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回了自己的船上,幸好这时已经快要开船了,大家都在忙碌,也没有人盯着郭菀央的脸上看。茱萸候在船舱口,见郭菀央前来,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公子,姨娘吩咐您去小姐舱室。”
郭菀央的脸微微有些发白,低声问道:“茱萸……”
茱萸摇头,不说话。郭菀央叹了一口气,低头进了自己的舱室。果然,水芸香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正端坐在椅子上。面前还跪着一个少年,发髻散乱,正是郭玥。
见郭菀央进门,茱萸就将房门给关上了。水芸香低声喝道:“跪下!你长了胆子了,飞上天了!”
郭菀央依言跪下。水芸香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父亲不管你们。郭家也不承认你们。但是我自认对你们的教育也还算尽心,怎么就养出你这个无法无天的猴子来?如此胡乱的给燕王世子送纸条,也就罢了。可是后面燕王世子要你弟弟前去商议……你居然长了这样的胆子!冒充弟弟……万一被人看出破绽,你……这辈子,就完了,你知道不?”
郭玥闻言,却是仰起脸,说道:“姨娘……不要责怪姐姐。此事……也是儿子无能,才让姐姐这般去冒险。再说此事也是儿子决断。”
郭菀央想不到弟弟居然为自己开脱,倒是十分感动。也抬头说道:“此事与弟弟却是无关。那时候是女儿定的主意。弟弟只不过是被女儿逼着合作罢了。”
水芸香站了起来,说道:“好好好……我生的孩子毕竟不一样,人家是争着推脱责任,你们却争着将做坏事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央央你不将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郭玥你也不将姐姐的前程放在心上!一起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也罢,今天我就定下规矩,这一路去京师,你们两个,都不得出各自的舱门!郭玥,你这一路,给我抄写五十遍《论语》,央央,你这一路,给我绣三对枕头套!”
想了想,又低声喝道:“还不赶紧将衣服换回来?”
见一场风波总算过去,郭菀央郭玥二人才算松了一口气。两人站了起来,郭玥跪久了,膝盖有些酸软,身子还晃了一下。郭菀央伸手将弟弟扶着。
此时水芸香已经打开郭菀央的衣服箱子,将一套衣服扔了过来。郭玥转向另一边。郭菀央将自己的衣服扣子解开,一边低声说道:“姨娘……其实我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我们娘三一道进京,身后除了父亲嫡母之外,什么力量也没有。可是父亲……却是靠不住的,而那位母亲……心中到底怎么想,我们也是不清楚。如今燕王家的世子殿下与我们有恩,我又去帮了这样一个小忙……也总有些好处。”
水芸香伸手将郭菀央的发髻解散,叹息了一声,说道:“央央,你不是寻常孩子。我们的生活是艰难了一些……但是无论再艰难,你都不能再拿自己去冒险,知道不?一个女孩子,名声就是性命!”
郭菀央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此后也无事可以记述。次日晚上歇宿的时候,世子殿下派人送了很多赏赐过来。容妈妈眼睛睁大了,对母子三人也更为尽心。只是郭菀央却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不是嫌赏赐太少,只是觉得送来的东西之中,少了最关键的一样。
手绢。
看样子那位校尉大人,是决心将自己的手绢留下了。他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吗?
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啊。自己与郭玥,外貌上又是一模一样。
好在手绢之上没有姓名落款,也没有其他任何标记。虽然自己的针法有些特殊,但是寻常人也认不出来罢?只是心还是难免有些虚。
想了好长时间,才打定了主意。等回了南京,立马绣一打那种样式的手绢,让茱萸拿出去寄卖。就说是茱萸的作品。反正不能在这件事情上留下任何后患。
胡思乱想之中,船只终于到了南京。
数百年前的古都,与数百年之后的现代都市,又是截然不同。遥遥望着巍峨的城墙,即便是有过数次穿越经历的郭菀央,也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相较于数百年之后江南风流的婉转,此时的帝都,更有一种天下第一城的磅礴气势。
定国侯府早就派了马车,候在码头之上。下船之前,郭菀央母女早已自觉将盖头戴上。容妈妈将东西吩咐妥当,留下茱萸桂华兰叶三人看着行礼,就带着水芸香母子数人,上了马车,直奔侯府。马车外面,人声嘈杂,郭菀央倒是一心想要看看这帝都风物,却是恪于规矩,不能掀开帘子,想着郭玥能自由自在的看外面景物,不由气闷。
穿过两条大街,又绕进了一条小巷。虽然说是小巷,却也能容两辆马车并行。
郭菀央心中明白,明太祖开国,二十年大战,元勋不知有多少,自己的便宜爷爷虽然也有功勋,排名却是很靠后了。这不,宅子虽然也不小,但是正门却开在小巷之中,自然不是一等一的待遇了。
不久就看见正门。门面倒也是异常巍峨。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着,却有一群人守在外面,继续往前,在西角门停下。角门之外早就候着两个打扮利索的婆子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见容妈妈下了轿子,当下欢喜迎上来,说道:“妈妈总算回来了。太太早就在念叨着呢。”
容妈妈笑骂道:“太太吩咐你们在这里守着?怎生这么没有眼色,公子小姐姨娘来了,也不知端个小杌子过来垫垫脚!”
