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玉妍、玉瑜去而复返,身旁还跟着一名看来就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他一袭黑袍,眼神睿智。
何诚上前拱手,先后向王妃及侧妃躬身行礼,再向王妃介绍自己,“小的何诚,是宁王府的大总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他半躬着身,微微垂眸,但犀利目光早已扫过两名相貌皆出色的主子。
宁王在出征前早已交代,府中两个女主子要怎么斗都随她们,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他自己对趾高气扬的李芳仪早已看不惯,对刚进门的王妃也没好感,她是皇后及内阁首辅刘阁老等拥戴大皇子为太子的一派,趁着皇上卧病在床,使计颁布赐婚圣旨,硬塞给宁王的妻子,而宁王刻意不进洞房,已有休妻的打算。
丁荷晴直视着何诚,见他垂眉敛目,态度看似恭敬。但身为杀手,她识人敏锐,很快就看出他不喜欢她!她冷冷一笑,“何总管免礼,我只想问,王爷出门征战,我是否就是府中最大的主子?”
“是的,王妃。”何诚点头。
“那便好,马上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她们的伤。”她下了第一道指示。
何诚一愣,看向站在另一旁的两名丫鬟。
“王妃,不用,真的不用……”莹星、铃月吓坏了,她们是奴才啊,陪嫁过来,老夫人也耳提面命许多次,就算她们会受委屈,但绝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丁荷……”李芳仪觉得荒谬,正要上前开口怒斥,却在对上她那双含着危险的眼眸时,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闭口了。
丁荷晴再看向何诚时,眼中只有沉静,“去吧。”
他拱手退下,心里却相当疑惑,他本以为被找过来后,王妃会先抱怨王爷的不告而别或是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没想到竟是替两名丫鬟找大夫?
不得不说,不管此举是否虚假,他对她都高看了一些。
何诚真的找来大夫看了两个丫鬟的伤,再恭敬的问了丁荷晴,确定没有其他吩咐后才离开。
此刻,在雅致又不失奢华的厅堂内,惊魂未定的铃月跟莹星,手上拿着价值不菲的冰镇消炎药膏,仍有一种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还是听到主子开口要她们抹药,两人才蓦然回神,替彼此上药,原本火辣辣疼着的脸颊,抹上清凉的膏药后,疼痛顿时舒缓。
她们敷好药,再齐齐看向气定神闲喝着茶水的主子,主子头上华丽的凤冠已取下,她身上仍是那袭昂贵嫁衣,只是,这主子变得好陌生,尤其刚刚与侧妃的应对,让她们迷惘骇然又不知所措。
丁荷晴擅长察言观色,透过原身的记忆,她知道原身就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偏偏她这名新住户是个来自现代的忍者,煞气及杀气过人,不过,由于忍者也有变脸训练,得以出任各种任务,她也曾扮过风骚的妓女……
不必回想,那些日子太遥远了。
她在心里跟自己对话后,放松脸部肌肉,朝两个吓坏的小丫鬟微微一笑,黑白明眸绽放纯净光芒,这是原身最常有的表情。
“你们别怕我,这是我出嫁前一晚奶奶特别教我的,说是一开始若没在宁王府建立威信,我这王妃会被看不起,你们在府里的日子也会难过。”这当然是谎话,出嫁前一晚,景宁侯府的老夫人是让她看春宫图册,要她好好伺候宁王,博得他的欢心,她在王府的日子才会好过。
莹星这才松口气,随即,她忍不住又道:“可是小姐……不对,王妃是怎么办到的?那个眼神好冷啊,我都做不来。”
铃月则是依旧蹙眉看着主子,她没有莹星那么粗线条,主子变得实在太不一样了。
“我私下练习很久,怕你们吓到,不敢让你们知道。”丁荷晴含糊解释,就以累了为由,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丁荷晴将规模极大的宁王府走了几遍,在脑海里画了地图,也庆幸原身记忆都在,她原就聪慧,不到几天,就搞清楚自己的未来堪忧,绝对是弃妇的命运!
所以,她也找了何诚问府里的一些人事,但监于何诚太过油条,他的回答都避重就轻,几近敷衍,她不得不对他施行催眠术,才能问到她想知道,甚至她没想知道的重重秘辛。
宁王,其实是东鹰国的五皇子朱靖,他文韬武略,俊美出众,也是皇上多名儿女中最出色的,即使如此,整座王府里,除了她这名正室外,也只有侧妃一名,以古代男子而言,他对于女色相当克制。
近半年来,皇上龙体欠佳,太子未立,朱靖身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出的皇子,没被立为太子,反而被派去西北征战,也是权力斗争下的结果。
按东鹰国律法,该立皇嫡长子为太子,但大皇子品性不端,为人残暴,动不动就杀奴泄愤,皇上也无心立他,反而在生病后,封朱靖为宁王,此举引发皇后不满,争取外戚刘阁老等一些朝臣支持,却将朝中百官分裂成两半,另一派拥宁王,让政治更加腐败。
东鹰国原就不是太平盛世,在争权夺利的内忧下,外患更是从零星的越界抢劫,逐渐演变成大患,最后不得不派兵前往讨伐。
内阁首辅刘阁老乃三朝元老,在朝中党羽甚多,在朱靖愈来愈崭露头角,又见一些朝臣在皇上封朱靖为宁王后,开始见风转舵巴向朱靖,他与皇后惊觉情势不妥,急急联合己方的朝臣势力向皇上请奏,由宁王领兵征战,一旦立下战功,被扶持为太子,也有依仗,大皇子也能心服口服。
然而,战场上可是生死一线,死了,纵使拥有滔天战功又如何?
