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外头的那个车夫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之时,裴子瑜已经来到大厅。
她才一踏进大厅便见到一名穿着蓝色长褙子、打扮像是管家,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还有两名表情十分严肃、身形壮硕的嬷嬷,分坐在她娘亲下首的太师椅上。
这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神情看起来倒是平静,看不出喜怒,倒是那两名嬷嬷满脸猜忌狐疑,其实与其说是猜忌,倒不如说她们正贪婪的盘算着,她这一屋子的家产还有她娘亲身上的行头。
坐在她娘亲左侧那名,眼尾上有颗大痣、穿棕色衣服偏瘦的叫陈嬷嬷,眯细了眼不停四下张望,打量着这处修缮得崭新漂亮的屋宇。
来到翠缇县前往裴府的这一路上,她们就没见过比这院子更好的房子了,让她跟王嬷嬷都惊呆住了。
这就是自家夫人这十几年来,嘴里会不时提起的破地方?
这里大又新颖,哪里破了?
而坐在一旁年长一些,身着花红衣服的王嬷嬷,两只眼睛从黄氏出现后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心里直惊疑着。
当初五姨娘被撵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这十二年来夫人司是不曾派人来送过半点银两,任由她们母女两人在这乡下自生自灭的,怎么如今她们来到这里,见到的不是面黄肌瘦、一脸穷酸,眼巴巴求着她们赶紧带她回京的五姨娘跟六小姐,反而足一身气派,吃穿用度都不比京城大户人家差,光这处院子,没点钱是盖不起来的,还有五姨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光那一套头面就可以在京城买下间店面或宅子了。
两名嬷娓互看了对方一眼,满心的疑惑,她们母女俩这十二年来是如何过活的?日子竟然过得如此滋润,还有这么多仆人伺候着,莫非是老爷瞒着夫人,私下给她们母女塞银子?可,这不对啊,这几年皇上给老爷拨下的奖赏,全是原封不动的抬回裴府,由夫人发落。
那五姨娘跟六小姐是用什么过生活的,让人很匪夷所思啊!
相较于两只贼眼一直打探着周遭的陈嬷嬷,许管事目带着精光的看着,不动声色。
黄氏一见到女儿回来,马上向她介绍,“瑜儿来,娘跟你介绍,这位许管事是你爹身边的得力管事,奉你爹的命令前来的。”
许管事起身抱拳,恭敬地向裴子瑜行礼,“老许见过六小姐,大将军派老奴前来接六小姐及五姨娘回府。”
“大将军!”裴子瑜故意惊呼了声,装得好像从来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我认识吗?小女子我可是从来不认识什么大将军这种伟大的人物,许大叔,你恐怕是跑错家了,要我帮你找村长来问问吗?”
这个名义上的亲爹,竟然在遗弃母亲跟她这么多年才想起要派人来接她们,莫非是行军打仗伤到哪了需要人照顾,才想起他还有个侍妾女儿?
“回六小姐的话,老奴正是从村长那里来的。”许管事有些诧异,真没意料到这六小姐会这样当着他的面不给大将军面子,直接说不认识。
“是的,没错,六小姐,是村长领我们三人过来的。”花红衣服的王嬷嬷语气凶恶的抢着开口说话。
这五姨娘黄氏在她们的印象里就是怯弱胆小的性子,夫人不管说什么,她都不敢吭一声。
当年要不是仗着老爷的宠爱,直到六小姐出生都住在老爷院子里,这女人跟腹中胎儿早被夫人暗中派人给料理了,哪里还能放任让六小姐出生。
不过这六小姐也不是个争气的,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那个什么相命先生所说的话根本不足为惧。
老爷一上边关,这两母女在裴府里还真是什么都不是了,夫人先是将她们母女赶到后院柴房住着,早上到桨洗房帮忙洗衣,不惹夫人心烦眼不见为净就算了。
偏生她这女儿一天到晚要吃药,黄氏时不时便去求夫人替六小姐请大夫,让夫人厌恶怨肢不已。
无巧不巧的,一日一名相命先生经过后门,看到了六小姐便直言断定,日后六小姐会是人中之凤,身分贵不可言,这尊贵身分甚至超越夫人生的嫡长女裴子苑的I品诰命夫人命。
夫人岂能让这庶女爬到自己疼爱女儿头上,日后让女儿对这低贱庶女磕头,因此便将她们母女轰出裴府,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这被赶出裴府,黄氏一个大气也不敢吭,说话没底气的主子,在他们下人眼里还真是什么都不是,也不用太客气,只要搬出夫人来,她们母女两个还敢作对不成?
