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哥,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好看吗?”他脸上浮现出的明显反感,令她的嘴角撇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如果不是喜欢你的话,她应该不会如此执着。”
“你太善良了,不会明白这些所谓的女侠还是神女教的教徒——这神女教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缠邪教,教义十分古怪。”夏天啸不以为然的斜睨她一眼,躺向身后的草地。“在我眼里,她半点也不美。”
比起你来,更是差得远了——夏天啸的脸上掠过一抹少见的柔软表情。
想到她的古灵精怪,开朗乐观,再想到那个神女教主的阴险古怪,他就更是觉得她们根本是天上地下,无法比拟。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而且照你所说,要当那什么鬼女教的教主,想必心灵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压抑与扭曲。”朱绮罗也学着夏天啸的动作,舒服的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望着满天星光,享受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不用顾及礼教德化,不用在意皇室风范,可以抛却女子该有的矜持谨惯,无拘无束,随性而为的日子,原来是这么惬意舒心。
“鬼女教的称呼真的比较适合她们。”夏天啸将一枚干草含入嘴里,嘴角咧出痞痞的笑意。“她们那个总坛就在地底下,常年不见天日。我听说如非必要,她们很少在白天活动的。”
“真的?有些人想要见到太阳都很难,竟然还有人把自己关在地底下。实在是不能理解……”朱绮罗想起自己一年来的遭遇,就愤愤然的握了下小拳头。
“所以,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说什么她是因为喜欢我的话。”
他转过头来,眼神闪烁出一抹深沉的幽光。“那种心灵扭曲的女子,绝不会是我夏天啸喜欢的人。”
“夏大哥,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仰望着满天闪耀的星子,心头掠过一些说不清的惆怅与感慨。“与人订亲的话,是不是一定要喜欢才可以呢?”
她的父王母妃要把她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引发出这一连串的意外。她曾经想过,自己一定要嫁给喜欢的人,不能随便就与人订亲。
虽然过去她也觉得杜承潜是个温柔亲切,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在没发现他的恶劣之前,她并不讨厌他,却也不喜欢。
所以,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她一直以来都很好奇……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已经与人订亲了?”夏天啸原本玩世不恭的眼里立刻窜出锐利的光芒,突然间想到自己对她也不甚了解,如果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还与人订了亲……莫名的,他立刻感到烦躁不悦。
“喜欢一个人还真是麻烦呢!”朱绮罗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们很难了解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如果喜欢上了一个错的人,就会陷入很悲惨的境地。”现在想来,还好她没有喜欢过杜承潜。
如果她没拒绝和他订亲的话,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但比起自己糊里糊涂的嫁给一个像他那样的大恶魔,她宁愿像现在这样流落江湖!
夏天啸坐起身,听着她那充满忧愁的话语,原本的好心情不但一扫而空,胸膛里还郁积着一股无法排遣的窒闷之气。
听起来,她似乎的确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个人还深深的伤害了她……
“我的事说得差不多了,你愿不愿意也把你的烦恼说给我听听?”虽然不想让自己那么在意她的过去,他本来就不是喜欢探人隐私的性格。可是,她小脸上浮现出的忧郁,让他十分挂心。
朱绮罗悄然起身,虽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神情恍惚的直视前方。“我的烦恼说也说不清,太过复杂了……现在我只知道不能轻易的相信任何人,更不能随便付出自己的真心。只要不曾喜欢,也就不会伤心难过了,你说对不对?”
如果她喜欢上那个杜承潜,现在的心情一定会更加痛不欲生吧?
他的脸庞刹那紧绷。“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并不知道那种感觉。”但是当她说出不想喜欢别人时,他的心情却蓦然阴郁与沉重了起来。
“还是不要喜欢的好。”朱绮罗抬起眼,恍然大悟般的瞅着他。“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也不必担心会遭到背叛,受到伤害。”
“到底怎么回事?”夏天啸的嘴边浮现出严厉的纹路。“是不是有人他伤害过你?”
