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准你们绑她了?”杜晴春挑起眉,手中方扇放到嘴边。
阮秋色知道那是他不想被人看穿心思时的习惯性动作。
所以,他现在有不想被看穿的地方?她忖度着,可是连她也参不透他的心思。
“素闻阮总管武学造诣极高,我等加起来恐不是她的对手,若不绑着……”曾凡轩语带保留。
“你的意思是你们这群汉字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女人?”稍稍移开方扇,杜晴春扬起刺目的嘲讽神情。
“我们——”文阙才想反驳,曾凡轩立刻伸手挡在他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别太激动。
“常言道,有备无患。想必杜公子了解在下的意思。”
“我说了,不准绑她。”杜晴春用冷冽的眼神瞪着拿着绳索蠢蠢欲动的官兵。
官兵们因他眼里太过狠戾的兽性,不自觉退了一步。
“杜公子这是打算为难在下了?”曾凡轩的手摸上腰间的佩刀。
“是又如何?”杜杜晴春挑眉,不怎么在意。
明知这是个陷阱,他怎么可能会让她跟他们走?
“那么久别怪——”
“我会跟你们走。”阮秋色截断曾凡轩的话,同时走到他们面前,把刀交出去,表示自己无意反抗。
“秋儿!”杜晴春失去了冷静,心急的唤着。
她不能离开他!
此番进去,谁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什么?
都怪他太信心满满,因为殷尚实的那封短信,便认为一切都是冲着他来,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把歪脑筋打到她身上。
阮秋色举止优雅的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
“你不能走!”他急切的说,原本还霸道任性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只剩下慌张忧虑,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放就是不放。
文阙立刻向前一步。
阮秋色回眸,定定的说:“我说了会跟你们走。”
文阙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然后回头无声询问曾凡轩的意见,在他点点头后,才退回原位。
“为什么要走?你不用去,我只要摆脱几个人去说情或是施压,你根本不必理会他们!”杜晴春急着说,眼里的担心害怕所谓何人,此时此刻再清楚不过。
原来他并非对她的安慰无动于衷,原来她想的没错,他真的是在试探她的心啊。
多么别扭,不老实的少爷。
她却是如此、如此的倾心于他。
“但是我担心你。”她稍稍握紧他的手,低声说道。
杜晴春怔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总管说担心他,而且是用“我”!
尽管她仍是面无表情,但,是真的担心他。
“那就更不该离开我!”他大声喊道,随即惊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凶狠,于是降低了音量,用他昨晚才学会的软声细语,迫切的补了一句:“你发过誓的!”
突然间,阮秋色彻底看清楚他眼底存在的并非纯粹的依赖,而是说不出的依恋。
即使知道不该,但又有哪个女人能抗拒思慕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自己?
这一刻,她有千言万语想告诉他。
他们都知道这一进去,不可能轻易放她出来,在弄不清对方意图,以及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她有多为她担心啊!
但是,她更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有借口伤害他。
“我去取就回来。”她只能拒绝,在他极度反抗的情况下,不容置喙地抽出自己的手。
“那么,可以走了吗?”曾凡轩客气的问。
“刀虽是我的,可没有我杀人的证据,我也没有反抗的意思,所以依律,你们不得绑我。”她拒绝被绑,不想让已经因为她决定到官府而方寸大乱的杜晴春更加反弹。
“只要阮总管保证,我等自然不会为难。”曾凡轩挥退官兵,并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秋色回头望了他一眼,别具深意的一眼,然后再曾凡轩和文阙的看守下,踏出房门。
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有片刻离开他的机会。
杜晴春还愣在原地。
永不离开……
耳边尽是她许下的诺言,回荡着。
可是她却当着他的面前,离开了,把他肚子一个人留下来。
只要少爷上哪儿,我就上哪儿……
她明明这么说过的。
为何当着他的面离开?
无论他惹出多大的麻烦,她都不会背弃他的,怎么会离开?
“少爷、少爷,阮总管她就要被带走了!”隐冬叫着,不断摇晃着他的身躯。
恍惚的眸心突然注入一抹精光,他骤然拔腿,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不能走!她不能走!
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她从他带走!
他一边跑着,眼前好似浮现她的身影,他眯起眼,看不清,于是张大了眼努力去看。
是六岁时的她。
小小的,但是和现在一样面容严肃。
“回来……”他追着,一边喃喃自语,猛的一眨眼,身前的背影大了些。
是十四岁的她。
长大了,仍是端正面容,更不爱笑。
“回来、回来……”他继续追着,就在快要追上时,眼前的身影大得令他跌入现实之中。
是现在得她。
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备好的马车,就要离他而去。
“回来!”杜晴春仰天长啸,突然像头疯了的野兽,狂奔向马车。
“拿下。”曾凡轩从容不迫的命令官兵,一点也将连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的杜晴春看在眼里。
只要是去了阮秋色,杜晴春就是废人。
一直以来,他们都将目标放在阮秋色身上,为了要抓到她——只要能够抓住她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毫无顾忌的对付杜晴春。
像头恶兽被团团压住,趴在地上的杜晴春眼神却是火亮的。
“你们不能带她走!”