裴子瑜一脸狐疑的打量她,丝毫不给颜面的怒喝道:“你谁啊,这里有你这个做下人说话的余地吗?”
这个王嬷嬷瞬间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将怒气发在一旁一直安静喝茶的黄氏身上。
“五姨娘,六小姐不识得老奴,你总该识得,你跟六小姐说一声吧。”
黄氏抬眸看了眼这王嬷嬷跟陈嬷嬷这两位故人,以前在裴府那些酸苦记忆不由得浮现在脑海,当年她可没少受到这两位嬷嬷的“照顾”。
尤其是腊月天,一大堆棉袄衣物、床单、被罩丢到她面前,要她在日落之前洗干净,才要帮她请大夫给女儿看病,日落前没洗干净大夫就不用请了,那些衣物简直永远没有洗完的一天。
一幕幕画面提醒着她,当时她为了帮女儿请大夫看病是如何卑微,是如何的偷生苟活的,一切有多么不堪。
“瑜儿,这两位是王嬷嬷跟陈嬷嬷,她们两人是大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黄氏勉强的扯了抹笑意。
那抹笑意让裴子瑜看到了娘亲许久不见的苦涩,这让裴子瑜心头生起一股怒火。
这里两个狗仗人势的狗奴才,也不想想现在是踏在谁的地盘上,敢这样当着她的跟她娘亲说话,她娘亲当年在裴府肯定也没少受这两个奴才欺负。
“两位嬷嬷茶想必也喝了好几盏了,说吧,远道而来的目的,那么多年也不见裴府派只蚊子苍蝇过来问候,怎么这时候想起我们了?”她寒眸冷冷扫着这两个嬷嬷,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们是奉夫人命令,前来接五姨娘跟六小姐回府的。”没意料到裴子瑜会这样冷淡,她们预期中卑微讨好的态度都没看到,这让陈嬷嬷心下生起一股怒火,不客气的回道。
“这你们一个是奉大将军命令,一个是奉夫人命令,请问我听谁的?”她清冷的瞄了他们三人一眼。
嗤,夫人当年将她们母女赶出裴府,今天突然想起她跟娘亲,还大费周章要接她们回去,要是其中没点猫腻,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自然是听夫……”王嬷嬷撇撇嘴不客气地抢话,这话才说到一半便听见许管事传来一记沉咳。
“王嬷嬷请谨辞慎行。”许管事淡然地提醒王嬷嬷。
王嬷嬷脸上一阵潮红,赶紧解释,“这……自然是听大将军的命令,但夫人是老爷的正妻元配,府里一切都是夫人作主的……”
“夫人在府里权力再大,能大过在外头赚钱给她在家里挥霍的大将军吗?”裴子瑜冷冷丢下这一句转身走到黄氏身边,在她一旁的主位上坐下。
这话直白得差点没把两个嬷嬷给噎着,一阵猛咳。
表情淡然的许管事表情也突然有些不悦,沉沉的咽下口气后,自衣襟里取出一封信件,毕恭毕敬的呈上。
“六小姐,这是大将军给您的信件,您看了后便会明白。”
王、陈两位嬷嬷一看见许管事脸色一变,这一路上她们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许管事提起,老爷有一封信要转交给六小姐?
裴子瑜接过信件,瞄了眼上头已有些磨损的信封,看来这封信被许管事随身携带了不少日子。
想着这位六小姐在这种穷乡僻壤之地定是没有读过书,王嬷嬷连忙开口,“六小姐,你不识字吧?老奴来代你看吧!”
“夫人教出来的奴才,各个胆子都挺大的啊,越俎代庖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真不知谁才是主子,谁是当家的。”裴子瑜冷嗤了声,“这位嬷嬷你要不要上前来,我这位子换你坐?”
