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欺君在前,还认为皇上会给你记功?」军令如山,违反军纪之事不可犯。
「这……」她又一窒,无话可说。
「离妍月公主远一点,能避则避,我不是说她得罪不起,而是她背后有皇后。」单单是公主起不了风浪,并无实权在手,顶多狐假虎威扯皮一番,而皇后却是能直接下旨打杀,就连皇上都不一定拦得住。
皇后执掌后宫,她若把单九净召进宫去,单九净不能不从,届时她随口编个冲撞凤驾的罪名就能把人赐死。
月牙儿先忍不住地扯扯小姐的袖子,低声道:「哎呀!小姐,挖吧!一个公主就把奴婢吓个半死,再来个皇后,奴婢直接躺着等死好了。」京城的人真可怕,比山上的老虎还凶猛。
「出息。」单九净没好气地碎了一口。
「奴婢没出息,怕死。」月牙儿老实说。
谁不怕死,她也怕,但是……单九净眉毛搏紧,躲就真的躲得过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把她揪出来,掘地三尺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们主仆到底在说什么,不是挖池塘吧?」皇甫天绝看看两人,若有所思。
「是池塘。」
「地窖。」
一主一婢没对好话,露馅了。
「地窖?」他一沉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小九儿,一会儿收拾收拾,搬到我之前打算送你的五进宅子。」
「不要。」她不能收。
「乖,听话,不许争辩。」那里有他的人,能护她周全,妍月公主不敢带人上门闹事。
单九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是我们的家,我要替哥哥守着,守着娘留给我们的宅子。」
「可是我不放心,人太少……」他不能时时刻刻盯着,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皇甫哥哥,我们去买人吧!你帮我挑挑身强体壮的,会武的更好,摆上十个、八个一拳能打倒大猫的护院,看谁还敢入府泡茶……」
两人相约了一个日子出门挑人,最后,单九净是买了人,七男八女。
男的一个看门、一个赶车、一个跑腿,另外四名负责守前院,不经主家允许一律打出去,打不走就放狗咬,咬死算她的。
所以他们又买了十只狗、两只成犬和八只狗崽,一对狗爹娘生了八只狗儿女。
至于女的就分派到厨房,针线房,两名会武的跟着单九净,取名花月、良宵,拳脚功夫不错。
还有一个管家人选皇甫天绝叫她不用找了,他送她一个,卫国公府出来的奴才别人也高看一眼,至少有点眼力,能拦一拦来找砖的妍月公主,趁机向国公府求援。
因为还要去看看准备收回来不再续租的铺子,所以这些买下来的人便由月牙儿带回宅子里,安排他们沐浴、进食、住宿,顺便扯几匹布裁剪做衣服。
单九净走在街上,一边问皇甫天绝问题,「这些官奴都是什么来历,有些看来不像丫头。」
「大多数是犯罪者的家眷,那个叫佳玉的是前太常寺卿陈学的二女儿,嫡出。」一人犯罪,全家人一同获罪,连老嬷嬷一并卖了。
「啊!」她讶然。
「陈学的元配人还不错,可惜去得早,续娶的这一位手伸得长,捞得狠了,陈学见继室生财生得快便也起了贪心,自己走上死路去,先夫人生有二女,长女嫁得远,怕是不知情,二女儿你就看着办吧,若有人来赎就丢出去,别留。」本不是丫头出身,留久了怕会出事,早日脱手免沾一身腥。
陈学判流放十年,继室刑期五年,一旦期满出狱没去处了,还是会回头找上继女,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皇甫哥哥,你知道的事真多,简直是万事通。」
「少拍马屁,你又想让我做什么?」她嘴一抹蜜准没好事,她算计他算计得很顺手,而他甘之如饴。
唉!
「别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是你我才信任有加,旁的人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扎眼,一个字也不信。」单九净专挑好听话说,把人捧得晕陶陶。被取悦了的皇甫天绝眼底笑意浓浓,「说,什么事?」
她水眸晶晶亮,一闪一闪的,「我娘有个嫁妆铺子在附近,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二进宅子,我打算改做杂货铺子,可是我看了许久都没看到那个铺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转手卖了。」虽然红契在他们兄妹手里,但万一她那大伯父、大伯母拿白契故意骗人呢?