丫鬟忙去端杌子。那两个婆子忙上前了,向公子小姐问安,又扶着郭玥与郭菀央下车。水芸香不敢拿大,忙笑道:“不敢劳动两位嬷嬷。”自己下了马车。又有两个青衣小厮,抬了轿子过来,请郭菀央上轿子坐了。郭玥与水芸香却是没有轿子伺候。郭菀央觉得有些别扭,却也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自己不能轻易破坏,当下也罢了。
其中一个婆子说道:“公子,小姐,姨娘。太太已经在东边跨院里等着了。请就跟着婆子与容妈妈走罢。”率先带路去了。郭菀央坐在轿子里,轿帘随风微微荡开,瞧着前面带路的两个婆子,走路极是稳健,速度不慢而裙裾却只是微微有点摆动,不由叹为观止。自己母女也勉强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是速度上却是远远不如了。
大家风范,果然不同。
走了好长的路才见二门。往东绕过穿堂,又沿着游廊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一个垂花门前。青衣小厮将轿子放下,躬身退了开去。两个婆子打开了轿帘,那丫鬟扶着郭菀央下了轿子。进了垂花门,绕过一个大理石屏风,面前就是一个敞亮的大院子。前面是一排三间的大房,郭菀央心中明白,这是到了父亲居住的东跨院了。
居中一间大门洞开,两个丫鬟垂手而立,见一行人前来,齐齐躬身,说道:“公子万安,小姐万安。”
行礼完毕,一人打起门口的帘子。另一人就往屋子里回话:“公子小姐到了。”
于是郭玥在前,央央居中,水芸香最后,三人凝神屏气,鱼贯而入。三人这才看清,前面正中黄梨木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妇人。梳着高高的三环髻,上面是一副水蓝的宝石头面,样式倒也不甚繁复。上身是苍青花卉吉祥纹样镶领霜色吉祥纹样暗花缎面对襟褙子,下面是群青百褶裙,双眉斜飞入鬓,眼角却微微有些下垂,这脸型神色上便生出几分冷厉来。
一行人都明白,这就是郭铭的正房妻子丁氏了。当下上前拜见。见一行人跪下,丁氏将手中的茶盅放下,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辽阳到此,路上也辛苦,都起来罢,别多礼了。”又招手,说道:“玥哥儿,你先过来。”
虽然说不必多礼,但是一行人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郭玥小心翼翼上前,说道:“见过母亲。”
丁氏将郭玥拉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果然是很俊秀的孩子……你父亲也不知怎样想的,这样的孩子,居然生生的藏了十年……却是将母亲置于何地呢?”
郭玥不敢回话。丁氏抹了一把眼泪,又笑道:“都十岁了……可曾读过书不成?”
郭玥恭敬回答道:“回母亲,刚刚读了《四书》。”
丁氏眉毛一抬,说道:“你父亲虽然将你们藏起来,倒也是舍得与你花钱。是请了专门的先生在家教导的,还是找了一处私塾搭伙?”