王嬷嬷被她这么一顿奚落,当场一阵恼羞成怒,想反驳斥责她这个低贱庶女,一旁的陈嬷嬷马上沉咳了声,“咳!”示意她不要再自取辱。
陈嬷嬷又打圆场道:“六小姐,这王嬷嬷还不是怕你看不懂字,才会想帮忙小姐你的。”
裴子瑜冷眼扫了两人,她还会不知道她们两人想知道大将军给她的信里头写了什么,好回去邀功。
她干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阅读信件,片刻后道:“许管事,相信大将军已经有指示你该怎么做了,这一切就如大将军信上说,可,我跟娘亲目前还无法随你回京,必须等我将所有事情交代好才能上路。”
现在可是草药收成的时节,还有-堆货物货款要交要收呢,她怎么可以在这时候离去。
“不知六小姐需要多久时间?”
“半个月吧,再快不行,我走不开。”裴子瑜将信件收好,放进衣袖里。
“这……”听她这么说,许管事就有些为难了。
“许管事,我看这样吧,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起程前去与大将军会合,告知大将军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他说的做。”
“小姐,你要自己上京城,这路上……”
“许管事,你放心吧,我会带着家丁一同前往京城,不必担心路上会有危险,更不会耽误时间的。”
“好的,那就如小姐所说行事。”许管事沉思了会儿便点头同意。
“刀豆、八角,许管事一路舟车劳顿,你们两人先领许管事下去休息吧。”裴子瑜对着站在门边等候的两人喊着。
许管事很快便被带下去休息,这少了许管事,这王、陈两个嬷嬷少了一个可以压制她们的人,说话更大声了,不再似方才那般恭敬。
“半个月?这怎么成呢,六小姐,夫人要你马上起程回京。”王嬷嬷火速又搬出夫人,企图压制裴子瑜。
裴子瑜手朝着大门方向指去,直接赶人。“两位嬷嬷,大门出去右转是回京城的路,不送。”
两名嬷嬷脸色顿时比大便还难看,她们可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从没有人敢对她们这么无礼,这六小姐这一刻钟时间不到竟然就让她们吃瘪了无数次,这叫两人一张老脸都不知要往哪里摆了。
“六小姐,我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接你跟五姨娘回去的,怎么可以我们两人先回去?”陈嬷嬷敛下满脸的尴尬,涎着笑脸提醒她。
“这里是我说了算,我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不想等的话,你们可以先回京,就这样。”裴子瑜冷下脸,森寒的睐她们一眼,丝毫不把这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嬷嬷当一回事。
“六小姐,别忘了你可也是裴府的人,你这话要是传到夫人耳里,可是免不了被夫人喊去立规矩的。”王嬷嬷声带不悦地提醒她。
裴子瑜故意拍着胸口,“哇,我好怕啊,没想到裴府是奴才在作主的,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给本小姐立规矩。”
“六小姐,老奴说的是会被夫人唤去立规矩!”她为之气结。
“你也知道你叫奴才啊,我还以为十二年不见,你从一个奴才变成主子了。”
“奴才哪里敢。”她不以为然的哼道。
“知道自己是奴才,就记好身为奴才的规矩,我不知道我回到京城后会不会被夫人叫去立规矩,但我知道,身为奴才的你现在就会被身为主子的我扫耳光!”裴子瑜很不客气的一巴掌甩到王愧嬷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让王嬷嬷脸上瞬间浮上火红的巴掌印。
“六小姐!”在场的人皆惊讶的惊呼。
不等人发难,裴子瑜率先怒责王嬷嬷,同时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长长记性。“王嬷嬷,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记着你是奴才的身分,注意你身为奴才应有的言行,再胆敢随便威胁本小姐,下一次就不是这一巴掌。”
“你!”王嬷嬷大怒,她可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府中那些低贱不受宠的庶女们哪一个不是对她巴结得紧,那里想到这个被赶出府中,在外头自生自灭的六小姐竟然敢这样当众甩她巴掌。
不甘受辱的王嬷嬷仗着夫人的宠信,恼羞成怒的向前就要教训裴子瑜,她身旁的陈嬷嬷见状连忙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在她耳边小声的嘀咕。
“春满,你可别误了大事,先忍下这口气,等她们母女回到京城,还不是任我们拿捏,你可别坏了夫人的事,届时夫人怪罪下来,可不是我们可以担当的。”
裴子瑜这个贱丫头从一进来便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面容淡淡,眸光清冷,身上还有一股若有似无上位者的气势,似有似无的拒人之感,让她感到非常的陌生,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说话唯唯诺诺、不敢看着人的六小姐,这转变太大,让人根本无法将现在的六小姐跟以前的联想在一起。
这几年她跟五姨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改变竟然这么大,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天高皇帝远的,夫人远在京城,手哪里能伸这么长教训这贱蹄子,跟这庶女硬碰硬,她们的确讨不到便宜,王嬷嬷这才压抑下心头怒火,暗自恨恨地啐了口:贱蹄子,看回到京城,我王嬷嬷不整死你我就跟你姓!