「你说得是老记绸缎庄,应该在往前三间铺子……」他忽地止声,抬头一看……香满楼酒馆。
果然被卖了。
单九净哼了声,「我那大伯父手脚还真快呀!这间铺子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他竟提早和人解约,然后卖了。」
「放心,你的还是你的,我会帮你要回来。」连同上一回告自己侄子那件事。他现在空出手了,能好好地玩玩。
「嗯!我没忘了他对我们兄妹的『照顾』。」欠的总要还,她不想生生世世再有纠葛。
一想到本家那摊烂事,单九净就没法开心起来,她拉拉皇甫天绝的衣袖,想到糕饼铺子买几块桂花酥甜甜嘴。
正在东瞧西瞧找糕饼铺子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很眼熟,刚要开口喊人,却见那人一脸焦急的冲向一群……
咦!那是刀吗?她蓦地睁大眼,盯着刚刚带刀之人奔去的方向。
「皇甫哥哥,你快看,是不是出事了?」她忽然很不安,感觉心口一抽一抽地跳得很快。
皇甫天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倏地丢下一句,「在这等着,不许过去。」
「是谁……」她几乎不敢问出口。
「木头。」
木头,喔!没事……呃,不对,木头不是指她哥吗?
混蛋,她哥哥有事居然叫她别过去,他当她没心、没肺、没天良吗?那是她亲哥呀!
单九净根本没听进半句话,拉高裙襦往前冲,英勇无比的推开挡路的路人,奔向倒在酒楼门口身上都是血的男人。
「哥……咦!雷霆,我哥呢?」他受伤了,那她哥……
雷霆是单七鹤身边的亲卫,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两眼发亮的咧开一口白牙,「小九,快,将军在里面,他受了很重的伤,那些狗养的,搞偷袭,老子非宰了他们不可……」
单九净很想走,但她不能不管他,「你呢?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先替你瞧瞧……」
他挥着手,故作轻松,但脸色白得像鬼,「没事、没事,你……嘶!先去看……将军……我死不了……」
「我也不会让你死,拿去,洒在伤口上,在我出来前不许死。」她丢了一包药粉给他。习惯有备无患的单九净在她的腰带上缝着一格一格的小袋,上方没有封口,袋内装了一包包的药粉。她在西北时便是这么做,以防有人突然遇袭受伤却没有药物治疗,算是急救药包,她一直使用至今,没想过要取下。
「谢了,小九。」雷霆赶紧上药,小九的药一向最好用,一用见效,伤口好得快。单九净听见酒楼里的打斗声渐消,她加快脚步冲了进去,随口说道:「当然得谢,里面有血辙和灵芝粉,全是珍贵的药材,价值百两。」他赚大发了。
「什么?」雷霆吓得差点洒了药粉,幸好及时捧住。
价值百两的药材啊……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粉往伤处抹,少少的一些而已,血洞立刻止了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口,虽未完全癒合,但已无生命之虞。
见药粉有如此奇效,惊讶极了的雷霆还想再讨,可是抬头一看哪还有小九,连背影都没瞧见,他重新低下头去继续上药,一边想着晚点见到再跟她讨要,不给,他就抱着她大腿哭,这么好的药居然藏私,他一定要跟杨军医告状,他教出的半个徒弟不老实。
雷霆暗暗嘀咕着,上完药后便用刀撑起身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酒楼。
浓得散不开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他想起那一年春天跟蛮族的血战,叠得小山一样高的尸体底下是厚厚一层血,黏稠得一脚踩下去竟然拔不出来。
他猛然听到哽咽的声音,心顿时一沉,咬着牙忍着痛加快了脚步,担心将军是不是不好了,从边关浴血活了过来,却死在权力斗争之中,岂不是太悲伤?
酒楼大堂之中,雷霆一眼认出几名站着的同袍,还有皇甫天绝,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单七鹤,而单九净流着眼泪,双手不停压着他的胸口。
单九净一边替兄长做胸外心脏按摩,一边哽咽道:「哥、哥哥,你不能闭眼,跟我说话,我只有你了,你……你不能死,你死了皇甫哥哥以后欺负我谁帮我出气,你回来,给我喘气……呜……呼吸……」
旁边拎着沾血长剑的皇甫天绝闻言不爽了,下意识地驳斥,「我欺负你?」谁欺负谁?这丫头反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闭嘴。」没看到她在救人吗?还跟她计较!
