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吐吐舌头,腹诽的想着,不会才怪!
他上回也是这么拐她说出心里话,当她说他确实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子后,他便不高兴了,老半天不理她,还说不放血了,威胁她呢,也不知道不放血究竟是谁难过。
“奴婢哪里可能在心里骂王爷,奴婢绝对不敢,王爷真是想多了。”她很坚定的否认。
皇甫戎盯着她半晌。“你怎么不敢?依本王之见,你没有不敢的事。”
她胆大心细,他交代过了,任何要来探视他的人,一定要先经过她,还必须他同意了之后才可以进来探视,她便死守这条规则,连皇上来看他,都被她给挡在了门外。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她的忠心无庸置疑,而他也打破了自个儿不轻易信人的原则,越来越信任她了,且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奴婢怎么没有不敢的事?奴婢不敢捉青蛙,在池畔旁见了青蛙,都跑给青蛙追,奴婢还不敢吃杏仁片儿,觉得那味道特别恶心。”
皇甫戎眼色闪动。“吩咐下去,本王晚上就要吃蒜子田鸡汤和杏仁豆腐。”
寄芙飞快地说:“那奴婢晚上就不伺候王爷用膳了,让花飞姊姊伺候王爷吧,奴婢要回南院陪常嬷嬷吃饭。”
其实常嬷嬷现在极为不喜她回南院,她一回去,常嬷嬷便像赶苍蝇似的赶她回来飞骋轩,还千叮万嘱要她温柔体贴,要挑王爷喜欢的话说,要清楚明白的让王爷知道如今他身子能好大半,她厥功至伟,还要时不时对王爷笑一笑,要是王爷想要她,千万不能反抗,要好生伺候顺从。
常嬷嬷越说,她眼睛瞪得越大,甚至不免怀疑,说这些话的常嬷嬷,真是拉拔她长大的那个常嬷嬷吗?跟她娘亲没两样的常嬷嬷这是在让她勾引王爷吧?
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能高攀了王爷?再说了,如今的王爷又不知道是谁附身来着,照他那挑剔不已的性子推究,肯定也是个公子哥儿,人家能看上她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安分地做她的丫鬟吧。
所以了,她在飞骋轩里照常替他治病,但常嬷嬷交代的,她一样都没做到,就连治病解毒的功劳,她也一概全往孟太医身上推。
“你不伺候本王用膳?”皇甫戎气定神闲的道:“本王觉得,常嬷嬷年事已高,不如放她出府去养老。”
寄芙叹了口气。“王爷又无赖了。”
他弯起嘴角。“本王不无赖,是你没规没矩,竟敢威胁本王。”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就爱逗弄她,或许是她面对他时的从容态度让他舒服吧。
过去,人人畏惧于他,他曾十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与一个人平等地打嘴仗如此有意思。
当然,平等是他自己认为的,寄芙可一点都不认为两人地位平等,她一直将他视为主子,只是天性使然,她不像一般下人见了主子就算没做错事也都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罢了。
寄芙实在无言。“奴婢没有威胁王爷。”
“你有。”皇甫戎说得斩钉截铁。
孟太医在帘子外就听见两人在斗嘴,不免觉得好笑有趣,看来王爷这是极为喜欢寄姑娘吧?他见多了,不会看错的。
他清了清喉咙,敛起笑意,这才走了进去。“下官拜见王爷。”
见孟太医到了,皇甫戎马上回复原本那不假辞色的模样,寄芙亦正经了几分。
她伺候皇甫戎喝下汤药,恭敬地对孟太医询问道:“今日由大人施针可好?”
孟太医面露惊喜之色。“老夫可以吗?”他已在旁观看了一个月,有十成的把握,自然是跃跃欲试。
寄芙点点头,鼓励道:“大人一定行的。”
孟太医兴奋不已,忙对皇甫戎施了恭恭敬敬的一礼。“老夫定会全力以赴,请王爷放宽心。”
皇甫戎对寄芙的决定不置可否,闭上了眼,孟太医也开始施针了。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孟太医已与寄芙混得烂熟,每每在施针放血后,在他眼皮子逐渐沉重之前,都会听见他们两人在谈话,谈的多半是医药之理。
有一次孟太医问寄芙,“姑娘这身不凡的医术师承何人,可否告诉老夫?老夫对尊师实在神往啊。”
既是问到师承之处,寄芙不敢胡诌,老实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也不知道。”
孟太医久居太医院,是看惯了风云的,又与她相处了一阵子,深知她坦率的性子,她说不知道肯定是真的不知道,不是不肯说。
“姑娘这真真是天赋异禀了。”孟太医叹道。
事实上,皇甫戎也时时在琢磨这件不合常理之事。
寄芙六岁进府后,一直在南院做粗使活,不可能学得一身医术,她究竟是在哪里向谁学的?难道是王府深藏不露,藏了个医仙?