郭玥低头,说道:“回娘亲。不曾请过外面的先生,学的些须学问,都是姨娘教的。”
丁氏将眼睛移向站在边上有些不安的水芸香,颔首说道:“水姨娘。想不到你竟然是读书识字的。”
水芸香见主母这般说话,心中不安,当下说道:“回太太。水芸香也没有读过多少书,不过是当年父亲在教授哥哥们的时候跟在旁边,略略识得几个字罢了。见两个孩子渐渐长大,耽搁不得,于是略略教了他们几个字罢了……好在现在他们能在太太身边聆听教导,那是超过在奴婢身边一万倍了。这是他们的造化,奴婢欢喜得不得呢。”
丁氏见水芸香自居奴婢,脸色不由放和缓了一些,说道:“你既然给郭家添了一子一女,我做太太的,自然不能委屈了你。捡日不如撞日,等下你与我一道去见了老太太,禀告老太太之后,我就抬你做姨娘。”
水芸香慌忙跪下谢恩。丁氏将手抬了一抬,说道:“也罢了。你既然是读书识字的,也应当知道一些规矩。像之前的迷惑夫君、私养子女的行为,是万万也做不得了。我们郭家,好歹也是侯爵府邸,哪里能有这等荒唐事!也就是我这个泥塑性子,好说话也就罢了。如若换成其他太太,指不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水芸香听丁氏这样说话,眼睛里泪水已经滚来滚去。她强自忍住,低声说道:“太太教训的是。”
郭菀央低眉敛目,没有说话。心中愤愤不平,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凡事都是女子的错,男子是没有任何错误的;凡事都是小妾的错,主母是没有任何错误的。自己不能与这个时代对着干。
忍着。
丁氏见水芸香服软,笑了一笑,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说道:“这南京家中,事务也特别多。这些日子又因为老侯爷身子不爽,老太太不想管事,因此将整个侯府的事务都交给我来打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将侯府打理好了,老爷这边的服侍就难免放松了。老爷身边虽然还有两个通房,然而却都是不怎么懂事的,前些天我才逐了一个出去。你来了正好,也与我分担一些。”
这段话说得有水平。第一是炫耀,炫耀自己得到家族重用;第二是警告,警告水芸香不得再度狐媚;第三却是笼络,要将水芸香牢牢的笼在自己身边。
水芸香低声说道:“太太如此,奴婢自当肝脑涂地。”
丁氏满意的大笑起来,说道:“你说什么呢?不过是想要你来帮忙管理一些我们这个院子里的杂务,帮忙服侍一下夫君罢了。如何说得上‘肝脑涂地’四个字?这话太过了,人家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却没有再纠正水芸香说的“奴婢”二字。
将水芸香的事情处理妥当,这才回过眼睛,打量着郭玥,又笑着问道:“玥哥儿,你的学业是不能耽误的,等明日就到家塾那里念书罢。家塾里执教的都是名家大儒,你学问也好早些有进益,总比窝在家里让姨娘教着强。”
郭玥答应了。水芸香又亲切的问他喜欢吃什么,喜好那种颜色的衣服,是否学过弓马功夫。又郑重说道:“你身子孱弱,可是你爷爷又是马上得到的爵位。既然是老侯爷的嫡亲孙子,你须记得,得花点功夫在骑射上,否则就是给郭家丢脸了,你可省的?”
郭玥连连点头。丁氏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庶女来,眼睛瞟了郭菀央两眼,笑道:“央央倒也生的灵秀。可曾读过书不曾?”
郭菀央忙恭敬回答:“回母亲,只略略认了几个字,这些年都在学女红。”
水芸香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姨娘行事有些粗疏,两个孩子倒也没有耽搁。”见郭菀央手上有一个明晃晃的镯子,又问道:“你父亲倒也舍得在你身上花钱。想不到他也是一个细心的性子,知道女儿要娇养。只是这路上戴着这样的镯子,却不甚安全。”
郭菀央慌忙答道:“回母亲。这镯子是离开辽阳的时候,辽王妃赐予的。这路上也不敢戴着,只是下了码头的时候,想着要拜见母亲,一丝妆饰也无,难免有些不庄重,因此就翻出来戴着了。”
丁氏笑了一下,扔下这个问题再也不论。转头问丫鬟:“三小姐四小姐可下学了不曾?”
边上的丫鬟回答:“日日都是这个时辰下学,想来也就是这片刻功夫。”
丁氏点了点头,对郭玥两人说道:“现在我们家中,一共有九个姐妹,四个兄弟。大姐与五姐还有二哥,都是你大伯屋子里的。与你们嫡亲的,只有三姐与四姐。玥哥儿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央姐儿在姐妹当中,排行第七。其余的兄弟姐妹,都是你们三叔屋子里的。等三姐姐四姐姐下了学,你们就能见到了。其他的兄弟姐妹,若是在老太太屋子里碰到,你们且千万莫失礼了。”
两人慌忙答应了。
又看着三人说道:“这远道而来,衣服本来也要朴素一些。不过去见老侯爷老夫人,却是不能简单了。碧草,你带小公子去更衣。容妈妈,你先下去,找个小丫头给你捶捶腿……琉璃,你带小姐去更衣。嗯,水氏,你也去换套衣服,前些日子也给你备了两套衣服,就搁在西厢房……明珠,你带去罢。”
那丫头琉璃有着一双机敏无比的眼睛,带着郭菀央进了房间,打开衣服箱子,就低声笑道:“小姐……这些都是前些日子太太给你准备的,春秋装四套。都是老爷说的大小。因为怕不合身,所以少做了一些。小姐先穿着试试看,春秋装四套,有两套略小一些,两套略大一些。先试试小的能不能穿。”拿出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说道:“小姐肤色极白,配上这套衣服肯定不错。”又将一件浅紫绣折枝梅花上襦展开,说道:“这件衣服清雅无比,正适合小姐。”郭菀央见这丫鬟眼光不错,当下含笑答应了,又系上一条白色百褶裙。
