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旅行社买好回美国的机票之后,乔佩妤打了通电话给表妹,确认王子梓已经接她出院,才买了晚餐返回住处。
因为筱莲的临时造访和紧急送医,她自己的事反而耽搁下来,呕气、猜疑于事无补,她该平心静气把自己内心疑惑一次问个清楚,是好是坏自己好好判断,作出最后决定。
「呵呵呵,爹地你看,好多泡泡~~」
恩恩快乐的笑声从浴室里传来,乔佩妤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筱莲半夜出状况,恩恩又还在睡,她不得不请男友帮忙开车送筱莲去医院,等他回来照顾孩子,再换她去医院看护表妹,今天也是他主动说会请假在家陪恩恩,她才能出门处理一些事,直到现在才回来。
她不得不承认,他或许不是个好情人,却是个好爹地,就连昨天那种突发状况,也是他先想到不能留恩恩一个人在家,更不适合叫醒孩子一起去医院,立刻想到两人轮流的做法。
这段期间,他对恩恩的照顾无微不至,看得出来疼爱出自内心,看在他带给恩恩许多欢乐的分上,她想给他一个澄清的机会,加上今早已确认过他车胎的确有换新,若真的一切纯属误会,就这样将他三振出局,也未免太冤枉。
因为已经作了决定,乔佩妤心情平静许多。在等待他们父子俩洗完澡出来的空档里,她先回房间整理行李。不管结果如何,她打算之后几天先搬到饭店住,让恩恩适应无法早晚都见得到爹地,免得要回美国时他哭得肝肠寸断,说什么都要拉着他爹地同行——
「洪栗安,你给我出来!」
她正将折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有人大吼的声音。
如果她没记错,对方喊的是男友的双胞胎弟弟,可奇怪的是,这声音不正是她男友?
难道他弟弟回来了,而且正在屋内?
「要假扮我是你自己自愿的事,又没人拿枪逼你,你干么一直找我麻烦?居然还叫爸押我去如懿坟前下跪认错?!你知不知道那有多丢脸!」
洪玺吉回台湾向来借住弟弟家,因此拥有备用钥匙。他气急败坏地一路直闯,边吼边打开主卧室房门,见了没人又继续往其他房间找。
进来前,他已经跟警卫确认过弟弟的确在家,这次被老爸逮回加拿大痛揍又押往美国丢人的帐,非得和那小子好好算一下!
「不要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离婚后没再跟如懿见面的事根本没人知道,一定是如懿她妹跟你告状!」
他转往厨房,结果又扑空。
「那女人是怎样?人都死了,还要算我跟她姊八百年前的旧帐?!果然我一开始就不该心软,连考虑都不要考虑,直接拒绝她的要求就没事了!你这小子更离谱,居然帮着外人来扯自己哥哥后腿!是怎样?你当老爸当上瘾,想帮他妈讨公道?还是演着演着跟我小姨子演出感情、玩上床——」
「啪!」
洪玺吉才刚打开客房房门,蓦地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神准地往他右颊落下一个超狠的巴掌,声音清脆响亮,让他瞬间右脸又麻又痛,立即尝到齿缝渗血的味道。
「你——」
「不准碰她!」
洪玺吉的手才伸出去,立刻感到身后一阵风扫过来,回过神时,已经被只穿了条长裤便匆匆冲出浴室的洪栗安一把推开。
「你这个『见色忘兄』的家伙紧张什么?我会打女人吗?我不过想问她是谁,干么一见面就赏人巴掌?你推什么推!」洪玺吉差点被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弟弟推倒,一站稳立即气得开骂。
「洪、栗、安——」
彷佛恨恨挤出的呼唤从洪栗安身后传来,像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他的心。
「我是。」他转身,立刻承认,早料到纸包不住火,这一刻迟早要面对。
乔佩妤瞬间怒急攻心,高高举起还发疼的手,却迟迟无法像刚才那么爽快地挥出一巴掌。她的手不断抖着,如同她冷得发颤的心。
「如果打我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不必犹豫,想怎么打我都无怨。」看着她神情悲痛,他心疼不已。「佩妤,隐瞒身分是我的错,但是我一开始的出发点全是善意,对你的感情更是没有任何虚假,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她沮丧地垂下手,真恨自己连赏他一耳光都狠不下心。「从头到尾你冒充你哥的身分和我相处,冷眼看着我因为爱上不该爱的人而备受煎熬,这叫善意、没有虚假?还要我相信你?」
「我——」
「你就是如懿的妹妹?!」
洪玺吉打断弟弟的话,眼光无法置信地在她和弟弟之间徘徊,一脸惊愕。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两个竟然同居?!」洪玺吉脸色臭得像踩到狗屎。「栗安,你嫌我麻烦不够多是不是?说好你冒充我没关系,但是不可以在他们离开之后还藕断丝连惹麻烦,结果你居然跟她交往?我不同意!万一让我女朋友知道我有个儿子——」
「你同不同意与我无关,你女朋友知道后有什么反应我也不在乎,不管你有任何意见,我已经决定要跟佩妤结婚,和她一起扶养恩恩长大。」
「什么?!」洪玺吉的脸全黑了。
「为什么有两个爹地?」
一声稚嫩的疑问忽然从兄弟俩之间传来。
恩恩听从爹地的话,把衣服穿好才可以走出浴室,以免感冒,可是循着大人们谈话的声音找来,他惊讶地发现爹地竟然一分为二!他揉揉眼再仔细看,真的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爹地站在这儿,不是他眼花。
「你就是恩恩?」
瞧见亲生儿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像个娃娃般地睁着一双圆滚滚的乌黑大眼打量着自己,洪玺吉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
