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之大,海角之宽,要已经分开的两人再相遇,总是无法像网路线上随便敲一敲,好友就一个个现身那么简单。
贺嫩晴很行,短短三天,真的跑得不见踪影。
他实在不该让她三天……喔,不,他根本不该放手让她离开。
转眼九个多月过去,别说他能如当初所预期的轻而易举将她手到擒来,甚至晦气到连她的消息都打探不出蛛丝马迹,只怪自己太有把握,如今才后悔莫及。
在失去她的日子里,他除了暗中持续托人搜寻之外,就是自己三天两头往前岳父家跑,冀求取得贺振的原谅,进而从贺振的口中得到些许有用的资讯。
很不幸的,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令他最气馁的一句:嫩晴交代不可说。
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总经理,到了。”车子停在贺家门口许久,宣至澈仍然不为所动,似乎忘了下车这回事,驾车的秘书小姐乔羽儿于是侧过头,轻声提醒。
“喔!”他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立即开门下车。
“下午两点跟果园主人约好准时到达,路途遥远,请总经理不要耽搁太久,免得迟到。”对一个老是白天焦头烂额拼事业、晚上忙交际应酬的都会男人来说,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拥有一座果园,乔羽儿自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过深知他非常看重此事,为了安全起见,只好冒着被他嫌唆的险再次叮咛。
“不用担心,依照惯例,短则三分钟,长则十分钟,我哪次不是很快就被轰出来?”宣至澈自我调侃,无奈的笑了笑。
都与贺振斗了九个多月之久,他当然已摸清那顽固老头先骂后赶的对待不速之客的基本模式,横竖不出十分钟,他一定得背着一顿臭骂落寞的走人。
“试试看今天能不能破纪录。”乔羽儿露出鼓励的微笑,握拳替他加油。
“有力而为了。”宣至澈又笑了笑,举步往贺家大门走去。
“又来了!不来让我骂几句,你日子很难过下去就是?”一见前女婿又登门来乱,原本弥勒佛般面带微笑的贺振马上臭脸相迎。
“爸,您真了解我,我们岳婿俩真合得来。”
对付顽固老头,彬彬有礼是没用的,那只会让贺振软上深掘,所以素来对前岳父总是必恭必敬,绝不敢造次的宣至澈,在历经无数次前岳父如滔滔江水一般绵延不绝的指责与飙骂之后,他紧急改变策略,开始赖皮以对。
俗话说,一皮天下无难事,真是受用无穷。
至少被赶出来时,他可以仰头对天笑一笑,心情不致太沉重。
“谁跟你合得来?不要脸。”坏家伙辜负他宝贝女儿的一片真情,害他宝贝女儿远走他乡,他没主动操刀,给他点颜色瞧瞧,就已经很慈悲了,坏家伙自己倒还好大的一颗狗胆,敢三天两头上门来讨骂挨。
“爸,别这么说嘛!好歹我平常也对您不错,您犯得着一见到我就发飙吗?虽然我已是个成年人,但是心灵无端脆弱,是会受伤的。”
“对,你心灵脆弱会受伤,我女儿的心就是铁打石做的,任由你们宣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拿刀捅她,她还有如金刚不坏之身,活跳跳,超神的。”哼,女儿只是不习惯诉苦,不然他还会不知道她之前三年的婚姻生活是怎么过的。
想到女儿在宣家受尽委屈,贺振对宣至澈就更加无法谅解。
没错,贺家是经济条件平凡的单亲家庭,但好歹他贺振这辈子也很用心的照顾和栽培女儿,从小到大把她捧在手掌心里呵护备至,女儿出落得玲珑可爱,他不敢说是人见人爱,至少没人赚过,偏偏遇到宣家人,一切都变调。
原本贺振还满心欢喜,认为女儿嫁得好人家,从此可以过得更幸福,岂料豪门的饭碗难捧,好命女儿变成苦命小媳妇,每天吃骂吃到很有剩,都可以拿出来“晒干”,贮藏好过冬了,是有没有这么悲情?每次想到这些,他老人家就心痛。
“爸,您言重了。”宣至澈边冒汗边干笑。
“哼!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回去啦!看了就讨厌。”
“要我回去,可以,透露一点嫩晴的消息,我马上从您的面前消失。”
“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透露半句。”无论女婿如何利诱劝说,贺振总是三缄其口,嘴角往下一撇,脸色愈来愈难看。
“爸……”
“喂,说几百次了,我不再是你爸,别乱喊,我担当不起。”懒得阻止他,他还愈叫愈顺口,害贺振愈听愈刺耳,觉得超恶心。
“岳父大人……”不准叫爸,宣至澈马上改口恭称岳父。
“喂,我也不是你岳父,叫你别乱喊,你还一直喊,是老人家在讲,你都没在听喔?”有前女婿如此,真是家门不幸。
“哎呀!您干嘛这样?一日为岳父,终生为岳父,再怎样,我喊您一声爸爸或岳父也是天经地义的,不为过啊!”他照样赖皮,不然怎么办?