正穿着衣服,却见一个丫鬟端着一个首饰盒过来,躬身说道:“回七小姐。太太按照三小姐与四小姐的分例,给小姐准备了一盒首饰。小姐身上虽然有镯子,但是头面上如果简单了,见老太太的时候就难免有失庄重。就命我赶紧拿来了。”
郭菀央听那丫鬟说话,当下说道:“母亲真是有心了。我得赶紧去谢母亲。”心中明白,自己这位嫡母大人嘴巴上厉害无比,做事情倒当真滴水不漏。就这样的行为,谁也不能检出错来。
那丫鬟抿嘴笑道:“太太方才就说道:‘央姐儿是知礼的,定然要来道谢。不过叫她先将自己妆扮好了,好歹也不差这么一会功夫。’”
郭菀央叹息说道:“母亲恩重如此,真真叫我受宠若惊了。却不知姐姐大名。”
那丫鬟十五六岁年纪,一双大眼睛湛湛有神,当下笑道:“当不起姐姐这个称呼。小姐叫我做芷萱就可以了。”打开了首饰盒,说道:“太太给小姐准备的,一共是金镯子两对,玉镯子一对,各色戒指四个,各色耳环四对,金链子一条,玉石链子一条,金锁一个。此外还有各色珠花四对,各色绢花十支,可以配着衣服挑选着簪上呢。现在小姐先挑选着戴哪两样,其他的都还是交给奴婢收着,等要戴的时候再拿出来。”
郭菀央心中明白,这个芷萱,多半就是嫡母打算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了。想起这一路上花大力气想要收服的桂华与兰叶,又不觉有些郁闷。原来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放在嫡母这边,其实还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身上衣服既然选了素淡的,那首饰上也不能选豪奢的。当下选了一个玉石镯子戴上了,又选了一条玉石链子。头上梳成了两个小鬏鬏,就选了两朵珠花。芷萱欢喜道:“小姐的眼光端的高明。”
妆扮既罢,当下就去见丁氏。却见水芸香与郭玥已经在那里候着了。郭玥坐在一个黄花梨四开光坐墩上,水芸香却是站着。两人都换了簇新的新衣。丁氏正含笑说话:“我是最简单不过的性子。只要是对我好的,我就千依万顺的依着他;如果是对我三心两意的,那我也懒得理睬他。想来你姨娘也应该是柔顺的性子,虽然之前也犯了错……”见郭菀央前来,点头说道:“央姐儿打扮起来,品格与她的三姐姐倒也差不多。这样去见老太太就不算失礼了。”
正在这时,听见外面丫鬟前来禀告:“三小姐四小姐下学回来了。”
听见门外有人说笑,接着就看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两个少女前来。当前一个,大约十二三岁年纪,鹅蛋脸儿,双眉入鬓,与丁氏隐隐有几分神似,只是嘴角含笑,比丁氏多了一丝温和的气息。第二个大约十一二岁年纪,粉嘟嘟的脸上还有未曾退尽的婴儿肥。两颊两团肉耸起,将两只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缝,也似乎是很可亲的样子。边上两个丫鬟,各拎着一个书袋,显然是刚刚下学回来。
两人早就看见屋子里的热闹,鹅蛋脸儿就上前,一边行礼一边问道:“母亲,可是妹妹弟弟来了么?”婴儿肥也上前,笑着说道:“母亲,弟弟妹妹来了,您可不能见异思迁见了更好的就将我姐妹放一边……”
丁氏笑着骂道:“哪有这般说话没规矩的。你好歹也读了几天书了,这些成语不能乱用,你难道不知道么……你妹妹可是知书达理的,别叫妹妹笑话了去。”
丁氏见鹅蛋脸儿鼻尖上挂着两颗亮晶晶的汗珠,当下责备道:“怎么又在太阳底下乱跑了?”掏出手绢给她擦去了汗珠,笑着对郭菀央郭玥说道:“这是你们的两个嫡亲姐姐。这是三姐,名叫蔓青。”又指着婴儿肥说道:“这是你们的四姐儿,名叫莲珠。”又对两个女儿说道:“这是四弟,玥哥儿。这是你们七妹,菀央。名字你们早就知道了。”
郭玥与郭菀央忙行礼。郭莲珠急忙伸手将郭菀央扶着,笑道:“你们俩是母亲的心肝儿宝贝儿,我可不敢要你们来行礼,万一累着了,母亲要生气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讲了一个非常动听的笑话,郭莲珠就先大笑起来。郭蔓青笑道:“就你话儿多。”
郭莲珠笑道:“还不是么?听说母亲要将弟弟妹妹接回京师来,我就先惴惴不安等着了……你看,我向母亲央求了多少次,情愿拿两朵珠花来换妹妹头上的这一朵,可是母亲就是不肯。等妹妹一来,母亲就立马拿出来给妹妹了……你说我能得罪妹妹么?”声音娇憨着呢,但是听起来,似乎带着刺儿。
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明白这个郭莲珠的意思了。这个四姐姐,一边是在向自己示威,向自己展现她与嫡母的亲热关系,另一边却是来试探自己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呢。当下含笑说道:“四姐姐如果喜欢这朵珠花,又愿意交换,那么妹妹就让与姐姐又何妨。母亲与三姐姐都在场,难道妹妹还担心四姐姐欺负妹妹不成?”伸手就要将珠花摘下来。
郭菀央这话也没有多少意思。不过就是给郭莲珠说明白了,你要欺负我,要赖我的东西,我可不怕向母亲告状的。声音很客气,绵里藏针呢。
郭蔓青伸手拦住郭菀央要摘珠花的手,笑着说道:“七妹妹你别听你四姐姐的。她是出名的见异思迁,今天说与你换,等明天就变了主意,又要闹着换回来,到时候总要将你闹得不胜其烦。再说了,我们马上要去见祖母了,难不成还花时间再梳发式插珠花不成。”
却听丁氏含笑说道:“莲珠,你不许再胡闹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却是一直在我身边长大。这十多年功夫,就够你便宜了。你妹妹初次见嫡母,母亲就是给她多准备一点好东西,那也是十年的补偿。难不成你做姐姐的,还为这个与妹妹计较不成?”
