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呀。”就是不会想到她有可能会爱上他吗?她累积了二十几年的自信,可以在短短的二十几天内,就在他身上花光。“你不用送我上去了,到家我响你电话,你就知道我有没有昏倒了。”
她现在理智时高时低,就怕冲动讲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之后要圆回来,不晓得要花多少心力。要是她一个不小心对他动手动脚,导致好感度暴跌,可是不能格式化重来的……
刘凯逸真的感冒了。
才过了一夜,病情就加重了,喝了金桔热饮,病状也没有缓解多少,鼻子干裂,喉咙热胀,讲话沙哑又带鼻音,不过至少脑子还算清晰,还没犯错或出糗。
“你还好吧?”萧旭强从早上把她接出来后,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用手测她的额温,居然比他的手还凉,于是低声问:“会冷吗?”
“还好,我穿着外套,没事。”她拉下口罩,塞了颗喉糖进嘴里,想缓缓看不管喝多少水都痛得厉害的喉咙。
萧旭强的掌心很温暖,如果可以,她真想拉过来贴着额头不放。
“走,我带你去看医生。”才一个晚上就恶化成这样,明天会严重成什么熊样?一早就咳咳咳,早餐吃一半就吃不下了,浓汤才喝个两口就说想吐,整个人有气无力跟游魂一样,原本很有活力的嗓音,现在都叫不赢蚊子了。
“不用了,我常常拿了药,吃一包就忘了,浪费医疗资源,等感冒周期过后就会好了。”以前也不是没有抱病工作的纪录,自己身体极限在哪儿,她还算清楚,真的不行她不会硬撑。
“你最好——”
刘凯逸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萧旭强气呼呼的回应。
“喂?您好,我是刘凯逸。”她讲完这句话就得清一下吼咙,感觉卡卡的。
“喔,苏太太呀,你好……对呀,有点小感冒,没事……喔,你说师傅没办法照图做,需要现场修吗?喔,好,没问题,我现在马上赶过——嗳,你做什么?”
萧旭强居然抢走她的手机,对着他不认识的苏太太,代表她发言:“不好意思,凯逸生病了,今天没办法过去喔。”
“你在干什么——”刘凯逸想把手机夺回来,没想到他早一步挂了电话,她一脸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苏太太跟师傅都在现场,全部的人就等我改图,怎么可以说不去就不去?”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去?都几岁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先不说她这样的状态过去,会不会造成修图上的错误,光是身体能不能负荷都是未知数,现场修图不是几笔撇一撇就好,是需要动脑、计算、讨论的,她现在拿什么当本钱?
“你今天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刘凯逸觉得她这句话情绪性很重,有可能是他们之间一直跨不近的距离让她很不安,才会在病中说出带着抱怨的话。她抿了抿唇,试图把理智找回来。“我话说重了,你不要在意,只是我对工作有自己的坚持,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
“我当然尊重你,可是你要量力而为呀,你不去看医生,又不好好休息,你的身体是拿来这样糟蹋的吗?难道我以朋友的立场来关心你还不够格?”如果是他弟弟妹妹这么玩命,他老早就捆起来绑到医院去了。
看她眼神没有平常锐亮,活力整整降低一半,因为喉咙痛,也不跟师傅说笑了,多半以微笑点头来响应,还罕见地在室内穿起外套,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不拿出来,时不时缩着脖子,鼻头红红的,眼眶又有水气,一看就知道症状不轻。
他又不能代她生病,只能在旁边干着急,结果她不好好在家休息就算了,还往身上揽工作是怎么回事?
刘凯逸深呼吸,试图将自己想要表达的话,用最适合的语词表达出来,尽量不要有情绪上的指责,不过以她现在的状态,跑出来的都是负面字眼。
“你为了不让我跟师傅有肢体上的接触,总会在我伸出手的时候,把我拦截下来,我当你是朋友,出发点是为我好,所以我接受。可是你今天抢了我的电话,未经同意就回绝我的客户,这已经超出朋友能做的范围了!”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拖着病体跑来跑去,如果你今天的工作不用动脑,只要重复一样的东西,或许我还不会擅作主张推掉你的工作。”他知道这份工作对她的重要性,也知道她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但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比健康更要紧。
“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弱者?还是花瓶?难道我一辈子都不能扭转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吗?”她拉开外套拉炼,露出衣领下镶着两排黑色水钻的蓝色上衣。“我就是这样,穿得少、穿得露,一身五颜六色,你还是看不惯吗?”