“我管你那么多,嫩晴不要你,我也不屑再有你这个女婿,不然你咬我喔?”
“哎呀!岳父大人,您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那么幼稚。”咕,他咬岳父干嘛?岳父老棒棒又是个男的,他要想咬人,当然是咬嫩晴啊!
嫩晴白白嫩嫩又温存美丽,能一天到晚咬遍她全身,那才叫幸福。
呃……是啊!那是多么幸福的事,他却因为疏忽,亲手将幸福送走了。
幸福在外面流浪,何时回家呢?
没有嫩晴,他的生活乱七八糟,生命仿佛也不再完整。
只叹自己笨,没能好好的疼惜她、把握她,还教她受尽了委屈。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懊悔的模拟、推演着要是当初能多给予她支持与鼓励,当她伤心无助时做她的靠山,她应该也不至于忍心割舍这段情而决裂的求去吧?
是他不好,是他的错,他真的好想念她。
但是经过这九个多月漫长的寻找,他恍然明白,嫩晴似乎打定主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哦,不,应该说,是她打定主意让他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否则凭他人脉之广、管道之多,不可能连她曾在什么地方出现的这种小消息都得不到一个。
醉后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失去原来会痛。
痛?何止痛?都快痛死了。
从嫩晴离开的第一天开始,他对她的思念,辗转已由涓滴细流慢慢的累积成浩瀚江海,失婚情伤非但止不住,伤口还日渐无法控制的扩大。
然后,他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
原来他宣至澈是这么一个忠贞不二、难能可贵的深情男子呀!
“总而言之,你以后不要再来乱,整天往我这里跑是怎样?当我这里是连锁咖啡店?要不要留插座给你上网?哇!你不嫌烦,我都快被你烦死了。”每次讲到火气上来,贺振便会做出连续挥手赶烦人苍蝇的动作,无情的逐客。
“您只要告诉我嫩晴在哪里,我从此不会再来扰乱您。”
“哼!唬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眼儿一眯,贺振嗤之以鼻,完全没将前女婿放在眼里。老归老,他的神智还十分清醒,没那么好骗。
“偶尔上我一次当是会怎样?”这老头太难讨好,跟他爸妈差不了多少。
“会死掉。”
“您……”姜是老的辣,居然那样回答他,害他哑口无言,只好摸摸鼻子,乖乖的告辞,“好吧!请岳父大人息怒,我改天再来。”
他总不能顺着接下去说,好,我再看看您会不会死掉……伤脑筋。
“最好不要再来,我没空理你。”贺振冲着他的背影呛声,甩门甩得很用力。
砰的一声,无情的关门声震耳欲聋的从身后传来。
宣至澈回头,无奈的摇头失笑。
生意场上,他见过了各式各样腥风血雨的可怕场面,偏偏在这固执老头的面前猛吃瘪,只因他对他女儿情难断舍,爱有独钟,他就这样没天没良的欺侮他,顽固老头也不想想,当初他追他宝贝女儿时,他招呼这个东床快婿是招呼得有多热切又用力,只差没把藏在马桶水箱里的私房钱拿出来送给他。
唉,今非昔比,他辜负人家的掌上明珠,人家没拿刀追杀他就算便宜他了,被嫌弃万分的扫地出门也是刚刚好而已。
看他失望的走到车子旁,乔羽儿拿起手机看时间,悠悠的说:“总经理,这次只有八分钟,仍然没破纪录。
“是啊!扼腕。”宣至澈自我解嘲,招手要乔羽儿下车换位置。
“我来开车。”
“你昨晚不是凌晨三点才睡?这一路少说得两个钟头,不趁这时候在车上好好的补个眠吗?”
