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阡陌察觉到她有些犹豫,问道:「公主不想打开看看吗?」
安夏笑着回答,「我心中惊喜,不由发怔。」说完,她将盒盖开启,却怔住了,盒中并无鲜花,而是一幅绣品。她疑惑地道:「这……」
「公主请看。」杜阡陌上前一步将那绣品摊开,安夏的眼前顿时一亮。
淡粉色的素色绸缎上绣着半壁艳红的花儿,鲜妍明媚地蔓延开,仿佛活的一般,有一种狂野的生命力,说不出的动人。
杜阡陌解释道:「微臣找不到玫瑰花,不过微臣记得公主说玫瑰花跟蔷薇差不多,只是是鲜红之色,大概是像这般吧?」
「对……」安夏连连点头,「就是这般……」他的心思果然巧妙,懂得变通。
杜阡陌又道:「这是家母所绣。」
安夏吃惊,「杜夫人竟有这般手艺?」
「公主别忘了,我姨母……」他顿了顿,「我姨母曾是绣工最杰出的尚服局尚宫,我母亲虽不如姨母,但也不算太逊色。」
所以这是未来婆婆给媳妇的礼物?
「母亲得知我遍寻不到玫瑰花,主动绣了这绣品。」他问:「不知公主是否满意?是否会怪罪呢?」
其实她索取玫瑰花不过是为了追求浪漫的意境,眼前这般感动,已经超越了浪漫,她怎么可能不满意,哪里会怪罪。
安夏心下一阵欢喜,「原来杜夫人倒是不讨厌我嘛。」她最担心的就是婆媳问题,据说守寡的婆婆最难缠,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杜阡陌不解,「家母感谢公主替她的晚年找到了依靠,这讨厌二字从何说起?」
其实她撮合杜夫人与蓝掌柜之事,虽有讨好之心,但从来没有料到会得到今天这么好的结果。佛经上说的确实没错,要多种善因,进入一个良好的循环,才能终得善果。她笑道:「礼物我收下了,多谢婆母。」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称呼杜夫人,杜阡陌不由有些意外。
安夏又道:「不过我还要第三件礼物。」
「公主请讲。」
他并没有嫌烦,看她的眼神里好似有着万千宠溺。或许这只是她的幻想,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这样深,但身为女子,总有作梦的权利。
「我想出宫去看河灯。」她强调道:「七夕那天。」在大萧这里没有情人节,七夕便是情人节,她知道那一天萧国的街上一定很热闹,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情人节,想跟他一起过。
杜阡陌立刻点头,「好。」这愿望很简单,他无须考虑。其实她提出的三个条件都不难实现,他知道这并非她的考验,只是想缔造一种情趣。
「阡陌。」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不必酝酿也没有羞涩,一切只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夏和。」他亦同样唤她。
他的声音更加平和坦然,仿佛他们是已经成亲多年的夫妻,虽然少了些激情,却如轻风拂过般舒畅,在心底隐隐勾起一些温柔旖旎,待你想捕捉时,又化蝶而去。
她喜欢这个声音。
七夕的河堤,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安夏是第一次看到放河灯的盛景,只见万千盏仿佛莲花般的河灯顺流缓缓飘浮,如萤火之光渐渐凝聚,最后变成明亮的银河般璀璨迷离。
安夏与杜阡陌做寻常百姓的打扮,只带了小茹和两名侍卫出行。
她站在河边,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纷纷对着河灯许愿,觉得新鲜又有趣,回头问杜阡陌,「阡陌,从前你放过河灯吗?」
「放过一次。」杜阡陌答。
「什么时候?」安夏侧眸,「许了什么愿吗?」她心下忽然有些警觉,放河灯难道不是红男绿女为了爱情而祈福吗?他是为了哪个女子而祈祷呢?
「很久以前了。」杜阡陌只道了这一句,为了谁、为了什么,他却只字不提。
安夏很想打听,可是他这般态度让她实在难以再问下去,她转而轻声道:「阡陌,我们也放一盏河灯吧。」
杜阡陌却道:「放河灯要自己亲手做的才行,否则许的愿不灵验。」
「是吗?」安夏一怔,「你该早些提醒我,我就可以在宫中做好了带出来。」
「本以为只是出来逛逛,倒没想起这件事。」
小茹听了他俩的对话,连忙道:「公主也想放河灯吗?那边有卖的,奴婢这就去买来。」
「可阡陌说买来的不灵验。」安夏心里像是堵了团东西,十分不舒服。
杜阡陌在一旁道:「那就罢了,只能等明年七夕。」
小茹道:「明年还有好久呢。」
他淡淡地道:「那也没办法,眼下到哪里现做盏河灯去?」
安夏静静地望着他。虽然他这话说的没错,她也没有一定要放什么河灯,但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忽然有些不悦。
若要许愿,肯定是许关于他俩未来的愿,难道他不在乎吗?
