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怡蓁发起高烧。
她在路边昏厥后,孟凡惊慌地横抱起她,开车送她去医院。
医生诊断她是因为身体疲倦引起的发烧,给她打了一针,让他带她回家静养。
他向公司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她,喂她喝粥吃药,帮她换冰枕、拿毛巾擦汗,体贴细心,无微不至。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昏昏沉沉之际,杜怡蓁忍不住喃喃低语。
她记得之前他们交往的时候,有一次她也是生病发烧,引发肠胃炎,身体虚弱不堪,连续在家躺了好几天,而他每天一下班就赶过来看她。
见她一直没退烧,精神倦怠,他心疼不已,也不怕她传染,坚持留下来陪她睡觉。
某天晚上,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感觉到他用手轻抚着她脸颊,哑声低语。
“你快点好起来吧!你这样子害我整天心慌意乱,什么都不能做,脑子里都是你……”说着,他像哄孩子似地亲亲她额头。“你乖乖听话,我答应你,病好了以后买冰淇淋给你吃,嗯?”
她听着他沙哑的呢喃,很想睁开眼看看他,是不是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满溢柔情与关怀?
可终究睡魔的力量还是更强大,夺走了她的神智。
醒来后,她百般迂回试探,他却一直不肯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情话。
也许真是她在作梦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她太渴求他的疼惜与宠爱了吧,才会在梦里产生了幻觉。
这一次也是一样吗?
因为她怕自己对他坦承了一切,他会气她、恨她,丢下她不管,所以才如此幻想。
幻想也好、真实也罢,她只求他可以原谅自己。
她抓住正抚摸自己额头的大手,剔透的泪珠滚滚落下。“你答应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说话,似是想抽回手。
她感觉到了,紧抓住不放。“拜托,不要走……”
梦呓般的恳求,令人闻之心酸。
“……好,我不走。”
“真的?”
“真的。”
她满足地抱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
“你乖乖地好起来,我就买冰淇淋给你吃。”
他又说了同样的话。
她心口一揪,忽地啜泣起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令她好脆弱,好想就这样赖着他一辈子。
“怎么哭了?”他语音急促。“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没事……”她抓紧他的手。“孟凡,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像是叹了口气。
她感觉到身边躺下一个人,立刻一个翻身,偎进一个坚实暖厚的胸怀,他也展臂搂住她。
“乖,不哭,快点好起来吧!”他柔声哄她,轻轻拍她的背。
她哽咽着点点头。“……好。”
杜怡蓁再醒来时,烧已经退了。
她茫然坐起身,首先看向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果然是在作梦,他怎么可能躺下来抱她、陪她呢?
她涩涩地苦笑,眸光一转,却瞥见窗边站着一道挺拔的男人身影。
察觉她醒来了,男人转过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幽微而深沉。
看着那样的眼神,她倏地一凛,一颗心直往下沉,许久,才鼓起勇气,颤然扬嗓。
“你恢复记忆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不对?”
“……对。”
“你的意思是,你们要离婚?”
“是。”
孟家二老面面相觑,彼此看了看,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由孟老妈代表说话。“蓁蓁啊,你是认真的吗?离婚这件事,凡凡也同意?”
杜怡蓁听闻,没立刻回答,默然两秒,才转头望向那个斜倚在客厅落地窗边的男人。
自从她退烧醒来以后,他一直就是那副森冷傲然的姿态,肃着张没表情的脸,眼神深沉,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她也识相地不去招惹他,既然他都已经恢复记忆了,所有的真话和谎言,想必他都不想再听,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两人陷入冷战,各过各的生活,奇怪的是,他也没主动开口驱逐她,就那么微妙地与她在同个屋檐下相处,直到孟家二老听说她生病的消息,赶回来台湾。
回到家后,听说儿子恢复了记忆,儿媳妇又已然病愈,两个老人家本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她却开口提离婚。
“凡凡,你说话啊!”见儿子还是闷不吭声,孟老妈有点失去耐性了。“这件事你是什么态度?你真的打算跟蓁蓁离婚?”
孟凡目光闪烁,似是思绪翻腾,却仍是保持沉默。
杜怡蓁咬了咬唇。“爸、妈,我知道,你们希望我留在孟凡身边是因为算命大师说我能替他镇邪……但是,孟凡已经没事了,他好得很,如果你们还是担心,公司那边的工作我不会辞掉,继续当秘书,这样也算是在他身边吧!至于这婚姻的关系就不用了,免得对他造成妨碍……”
“什么妨碍!哪会妨碍!”孟老爹听得着急,粗声打断。“有你这么贤慧漂亮的老婆,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难不成他还想去找别的女人?”