说也奇怪,他又不学医,况且只要能救活他就成了,他何必知道她的医术从何而来?
说到底,他就是想弄懂她,关于她的一切都不能放过,而他直觉认为,她凭空而来的医术便是关键。
今日,在他眼皮子尚未沉重之前,听到孟太医说道——
“姑娘,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破解绝命鸩的手法详实记绿下来,供太医院其它太医和医员研读?”
孟太医的语气多有试探,想来是怕寄芙会拒绝,他那张老脸没地方搁吧?
也是,像这类的独家医术,多半是传家之宝,外传都不可能,何况还记录下来供众人研读,是孟太医心太大了,若是寄芙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若是姑娘不同意,老夫绝对不会擅自作主的。”等了一会儿仍等不到她回答,孟太医又急忙补充。
别人穷尽一生要学的,她打出生就会了,这便是资质的不同了,既然她有天分,就不该被埋没,他实在爱惜人才,但他的能力又显然不如她,总不能厚颜地开口说要收她为徒吧?
不然,请她收他为徒好了……哎呀,这可不成体统啊!他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以拜一个小姑娘为师,肯定会成为太医院的笑柄。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怕被拒绝面子挂不住,一急起来,老脸也微微泛红了。
半晌没听到声音,皇甫戎硬是克服了睡意,强睁开了眼,他看到孟太医涨红了脸看着寄芙,她则是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突地,他的视线一沉,冰冷冷的扎在孟太医身上。
这老家伙不会也对寄芙有非分之想吧?
皇甫戎不善的瞪着浑然不察的孟太医。
之前他那个门生,什么狗屁宋太医,来的第五日便对寄芙表露了不轨意图,以为他在睡,其实他都醒着,全都一点不落的听进了耳里。
狗屁宋太医先是询问他的病情,寄芙不疑有他,便将他的毒症、脉象、如何下针放血,毫无保留也毫不藏私地详实说了,狗屁宋太医听得频频点头,接下来不察看他这个病人,反而对着寄芙说什么着实仰慕姑娘的博学等等巧言令色之语,后又说若有幸能一亲姑娘芳泽便死而无憾等厚颜无耻的话。
说来说去,竟是要纳寄芙为妾!
幸好,那丫头不笨,只推说签了死契,终身大事不由得自己作主,让他莫要再提此事,那狗屁宋太医才暂时罢休。
当时他脸色黑沉如墨,在心里直骂寄芙这笨丫头,狗屁宋太医这是在吃她豆腐,她就这么乖乖地让人在口头上占便宜吗?若是她不有所作为,狗屁宋太医肯定会再继续纠缠她。
那日,孟太医来时,他原是要严厉命令孟太医换个门生,不许再让不着调的狗屁宋太医来,没想到寄芙自己先开口了,说是她觉得宋太医无心向学,满嘴净是风花雪月,请孟太医换个人,以免耽误了诊治。
孟太医在宫里待久了,自然也是闻一知十,马上便意会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说:“宋太医是有些风流倜傥,见着漂亮姑娘就失了分寸,让姑娘见笑了,老夫明日就换个门生过来。”
这不,孟太医也亲口说了寄芙是漂亮姑娘,如今朝夕相处之下,他也对寄芙这个漂亮姑娘动了心,这个老不休!
沉吟半晌的寄芙终于开口了,“奴婢是想,不如由奴婢将手法写下来会详实得多,这一个月来,王爷每日的变化,奴婢都记录着,也可以让大家参考。”
孟太医高兴得似要飞上天了。“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了!”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是大人心善,如此一来,日后也可以救治其它人了。”
孟太医频频点头。“正是这个理,正是这个理!”
皇甫戎却是极不赞同,把传家之宝拿出去,她还剩下什么?这个丫头就是不会为自己打算,不懂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她这要如何在险恶的世间存活?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反对都没用,他的眼皮子越来越沉重,他什么都不能掌控,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