皇甫天绝看她持续的压着单七鹤的胸口,神色微暗地说:「你刚刚自己把过脉了,他已经没气了……」
单九净没跟他吵,反而命令道:「捏着他的鼻子,朝他嘴巴吹两口气。」
「我?」皇甫天绝的神情一变。
「不然我来也行。」
闻言,他顿时面色冷冽,「我来。」
依言吹了两口气,皇甫天绝抬起头,脸色铁青。
单九净连按三十下,再由皇甫天绝吹气两口,两人配合无间的按和吹,单九净估计做了两分钟后,再次检査心跳呼吸,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单九净赶紧从腰带内袋掏出用锦锻包着的白色小药丸子,迅速的放入哥哥口中,他不自觉地咽下,虽然她动作很快,但仍有一丝浓郁的药香留下。
「这是……」嗅觉敏锐的雷霆闻到一丝蔘味。
单九净疲惫地说:「雪蔘丸。」
「雪蔘丸?」听起来好像是好东西。
「千年雪蔘。」她花了一个月才挖出来的雪蔘,白胖得像根大萝卜,她舍不得用,只用蔘须做药。
「什么,千……千年……」天呀!扶住他,他要晕了。
不只雷霆震惊了,就连在奇珍异宝堆中长大的皇甫天绝都错愕不已,他见过五百年雪蔘王,在皇宫,皇上宝贝得只许看、不许碰,视若珍宝,救命用的,但她却拿来做成药,随手就拿出来,这小财迷不心疼吗?
没人有心思看死了一地的刺客,一共三十六名,其中有两名还活着,被卸了下巴,以防咬毒自尽,绑成粽子。
死了一名亲卫,重伤两名,但用了单九净的药后已能自行站立,看来没什么大碍,互相揍扶着还是能走,此刻围在将军身边,听到单九净一番话后,也是震惊。
单九净却没再跟他们讨论雪蔘的话题,她没看到哥哥醒来,就不能安心。
她捉着单七鹤的手,声声呼唤,「哥哥、哥哥,你醒醒,听见我的声音了吗?爹娘死了,你不能再离开我,大伯父又来抢我们的银子,大伯母不给我饭吃,她要饿死我……」
「顾氏那老妖婆苛待你,我也能替你出头……」即使已过了多年,皇甫天绝仍记得她当年瘦巴巴的样子,下意识地说。
「皇甫哥哥,你能不能少说一句,我哥他……咦!他的嘴巴是不是在动?他在说话吗?」眼中泪光闪动的单九净喜极而泣,她看见单七鹤原本毫无动静的眼皮正一颤一颤的。
「……九……九……」
「头儿要喝酒?」都伤得那么重了还想喝酒,头儿没伤到脑子吗?还是脑门有洞。
雷霆话刚说完就被踹了一脚,另一名受伤较轻的亲卫看傻子似的瞪他,又朝单九净一努嘴——不是酒,是九,他喊得是妹妹小九。
雷霆摸摸腿,捂着嘴,不敢再吭声。
「哥、哥……你睁开眼看看我,不许再睡,爹娘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她哽咽的将三指搭在兄长脉搏上,可心里很乱把不准,她将手拿开再诊,还是抖个不停。
突地,一只好看的手搭上她小手,轻轻一握,她慌乱的心绪才稍微静下来,重新把脉,感觉脉搏强劲许多,稍稍放下心来。
「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人是我,这根木头有多远滚多远,碍事。」他的女人哪需假手他人照料,是他一个人的。
若非哥哥还在生死关头徘徊,她真要笑出声,哪有人吃这种醋。
她眼眸含着盈盈水光,柔声道:「皇甫哥哥,谢谢你。」
若非他及时赶到,只怕她连哥哥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更遑论救其一命,幸好有他。满地的鲜血红得刺眼,不难看出有很多人是一招毙命,血狼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出手就解决专门训练来杀人的死士,看他们身上的伤便知道是皇甫天绝下了狠手,只为救人,留下的两个活口是为了逼供,问出幕后主使者。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他轻握纤手一下。
「嗯!」她点了点头,回握他一下。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自是心意相通。
两人浓情密意,偏偏醒转的某人一开口就杀风景——
「谢……谢他做什么,我可是他……他大舅子……没……没我做主他……他休想娶……到你……」
死木头,鬼门关前走一遭还想坑他一把!
目光一闪的皇甫天绝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着痕迹的拉开未婚妻的手,幼稚的不让她给大舅兄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