郭莲珠吐了吐舌头,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不敢再胡闹了。”
丁氏当下就站起来,说道:“既然都准备妥当了,我们现在就一起去见侯爷与老太太。”却听郭玥恭声问道:“母亲,父亲大人现在在外面么?”
丁氏含笑说道:“你倒记得你父亲。他今日出门,原先说是酉时之前回来的。既然等不到,那就不用等了。我们先去见了侯爷老太太。”
当下就带着一群人出去了。
出了东跨院,过了穿堂,前面就是一个暖阁。过了暖阁,前面就远远看见内仪门了。过了内仪门,前面又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正前方就是五间大房,当中一间屋檐下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养荣堂”几个大字。却不进养荣堂,丁氏带着一群人从养荣堂边上的经过,穿过了游廊,前面又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正对着前面就是一排五间房子,台阶上抱厦里,站着十余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屏声凝气。却有屋檐下的一只鹦鹉,扑棱棱的扇动着翅膀,怪声怪气的叫道:“有客来了,有客来了。”
郭菀央知道,这总算到了祖父母的起居室了。
当先一个丫鬟,含笑迎接上来,低声对丁氏说道:“二太太来得好巧。老太太还刚午睡睡醒,老侯爷的精神头也不错,正在里面喝着人参汤呢。”
丁氏含笑道:“侯爷精神不错就好。”说话之间,已经有丫鬟进去禀告了。悄声小跑出来,说道:“老太太请太太前去相见呢。”当下一群人就进去了。
这起居室格局,与丁氏的房屋,又有些不同。当先就是一面苏绣屏风,黄花梨木做的架子,上面绣的是“虎啸群山”。从屏风边上绕过,就看见当前的一张黄花梨木翘头大案,上方悬挂着一幅山水。不能辨认作者,只觉得笔力遒劲,知道定非一般名家。边上挂了一副对联,上面写着“不生事不怕事自然无事,能爱人能恶人方是正人”,落款竟然是宋濂。大案边上有两张黄花梨木圈椅,大案的左右前方,摆着数张黄花梨木官帽椅。左前方屋角里,摆着一个极大的米色釉贯耳瓶,郭菀央远远看去,那依稀是宋代哥窑出产。上面插着几支绢丝扎的梅花,正在怒放。
而另一边,却放着一个黄花梨木五足带台座香几,上面摆着一个紫铜麒麟香炉,正袅袅的燃着檀香。
此时右边一张圈椅之上坐着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穿着姜黄缠枝莲纹刺绣镶领赤金花卉纹样缎面对襟披风,下面是赤金撒花缎面蔽膝姜黄底子马面裙,青色勒子上缀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双目微合,嘴角下抿,不怒而威。郭菀央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定国侯郭英的夫人,自己的祖母马夫人了。
丁氏带头,上前拜见了。郭菀央一群人跪下行礼。老太太微微张了张眼睛,说道:“丁氏,这就是老二的儿子女儿么?”
丁氏恭声答话:“回老太太。是您的两个孙儿到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温和了一些,道:“两个孩子长得还不错。”又对郭玥郭菀央二人说道:“先起来,靠近前来,给祖母看看。”
两人依言上前。虽然穿越数次见过无数大场面,但是面对这位老太太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怦怦乱跳,有些紧张。
马夫人用打量牲口的眼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说道:“两个孩子长得太柔弱了一些。身子骨还没有长开来。”
丁氏急忙说道:“在媳妇身边养着,媳妇一定好好调养他们。”
马夫人抬起眼睛,声音淡淡的:“这方面你想明白了就好。”
这话是极重的口气了。丁氏不敢再吭声。
马夫人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小桃,去将早些准备好的两副金锁拿出来,给公子小姐戴上。”
小桃转身出去,两人忙谢了。
马夫人打量了姐弟二人片刻,又慢慢问道:“可读书识字么?”