她知道她有点无理取闹,可控制不住这种无形的恐惧,萧旭强在意她、关心她,可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如果最后没办法在一起,她也失去辛苦经营起来的舞台该怎么办?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没有这层意思,我真的只是担心你而已。或许我真的做得过头了,但我现在已经不把你当花瓶了,真的!”萧旭强真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触,原来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在她心上刻出一道痕,她很在意,但隐藏得极好,通常不是喝醉酒,就是生病的时候,才会一口气爆发出来。
他现在已经不反感她的衣着了,只担心会引来蜂群而已,只是这种事他该怎么跟她说,进而让她接受?
伤害人可能只要一分力,弭平伤害却可能得花上毕生的力气。
什么叫悔不当初?他现在见识到了。
“你既然不觉得我是花瓶,为什么挂我的电话?”她拉上拉炼,走到板凳旁,背起包包,故作冷静,其实心里翻江倒海。“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有些事,朋友还是不够格插手的。”
她要的不只是朋友,可是萧旭强不懂,他根本没那个心思。
他关心是出自友情,不是爱情,不是……
“凯逸,我——”
萧旭强正要追上去,就看到她大步走到街上,拦了台出租车,扬尘离去。
萧旭书结束第四堂课,回到办公室,想早早吃完饭,早早休息,没想到却在他的位置上,看到自家大哥,还端着遇见救世主的表情迎接他的回归。
他推了下眼镜。“学校没有你的营养午餐。”
“没关系,我自备。”萧旭强拎起一袋便当。“我还买了你的。”
“……说吧,遇到什么问题了?”萧旭书拿过放在墙边的折迭椅,坐到大哥旁边,打开便当,细嚼慢咽起来。
“我让凯逸生气了,我怕她……讨厌我。”萧旭强很懊悔,可惜再怎么懊悔,也无法重生回两个小时前。
刘凯逸平常太由着他了,好像不管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都有办法包容,一笑置之,久而久之,他就失去分寸了,以为自己可以随意左右她的意见,问也不问她一声。
以后刘凯逸不理他怎么办?萧旭强很慌,真的很慌。
他断断续续把刚才的事说给萧旭书听,像碰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阿书,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凯逸消气?”
“我得想想。”他吞下嘴里的食物,定定看着为此苦恼的大哥,不疾不徐地说:“在我想出方法前,你可以先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刘小姐的看法吗?”
“你问这是废话吗?我当她是朋友,当然会怕她生气,然后跟我绝交什么的,更别说我们店现在还在她手里装修着。”萧旭强低下头扒便当,就怕什么细微表情被弟弟看出端倪,在上面大作文章。
“你以前不是有话就说,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进去,就算恼羞成怒,你都觉得不关你的事吗?”萧旭书笑了笑,把大哥身上那套美丽的糖衣,残酷地撕了下来。
“还是遛龟他们不算你的朋友?”
“嗳,说了几次不要在意细节。”萧旭强的脸都要埋进便当里了。
“这不是细节,是重点。”他一路听下来,直觉他们两个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是郎还没开窍而已,只要把这一点顺开了,就什么都顺了。“我上次给你的考卷还在吗?”
“在。”萧旭强塞进一大口白饭,像泄恨似的,嚼得很用力。“不过我放在饭店,没带在身上。”
他没皮夹,连证件都不带在身上,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张破考卷?
“好,我帮你想办法解决,不过你要先回饭店重新测验那张考卷。”萧旭书笑咪咪地提出条件。
“为什么?”萧旭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弟弟的职业病又犯了?
“如果什么事情都说得出理由,你又怎么会来我这里?”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家大哥的分上,他真想直接宣告不治,请大哥别再用石头脑袋荼毒人了。
不过大哥说来也很妙,迟钝归迟钝,但护食的直觉性很强,察觉有人踩进他的领域里,就会开始防御驱敌,只是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做的起因在哪里。等他意识过来,感情这堂课差不多也被当了吧?