“不用了,我的精神好得很。”被顽固老头骂得狗血淋头,他是不痛不痒,但一再铩羽而归,总是教他气馁非常,需要来点刺激的,恢复斗志。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乔羽儿顺从的下车,两人交换位置。
一坐定,她又不放心的叮咛,“想睡的时候千万别硬撑,一定要告诉我,换我来开车。”
马路如虎口,开不得玩笑。他总经理不要命,她可要,凡事小心为上。
“放心,你是今天才认识我吗?不开车就不开车,要开车肯定是一路到底,中间绝不休息。”
他猛催油门,引擎发出阵阵嘶吼,车子飞快的往前驰骋而去。
车子进入两旁都是农作物的产业道路,春暖花开,微风轻送,湛蓝的天空时而与绿油油的稻田相连,时而与争妍斗艳、五彩缤纷的花田相互交映,乡间风光美不胜收,驰骋其间,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总经理,你是不是该把车速减慢了?”乔羽儿不是第一次见识宣至澈飙车的狠劲,但是飞快的车速仍教她惊吓不已,禁不住频频提醒他开慢点,只是这个总经理驾起车来目中无人,鞋底活像是黏死在油门板上,一路狂飙,测速照相机的闪光灯都不知道朝他闪了几次,他还照飙无误。
更可恶的是,连她要求到休息站上个厕所、补个妆,他都不肯,实在有够过分,这若构不成职业伤害,至少称得上是雇主霸凌,若非看在薪资待遇不差,忍忍也挺习惯,不然她还满想去跟劳委会投诉的。
“我已经开很慢了,你看,才一百二。”宣至澈指着时速表,笑说。
“一百二?一百二叫开很慢?”乔羽儿的嘴角微微抽搐。
“超慢的,慢得我都快打瞌睡了。”他不以为然的笑着,“瞧你大惊小怪,又不是没搭过我开的车,应该挺习惯的才对。”
是啦!她不该大惊小怪,早该了解这位顶头上司有颗奇怪的脑袋,他的逻辑向来不是随便人能够加以理解的。
无奈的看了眼卫星导航预计的到达时间,还有五分钟,好,再忍耐五分钟,她就能下车大解放了。
“我可以在两分钟内到达。”宣至澈突然语出惊人的呼喊,同时猛踩油门加速。
“啊!总经理,我可以再忍耐五分钟,你开慢点……啊!”
前方不远处从路边窜出一道人影,紧接着便是凄厉、刺耳的煞车声响彻云霄,再伴随着她高分贝的惊悚尖叫声,瞬间,恐怖气氛飙到巅峰。
“天啊!总经理,你撞到人了。”乔羽儿指着挡风玻璃的前方,掩面颤抖。
“……”他灵敏的踩下煞车,车子晃动好一会儿才静止,别说乔羽儿花容失色、魂飞魄散,连他都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冲跳出来。
怔忡半秒,他随即回过神来,下车探看。
乔羽儿也勉强镇定下来,跟着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