王嬷嬷深吸口气,压下剩余的怒火,阴阳怪气的说着,“六小姐说的是,老奴受教了,老奴会谨记在心,一切就依六小姐说的。”
“最好认清自己的身分,再有下次就不是一个巴掌如此简单。”裴子瑜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横了两位嬷嬷一眼。
接着对着站在门边等候传唤的吴嬷嬷吩咐道:“吴嬷嬷,带这两个嬷嬷去歇息吧。”
“是。”吴嬷嬷进入大厅领命,“两位嬷嬷请跟我来吧。”
看着王、陈两位嬷嬷的背影,黄氏平顺了的眉眼又再度拢聚起一抹悲伤,裴子瑜清楚感受到娘亲身上的哀怨与悲戚,甚至还有恨。
她握了握娘亲的手,小声的安慰道:“娘,瑜儿身子已经痊愈,不再是当年那个瑜儿了,娘亲也无须再看夫人的脸色,我不会让那群魔鬼欺负您的-就算回到京城,您还是一样过您无忧无虑的日子,您别担心。”
女儿难得跟她说这些贴心的话,黄氏感动的落下眼泪。她点点头,拭掉了眼眶里的眼泪,给了女儿一个笑容,“有瑜儿在,娘不担心,娘的瑜儿是最棒的。”
是的,她的女儿是最棒、最厉害的,身子痊愈后,人也像是换个人似的,独立自主,凡事都无须她操心,还反过来照顾她这个没用的娘亲。
有时她都怀疑自己才是女儿,女儿是自己的母亲,不过,不管谁照顾谁,女儿都是她的女儿。
出了任何事情,女儿都会挡在前头,回京,似乎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处理好各项事务,本就是到了秋忙的季节,草药园里的草药也全收割完毕,不能收割的草药,做好了过冬的准备,还有必须要晒干处理的药材,也都在裴子瑜的监督下全部晒干,收进仓库或是送到医馆。
至于她手上其他产业,例如农场上的作物,本就有专门的人在负责管理-也无须她担心。她只要交代好今年过年之时,村里每户每人发多少米、多少干粮、多少鲜肉跟腌肉便成。
到了要离开翠缇县前往京城这一天,裴府的大门外挤满了不少来送行的乡亲,裴子瑜打算将府中所有下人都带上京城,因此将院子暂时交给这几年一直负责帮忙照顾庭院花草的老江夫妻打理。
由于众人都要离去,厨房里便有大量干粮肉类米粮等食物,放久了怕会坏掉,因此裴子瑜让人留了一部分给老江夫妻,其余的全分送给村民。
看着那么多好东西都白白送人,让王、陈两个嬷嬷看得直肉痛。
裴子瑜才没空去理会那两个人,一边分送东西给村人外,一边交代嘱咐村里其他人,她不在期间,请他们多多帮忙照看房子,照应老江夫妻,她回来后定会好好答谢村民们的。
村民们自然是满口答应,要她放心上京,她的宅子有他们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她又担心要是霁三回来了找不着她,便要村民帮忙转达,若黄公子回来了,要他上京城裴府找她。
在村民的欢送声中,他们一行人缓缓出发,因为马上就要入冬了,加上又是长途旅行,所以他们的马车都布置得十分暖和。
裴子瑜跟黄氏共乘由刀豆驾驶的马车,吴嬷嬷随侍一旁,小红跟小青则与其他几个丫鬟坐八角驾驶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车坐着家丁们。
相较于他们这几辆热闹又暖洋洋的马车,这陈、王两个嬷嬷所搭乘的裴府那辆豪华宾利马车虽说不错,但防寒的装备却是不怎么够,因为他们出发时是夏天,又在翠缇县耽搁大半个月,根本没想过会逗留那么久,所带衣物根本不保暖,加上不时有有寒意钻进车厢里,让她们两人是冷得慌,只能紧挨在一起互相取暖,只是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裴子瑜倒是有送过御寒的衣物来,但她们嫌不是新的不要。
越往京城天气越冷,两个嬷嬷是一路发抖,这回京的路走不到一半,她们两人就染上风寒,各自轮流病了一回。
