是父母尚在却依附叔父膝下,传扬出去,未免为儒林所笑……郭玥不才,不能给郭家丢脸。三叔母此行是来看望病情的,却不知三叔母准备了多少礼品?”
陈氏却再也没有想到,郭菀央要起东西来,居然这样理直气壮。哪里有逼着人要礼物的?只是却也不能说郭玥不对。你想着,既然是望病来的,岂有不带礼物之理?
自己方才急着来看丁氏的热闹,竟然忘了这一层。
当下尴尬的一笑,吩咐道:“应妈妈,方才吩咐你从库房里将那支还没有用的百年山参拿来,你可带来了?”
应妈妈当然知道,陈氏是要借自己下台了。当下忙跪下说道:“方才走得匆忙,竟然忘在屋子里了。要么奴婢马上去拿。”
郭菀央又虚弱的笑着说道:“侄儿遇到这么多事情,不知三叔母……有无礼品慰问?侄儿身子……也不大好,三叔母……定然给侄儿准备了礼物。”
陈氏在肚子里大骂郭玥无耻,可是作为长辈,还真不能反驳郭菀央的话。只能吩咐应妈妈:“多拿一支人参来……另外给四公子带一套湖州小排笔过来,聊作安慰之意。”
郭菀央这般厚颜无耻的要礼物,屋子内外的丫鬟们,都几乎笑破了肚子。碧草悄声告诉小桃说道:“公子平时不声不响,斗起嘴来比七小姐还要促狭一些。”
小桃点了点头。捂着肚子却是不敢说话,因为生怕一说话就要笑出声来。昨天晚上的一点不愉快,当下一扫而空。
郭菀央听陈氏安排礼物,也不为己甚,当下盈盈跪倒,说道:“如此,多谢三叔母赏赐……”
不想才一跪倒,身子竟然一软,就晕倒在门槛上……临躺下之前,伸手乱抓,竟然抓住了陈氏的裙裾下摆。
一群人齐齐惊呼,茱萸急忙抢上前,将郭菀央扶着,对陈氏哭道:“公子身子本来就不扎实,这几天又遇到那么多事情……本来在静养,可是三太太前来,公子说长辈前来,一定要拜见……结果居然就站不住了……”
说话的功夫,郭菀央已经睁开了眼睛,虚弱的笑了笑,说道:“侄儿无礼了……茱萸,扶着我先回房间。”
陈氏不想自己想要跑来打丁氏的脸,却闹出了这样一出,又心疼起那些被郭玥敲诈走的礼物来,当下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喜悦。容妈妈已经上前来,站在门口,说道:“三太太既然心意到了,我们院子里又有很多病人,三太太还是先走罢。”
陈氏也觉得没趣,当下居然就真的离开了。
下午也没有多少事情。陈氏去了没多久,郭蕊香郭菡翠联袂而来。这两人虽然没有郭撬啬敲炊嗷埃敲加钪洌匆部床坏秸嬲谋葜9已肜溲劭醋牛裁挥懈芯酢T榷匀考父鍪褂行┝踔猓绕涫枪鸹ɑ嶂暗哪谴味亲油唇艏被蝗耸录约夯乖匾飧沾渥急噶死裎铩O衷诳蠢矗吹淖宰鞫嗲榱恕�
公主府也派人过来,对郭菀央多加慰问。郭菀央也虚与委蛇了一通。
辽王府第三日就得到了消息,朱荧就亲自过来一趟。与郭菀央面对面,悠悠叹息了一声。只是男女有别,也没有多余的话,哽咽着欲言又止。最终才说了一句:“她遇到不幸了,你要好好儿的。”
郭菀央只是点头。朱荧迟疑了一下,说道:“王府的先生,是国子监派过来的,最好的先生,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学问功底却也是扎实的。要么你上王府读书去。你若是愿意,我马上就去与马夫人商量。”
郭菀央知道,朱荧现在是想要保护自己了。只是她还有自己的设想,再说上辽王府居住,与朱炩牵扯太深,也非她所愿,当下摇头,说道:“多谢郡主。只恐离开家门,却惹来别人闲话。”
朱荧苦笑着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就离开了。
郭菀央见她神色,倒是有些歉然,可是这件事,说出真话,那是绝对不可能。
