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晴春大大蹙起眉心,“石幸礼?”
“不会有第二个带着石榴上门拜访的石老爷。”隐冬肯定回答。
果真是他!
杜晴春翻了个大白眼,脸色明显比刚才更郁闷,“我跟他很熟吗?赶他走。”
“少爷,也许石老爷有重要的事。”阮秋色不赞同,其中很大原因是她无法再继续和他独处在房里。
“带着石榴?”杜晴春讪笑。
“既然对方带了礼来,咱们就更不好意思赶人了。”她仍是一派严肃认真。
杜晴春才不相信她的话。
谁说不好意思?她不也常常替他赶走不想见的人,而且就当着他的面。
想不到她真是越来越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那么是我口误。”杜晴春皮笑肉不笑的扯了嘴角,扬声抛出一句话:“把他撵出去。”
“就由属下来吧。”阮秋色顺势接口。
杜晴春气闷的瞪着她。
他知道她喜欢石榴,也因此石幸礼上门时总不忘带上一些,不过从现在起,他开始怀疑阮秋色会为了石榴留下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高。
想吃的话,他随时都能买给她吃,是她从不开口讨,他也故意装做不知道,家里也因为他刻意忽视下,有好几年未曾出现石榴,要猜测她有多“饥渴”不难,再加上送礼来的人心怀不轨……
扬起方扇,他面容不善地转身,“算了,去看看也罢,反正我很闲。”
阮秋色和门外的隐冬又同时闪过一道念头——
原来你也知道!
杜晴春走到房门前,阮秋色正要替他开门,他状甚随意地喊了声:“隐冬!”
“是。”候在门边的隐冬立刻照办。
阮秋色凝视着停在半空中的手,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的杜晴春发现了,忍不住皱了脸,漂亮的凤眸左右溜转,趁隐冬不注意的时候,用方扇掩着唇,高傲的说:“我说了,不要拖延你的伤痊愈的时间。”
他不希望在她脸上见到寂寞的痕迹,明明自己一直都在。
杜晴春带着赌气的口吻,让阮秋色意外察觉了他的用心。
并非只是戏弄她而已,他其实……是体贴她的手伤吗?这不像是她认识、且伺候已久的少爷。
她停下脚步,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想起了那个曾经调皮捣蛋却也温柔体贴的杜晴春……想起了那个偏袒她,而显得不公正的他。
……这个家的主子是我!这件事情我怎么说便怎么做,往后谁敢说她怎样,我就撵谁离开!
那是个性随和的杜晴春第一次展露出蛮横不讲理的时候。
如今她早已长大成人,懂得用智慧和经验来看待这些护短的话,知道那只会让情况变糟,失控到连抬出“主子”这个身分都无法掌握的地步;另一方面又无法否认,这样的话无论听几次,都令她心生感激。
那时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使他失去做主子的威严,也了解他们之间的差距,于是听从父亲的话,做出正确的决定。
有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你到底从何时开始不笑的?
而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那个错误才失去笑容的吗?
不行,他不该把心思花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
“少爷。”她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太过呢喃,不够正经。
“嗯?”杜晴春略微不悦的回头,显然对被迫见石幸礼感到烦闷,没察觉她的语音有异。
“属下只是……”垂首,阮秋色甩了甩头,等到再抬头时,眼里已是一片清冷,“属下原本就不喜欢笑。”
吾之思,藏于心,拙于形……
有些话,一辈子也不能说。
即使面对这个用独特方式在在关心自己的少爷,她也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杜晴春危险地眯起眼,握着方扇的食指轻轻点着扇柄,片刻后,他旋身迈开步伐,淡漠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等我把姓石的给踢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才不懂放弃两个字要怎么写。
***
前厅除了石幸礼外,还有两名男子。
跟在杜晴春身后的阮秋色,脚才踏入前厅,一道身影如旋风飞快地闪到她面前。
石幸礼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脸柔情款款地说:“总管大人,你今日依然是风姿绰约,倾国倾城,有幸能见到你,真是石某祖上积德,无上光荣。”
真是狗屁倒灶!
被打扰已经很不开心了,杜晴春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瞪着石幸礼的眼神恨不得把他连皮带骨啃个精光。
石幸礼是杜家的熟客,也算是他的父执辈,更和他父亲交好。
这样的客人在杜家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但能让杜晴春厌恶到骨子里的,仅此一人,因为石幸礼谁的主意不打,偏偏把歪脑筋动到阮秋色的身上。
遥想当年,正是阮秋色当上杜家总管的第二年,石幸礼到观书楼来借书,对她一见倾心,说是没见过如此精明能干又惊为天人的女总管,还引述了书里对美女的形容,把她捧到天上去,从此以后便常常上观书楼。
美其名是来借书看书,事实上是来看人,最后甚至开口向他讨人!
瞧石幸礼自诏风采翩翩,到处拈花惹草,还敢来招惹阮秋色,杜晴春怎么也看他不顺眼。想尽办法想拿回观书楼的银令,阻止他进入杜家,就连搬家也没通知他一声,如今竟给他找到凤翔来,杜晴春快气到吐血了!
