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回房间,叶儿一头埋入堆于炕头的棉被上,任忏悔的眼泪浸湿厚厚的棉被。
是的,她错了,从来到凤凰山后,不,从认识易水寒后,她做错了很多事,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易水寒说的没错,自己什么都不懂,竟敢胡作非为!可是如今,她还能挽救所有的一切吗?
在自责懊悔中,叶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是一阵粗鲁的拖拽将她惊醒。
她抬头一看,易水寒板着脸站在炕前。
“起来!跟我走!”
“去哪里?”她茫然地问,视线不很清楚,她举手揉眼,发现满眼是泪。
“干嘛?又想安排什么诡计吗?”易水寒冷冷地将一个小包袱扔给她。
“带上这个跟我走,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
叶儿不再说话,跟随他出了门,却见飞狐正靠在外屋的门上。
“飞狐大哥!”她欣喜地喊他,易水寒则进了他的房间。
飞狐回头看着她,笑容依旧地说:“呵呵,小狸子该收收利爪了,你要知道今日你可是差点儿坏了咱们的大事。”
“对不起……”叶儿羞愧地说。
“不过我倒想吃吃那笑菇炖小鸡,也痛快笑它一场呢!”飞狐安抚似地说。
可他的安塞让叶儿更加羞愧,她垂头无言以对。
易水寒从屋里走出来,腰上多了一把剑,身上多了件披风。
“好啦,我们走!”他抓起叶儿的手,对飞狐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祝哥哥马到成功!”飞狐不正经地对易水寒弯腰行了个大礼,再对叶儿说:“美丽的小狸子不需要害怕凶狠的猎人,因为你的美丽是最好的武器!”
叶儿被易水寒拖着往前走,但她踉跄中还是回过头来看飞狐,想弄明白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告诉她,易水寒要带她去哪里!
可是拽着她的大手没有给她任何停下来打听的机会,那边的飞狐也只是一脸兴味地看着她被拽着往立于前方的马走去。
“不用看了,没人能救你!”易水寒双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举起侧放在马背上,然后一甩披风,潇洒地翻身上了马,不等她回应就将她搂入怀中。
而当他一抖缰绳策马起步时,叶儿看见红绸跑过来,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可是易水寒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一夹马腹躯马离开了山寨。
叶儿僵硬地坐在他怀里,双手紧抱着那个他扔给她的包袱。虽然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在他紧绷的双臂间,她无法开口。
此刻太阳已偏向西方,很快就会落下山去,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像眼前的落日一般没有生气。
进山那天因为被蒙着眼睛,所以她不知道,路的情形,今天才看清楚山寨外的地形果真是非常复杂。离开峡谷后,就是望不到头的树林山丘,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中,就算她双眼大睁也不可能记得住路。而且路越走越窄,走越高风也越大。
就在她感到寒冷时,易水寒大手一拉,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进怀里。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或商量的意味,只有全然的占有。对他突然这么好心为她遮挡风寒,叶儿有份惊慌,也有丝安慰,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恨死她?
靠近他,感觉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一股热流从体外直烧到心里,再蔓延到她的脸上和全身,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回应,身侧的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似地只顾驱马穿过山间狭窄的石径。
沉默中,她更加感觉到紧靠着她的魁梧身躯所带给她的巨大压迫感。
“你要带我到无人的地方关起来吗?”她担忧地问。
“没错!”身侧传来低沉的回应,揽在她腰上的手却将她搂得更紧。
听他说要把她关起来,叶儿心一凉。“你要打我吗?”
环绕在她腰腹间的力量更大了,仿佛她只要一挣扎,那股力量就能勒死她。
“你觉得你该挨顿打吗?”身侧依然是听不出喜怒的低沉声音。
叶儿抬头想看他脸上的表情,可被他用力搂住,只看到一张布满胡碴的下巴。
“不该!”她倔强地说。
“不该?”头顶传来冷笑。
“就凭草场下绊子、食物里放毒伤及无辜,坏我大事,你就该挨几顿板子!”
哦,他果真知道草场是她做的手脚!寒气透过脊梁,她一哆嗦,因理亏而不敢争辩。看来今天她是数罪并罚,难逃一死了?
叶儿的心往下坠,可她随即又想:不,他不会杀死她,因为他说过要给她机会让她做朝廷做不到的事,还说要她老老实实地等着,所以他不会放她走,但也不会杀死她,起码现在还不会!