“好啦,我写完再跟你说结果,一题十分对吧?”同样的题目写两次有什么意义吗?萧旭强努力回想那张考卷的内容,赫然发现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嗯。”萧旭书抽了张便条纸出来,写了他下午的课表。“如果等不到我回去,想打我手机,就请挑我下课的时候。”
“呋,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一定要拐这么多弯吗?”他就是拿阿书这点没辙,话都不说清楚,净卖关子。
萧旭强只好赶紧吃完便当,揣着一肚子疑问回饭店,重温那张是非题。
手机闹铃一响,萧旭强立刻截杀,调出弟弟的电话拨了出去,等待接通的时间,止不住颤抖。
“喂?”萧旭书慢调的嗓音传来,还来不及问,就被萧旭强抢白了。
“阿书!一百分!一百分啊!”他还在答完是非题的震惊中,没有因为等候而褪去一分一毫。
“没想到大哥对我评价这么高,真是谢谢了。”才隔多久就从二十分窜到满分,这进步的空间真大。萧旭书淡淡地笑了。
“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旭强抓着被他捏绉的考卷,上次圈了两题,被归类在欣赏,这次全选又意味着什么?“十题全对代表什么意思?”
萧旭书不可能出一张“欣赏、很欣赏、非常欣赏”的白痴问卷耍他。其实他隐约猜到一些,却不敢确认,就差萧旭书临门一脚把他踢进去。
“这张考卷的名称,叫做‘喜欢的征兆’,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当老师就是要循循善诱,他可谓用心良苦。
“……你是太无聊了吗?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讲就好?”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是想反过来看他笑话吗?萧旭强不服气,还想辩驳。“我记得你是教数学的,不是教两性关系,这份考卷没什么公信力吧?”
“做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喜不喜欢,是他的感觉,不是我的,我只是试图帮你厘清这份感觉而已。”都什么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萧旭书失笑摇头。“大哥,你要知道,机会是稍纵即逝的,刘小姐条件不错,你在这里挣扎反抗的同时,说不定有人早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已经起跑,梦想达阵了。”
萧旭书这么一说,萧旭强就不淡定了,这不是没前科啊!
“可是……可是凯逸不见得喜欢我,她现在又在生我的气,这……”很难办啊。
“当局者迷,关己则乱。刘小姐一直跟你强调朋友的身分,说你管不了那么多,无非是暗示你想管这么多,关系就得前进一步,别用着朋友的名义,占着情人的缺。”换作是他,他也会生气。“去说清楚吧,说不定她正等着你一句话。”
“真的吗?如果凯逸没有这层意思,单纯就是觉得我管太多,那怎么办?”如果他诚心诚意向她道歉,把他隐藏许久、连自己都骗的真实心意告诉她,她会原谅他,进而接受他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除了太阳东升西落、地球自转这种真理外,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尤其是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往来。古人有云:人心难测嘛。
“那我该怎么办?!”萧旭强急到都快拔头发了。
“照办。”不去做,永远都是假设,永远都没有结果。萧旭书淡然地劝着。
“你就去吧,不要怕,大不了变炮灰。”
“去你的,就不能说些好听点的吗?”随便一个“马到成功”都比炮灰好吧?
“忠言逆耳,你要学着体谅我言下的苦心。”这种事担心起来放也没有用,早死早超生不是很好吗?“总之,你讲了,只有一半的机率变炮灰;你不讲,就是百分之百的炮灰。小心对方等久了,累了、倦了、放弃了,你炮灰就当定了。”
“……我知道了。”难得有喜欢的对象,他不想错失,就算只有一半的赢面,他也要想办法拚到全胜。“阿书,谢谢你。”
“真要谢我,就替我带回个大嫂吧。”大哥真该有个伴了。
“你跟我要的东西,我哪次没给你?”萧旭强满是自信地说。“不过这次,是我自己要的。”
正视了对刘凯逸的感情,虽然还揣着被拒绝的不安,却比之前更有底气,更有理由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