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佑中了举,这可是林家村无上的光荣,所以村民们商量好了,准备在祠堂里办流水席,宴请全村。
这天一大早,林母便将洛钰婷和林俊佑叫醒,吩咐他们去准备食材,林俊佑去镇上买肉菜和酒,洛钰婷去山上摘菜,林母则去各家借桌椅、板凳以及碗筷等家什。
不多时,前来办法的村里人都聚在祠堂门口,洛钰婷和她们打过了招呼,跟着大伙卷起袖子开始各司其职,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院子里不时发出锅碗碰撞的声音,油烟味飘得老远,引得人流口水。
林母将家里的小竹篮子拿出来,放上花生、瓜子、糖果,一张桌子摆一小盘。
身为今天宴席的主人翁林俊佑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想动手办法却被妇人们笑着赶走,她们笑他,哪有举人老爷动手做家务的,快出去玩去吧。
林俊佑无奈,他抬头看了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出了家门,往村口走去。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农活,村里人陆陆续续地赶到了柯堂这里,或是帮忙,或是闲聊,热闹极了。
洛钰婷忙来忙去的,热出了一身的汗,越发衬得脸上皮肤白里透红,瞧着漂亮又喜气。几个妇人一边干活计一边打趣她,她害羞,低着头不说话,忙来忙去,化解尴尬。
时间差不多了,林俊佑却一直没回来,洛钰婷去门口张望,却不经意看到庄有成站在围墙的角落处踟蹰不前。
“有成哥,你来了?”洛钰婷因着前两天林俊佑对她说的那些话,此刻再见到庄有成,不由得让她有些尴尬。
庄有成犹豫了片刻,抬腿走了过来,勉强笑了一下,道:“我进去了。”
洛钰婷连忙点头。
也不知怎么的,两人竟有些生分了。
众人入座,里正要宣布宴会开始,可是找不到林俊佑,主人翁不在,这宴肯定不能开。林母和洛钰婷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林俊佑去了哪里。
庄有成起身道:“我去找找。”
林母很不好意思,“那麻烦你了。”她和洛钰婷都不能走开,要留下来招呼客人,庄有成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庄有成便听到了林俊佑的声音。很快,林俊佑便领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还含笑对众人说着什么。庄有成努力认了一下,那几个人很陌生,他从未见过,想来不是这附近的人。
林俊佑见到庄有成,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但见庄有成坦然、关切的模样,他很快便淡定下来,与庄有成打了声招呼。
“林兄弟,这几位是……”庄有成忍不住问道。
林俊佑笑道:“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是钰婷的叔叔、婶婶,这位是洛家村的里正。”
庄有成不解,为什么这些人要来这里?
“一会再向庄兄解释。”林俊佑招呼众人进门。
洛钰婷陡然见到数年不见,略显老态的叔叔、婶婶,顿时震惊了。她立刻想起了当时她被卖掉时候的事情,脸色沉了下来。为什么他们会来林家?他们来林家做什么?
村里人也不认识这三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三人身上。
这时林母从厨房出来,一看到洛家夫妇,也是脸色突变。
林俊佑将三人带到祠堂旁的杂物间里,然后又请了里正、林母以及洛钰婷进去。
林母僵着脸,按压住心中的怒火,先请庄有成代为招呼客人,然后也转身进了祠堂旁的杂物间里。庄有成招呼大家吃花生、瓜果,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
激动万分的洛家叔叔、婶婶先是抱着神情麻木的洛钰婷大哭了一场,然后在林俊佑的劝说下,洛家叔叔、婶婶才安静下来。
洛家婶婶哭着将当年不得已卖了洛钰婷的缘由讲了一遍,道:“婷婷啊,当年之事实属无奈,当时家里揭不开锅又遇上灾年,家里没有一粒粮食,眼看着全家就要饿死,所以才不得不……”洛钰婷的婶婶大哭了起来。
洛家叔叔不擅言辞,坐在一旁红了眼圈。
“而今咱们家已挺了过来,你堂弟他们现今都在书院里读书,家里的日子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了。本来很早之前我们就想来接你回去,可瞧着这边家里也是非你不可,我们哪里开得了口?直到俊佑来找我们,我们才有脸来见你啊。”洛家婶婶继续抹眼泪边说道。
林俊佑补充道:“其实,婶婶几乎年年都有来看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总捡到吃的带回家里来吗?那些哪里是我捡的,分明就是婶婶放心不下你,特意送了吃的来,又怕你记恨她,不肯吃,才交与我的。”
直到这时,洛钰婷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天他一直在忙这个啊。可是洛家婶婶这种说法莫说洛钰婷无法接受,就是林母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当初卖她的时候,她和叔叔、婶婶之间所谓的亲情就已经没有了,这会子,林家把她养大了,他们又回来认她?