原以为小孩都是黏人又爱哭闹,照顾起来更是麻烦,亲生的也没什么不一样,可是当面见着了,不禁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像真的比别人的可爱一些,忽然也想听听儿子喊他一声「爹地」。
「我才是你爹地,另一个是你叔叔。」他蹲下身,像玩宠物般摸摸恩恩的头。「乖,叫声『爹地』来听听。」
恩恩静默地观察他几秒,突然一个闪身来到洪栗安身旁,紧紧牵住他的手。
「你不是,这个才是我爹地,你是假的,我爹地比你帅!」
「恩恩……」
洪栗安好感动,不是因为恩恩说他比较帅,而是想不到这孩子能这么快分辨出两兄弟的不同。
「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洪玺吉面子挂不住,没好气地说。「既然都当面撞见了,栗安,你干脆向他解释清楚,到底谁才是他老爸。」
「恩恩,来阿姨这里。」
乔佩妤受够了这出真假爹地的戏码,抱住乖乖来到自己身边的外甥,冷眼凝睇眼前这对双胞胎兄弟,极力克制胸中翻腾的哀伤与愤怒。
「谁是恩恩的爹地已经不重要,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回美国,将来永远不会再见。」她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暂时离开这间屋子,不要让恩恩继续感觉错乱,还我们姨甥一个宁静空间?」
「为什么是我们离开?这里是栗安的房子,又不是你的,要离开也该是——」
「是我们没错。」
洪栗安立刻伸手捂住二哥的嘴,不想听他继续说些会让自己忍不住在恩恩面前开揍的浑话。
「不过佩妤,我们之间不可能永不相见。」他目光坚定地注视她。「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原本就打算今天向你坦白所有事实,只是被你表妹和我哥全部打乱。我明白你现在情绪有多愤怒、多不想见我,只希望等你冷静下来之后,能好好想想我的不得已。还有今天一早,我已经把我和你交往以及恩恩的事告诉我爸妈,现在他们应该正在回台湾的飞机上——」
「什么?!」
洪玺吉好像听见警察上门,立刻转身往后逃,却被弟弟一把拉住。
「洪栗安!」
「除非你想和爸妈断绝亲子关系,这辈子再也不进家门一步,否则你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早死早超生。」
这话说得不假,洪玺吉还没不良到想六亲不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认了!
「我相信你也知道爸有多震怒,这回你休想妈还会帮你说情。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言语激怒佩妤,不然等爸妈见到他们,你会死得更难看。」
「知道啦!我立刻消失在他们眼前,可以了吧?」
洪玺吉甩开弟弟的手,气急败坏地先行离开。
「我换好衣服马上走,这两天我会先睡旅馆,我哥手上的钥匙我也会取走,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你尽管安心住下。」
洪栗安望着故意转身无视他的乔佩妤,虽然早料到她不会吭声,心里还是不安又难受。
「等你心情平复些,我会从头到尾把事情交代清楚。」他转而看向孩子。「恩恩,爹地这两天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你要乖,不可以吵阿姨、让阿姨生气,知道吗?」
「嗯。」
恩恩点点头,他看到阿姨眼睛里有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知道自己要乖,不然阿姨一定会更难过。
「乖。」
洪栗安留恋地再看女友一眼。她依旧不回头,他也只能黯然转身。
「就算叫你爸妈来当说客,我也不可能把监护权让出来。」乔佩妤终于回头,却是冷冷撂话。
他转身,望向女友的目光满是温柔。
「你放心,谁想跟你抢监护权,我就跟谁翻脸。」他苦涩一笑。「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冒充二哥,单纯是舍不得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又被父亲拒绝。我知道你的为难却不说出来,并非是看你为爱所苦很有趣,而是太害怕失去你,我担心你对我的爱不够深,在知道实情的同时立刻无情地离开,我希望能让你每天多爱我一点才一路拖延,我心里受到的煎熬并不比你少。」
他抿抿唇,感叹地接着说:「或许在你看来,一切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不过若非太在乎你,我也不会患得患失、一再错过向你坦白的时机。我的原意是好的,只想代替我哥给恩恩应得的父爱,可是以这样的身分和你相爱、害你受苦,的确是我的错。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要怎么弥补我都愿意,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愤怒就断然否决我们之间的未来。」
乔佩妤抱着恩恩,刻意不看他,却无法阻止他的解释进入耳中,动摇她的心情。
「不过,即使你否决,我也不会放弃。就算我前脚一走,你就带着恩恩飞回美国,我也会立刻处理好台湾的工作,飞去美国找你。」他转身,再补上一句。「我说过,你和恩恩在哪里,那里就是我的家,这就是我对你一辈子的承诺。」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遵守承诺,收拾简单行李离家,留给她平抚激动情绪的空间。
因为他相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仔细想清楚,她一定能理解。
何况,他还留下了最有用的小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