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云那方面控制好了吗?狼族不再有任何动静。」主力不动,后卫瓦解,兵败第一步。
「差不多,他托我传话,狼王说狼族世代偏安一隅,以放牧为生不与人生战,腾龙内部事务绝不插手。」狼王算是聪明的,他知道一旦出兵,他狼族勇士将死伤大半,狼族后继无人。
「那顾全呢?套出话了?」那人贪生怕死,畏惧权势,应该不难摆平,只要小施手段威逼。
朱子仪不屑地冷嗤。「饿他三天他就说了,自白书写了三大册,每一条都把罪名推给太子和国丈,说他是被胁迫的,不得不遵命行事。」
「好个狡猾的顾全,倒是推得一乾二净,不过人呢!我没在刑部瞧见。」乔翊一身绛红锦袍,高坐众人之首。
「死了。」
「死了?」
「在押解来京的途中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劫杀,他和几个幕僚当场毙命。」死得很快,几乎来不及呼救。
「那我们不就少了个证人,少了扳倒季从虎的机会。」未免可惜了,他该防着狗急跳墙,人一慌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世子爷用不着担心,顾全已认罪画押,有文书为证,还有他的侄子顾人杰并不同车,我就防着他们这一手,另外派人随后押送,顾人杰比顾全更没用,什么都招了。」包括贩卖私盐中饱私囊、以贩盐所得买官,又有谁得利,谁是国丈的爪牙,囤兵几万在何处。
「干得好,朱大人,人证物证在手对我们有利,国丈条条大罪皆难逃国法制裁,只是……」
还不够有力扳倒他,把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尽欢,你在笑什么,有好消息?」
「我有笑吗?」容尽欢面容温润,笑痕如碎玉般光彩。
「不要卖关子,快说。」这件事要趁早解决,他不想再等了。
「世子爷,你很没耐性,是不是因为某人的因素,你这会肝火旺得很。」难得见他沉不住气,失去平日的吊儿郎当,冷肃得宛如挽弓天将。
「少啰唆,小爷要得是结果,你再故弄玄虚,小爷先敲下你两颗牙。」看他这无「齿」之徒如何故作洒脱。
容尽欢呵呵低笑。「不打趣世子爷了,世子爷还记得我们在狩猎场捉到的那名女刺客吗?」
「她有能用的线索?」一个奉命杀人的杀手,能从她身上得到多少有利的情报?恐怕有限。
「不只。」他扬起唇,笑若春晓。
「不只?」乔翊把眉一挑,露出狐疑。
「她刚好知道国丈和哪些官员来往的名册藏在哪里,几时收钱,用途为何,谁是牵线人,谁又暗中提供朝中各官员近况以便收买。」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消息令闻者皆十分振奋。
「你问出来了?」瞧他神情自若,八九不离十。
「世子爷,你未免太瞧不起下官的办事能力,若等世子爷询问,下官这策士也做得不称职。」
他不疾不徐的从怀中取出一本寸厚的黄皮书册,翻开第一页是宗人府杨钰。
乔翊表情先是一怔,而后是失笑地往他胸口搥了一拳。「有你的,小欢子,果然是心黑的。」
「不敢,本分而已。」领朝廷薪饷就要为朝廷尽一份心力,他万死不敢推辞,唯有尽力。
「不过我很好奇,杀手通常口风很紧,守口如瓶,不轻易泄露秘密,宁死也要保住杀手的尊严,你用什么方式逼供?」换成是他可能没法从刺客口中问出三句话。
「搔痒。」最简单的一种。
乔翊托腮的手滑了一下,重重敲在扶手上。「我好像听错了,你要不要再重复一遍?」
「拶指、灌姜水、生拔指甲、鞭打、火烙……这些我都用不上,我只是除去她的鞋袜,用一根小羽毛轻轻地、轻轻地搔她脚底板,她非常高兴地开怀大笑,三个时辰后她什么都说了。」
很配合,是个合作的犯人。
「就这样?」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容尽欢眉扬一寸,似有被诬陷的冤屈。「世子爷要清楚,慢慢地挠姑娘家的脚底有多费劲,不能轻、不能重、不能快、不能慢,要持之以恒,还要耐着性子和她斗,看谁坚持得住,谁撑得久,提起她的家人瓦解她的心防,结果还得安慰她……喔!忘了一提,她有一幼妹掌控在国丈手中,所以她不得不听命行事,可是下官派人去查过后,她妹妹早在七年前被凌虐致死。」
「然后呢?」他肯定有下文。
他扬手一摆。「我把她放了。」
「放了?」
不只乔翊震惊,连刚正不阿的朱子仪也露出不赞同神色,杀人如麻的刑部重犯岂可轻易纵放。
温润如玉的容颜忽地笑了,笑得令人心惊。「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欠了她,她向谁索讨,与我们何干。」一语毕,全场默。
「……够黑了,你的心肝。」还有人比他更黑心吗?借刀杀人不见血。
「好说,好说,跟世子爷学的。」容尽欢笑答一句,把心黑的污名还给没心没肺的世子爷。
「……」无语。
遇到面不改色的腹黑者,乔翊也甘拜下风,他只是无赖、不要脸到极点而已,但一山还有一山高,本事藏得深的果然阴险卑鄙,连别人想不到的阴招也做得出来,不仅用「搔痒」逼供,还能不费一兵一卒策动敌方窝里反,这才叫兵不血刃、谈笑用兵。
「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还有官员同谋名册,刑部立刻带人一一逮捕……」
最痛恨官场舞弊、营私谋利的朱子仪愤慨不已,急着将一干犯众押入大牢候审。
「不用急于一时,我们还有一件事未做。」乔翊脸上带着笑,眼底冰冷无比,恍若冰刃欲出鞘。
「还有什么事?」朱子仪为人实在,脚踏实地,没什么七弯八拐的花花肠子。
「策反。」
「逼宫。」
乔翊、容尽欢同时回答,相视一笑,由彼此眼中看见默契,两人的想法一致,不做没把握的事。
「逼宫?策反?」什么意思,他着实迷糊。
难道要逼得国丈等人造反不成?