他不能失去她!片刻都不行!
“这恐怕得让杜公子失望了,只要有搜索状,我们就能。”曾凡轩说得很抱歉,就连脸色也丝毫没有反讽的意味,好像真的对他感到不好意思。
“叫你们的老大出来!我要直接跟他谈!”他在地上挣扎扭动,不介意弄脏了衣裳,不介意被人当狗一样对待,也要夺回她。
“这可不方便了。”曾凡轩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符大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他不来,我可以去找他!”
“这也不行,我家大人他——”
“他不在府内。”有人从后方盖过了曾凡轩的话。
被压倒在地的杜晴春停下挣扎,静默下来。
“大人。”曾凡轩和文阙以及在场的官兵们——除了压着他的之外——纷纷向替后方的声音来源欠身行礼。
“在我家当个不务正业的府尹,乐七海,你也真有胆。”杜晴春嗤了声,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此话非矣,我也是在观书楼尽职做了一年多书籍修缮的工作。”乐七海慢慢踱到他面前,蹲下身,搔头的模样就跟他所认识的“乐七海”一样。
不,现在不该称他乐七海了,应该是“符逸琼”。
“怎么不说是内贼?”他不屑的哼着。
“别告诉我,你早就料到这种话,我不信。”符逸琼偏着头,似乎不认为这么跟他说话很奇怪。
“我知道府里有害虫,你也在怀疑名单上。”杜晴春的气势不因被制服而弱掉,高高扬起的下颚,仍旧是他不可一世的气魄。
“喔,那为何不除掉我?”符逸琼笑眯眯的问。
杜晴春哽住了,咬着下唇不开口。
“嗯……让我猜猜看,因为你在想这不足为惧,你有足够的胆识和骄傲认定自己能够处理内贼的事,所以,即便你知道谁可以活事出原因,你都决定静静地等着……又或者,你是想一次当作另一项对阮总管誓言的忠诚度的小小测试……”符逸琼点点下唇,继而灿烂的笑了。“我说的没错吧。”
杜晴春丝毫不能反驳。
自己的骄傲自大,甚至是扭捏矛盾的心思,全被他一语道中。
“我想,最后一点占大部分吧!”符逸琼靠在他耳边低语,在他发飙前拉开一点安全距离,笑言:“说实在的,要摸透你的心是不难,我也很感激你这点小心眼,才让我们在被怀疑的情况下,仍能潜入观书楼寻找我们要的东西。”
“我们?”杜晴春微挑眉。
“是啊,我们。”符逸琼点点头,一个弹指,他所指的“我们”全部出现在杜晴春面前。
“我想阮总管也开始怀疑了。所以昨天夜里,我还得亲自出马引开阮总管对观书楼的监视。”昨晚他被迫出演了一场戏,实在伤神,且最重要的是——“即使如此,我找了一年多,却一直找不到那本书。”
杜晴春紧抿着唇不说话。
“少爷不问是哪本?”符逸琼用乐七海的语气说话。
“知道了,你以为我就会给你?”他冷冷地反问。
“嗯……如果拿阮总管的命来当交换,少爷意下如何?”
杜晴春的眸色更冷,“也许你太高估她在我心中的地位。”符逸琼非常的有把握,也知道他必须买账。
“就我对少爷一年多的观察,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没有。”
“少爷的意思是把阮总管的性命置于度外了?”符逸琼挑眉,故意把话说得连马车内阮秋色都听得点。
“身为仆人,她总有随时为我牺牲的自觉。”杜晴春泛起冷冷的笑痕,仿佛真不当一回事。
“或许该有自觉的是你。”符逸琼不为所动,把他的话当成是虚张声势,“如果少爷打算拿阮总管的性命当赌注,我自然奉陪。”
杜晴春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戾。
一直不着痕迹仔细观察他的符逸琼发现了,更加证实她找的人质一点也没错。
“来人,把杜公子好生扶起来,他可是杜家的现任当家,名震天下的观书楼和史今书坊都是他的产业,得罪不起的。”符逸琼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曾凡轩一样,没有半点酸刺,令人摸不找头绪。
过了一会儿,杜晴春被官兵恭敬的扶起,连同一旁为了护主也被压倒在地的隐冬。
符逸琼在他面站定,“一行名册,我必须要有污名册交J差,所以给我污名册,她就能回来。”
杜晴春危险地眯起眼,即使一身狼狈,但气势未减。
“我等你三天。”符逸琼一点也不怕他,径自上了马车,丢下一句话先离开。符逸琼上了马车,坐进阮秋色对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