刘阁老八面玲珑,很会做人,同时说服皇上指婚,让宁王成亲,有了正妃,在出征前留下子嗣,就算有意外,也不致断了宁王血脉。
皇上病体虚弱,无力回天,朱靖不得不接军令,接下来,皇后又独排众议,从众家闺女中选了景宁侯府的嫡长女丁荷晴为宁王妃。
丁氏也是百年世族,但声名狼藉,族人中多有贪官污吏,丁荷晴的父亲有三妻四妾,多名儿子不学无术、只思玩乐,几个嫡庶姊妹心机皆深,嫁入哪户人家,莫不让该府鸡飞狗跳,是京城有名的惹祸家族,不受欢迎。
皇后不在乎世人观感,替朱靖选了这门亲事,根本就是添堵,给朱靖找不快。
她也会做人,先是赞美景宁侯府的老夫人长年学佛,亲自教养的丁荷晴是个善良单纯、知书达礼的女子,绝对能担负王妃之职。
姑且不论丁荷晴有没有如皇后说的那般好,就她身后惹祸不断的丁氏家族,就让人不喜,更甭提皇后、刘阁老等重臣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生病的皇上无力也没体力驳斥众口,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于是,朱靖火冒三丈的接了旨也拜了堂,但洞房夜,他让新娘独守空闺,而后天一亮就出征,以行动召告天下,他只当她是摆饰。
一个出色的男人被迫娶妻,还要他当种马,丁荷晴将心比心,她若是朱靖,也无法善待新婚妻,这样的婚姻怎么会幸福?
此时,她静静的坐在梳妆镜前,凝睇着镜中那张娇滴滴的水灵脸孔。
回忆起原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一幕,她也无言。
原身不吃不喝等了丈夫一夜,从一开始端坐在床榻,到后来疲累的靠坐在床侧,但她仍然不敢睡,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紧张万分,一夜的精神紧绷,让心脏原本就有问题的她,就此一命呜呼,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你要怎么过日子?”她反问镜中的自己。
拿张休书走人?可以,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一定得要足一大笔,当然,如果宁王不幸战死,有王妃这个身分也不坏,她便决定留下来。
只是何诚说了,这场战争恐怕得耗上一年,一年足够她做很多事,但贤妻良母绝不在她的选项内,她得未雨绸缪,总不能坐吃山空,她得找个事业,自立自足。
她在现代是忍者,走南闯北的出任务,如同古代的暗卫死士……或许,她也可以靠这一身功夫在古代生存?
反正这条多出来的命是老天爷给的,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白走这一遭,只是,她需要一些武器。
她思索一阵,步出屋外,守在门口的莹星跟铃月立即跟在她身后。
“王妃,你要去哪里?”莹星有些急切的问道。
“库房。”丁荷晴嫣然一笑,一个王爷的库房,肯定有许多好东西。
西北边疆号角急响,东鹰国上万名精兵拔箭上弦,箭雨齐齐落在敌对的上千名骑兵中,接下来,两军就近对战,震天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铁蹄声,金戈交鸣声不断。
城垛上方,东鹰国的旌旗飘飘,卓然伟岸的朱靖穿着一袭黑甲战袍,红色披风在风中飞扬,他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瞳眸俯视下方的战局。
在他身后站着一排高大挺拔的将领,他们也定睛注意着战况,尸首肢块四散,一片血腥,但众人表情不变,坚毅的目光随即又落到朱靖的身上。
他是他们东鹰国的战神,为了上阵指挥,刻意留了一脸落腮胡,遮住丰神如玉的容颜,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天生贵气。
这一年来,不管是炎热的夏季或白雪纷飞的冬季,骁勇善战的他运筹帷幄,亲自领兵冲锋陷阵,狠挫敌方锐气,奈何敌方善用地势打游击战,其他外族又乘乱进攻边境,如此来回,征战整整一年,而眼前是最后一场战役,是敌方溃散逃逸后,不甘心的乌合之众的最后反扑,他们都清楚,这只是顽强抵抗,不足为惧。
果不其然,战场上传来了士兵们打胜的振臂欢呼声。
朱靖仍是一脸冷静,示意后方几位将士做后续的整兵、清点伤者及俘虏、没收兵器等事。
不久,夕阳缓缓落下,无数的火把照亮夜空。
朱靖步下城垛,回到驻扎的营地,身后跟着的是苏晨光,他是朱靖麾下的贴身大将,也是从小与朱靖一起长大的好友,出身镇国公府,还是一名世子爷。
两人前后步入灯火通明的营帐,朱靖坐下,让胡须遮了大半的脸上,未见战争结束的喜悦,苏晨光俊逸的脸上亦然。