这一路上,她们是急着早点回到京城,但裴子瑜有感于娘亲多年未离开过翠缇县,也未曾到处走走看看,欣赏过风景名胜,因此决定回带着娘亲跟一票下人一路玩回京城,行程于是又拖久了。
这不过才走上十天半个月而已,天空便开始下起雪来,裴子瑜一行人看到天空降下了瑞雪,纷纷停下马车,下车玩起雪仗来。
黄氏看女儿跟家里丫鬟们玩起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为了怕女儿冻着了,赶紧吩咐吴嬷嬷让他们歇脚这茶肆准备姜茶跟热食,一会儿让女儿他们祛祛寒。
她自己则坐在茶肆里,手捧着热茶看着女儿玩得开心,吴嬷嬷也记得将暖手炉带着,在茶肆里添了新炭火后,让黄氏拿着,才不会着凉。
坐在宾利马车里的王、陈两个嬷嬷望着阴暗的天空不断飘下的雪,手不停的发抖,牙齿上下打颤。
两人心里不禁抱怨起自家夫人来,派她们出门,却没多给点盘缠,现在她们连同车夫三人是山穷水尽的,连下马车喝杯热茶的铜板都快筹不出来。
虽说心里怨着夫人,但她们更怨恨的人是裴子瑜,好歹都是一路的,竟然说他们三人不是她带出来的人,没理由为他们支付任何费用,要他们自己打理这路上一切食宿花销。
这要是按着正常时程回京,他们的盘缠也是够用的,偏偏这六小姐竟然要一路游山玩水,这路走不到一半,他们的盘缠便用尽,这今晚也只能在车上睡了。
裴子瑜跟小青、小红玩打雪仗玩得尽兴,才开心地往茶肆走去。
“娘啊,打雪仗很好玩,您怎么不跟吴嬷嬷一起玩啊?”
黄氏宠爱的道:“你当娘亲跟你一样年纪吗?”
裴子瑜亲密的勾着她的手臂,“娘亲在我心目中永远是年轻的。”平心而论,她娘亲这些年保养得好,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显老,她这个年纪要是放到现代,还是所谓的轻熟女呢。
“小姐,喝杯姜茶祛祛寒吧。”吴嬷嬷赶紧为她端来杯姜茶。
裴子瑜一边喝着暖呼呼的姜茶,一边拿了块小糕点吃着,这姜茶捧在手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
黄氏看着女儿那眉开眼笑的神情,想了想,小声的询问道:“瑜儿,真的不派人给那王、陈两个嬷嬷还有车夫送碗姜茶跟点祛祛寒吗?”
这女儿对任何人都很有爱心的,偏偏对夫人派来的这三人是一点情面皆无。
“娘,我的银两不是用来接济坏人的,当年她们是怎么待你的,我可清楚得很,别想我会给她们一丝一毫的怜悯。”提到他们,裴子瑜冷下脸来。
“娘是担心你回到裴府后,会遭到夫人的责罚。”
“放心吧,娘,您别再把我当成当年那个需要靠夫人同意才能请大夫治病的药罐子了-当年她们怎么欺负娘,我就会怎么一笔一笔的为娘您讨回公道,这事娘您就别管了。”她也要为含怨而死、真正的裴子瑜讨回公道。
“就是啊,夫人,您每天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四处游山玩水、开开心心的过活便成,这事您别管了,交给小姐去处理,小姐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带来麻烦的。”一旁的吴嬷嬷也劝着。
“是啊,娘,这事您就别管了,欠我们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当年那些苦我不会让您自受。”
裴子瑜放下空汤碗,拿出帕子拭着嘴角,对着刀豆喊了声,“刀豆,大家用好姜茶点心后就上路了,风雪越下越大,不快些晚上到不了下榻客栈的。”
在车里的王、陈两个嬷嬷见裴子瑜丝毫没有让人给她们端姜茶来的意思,是气得快咬碎了银牙。
如今她们也只能把一切对裴子瑜的怨恨吞进腹里,赶紧回到京城,向夫人禀告这一切,让主子为两人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