郭菀央答话:“弟弟已经读了四书,孙女不过是胡乱认了几个字而已。”
马夫人将眼睛转向丁氏。丁氏知意,忙说道:“媳妇也是想了,就是不知道这俩孩子功底。不知跟着家塾的兄弟姐妹一起读书,他们是否跟得上。”
马夫人淡淡说话:“家塾里十多个孩子,水平本来就参差不齐。男孩子读书时日有限呢,再过一两年就可以去参加童子试了,是一日也耽搁不得的。至于女孩子么……”眼睛在郭菀央脸上扫过,说道:“好歹也要认识几个字能算些账目,免得出去了,人家说我们郭家的女孩子,连管账也不会,那就丢脸了。”
丁氏含笑说道:“老太太教训的是。”
郭菀央在边上冷眼旁观。这位老太太神色是绝对不温和的,对丁氏说话语气也极重。只是对自己姐弟,还真的是有几分关心的。心中不由涌起几分暖意来。
这时候,小桃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上面,放着两个明晃晃的项圈,项圈上是两个极重的金锁。一个是镶嵌着碧绿的翡翠,一个却是镶嵌着粉色的芙蓉玉。项圈边上还有两个小荷包,荷包鼓鼓的,不知是金子还是银子。
小桃将托盘端到老太太跟前,娃娃脸上堆满了笑容:“老太太。两位公子小姐还是初次见面。您就准备了两个金项圈,可不成双呢,所以我自作主张,又给装了两个小荷包……”
马夫人倒是愣了一下,说道:“叫你管家,还真了不得。居然自作主张帮主子安排银钱开销了。”脸上竟然露出了夸张的笑意。
小桃吐了吐舌头,说道:“老太太。您说不可以,那我就将两个荷包拿回去……”
马夫人皱眉恼道:“你将钱给拿出来,我又吩咐将钱拿回去。这不是让你做好人让我做恶人了么?哪里有你这般做奴婢的?”
小桃讪讪一笑,说道:“奴婢是做差了,怪不得老太太恼我。这银钱……等下就让奴婢自己拿零花钱凑上罢,好歹不能让老太太出。”
马夫人啐道:“没上没下的小猴子!要你的零花钱来凑上,一个月两吊钱,你什么时候能凑足?也罢了,就让你做一回好人罢!”
小桃这才欢天喜地的将托盘端过来,笑道:“公子小姐,快谢谢老太太恩典。”
马夫人再啐道:“他们早就谢过恩典了!你现在这样说话,是不是要他们谢过你的情?”
一室之人全都莞尔。
郭菀央见这个小桃与马夫人没上没下的胡说,心中略略有些诧异。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想不通小桃与马夫人这般卖力的表演,到底是为什么。
马夫人眼睛转到水芸香身上。慢慢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二太太准许你进门,你就要好好的相夫教子,莫要辜负了她。如果你辜负了她,辜负了我郭家,我郭家也是有规矩的。”
这话比方才对丁氏,口气更是严厉。水芸香低声答应着,连连磕头。
马夫人站起身来。小桃急忙扶着。马夫人说道:“侯爷现在精神还好,不过也容不得一群人都进去。玥哥儿,央姐儿,你们随着我进去,拜见祖父。”
就在说话的一瞬间,郭菀央眼角的余光看见,丁氏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很明显的失望。只是她很快就将失望的神色都收起来。
于是郭玥与郭菀央,戴着大大的明晃晃的金锁,跟着马夫人后面,小心翼翼的跟进了内室。内室有些幽暗,或者是不曾开窗的缘故。整间房子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内中一张大大的黄梨木拔步床,上面挂着蓝色的湖州绸绣山水帐子,虽然不见豪奢,却是极其的难得。靠窗一张桌子,桌子上陈设些笔墨书籍之类。墙上挂着一把宝剑,边上还挂着一张金丝木硬弓,让整间房子平添出几分煞气来。
边上服侍的丫鬟将帐子掀起,低声禀告:“侯爷,夫人带着新入门的小公子小小姐来了。”
听见里面“嗯”了一声,声音有几分疲惫沙哑:“让他们近前来。”
丫鬟让开半个身子,郭菀央郭玥才看见床上靠着厚厚的垫子斜卧着一个老人,约莫六十多岁年纪,头发有些花白。幽暗的光线之下,依稀可见老人的脸色有些枯黄。
知道这就是祖父郭英了。当下急忙上前拜见。今天跪拜的次数特别多,膝盖有些疼痛,郭菀央不免怀念起还珠格格发明的“跪的容易”起来。幸好这个祖父也算体谅人情,不等郭菀央两人跪下,就吩咐起来。虽然郭菀央两人将礼数做足了,却到底还不算吃力。
郭菀央低头站着,只觉得这个便宜祖父脸色虽然不是很好,精神不是很足,一双眼睛却依然鹰隼也似,缓缓的停留在自己姐弟的脸上。
片刻之后才听见祖父的声音,疲惫的,有气无力的:“路上可遇到什么凶险?”