朱绮罗低下头去,紧咬住双唇,脸颊上血色尽失。“我不想再提起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我只是庆幸自己看清了他的为人,也终于逃离他的身边。”
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夏天啸就算再怎么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也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以后,我也不会再问起这些事。”他定然凝视着她,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若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去伤害乐观纯真的她?如果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他夏天啸的话,他一定会穷其一生去爱护她,呵宠她,尽他所能的为她挡风遮雨,让她快乐无虞。
不经意问,他的目光扫过她嫣红的樱桃小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幅不该想起的画面:在岳阳城里,他们不小心四唇相贴,而她的嘴唇是那么柔软……
凌厉的自责从他紧绷的双眸里射出,嘴唇也很成了恼怒的直线。他居然会对一个正在悲伤中的女子兴起邪念,实在是罪无可恕!
“时候不旱,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带着对自己厌恶的心情,夏天啸倏地站起身,径自向着停放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朱绮罗不解的抬起头,不明白他话语里的愤怒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吗?
也许是觉得她到底还是个麻烦,也许她不想说出自己的往事而让他不高兴了?
她独自在风中叹了口气,也带着满腹的心事与寂寞,以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向着马车走去。
夏天啸斜靠在马车边擦拭着他的佩剑,当他无法保持平静时,他就会这么做。
感觉到朱绮罗的靠近,他并未抬头。
朱绮罗呆呆的凝视了他一会,神情愈发苍白:“夏大哥,晚安。”
夏天啸头也不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冷淡的反应引起她内心莫名的刺痛,她不再说话,兀自掀开车帘,走入马车里。
车外,夏天啸依旧低头不语,专心擦剑。
他面容紧绷,五官坚毅,根紧的薄唇上透出如刀锋般锐利的神情。
他发现,不管他怎么努力的想要平抚自己烦躁的心情,都徒劳无功。他愈是不想去想她,却发现脑海里充满的全是她的情影和她的笑容,以及她眼里纯净如水的光芒……
连日来的马车颠簸,让朱绮罗全身上下无一不感到酸疼。一开始在马车里欣赏沿途风景的惬意早已荡然无存,更让她不安的是,这几日所经之处皆十分荒凉,这让她已有好几日无法沐浴。
“夏大哥,原来行走江湖真的不怎么好玩。”一大早,她在溪水边梳洗完毕之后,就大声的叹了口气。“话本里那些大侠飞檐走壁、行侠仗义,让我好生羡慕他们的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正在喂马的夏天啸瞧着她脸上的憔悴与眼下的黑眼圈,微微一笑。“等到了徽州,我们就休息几日后再赶路。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
他很清楚这一路上路途艰难,她虽未曾开口抱怨,但的确形容憔悴了不少,翦水大眼里也少了初见时的几分灵气。
她无精打采的神色立刻一振。“真的吗?那……我要上街去买几件衣裳。听说南方的衣裳样式多、花色新、色彩艳。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我所带的衣裳都已经旧了。”
“旧?”他看向她身上的杏色衣裳,好像是在上一个市集新买的。马车里突然又多出了一个大包袱,应该是她买的衣服细软、胭脂水粉和一些生活用品。
“看来还要再买一把梳子,现在这一把总是会勾住我的头发。”她放下一头青丝,坐在马车边,梳头的动作有些笨手笨脚。
“哎哟……好痛……”朱绮罗再一次因为头发打结扯痛了头皮,而忍不住发出哀号声。
夏天啸无奈的摇头。“要不要我来帮你?”经过这一阵的相处,对她有多么的笨抽,他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了。她不但不会洗衣做饭,连日常的起居也不是非常的顺手。
“好啊!”听到夏天啸的话,朱绮罗立刻眉开眼笑,一扫起床后郁郁寡欢的心情,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对了,那边溪水清澈见底。你把要换洗的衣裳交给我,你帮我梳头,我帮你洗衣,好不好?”