「就是要逼得他们不得不反,把所有隐藏的实力全展露出来,不能留下余党有机会东山再起,叫阿云把青城外那几万名兵给收归正规军,重开盐路授权给盐商,官盐市价低私盐一成,其中差价损失皆由乔府吸收,让威远侯也拿些私房钱报效国家……」
连亲爹也算计,高招。容尽欢笑而不言,佩服世子的「敢」,虽然对富可敌国的皇商而言,那点「小钱」真的是九牛一毛。
三日后——天子脚下流传着一则流言,据说是由服侍皇上起居的宫中太监不小心说给为皇妃裁衣的「云霓坊」老板知晓,田老板又藏不住话告诉「天香楼」
尤掌柜,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老百姓纷纷议论。
有一说太子品行不佳,为人平庸又不思上进,对朝政认识不清,对国事关心不足,清明帝已拟好圣旨,择日废太子改立新皇子为储君,此事将于开春后成定局。
先不论真伪,光是小小的传言就动摇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大小官员震惊,不知该上表奏请三思而后行,或是静观其变,朝中政局将变天是不可避免的事。
而等了几天,有人动了,不顾一切的破釜沉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是如己所愿又或是一败涂地就看这一回。
「这是怎么回事,朕的家宴居然敢携剑入殿,你们眼中还有朕的存在吗?」
清明帝怒掷白玉杯,金黄的酒液由碎裂的白玉杯飞溅而出。
「皇上勿惊,臣等也是为了皇上龙体着想,皇上虽风华正盛却已感染恶疾,恐不利国体运作,故臣等斗胆,为天下苍生设想,请立贤君为民谋利。」哈……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进行得太顺利了,只差一步就能功成名就,坐拥天下。
方才殿内突然出现一群带刀带剑的侍卫,在季从虎的命令下围住清明帝。
「国丈,你这是逼宫,诛九族之谋逆大罪。」没想到他胆子真的这么大,连杀头大罪也毫不在乎。
国丈季从虎冷笑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情极其冷静。「皇上此言差矣,臣等也是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想我腾龙王朝数百年基业岂能尽毁皇上手中,臣为保皇上千古贤名才妄动逆行,皇上百年之后自会体谅臣的用心。」
「谋反就是谋反,还有什么理由,就不怕朕命令禁卫军将你们一个个都捉起来,从此只能在天牢度过余生。」他只有一个机会反悔,错过了便是自掘坟墓。
闻言,季从虎张狂的仰头大笑。「请皇上龙目看仔细了,里里外外的禁卫军早已换成臣的人,皇上就省点事喊人,免得伤了你尊贵的嗓子。」
「你……你好个季从虎,朕自认待你不薄,赐宅赐金、田地数百顷,年年享朝廷供养,贵不可言,为何仍不知足心存反意?」皇上的岳父这身分还不能满足他吗?该有的尊荣和赏赐从未少过,财富与美女尽在他府邸。
「皇上的眷顾臣受宠若惊,可是臣年岁虽高仍有好几年可活,荣华富贵谁不想要,若是坐上这龙位的帝君不是臣的外孙,那臣有何殊荣可言,与一般贩夫走卒无异。」他不甘就此沉寂,成为一无所成的芸芸众生中一人。
国丈的得意明显写在脸上,他以为会有一场血洗皇宫的混战,得一路浴血杀进金銮殿,没想到最忠于皇上的禁卫军统领因母丧而匆忙离京,方便他安插自己的人马为副将,代为统御宫中侍卫。
皇上精兵被换下,取而代之是季府家将,为他收买的管事太监早已关闭宫门,四扇大门皆已闭上无人可进来,整座皇宫在他的掌控之下。
不过皇上的「助力」也不小,要不是沈子熙想在岁末办一场只有自家人的家宴,席上只有皇上的家眷和内侍,就连威远侯父子也不克出席,另有安排,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好助他一偿宿愿,再无遗憾。
「就为了这个皇位,你连皇后和太子都不顾了吗?朕是他们的丈夫、父亲,你此举行为简直将他二人推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太子就算坐上皇位也为万人所不齿,为人子不孝何以为明君。
季从虎指敲桌沿呵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臣的用心是辅佐太子即位,并非为一己私心,他日君临天下,坐在龙椅上还是你沈氏子孙,臣并未僭越。」
「把自己的野心说得冠冕堂皇,想必策划已久了,朕的江山你真的想拿就拿得走吗?」神情转为从容的清明帝看向皇后身侧畏缩的身影。「太子,这也是你的意思吗?要朕的皇位,保你千秋万世?」
「儿……儿臣不敢,儿臣只……只是不想被废……」沈元嵘怯懦得没法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一见到父皇严肃龙颜,他心生胆怯,退意萌生三分。
「皇上本来就该将皇位传给嫡生亲儿,太子天资虽不及人却有大臣们在一旁辅佐,何愁腾龙王朝不能国富民强,皇上的意气用事又何尝是将我们母子视为你的至亲,本宫是皇后,元嵘是太子,理所当然继承皇位。」季秋容说得振振有词。
「好个意气用事,皇后,这就是你对朕的看法?呵呵……夫妻二十余年,竟然敌不过高高在上的权势,朕心寒了,这是朕的妻子、朕的亲儿,你们何其忍心逼朕断夫妻恩、父子情。」
原来人心是填不满的,看清了也好,以免他狠不下心,尚留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