郭玥恭敬回答:“路上曾遇到盗贼,幸而有惊无险。”
郭菀央心略怔了怔。郭英问出“路上可遇到什么凶险”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明郭英清楚知道自己等人路上曾遇到凶险。
自己等人回到家中,因为容妈妈没时间向嫡母禀告,所以对于这一路的凶险,嫡母也不曾问起。说不定嫡母直到现在也还不清楚。
可是这个病中的祖父,却是知道了。也就是说,这位祖父,虽然在病中,对外面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
派去接自己三人的人,可全都是丁氏的人呢。朱高煦又曾向这群护卫家人下了死命令。
突然之间,对这个脸色枯黄的便宜祖父,心中竟然起了几分畏惧的心思。
郭英咳嗽了起来。边上的丫鬟忙上前捶背。幸好郭英很快就停下来了,说道:“临危不乱,你姐弟做得不错。”虽然是称赞,口气里却难说是喜是怒。
两人都不敢接嘴。
这句话就是明白的告诉郭菀央姐弟,当日的情景,他一清二楚!
郭菀央不觉那日自己女扮男装冒充弟弟与燕王世子接触的事情来。不知这位便宜祖父清楚不清楚?
郭英停了一会,才又说道:“玥哥儿。既然进家门了,那就是郭家的人。从现在开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记着郭家的脸面。”说得急了,似乎又有些气喘。
郭玥有些不明白,当下唯唯诺诺。郭菀央却是明白,这位便宜祖父,说的就是那日自己冒充弟弟与燕王世子接触的事情了。自己擅自与燕王世子接触,这位祖父有些不乐意呢。
幸好祖父虽然不乐意,但是也不曾明白的挑出错来。只是批评郭玥,不曾点自己的名字,自己与弟弟互换身份的事情,应该只有自己母子三人还有茱萸知晓。
却听边上的马夫人说道:“侯爷。这俩孩子既然进了家门,那入族谱之事……”
说的是俩孩子,其实说的是郭玥。女儿家都是为别人养的,入不入族谱,谁会关心。
不过毕竟关心着这事情。这个族谱,关系着郭玥日后的地位。容妈妈当日虽然说起嫡母要给郭玥一个嫡子的地位,但是谁知道这事情有没有变数。最关键的,这事情还要这位病床之前的老人家点头。当下竖起了耳朵。
却等不到郭英回答,外面就响起了一个略带惊慌的声音:“老太太可在?”
声音不响,却正巧让内室的几个人都听见。听见外面丁氏的声音,略带一丝恼怒:“咋咋忽忽的,不知规矩,难道三太太不曾教训过你么?”
外面来的丫鬟是三叔母那边的人?
外面的丫鬟,声音里已经略带哭腔:“二太太。就在方才,我们那边的六姨娘身下却突然见红。方才就将一个成形的男婴给流下来了。已经六个月了啊……我们太太忙派奴婢来请老太太身边的秦妈妈,她懂得接生,能帮忙料理今天的大场面……”
外面说话,里面听得一清二楚。郭菀央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还没有见面,算计就已经开始。
自己两人初进家门,家中就有小妾流产流掉了一个成形的男婴。如果用迷信的说法,那就是自己两人给这个大家族带来了厄运。
这是巧合?
郭菀央摇摇头,她不相信这是巧合。流产的事情常见,在大家族当中,流产的事情更常见。郭家一家,现在有九个姐妹,却只有四个兄弟——男女比例严重失调……那说明了什么?
六个月,高明的大夫已经能判断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小妾的男婴,自然不能留下来……
只是选定这个时辰,端的狠辣!
只是选定这个时辰,端的狠辣!
然而这当口,自己又能怎么办?为自己辩白?不行,人家又没有指着你的鼻子骂丧门星!
指责对方陷害?人家一句话都没说呢,怎么就陷害你了?
指出这个小妾的流产事情蹊跷?那小妾是谁自己不认识,更何况自己又不是福尔摩斯!
明明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却偏偏束手无策。这种感觉真叫人郁闷。
大宅门里头杀人不见血,算是见识了。先将三叔母三个字记在心里,咱们慢慢计较着罢,日子长着呢。郭菀央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听见外面丁氏的声音:“你家太太身边也有年长老成的妈妈。怎么都派不上用场?”