一时间,屋里十分尴尬。
这时,林俊佑突然朝洛钰婷走了过来,他握住了她的手,有力而坚决。洛钰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神里清澈,却透着不解。
林俊佑朝她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林母,又是一笑,另一只手扶住了母亲的胳膊。洛钰婷与林母被他带着,一块走出了杂物间,来到了吃喜宴的村民们跟前。
“各位,今日要多谢各位乡亲来捧场贺我林俊佑中举之喜,我先与各位同饮一杯,也祝各位能够心想事成。”说着,林俊佑举杯,
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乡亲们都笑眯了眼。是啊、是啊,得了举人老爷的祝福,今日得饮了这杯酒,指不定就心想事成了,改日家里也能出个秀才或者举人呢。
林俊佑饮完酒,放下空酒杯,然后又拿起另一杯盛满了酒水的林子,朝身边的母亲深深作了一揖,说道:“这第二杯酒,一定要敬我娘,这些年若不是我娘苦撑着,也没有现在的我,请大家同敬我娘一杯。”
林母有些吃惊,一下子就红了眼圈。但见儿子这么懂事,她真是觉得这些年受的苦值了,真的都值了。
众乡亲们也朝着林母举杯庆贺,“林婶子,恭喜你熬出头来啦,生养了一个这么争气又懂事的儿子,下半辈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林母含着泪,高兴地接过了洛钰婷递过来的酒杯,与儿子对饮了一杯。
接下来,林俊佑再次举杯,“各位,这第三杯酒。”
说着,他似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面红地说道:“都说人生有双喜,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这金榜题名不敢当,侥幸中举已属幸事,但今日还是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我亦有一事要公之与众。”
也不知怎么的,洛钰婷突然紧张起来,他要说什么?还没等她多想,就听到林俊佑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我请大伙坐在这里吃酒,不仅仅只是为了中举一事,更为了要让大伙知道我和钰婷的婚事将近,到时候可要请大伙都来喝杯水酒啊。”
他、他居然当众提亲!洛钰婷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来赴宴的人端着酒杯,既震惊又不敢相信,纷纷将目光落在庄有成的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洛钰婷不是林俊佑的姐姐吗?她不是和庄有成正在议亲吗?不是说了这几天就要下聘,林家闹这一出是想悔婚吗?怎么可以这样?
众人小声议论,目光在林家三口和庄有成的身上转来转去。
庄有成握着酒杯慢吞吞地喝着酒,他似乎听不到周围人的议论,镇定地喝着酒。
林母如芒刺在背,隐忍着怒气看着儿子和洛钰婷,不知道要如何跟乡亲们解释。
洛钰婷跟庄有成议亲的事情虽没大张旗鼓,但村子就这么大一点,谁家有什么事情全村都清清楚楚。林母原本以为林俊佑就是说说而已,至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谁知道……林母愤怒地盯着洛钰婷,恨不得将她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看看她惹的这是什么事!
“钰婷。”林母叫了一声。
听到林母的声音,洛钰婷一惊,回过神来,不安地看着林母。林母朝她使眼色,让她赶紧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洛钰婷顶着巨大的压力,对林俊佑道:
“弟弟,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一喝就醉,醉了就乱说话。乖,别喝了。”说着就要去拿掉他手里的酒杯。
林俊佑捉住她的手,道:“我没醉,还有不要再叫我弟弟了,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你自小订下亲事的夫君。”
“俊佑,不要胡闹!”林母大声阻止他。
林俊佑看了她一眼,去将洛家人等全请了出来,众人越发觉得蹊跷,讨论得更大声了。
“请大家静一静,关于这件事情,我有话说。”
林俊佑将三人介绍了一遍,然后洛家婶婶含着眼泪,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众人听。
原来洛钰婷并非林俊佑的姐姐,而是他的童养媳。
在座的人大多数都经历过那个饥荒年代,村里人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事有,趁着人命轻贱买个丫头回来当童养媳的也有很多,不单只有林家一家。只是这终究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林家瞒着此事,对外让两人以姐弟相称,也可以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洛钰婷既然是林家的童养媳,又为何要跟庄有成议亲?难道说是因为林俊佑考了举人,林母便觉得洛钰婷这个童养媳配不上她家儿子,所以着急要在考试结果出来之前就把洛钰婷嫁出去?
众人心中几乎是一样的想法,彼此相视一眼,对林母的做法很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