“不用了。”他跳上车沿,接过木梳。“我自己会洗。”自从他见过她所谓的洗衣就是将衣物泡在水里然后捞起后,他就再也不让她触碰自己的衣物了。
“这一路上我真的学会了不少东西。”朱绮罗没有看见他嘴边兴昧的笑容,暗自得意。“我以前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干,梳洗之类的事一点也难不倒我。”
夏天啸轻轻的为她梳过三千青丝,他不知道女子的头发,可以如丝锻般光滑亮丽,让他有刹那的失神。
“可惜我不会梳好看的发医,只能绑成两条小辫。”朱绮罗深吸一口晨间清新的空气,因为他说今日就可以进城,不必再睡在马车上而感到兴奋不已。
“丫头,我早就想问你。你应该是北方人……怎么会来到岳阳?”夏天啸手指微顿,神色瞬间变得严厉。“你以前又是在哪一府里担任丫鬟的?”
对于她的身世来历,他有太多的好奇不解。她根本不像个普通的丫鬟,但也不似一般的闺秀小姐。虽然他并不想追问她的身分,但与其将疑惑放在心底,还是直截了当的更好。
朱绮罗双唇微微紧抿,但立刻就恢复了嘴角的笑容:“我不是北方人,祖籍是在南京。两岁时跟着爹娘去了京城,赵大人的府里需要个陪伴小姐的女童,我就入了赵府当了小姐的贴身丫鬟。”
她前半段话并不是谎言,但后半段却是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他人盘问的说词。
虽然她曾有过刹那的犹豫,想要将真相告诉他。
可是不论她真实的身分,还是过去一年里她被杜承潜软禁的经历,都可能会造成他的困扰和麻烦。若泄露出去,还可能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杜承潜此刻定然派人到处找她,而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身分,才不会给他招来祸事。
“你平日不需要替小姐梳头更衣,伺候饮食的吗?”夏天啸将木梳交回给她,眼神里射出淡淡的精明。
他并不是怀疑她的话,但总觉得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
“我陪着小姐写字作画下棋聊天,不用做那些粗重活儿。”朱绮罗笑意盎然的转过身,明眸里带着纯真的光芒。
这句话也不算说谎,她向来养尊处优,纤纤十指,滴水不沾。
“难怪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丫鬟。”他心头的疑惑并未因为她的话而完全释然。她是如何离开赵府来到岳阳,又为何会说自己无处可去,还有她的心上人到底怎样辜负她的……这种种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夏大哥,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许多的疑问。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对他人提起。”心思玲珑的朱绮罗,立刻就从他挑眉的表情里看到他的迟疑,心里也变得为难起来。
她的确编造了一套如何来到岳阳,如何孑然一身的谎言,可是面对着眼前魁梧高大却对她关怀备至的男子,到口的话就又全都咽了回去。
“我承认我有些好奇,但我并没有要追查和刺探的意思,更没有在怀疑你什么事情。”回望着她眼里浮现出的阴郁,他立刻露出不羁的笑容。
“我当然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他一番坦诚的话语,安慰了她内心的不安,却更让她深感自责。他是关心她才会询问,而她已给了他一个谎言,怎么能再给他另一个谎言?
“丫头,再这么支支吾吾可就不像平日的你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用回答我,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痕。
她茫然而诧异。“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我只想看到你笑容满面的样子,不希望你被过去的一些经历所困扰,而变得不开心。”他朝她高高的扬起双眉。“所以从现在起,对于你的过去我已经丝毫不感兴趣了。”
“夏大哥……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只会带给你麻烦……”她鼻头一酸,因为他的话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感动了?”他与她双眸平视,炯然的目光里透出一丝关切。“那就答应我,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尽管说,不准和我客气,也不要觉得是在麻烦我。日后你的事,就是我夏天啸的事。我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欺负你。知道了吗?”
他傲慢的神情中充满了让人安心的豪情霸气,也让心怀愧疚的朱绮罗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晨曦的金色阳光穿越云层,笼罩在旷野上对视的两人。
朱绮罗扬起眉,看着被金光笼罩中愈显英气勃发的夏天啸,心口上掠过阵阵暖流,曾经受伤的心灵也在他温暖宽容的目光下渐渐被治愈。
她伸出手,如往常一般的拉住他的衣袖,带着浅笑缓缓地点头。
她那依赖的动作说明了她的信任,也一扫夏天啸心中的所有疑惑与浮躁。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来自何处,也不管她有过怎样的遭遇与过去,他都会守护着她的笑容,守护着她眼里的阳光,直到她终究要离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