冷眼旁观石幸礼放肆的举动,杜晴春黑了一张脸,不带情绪地吐出两个字:“送客。”
阮秋色望了他一眼,杜晴春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她什么也不急着说,他就陪她互瞪,视线在秀眸和她被握着的手间来来回回。
她不着痕迹的抽出手,“石老爷,我家少爷在您身后。”
石幸礼斜睨杜晴春一眼,兴奋的神色冷下不少,“喔,是你呀,杜小子。”
凤眼大瞠,眸底窜动着火花,肝火向来旺盛的杜晴春简直连发梢都要冒火了。
“你这老王——”
秽言恶语尚未完全吐出,还好阮秋色和隐冬一人一边拉住他的两手,阻止他扑上去,像头恶兽见人就咬。
过了一会儿,骚动暂平,阮秋色替所有人送上茶水。
“有人会在这个时间上门打扰的吗?”刚让阮秋色温声安抚,此刻还摆着一张傲然面孔的杜晴春不爽的问。
“我是来见总管大人的,又不是找你。”石幸礼同样高傲的用鼻子哼气。
“石老爷有何要事?”未免主子又被激怒,阮秋色跳出来问。
若非是自己拿石幸礼来当借口,此刻她该是听从少爷的命令,把人给赶出去,毕竟她向来讨厌浪费时间。
思及此,她愣了愣。
从今天起,工作不需要你来烦……
少爷才这么说过,如果她是个尽责忠心的属下,究竟该怎么做?对眼前的事毫不理会吗?
阮秋色不仅拿不定主意,更多烦躁是因不被需要而起。
“还是总管大人理智英明,不像某人……”没有发现阮秋色面容隐约有些不对劲,石幸礼瞥了杜晴春一眼,意有所指。年纪大上杜晴春两轮的石幸礼,不只外表看不出来,连行为举止都不像那个岁数。
石幸礼没发现,不代表眼睛总跟着阮秋色转的杜晴春也没有发现。
“秋儿,过来。”他不只不喜欢她和石幸礼靠太近,也想赶走她脸上那抹不喜欢的表情。
“是总管,少爷。”回过神,阮秋色来到主子身侧,不厌其烦的纠正着。
杜晴春扯开嘴角,故意又叫了一次:“秋儿。”这次甚至伸手捏了捏玉润的粉颊。
阮秋色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暗吃一惊,一抬眼,就见他专注凝视着自己,唇角微微扬着一抹难以辩认的弧度。
心头骚动着,她从没想过会看见他这么柔和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她没什么好忧愁的。
这样的他,让她感到困惑。
他在干嘛?她又在干嘛?吊着受伤的手臂,对着少爷发呆,就因为他难得向她展现出和平?
杜晴春观察着她眼里平常难以见到的情绪波折,嘴角别具深意的往上扬。
“啊啊,杜小子,你别勾引总管大人啊。”偏偏总有程咬金冒出来。
“请石老爷切勿称属下大人。”匆忙定下心神,阮秋色严正指责,没将对方的身份地位看在眼里。
可石幸礼完全不介意,被直言纠正后,倾慕之情更加溢于言表。
“请千万别这么说!石某对总管大人的仰慕,有如滚滚江水般绵延不绝,若无法称总管大人一声总管大人,那石某会良心不安的。”
“怎么就没见你玩弄良家妇女时会良心不安?”杜晴春讽刺地哼了声,一手还捏着阮秋色的脸颊。
不知道少爷现在的举动算不算“玩弄”?隐冬暗暗怀疑。
石幸礼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主动说明来意,“石某今日会来,是有事相求。”
“我不答应,你滚吧。”听也不听,杜晴春连扇子都懒得遮,直接表达出嫌恶。
石幸礼压根当他不在,迳自道:“实在是家母久病床榻,恐将未久于人世,如今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乖巧温顺的媳妇……不,我是说女总管。所以……”
“别把你自己的野心推到别人头上。”杜晴春故意截断他的话。
“有狗在吠吗?”石幸礼一手贴在耳畔,做出仔细听的动作,然后又当某头恶兽是石刻的,继续说:“石某左思右想,唯一认识并上得了台面的女总管,也只有总管大人了,所以想请总管大人能够到石府,伺候家母一段时间,直到家母仙逝。”
“只怕到时候你根本不可能放人。”杜晴春不断酸刺反驳。
“杜小子,若非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交情,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石幸礼终于觉得烦了。
“哼!如果要打架,你还不见得赢得了我咧!”杜晴春扬起方扇,另一手习惯性想找甜品来缓和怒火,偏偏隐冬忘了准备。
阮秋色从他的小动作看出端倪,招来一旁的小厮去膳房准备。
“我才不兴粗俗野蛮的行为。”石幸礼头一撇。
不一会儿,小厮拿了一大盘的甜糕进来。
不慌不忙地捏了块甜糕送进嘴中,嚼了嚼,甜甜的滋味令杜晴春心火稍减,方能从容不迫地问:“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是说给总管大人听,又不是说给你听。”石幸礼老话重提。
“隐冬,关门,放狗。”额上的青筋快要爆开,杜晴春有多生气,从他简短扼要的命令便能听出来,连甜糕都不是以缓和他的怒火。
“少爷,咱们府里没有养狗。”隐冬在他身边小声提醒。
杜晴春狠瞪他一眼,随即指着石幸礼说:“那你去咬他!”
“少爷夸张了。”隐冬不愠不火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