那丫鬟哭道:“我们太太身边的杨妈妈,刚刚请了假回家去看即将做产的媳妇……”
外面说话,低着头的郭菀央,依稀感觉到,躺在床上的郭英,脸色阴沉得吓人。
说话之间,马夫人已经走了出去,低声呵斥:“老侯爷卧病,你却冒冒失失闯进来吵闹。小桃,吩咐人将她拉下去,先鞭三十!”又吩咐:“秦妈妈,你过去看一趟,早些回来禀告。”又吩咐:“李子,去挑一两好一点的燕窝,给流产的云氏送去。可怜见的,才怀上六个月,一转眼就给折腾没了。”
外面动静,里面姐弟俩还是肃立着祖父床前。却见祖父无力的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边上的丫鬟忙说道:“侯爷乏了,公子小姐先出去罢。”
两人无奈,只能先行退出。
出了外面,却见马夫人正在问丁氏:“两个孩子来了,服侍的人可安排过没?住所可安排过没有?”
丁氏回答:“回老太太。我们家的规矩,姨娘身边是两个服侍的三等丫鬟,我已经给水氏备下了。按照规矩,公子身边,都是一个小厮四个丫鬟的,两个二等,两个三等。二爷在辽阳的时候还曾给他们姐弟买了一个丫鬟,名叫茱萸。这丫鬟倒也忠心,一路跟到了京师。既然这样,媳妇也不能亏待了她。就将她留下给玥哥儿,升做二等丫鬟。另外将媳妇身边的丫鬟碧草给他做二等丫鬟,给他主持日常事务。还有两个三等丫鬟,前些日子已经托人牙子物色好了,正在学规矩,过两天就能送进来。至于央姐儿,按照规矩,身边是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媳妇将自己身边的芷萱给她做二等丫鬟,主持日常事务。另外再将这些日子跟随去辽阳的桂华与兰叶一起给她,这人也就齐了。至于两人的粗使丫鬟,却还在物色。至于住所,已经将媳妇院子的东厢房收拾出一间,西边厢房收拾了两间出来了。”
马夫人张了张眼睛,慢慢说道:“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一句:外面托人买来的丫头,即便是经过专门教训的,却哪里及得上家里养的好?你手上没人,怎么不与我来说?”
丁氏赔笑道:“老太太这些日子辛苦,媳妇哪里敢拿这些事情来罗唣。”
马夫人说道:“错了。这等大事,我就是再辛苦也要帮忙过问的。这样罢……我将身边的小桃给玥哥儿,充当首脑丫鬟。有她主持事情,也就不会差了。秦妈妈家的女儿荷蕊已经十二岁了,这就叫她进来,先在玥哥儿身边做个三等丫鬟罢。此外我记得你身边的容妈妈,有一个孙女,也九岁了罢?都一起叫进来,给玥哥儿充当三等丫鬟。容妈妈在你身边也三十多年了,这样的事情,该当照顾她。”
丁氏张了张嘴,片刻才说道:“小桃姑娘是一等丫鬟罢?这……是不是逾越了?”
马夫人淡淡说道:“按照规矩,未成年的公子身边,都该有一个嬷嬷或者奶母。玥哥儿自小生活在外面,这奶母也不曾请过,这嬷嬷更不曾见过。就去掉了这个嬷嬷的名额,补给他一个一等丫鬟,别人也没有话说。”
丁氏说道:“小桃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如此,玥哥儿也不好意思呢……”
马夫人说道:“小桃虽然是老身身边得力的人,但是玥哥儿的事情不容轻忽。他是新进家门的,不派一个能干的丫鬟过去镇着,只怕下面以奴欺主的事情多着呢!你说的碧草,我也知道,模样也是好的,性子也是好的,但是不够爽利。至于我这边,等你将两个买来的丫鬟收进家门,送我院子里来做粗使丫鬟就可以了……哦……西厢房收拾出来两间,东厢房一间?她三人一人一间?”
郭菀央明白,这是婆媳二人在争夺郭玥的控制权了。丁氏派了一个二等丫鬟,马夫人就派出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想起方才小桃与马夫人演出的那场戏,心中已经有数。不管碧草是否能干爽利,小桃是必须来到郭玥身边的。或者是因为对丁氏不放心,所以派一个厉害丫鬟过来帮郭玥镇着?
不过谢天谢地,老祖母对自己不大感兴趣。自己身边三个丫鬟,桂华与兰叶已经被自己收服大半了,剩下一个芷萱,自己总能想办法。
不管老祖母是好心还是恶意,身边有别人的眼睛盯着,总感觉不舒服。嫡母的眼睛盯着也就罢了,至于祖母这边,能少一双也是一双。
马夫人已经转过话题,丁氏也不敢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当下含笑说道:“这是二爷的意思。二爷说道:他们姐弟毕竟年幼,就容央姐儿与姨娘再在一起住一两年。”
马夫人笑了一下,说道:“这样安排倒也好。玥哥儿安排在东厢房,与媳妇你近一些,也便于照顾。”
见马夫人口气转向温和,丁氏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最关键一件事情,但是也知道不好问,也只能罢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一群人才告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