然而,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并没让她安心,但她不想再开口,怕更加激怒他。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他们到了一个长满柳树的山坳,停在一幢木屋前。
易水寒放开她,先跳下地,再小心地把她抱下来。
这次的动作与他先前抱她上马时完全不同,那次粗鲁得像对待一截木桩,这次却很轻柔,就好像她脆弱得用力碰一下就会碎似的。
叶儿的腿有点麻,她坐在屋前的柴草上,看着他将马牵进木屋右侧的马厩里,听到他用醇厚的嗓音跟马说着话,她的心里再次涌起感动。
过去几天自己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很有感情心思很细密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会把她关起来,或者打她、折磨她吗?
看着忙碌的背影,她无法猜透他究竟要怎样对待她,但相信他不会让她好过。活了十八年,她对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已经领教得够多了,就连生养自己的爹娘都对她那么冷漠残忍,更何况是这个被她几次三番惹怒过的强盗?
如今她知道如果易水寒真的要打她、关她,她是根本无法反抗的,这不仅因为她是咎由自取,更因为这个男人实在太强悍。
寒意袭身,她转开视线,眺望着山顶最后一抹余晖,环臂抱紧自己,仿佛自己的胳膊是刚才一路上环绕在她腰间的那双铁臂一样。
这里的景色更美,也更安静,四周没有一幢多余的房屋,只有石崖树木环绕,房屋与山林浑然连成一体,猛然一看还真不容易发现这里有间房屋。
“快进来,外头不冷吗?”门里传来易水寒的声音,她猛然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马厩的门也关上了。
她搓搓冰冷的手,起身走进亮起灯的屋子,看到他正在一个地炉前点火。
“关上门。”他头也不抬地命令。
她依言关上门,站在门口打量着屋内。这是一间用石头和原木盖成的屋子,屋子虽小,但结实保暖。
这里显然有人住,因为房门后挂着几件衣服,墙壁上吊着腊肉,墙角下有个大木柜,柜顶整齐地放置着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柜侧立着水缸,扁宽型的窗户上,用小木条做成的窗棂贴着厚厚的窗花纸。
最显眼的,是那盘占了房屋三分之一强的大炕。炕的两头分顶房屋的南北两墙,小炕桌端放炕尾,一张兽皮垫在炕头,上面有一床摊开的棉被,看得出来住在这的人不习惯叠被收炕,看起来像是单身猎户的住所。
她随意问:“谁住在这儿?”
“有时是我,有时是飞狐。”
“飞狐大哥?原来是他住在这里啊?”叶儿吃惊地问。
易水寒看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叫那么亲切干嘛?”
叶儿没理会他充满醋意的话,继续问他。
“今夜飞狐大哥会回来吗?”
易水寒停下手里的活,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木柴堆上盯着她问:“你是存心要激怒我是不是?你要是想念他,门就在你身后,自己找他去吧!”
见他生气,叶儿倒不慌了,还露出了微笑说:“是你带我来的,要回去,自然得你带我回去。”
她的笑靥温暖了易水寒的心,他的眼神柔和了,可是为了让她明白她今天确实犯了错,他口气仍然强硬地说:“我们的帐还没算清,你哪儿都别想去!”
“我听你的。”叶儿很配合地说:“你要飞狐今夜守在山寨里,对吗?”
“没错。”因为她少有的温顺,易水寒的口气和缓了。“你会做饭吗?”
“会。”叶儿看看地坑里的火已经烧得很旺。
“那好,你看这屋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做吧。”他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见他往门口走来,叶儿心一紧,难道他真要把她关在这儿?
易水寒拍去手上的柴屑。“我不会走远,飞狐新装了机关,我去看看。你快做饭吧,我可饿坏了。”
说着他拉开门,回头对她狡黠一笑。
“放心,我不会把你独自留在这里。”
看着他带着那抹笑容、弯下高大的身躯迈出对他来说显得矮小的门,叶儿的心落下了,他的笑虽然有点邪门,但这是今天他给她的第一个笑容,在忐忑不安了许久、自责懊悔了许久之后得到他的笑容,让她的心安定并充满了快乐。
是啊,他是好人,她怎么可以怀疑他要关她、打她,甚至将她杀掉呢?!
就在这一瞬间,她对易水寒有了一种全新的、让她激动也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是她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但严格说来她是今天才真正开始了解他呀!