唉,没办法,大概男人都这样,不信这些,还嫌女人麻烦,她也不指望他能懂。
她转身道:「小茹,我们走吧,不是说附近有家糖水铺子的东西很好吃吗?我也逛累了。」
小茹应道:「是。」
安夏由小茹搀着一路往前走去,没再看杜阡陌一眼,方才还高高兴兴的,瞬间像被泼了冷水,整颗心都凉了。他能察觉到她的变化吗?
其实也怪不得他,是自己无理取闹,可是恋爱中的女子大多没道理可讲,喜怒哀乐往往在一线之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还是情不自禁。
附近的糖水铺子是河岸上一处安静的所在,安夏坐到桌前,点了绿豆粥与莲藕桂花糕,低头品尝起来。
她忽然变得沉默,杜阡陌感到了异样,主动将冰沙盛进她的绿豆粥里,仿佛是在讨好她,不过安夏依旧一言不发。
杜阡陌突然对侍卫道:「你们都在这候着,我想起有些东西要买,去去就回。」
侍卫颔首,「是。」
杜阡陌没多交代什么便离开了。
小茹在安夏耳边轻轻笑道:「驸马爷看公主不高兴,准是去买东西哄公主呢。」
安夏不以为意,「也未必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就这般什么都不指望,或许还更好些。
好端端地出来玩,她也不想跟他赌气,只是这小子也太不懂讨女孩欢心了吧,本来浪漫的气氛都被他给搅了。方才他只要说几句花言巧语,她就不至于如此失落,偏偏他答话一板一眼,真是没有情趣。
「公主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呢?」小茹问道:「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就忽然跟驸马爷有口角?」
「并没有什么口角。」她仔细思量,发现是他说起从前与另一个女子放河灯的时候,她开始发脾气的,大概是她嫉妒了。
那人是谁呢?
关于他的过往,她渴望了解,却又有些害怕,生怕挖掘出什么让她难过的事,不过该了解的应该都已经了解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最多是一、两个初恋呗。谁以前没有喜欢过人呢,像她就喜欢过杜澈,这很公平。
「姑娘,」糖水铺子的老板娘上前道:「本店特别赠送一碗酸梅汤,趁着还凉快,姑娘多吃几口。」
安夏点头道:「多谢。」
老板娘忽然道:「咦,这位姑娘看着好面善。」
「我吗?」安夏一怔。
「仿佛在哪里见过呢……」老板娘凝眉,「方才与你一块的那位公子也很面善。」
安夏介绍道:「那是我未婚夫婿。」
「对了,我想起来了,」老板娘道:「前几个月我仿佛在京郊见过你们俩。」
「我们吗?我和我未婚夫?」安夏诧异。
「对了,当时你从马上摔下来,我看到你未婚夫蹲在你的身边查看你的伤势。」老板娘皱着眉,「唉哟,那血淋淋的情形,你当时伤得可不轻啊。」
「我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未婚夫就在我身边?」安夏更加错愕。
「对,没错,我还上前问你未婚夫是否需要帮忙,他说不必,一会儿自有下人会来。」
小茹不解地问:「老板娘,你没看错吧?我们家……小姐当时不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老板娘摇头,「两个人啊,她和她的未婚夫婿。」
安夏与小茹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思索一会儿,安夏方道:「老板娘,多谢你,我们一会儿用完这些点心,如果还没吃够,再叫吧。」
「好,慢用,慢用。」老板娘笑着离去。
「小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夏低声道:「我堕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小茹有些苦恼,「奴婢只知道公主是出宫去找驸马爷,后来在京郊堕马昏迷。」
安夏问:「那日我与他可有见过面?」
「这个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小茹有些苦恼,「总之,当日皇后娘娘得知婕妤娘娘私自让您出宫,便派人四处去寻您,可发现您的时候,您正一个人躺在京郊的大路旁。」
「当时母妃也在宫外?」
小茹摇头,「婕妤娘娘已经回来了,皇后娘娘就是见到她却没看到您,才知道婕妤娘娘又放您出去玩,所以发了火。」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该找杜阡陌问清楚吗?若堕马时他就在场,为何一直没有告诉她?是害怕萧皇责罚吗?其实他可以偷偷告诉她啊,毕竟这事关她的生死。
他的隐瞒让她忐忑不安,只觉得当中或许埋藏着骇人的秘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心底忽生一种恐惧,仿佛蜈蚣爬过皮肤,让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