孟老妈一听,恍然大悟,谴责的眼刀也朝儿子砍过去。“臭儿子!你是这个意思吗?怎么,一恢复记忆你就准备又当起花花公子来了是吧?你凭良心说,你以前交往的那些女人哪一个比蓁蓁好了,凭什么嫌弃她!”
“不行!我不准你们离婚!”孟老爹气呼呼地。
“我也反对!”孟老妈举手加一票。
杜怡蓁猜到两个老人家会很激动,但没料到他们会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到自家儿子身上,她不觉瞥望孟凡一眼,他嘴角微扯,似笑非笑,投向她的眸光满是讥讽。
他该不会以为他爸妈的反应也是她算计的吧?
杜怡蓁心口一窒,想着他也许会日日用那种鄙夷淡漠的神情对着自己,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无法忍受。
那会是椎心刺骨的折磨,一点一点,剜去她的骄傲,消磨她和他之间最后仅余的情分。
会很痛。而这样的痛,她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怨自己。
谁教自己当初骗了他,对他用了心机?
谁教自己厚颜无耻,趁他失去记忆时用一纸婚约绑住了他!
谁教自己爱上了他……杜怡蓁深吸口气,转向孟家二老,水眸氤氲,嗓音微哑。“孟伯伯、孟伯母,算我求你们。”
她改了称谓,不再喊爸妈。
她眼神祈求,语气的酸楚令人听了不忍。
孟家二老忽然懂了,这孩子是承受不了了,他们不晓得她心里到底有多苦,但如果他们坚持把她留在这个家、留在儿子身边,她会很苦。
他们不该那么自私。
孟老爹颓然长叹,拍了拍一旁同样一脸难过的老伴,交换了默契的一眼。
“好吧,既然你们年轻人决定要离婚,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说什么,就……离吧!”
杜恰蓁听出老人家话里的惆怅,眼眶微红,正欲说话,一道凌厉的嗓音抢先落下。
“我不同意!”
杜怡蓁愕然,好半晌弄不清这话到底是谁说的,等回过神来,她不敢置信地瞪向落地窗边的男人。
他一改之前漠然淡定的姿态,整个挺直身子,眉宇凝着一股冷意。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答应离婚。”
“你……怎么可以不答应!”杜怡蓁几乎跳脚。
“怎么不可以?”孟凡嘴角切开一丝冷笑。“你说结就结,说离就离,当我是什么了?”
“你……”杜怡蓁心韵凌乱。如果说之前在听到他不同意离婚时,她有瞬间燃起了希望,此刻也被他嘲讽的言语消灭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了,你是担心那份婚前协议,对吧?你怕跟我离婚以后,我真的会带走孟家的财产……”
“你不会吗?”他语气凉凉。
她的心更凉,他果然是担心这件事。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耻,之前给你看的那份协议根本不算数!”
孟凡目光一闪。“你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约都签了。”
“是真的,蓁蓁没骗你。”孟老妈看两个年轻人吵起来,连忙解释。“那份协议一式两份,签好的那一天,蓁蓁就把她保管的那份当场撕掉了!后来又跟我们签了一份新的,讲明哪天她离开孟家时,一毛钱都不会带走,就算曾经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也会物归原主。”
孟凡听了母亲的解释,仿佛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眸光却更犀利了,咄咄逼人,隐含怒意。“你们三番两次这样联手起来骗我,是把我当笨蛋耍吗?”
孟家二老无言。
杜怡蓁也心虚,但她仍试图跟盛怒的男人讲理。“不管怎样,这表示我不会从你们孟家带走什么,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她就此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吗?
她以为他计较的是钱财那种身外之物?
孟凡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满口谎言又满腹心机,他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居然会为这种女人心动!
他猛然展臂擒住她手腕。“你给我过来!”
她吓一跳。“你想干么?”
“跟我来就是了!”他不由分说地将她往房里拽。
砰!眼看房门被儿子粗鲁地一脚踢上,两个老人家都有些胆颤心惊。
“老头,你说儿子该不会……家暴吧?”孟老妈很严肃地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打电话报案?”
“报什么案啊!”孟老爹又好气又好笑。“你真当我们儿子是那种会打老婆的坏蛋喔?放心啦!有他爹这个超级疼老婆的做榜样,他做不出那种事啦!”
“可是我刚看他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似地……”
“吃了才好啊,吃了就没事了。”
咦?孟老妈灵光一现,这么想好像也对喔。
眼看老伴笑得一脸诡异,她不禁也笑了,伸手用力一掐死鬼的手臂。“你这个老不羞!”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