他们虽在这里征战一年,但国内的事,也有暗卫定期来报,尤其是某些特别希望宁王战死的人,所以这一年那些人也很忙,战场每有捷报传回京城,这些人就得密会想着怎么对付宁王。
然而,暗卫无法全数掌握到这些人,尤其是刘阁老跟皇后,这两个老奸巨猾的恶人防得密不透风,最让他们忌讳。
“靖,我说你……”苏晨光大叹一声,“皇上病是好了,但皇储之位,众皇子都有野心,有的养兵自重,有的养谋士出谋划策,他们的势力及能耐本就低你一截,这回你立下战功,这凯旋回来的路恐怕不平静。”
两人在外,于公,一切以纪律为重,他不逾越本分,但两人独处,就能没大没小。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们至少私下讨论了半个月以上。
朱靖微微颔首,“兵分二路吧,只是,回去的路恐怕又是另一场恶战。”
他厌恶战事,但不得不参与,就如同兄弟间,还有皇后、刘阁老等人伸手干涉立太子一事,让东鹰国的朝政难见平和,只有尔虞我诈,想要他这条命的人也变多了。
苏晨光真的同情这个太过出色的好友,但他也清楚,他绝不会让好友独自面对。
三日后,朱靖率大军拔营,准备凯旋返国。
大军一路前行多日,在一驿站短暂休息再出发,即一分为二,朱靖改坐马车,由苏晨光带着百名精锐侍卫策马随行,往另一条山路而行。
车内,朱靖没有束冠,仍是一脸胡子,一袭简单的窄袖黑袍。
一行人再行驶数里,行经两边高耸的峡谷,风呼呼的吹刮着,宁静的气息透着一股诡谲,仅有马蹄及车轮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
为首的苏晨光回过头,以眼神示意众人小心谨慎,而马车居中,后方还有侍卫随行,将宁王护个扎实,每个人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策马快速经过山谷时,四周早已埋伏的上千名蒙面黑衣人已经拉满弓,箭矢已在弦上。
当代表放箭的手势出现时,屏息以待的他们一一放手,咻咻咻——上千支羽箭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瞬间,天空黑压压一片,箭雨遮天。
“保护王爷,快!”苏晨光脸色大变,大吼一声。
其他人也迅速拔剑打掉箭矢。
然而,更多蒙面黑衣骑士如鬼魅般欺近,他们手执刀剑迅速围绕而上,紧接着两方交战,刀剑相击的铿锵声此起彼落,多人中箭惨叫落马,鲜血飞溅。
苏晨光挥剑拚命杀敌,但马车内静悄悄的,这让他心里忐忑,朱靖从来就是一个会正面迎战的人,“你们快掩护我,我要进车内。”
其他侍卫拚死上前掩护,苏晨光踉跄的边打边跳上马车,却见朱靖全身无力的瘫软在车内,但他的手……他竟持刀刺伤自己的腿?
苏晨光立即丢掉仍滴着鲜血的剑,冲上前急切地问道:“你做什么?”
“马车里的茶水,被下了软筋散,药是涂在壶嘴上……”朱靖视线模糊,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声音虚弱,只能拿刀子刺腿,以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该死,我们已经小心再小心,那些人怎么那么奸诈,太可恶了!”苏晨光粗咒一声,见好友那鲜血淋漓的腿伤,连忙从衣服下摆撕块布替他系紧。
“外面怎么样?”朱靖忍着痛楚问。
“不好,他们人多,坐稳了,我驾车带你突围。”
苏晨光让他靠坐,再将几个软垫塞在他四周后,直接抓起剑划破车帘,再纵身跳上驾驶座,一手紧抓缰绳,策马直奔,其他侍卫陆续奔上前护卫。
只是,对方来势汹汹,个个身手顶尖,人数众多,还有不时射过来的飞箭,迫得他们不得不边打边退,在一道箭雨又飞过来时,众人拚命打飞箭矢,然而,其中一支长箭却直直射进车厢内,噗哧一声,射中朱靖的腹部,他身体一震,左腹涌出的鲜血立即濡湿身上的黑袍。
苏晨光掠身进入,脸色一白,大吼一声,“王爷中箭了!”
车外的侍卫纷纷往马车齐聚过来,一边执刀杀敌。
“靖,你先忍忍。”苏晨光果断的一把折断碍事的箭羽,将脸色惨白的朱靖斜背起来,再跳下马车,侍卫们立即上前掩护他们,焦急的边打边移动,慌乱看着前方那片黑漆漆的森林。
众人眼中都有犹豫,这座森林人迹罕至,离京城还有一长段距离,由于林木生得密集,每一棵皆高耸入天,只能有些微的阳光洒落,走在林荫间容易迷路,误入者几乎没几个能活着出来,一向有鬼魅森林之称。
但他们根本没有选择!苏晨光一咬牙,带头背着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朱靖冲进森林,其他侍从也快速跟上,而那些刺客也纷纷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