带着难以平静的心情,她找出菜刀将挂在墙上的腊肉切下一块,清洗后切碎放在锅里煮着,然后又找出面粉干菜,一边做饭,一边回想着与易水寒认识的经过,寻找着他值得尊敬的证据。
他们相遇的那天,虽然他是抢劫的强盗,但在奔跑的马车上,他柔声安抚受惊吓的马;当她因差点儿坠车被吓得魂不附体时,他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紧紧拉住她;当她不顾一切跳下车时,是他用结实的胳膊抱着她,用宽大的身子护着她;就在她用过热的水给他洗澡烫伤他时,他也只是将她扔进已经不是很烫的澡桶里;他还替她找衣服,甚至细心地替她找来梳子和绑头发的发带;她下绊子陷害他和他的下属,又给他们吃笑菇,坏了他的大事,可是到现在他也没有对她动粗……
喔,这么多的证据都说明他正是大娘和小三说的好人,是她太麻木、太固执,她早该领悟到他是个好人,绝不可能伤害她!
想着忆着,她脸上露出了笑容,任心中对易水寒刚刚产生的那种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恣意蔓延。是的,他确实是她见过的人中最不寻常也最好心的一个。
正想着,门一响,易水寒进来了。
她哪囔道:“你怎么老是吓人?”
“我再不进来,你就要让我吃面糊了吧?”易水寒凑近锅边打趣道。
叶儿赶紧搅动一下锅,还好没有糊,还很香。
“好了,可以吃饭啦!”她快乐地说着,赶紧找碗盛上。
“我吓到过你吗?”易水寒将炕桌放好,问她。
“没错,很多次。”叶儿把面端上炕桌给他。
易水寒拍拍身边的炕。“来吧,坐到炕上来吃。”
“不用,我就在火边,这里暖和!”叶儿摇头,坐在地炉边的木墩上,她可不想上炕去,那样靠他太近了会让她心慌。
易水寒也没勉强她,他端起碗大口吃喝起来。叶儿也在火炉边吃起来,几乎一天没吃饭,她也饿坏了。
“真的吗?”等吃得差不多时,易水寒突然问。
“啊?”叶儿一愣,一时不知他问的是什么。
“什么真的?”
“我让你受惊吓了吗?”易水寒提醒她。
叶儿想起他们早先的对话,点头道:“没错,第一次见面你就吓坏了我。”
“第一次?”易水寒嘴里发出怪声。“我以为那次应该是你吓坏了我。”
“怎么可能?”叶儿瘪瘪嘴。“我怎么能吓到名震天下的天爷?”
“哈哈哈!”易水寒放下碗筷发出愉快的笑声。
“看来你果真忘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了,我可是忘不了那只攻击性极强的野狸子呢!”
“我真的很厉害吗?”
“当然。”
见他回答得认真,叶儿试探地问:“你过去从没跟女人打过架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跟女人打架?”易水寒瞪大眼睛看着她。
“再说也从来没有女人想用一只麻袋勒死我。”
“我没想勒死你……”叶儿立即反驳。
“可你一心想把我推下车去。”易水寒亮得出奇的目光看得叶儿心慌。
“我承认我那时只想把你推下去。”她逃避那眸光,却不能否认那个事实。
“幸好你没有做到,不然我会拖着你,就是死,我也要你陪着我!”
他的话让叶儿心跳。“干嘛要我陪着你?”
“做婢女啊,你是我一辈子的小婢女!”他的话似乎很随意,可是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使得叶儿难以分辨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做你的婢女。”她对他瞪起眼睛。
可是易水寒却笑了。“那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这次他的笑容既不带邪气也不带嘲讽,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其中那种浓浓的感情让她的心再次失序猛跳,她不敢看着那闪亮的眼眸,也不愿在他的目光中示弱。
“我告诉过你我是定过亲的女人!”她走过来取走炕桌上的空碗,警告他。
这话让易水寒的脸色微变。
“那又如何?”他重复着以前说过的话,心里却因她的言词而有刺痛的感觉。
他跳下炕,扯下门后的一件长衫开门而去。
“你又要去哪里?”叶儿冲着他的脊影问。
“河边洗澡去。”他头也不回地说,并将房门带上。
“洗澡?”叶儿对着被关上的房门嘀咕。
“这么冷去河边洗澡,他疯了!”
可是就算他要发疯,她也无力阻止。于是她安然地收拾好碗筷锅盘,再烧了热水洗脸洗手,看着宁静的房间,她为自己没有像先前想的那样受到惩罚而高兴。
为什么她总要提她那个该死的定亲?她以为那就能阻止我吗?走向河流的易水寒恼怒地想,并对自己无法对她严厉施惩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