这些都是闲话。捡了一个空,借着出外买东西的名,吩咐茱萸出去了一趟,将一封信送到了兰叶的铺子里,让兰叶送到燕王府给朱高煦。当天茱萸就带了信回来,悄悄告诉郭菀央:“你说的那个‘超市’的事情,已经上了正轨。店铺也买下了,也招来了不少寄卖的商家。只是其他事情,还需要时间。张辅大哥叫人传话说,玥公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昨天就醒来过一次。叫你放心,一定要将他的身子给调理好。这些日子燕王府二公子叫了好几个英俊的面首。”
郭菀央点点头。郭玥身子骨到底是虚弱。心中未免有些抑郁。听到燕王府二公子叫了一群英俊的面首进家门,却又不免失笑。
抚摸着衣领,不觉想起那日朱高煦冷静的撕开自己衣领的一刹那,脸色不免微微一红。
沉吟了片刻,才告诉茱萸说道:“这次忘了……下次你回来,给我买两个男子用的荷包过来。针脚稍稍粗糙一些才好,小心着,别给人看见了。如若给别人看见,那就只能说是给我买的。”
茱萸诧异了,片刻才说道:“公子,您手上有的是荷包,都是精致的,您要街面上那种粗糙的做什么?”
郭菀央不答,想了想,又说道:“顺路再买一双鞋子来……我记得玥弟有一件旧的青色棉布袍子,已经短了不能穿了……你却去找出来。”
郭菀央微微冷笑了一声,说道:“当然不是自己用。那是给别人备着呢。”想起了三房那丑恶的嘴脸……郭玥这笔账,之前没法,只能算在丁氏账上。但是就这样放过陈氏,郭菀央心中却是不甘。
茱萸怔了一怔,没有再说话。荷包果然很快就买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记述的,武定侯府丢了两个人,找了几天,自然没有找到,也就放弃了。府邸之中,一切照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县试的成绩下来了,郭玥果然过了关,名字还排在一等。郭珮也过关了,成绩排在二等末尾。十一岁过县试,虽然不算前无古人,也算是开国以来应天府仅有。郭家二房大喜,郭铭就拿出私房来,吩咐脸上已经消肿的丁氏拿着赏下人,所有二房的奴婢,二等以上人人一百大钱,三等人人五十,三等以下人人三十,整一个东跨院,人人欢喜,当日姨娘小姐被人掳走的愁苦,一扫而空。
郭蔓青也送了贺礼回来,郭莲珠却是亲自过来道贺。只是与兄弟对坐,也没有说多少话,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马夫人趁着郭玥上养荣堂读书的时间,给了厚厚是一份赏赐,又说了很多勉励的话。才从养荣堂回来,青瓜又来传话,原来是宫里宁妃娘娘,听说了这件事,居然也送了赏赐过来。趁着这次县试,郭菀央居然发了一笔小财。看着兰叶那边需要本钱,于是就叫茱萸悄悄送了一部分过去。
过了县试,再去读书,就发觉味道截然不同。之前三房几个哥哥,对自己都是视若无睹,偶尔也说两句风凉话,如此而已。可是现在,两个秀才哥哥,就将自己看做了眼中钉,话中就带了刺起来。而唯一不曾给自己风凉话的三哥郭珮,看着自己的眼神,就难免带了一丝巴结的谄媚了。
郭菀央倒是很想针锋相对痛痛快快吵一架,但是想着郭玥的脾气,当下也就忍着了。装聋作哑,只当做啥都不知道。文仲山将这些都看在眼睛里,倒是借着中午的时候,将郭菀央叫去,好好的夸赞了一顿。文仲山夸赞郭菀央的时候,郭菀央就看见屏风后面立着一双脚,脚上是粉红色缠枝纹绣鸳鸯的缎子面绣花鞋。不免再叹息了一声。
只是这些都留给郭玥头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