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卉紫冷冷地迎视他。“你要我父亲直接将我打包快递送到荆家会不会比较快?”
他噙着笑。“或许这也是个好方法。”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说,但语气已经无法像在法庭上抗辩时那般坚决,她很清楚明白自己的对手并不是荆靖,而是自己的父亲。
荆靖只是笑着,黑眸中的光芒像是预料到她之后的妥协。
“你会嫁给我的,卉紫。”
他的自信和肯定让孙卉紫感到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惧,突然间,一股泪意冲鼻,她像只垂头丧气的天鹅,不再昂首,低着头离开。
无论如何她绝不妥协!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如果要自由,就必须突破父亲那一关!
荆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落寞和挣扎的气息令他忽然涌出一股不舍。
荆母叹了口气,两个儿子喜欢的对象都有副不易妥协的硬脾气,偏偏她这两个儿子就爱拔老虎嘴边的毛,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他们才甘愿。
“真舍不得人家就不该用这种差劲的方式硬娶进门,你懂不懂什么叫追求、谈恋爱?”
荆靖不说话,用任何方式都无所谓,就像他面对工作上的挑战,只要他想要,就一定会做。
荆母哀怨地叹了口气,她想要儿孙满堂、一家喜乐的目标,全让这两个兄弟给破坏光光,一想起来就很怨怼……
“还是你没自信心?如果以荆靖的身份去追求人家,你怕都更案的事会让你追求不成,说不定还会失去她?”
荆靖转身看着窗外的台北街景,母亲的话像一箭穿心般说出他深藏在心底的顾虑,都更案让他失去她的信任和笑容,他很清楚,如果不设下一些屏障,他会失去更多,在尚未弄清楚孙卉紫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和分量之前,他不会任由她离开,所以必须选择一个最迅速有效的方式。
任何决定都有风险,荆靖料得到结果,孙卉紫一定会嫁进荆家,但他没料到的是她坚强的自尊,那是她能在孙家安然生存的唯一利器,一旦面对挑衅,他是否能够承受她的反击?
孙卉紫所有的信念和坚持在一回到家之后,立刻动摇。
孙教景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个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否则不会一妻三妾;而且就算妻妾失和、勾心斗角,他还是可以置之不理,但孙教景绝对是个商人,如果他打算把女儿当成筹码,就不会任由这个筹码破坏他的计划,所以他来了,来到女儿和妻子居住的公寓。
孙卉紫无言地看着父亲,没想到才由荆靖办公室回来,就看到这么大的“惊喜”在家等着她,父亲没来过这间公寓,首期款和之后的贷款当然也是由母女俩一起分担,当初离开孙家时,她和母亲就不打算再接受孙家任何资助了。
“你们宁愿搬离孙家,窝在这么小的破旧公寓?”
母女俩没说话,任何地方都比孙家地狱好。
“美蓉,你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从我踏进这里,卉紫连声招呼都不会。”
父亲一进门就没好话,苛刻的口气中只有指责。
她虽然可以不理会,像蒙住耳朵不听他的声音,蒙住眼睛不看他眼中的鄙夷,但妈妈不行,妈妈的状况不太好,自从回到孙家后,她始终紧绷着,仿佛又回到从前的状态,这让她很担心。
“今天来有事吗?”孙卉紫问。
孙父吐了口烟,孙母反射性地咳了两下,他不悦的目光立刻射向孙母。
一直都是这样的,也许母亲当年是因为爱,才愿意放弃自由跟着爸爸,只是妈妈的爱情早让生活给消磨殆尽了,如今哪怕只是爸爸的声音,只要一言一语都会让妈妈精神紧绷,陷入无助……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孙父冷哼。
孙卉紫没有说话。
“既然你们嫌我讨厌,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不受欢迎的孙父直接切入主题。
“你母亲说你去找荆大少了?”
她冷着脸,没说话。
从她有“价值”开始,她每分每秒的行踪,父亲都会想办法掌控。
孙父捻熄了烟。“这也是好现象,要结婚的对象的确得多多了解。”
孙卉紫同样不拐弯抹角。“我不会嫁给他。”
孙父完全想得到女儿的答案,一直以来,这个女儿都很特立独行,从她脱离孙家,和母亲独立生活这件事便表现了她的性格。
孙父说:“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姻缘,是孙氏建设的及时雨,你很清楚孙家需要这门亲事。”
父亲说的是孙家,并不是她。
“或许其他姐姐可以代劳。”她冷嘲。
孙父同样反讽地回击。“没错,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荆家大少选择的不是你。”
“是啊,还真可惜。”她冷冷地说。
孙父的耐性已到极限。
“你要明白,就算你独立了,依然是孙家的女儿,你有机会让孙家重振荣光,你没有权利拒绝。”
孙卉紫挺起胸膛。“爸,我必须明白告诉你,我无法接受。这是我的婚姻,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牺牲。”
孙父也是有备而来,既然要来谈生意,手上就必须握有足以让女儿妥协的武器。“既然如此,那你母亲也没有追求自由的权利,她必须和我回孙家,你可以独立,但你母亲不行。”
孙卉紫大吃一惊。“为什么妈妈必须回孙家?”
“不为什么,因为她是我孙教景的妻子,就这么简单!”
孙母脸色苍白,仿佛孙父下了封杀令,她将永远失去自由……
孙卉紫气愤地瞪视父亲,可能都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父亲。“你不能拿妈妈来威胁我!你很清楚妈妈不能回孙家!”
孙父冷笑。“你也很明白,孙家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父亲说的是孙家的机会,不是她的机会。
对他而言,她的婚姻只是一桩有利的交易,是孙家的大好机会,亲生女儿会不会幸福,他根本不在乎。
孙母恐惧地紧握女儿的手臂,呜咽低语:“卉紫,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孙父大怒,将矛头指向孙母。“你女儿要是不嫁给荆家大少,你就必须马上给我回去!你哭什么?我真搞不懂孙家大宅会比不上这间破公寓吗?”
孙父的指责让孙母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她一脸苍白,神情无助,低头猛掉泪。
“卉紫……”
孙卉紫搂着母亲颤抖的肩膀,忿忿不平。“你一定要这么逼我们吗?当年我们离开孙家时,你说就算我们在外面饿死都不许回孙家,现在只是为了你们的利益,又回头来说这些?”
孙父生气,手掌往桌上用力一拍。“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你以为我真这么狠心吗?什么“你们”的利益?你也是孙家人,这同时也是你的利益,你有义务要替家人争取最大的权益!”
孙卉紫打量父亲,在她的记忆里,她没见过父亲对她微笑过,他总是很生气,因为她是女儿,父亲不宠爱女儿,他终其一生花心一辈子,娶了四任老婆,但所生的孩子却女儿居多,这让他非常愤怒,第三任老婆又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她从没得到过父亲的笑容,更不用说宠爱。
“爸,那我的幸福呢?”
孙父耸肩。“你还不够幸福吗?你将嫁的可是其他女人求之不得的黄金单身汉!”
“没有爱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她意有所指,她不信父亲真心爱过妈妈,他只爱他自己。
孙父冷嗤。“我只问你嫁或不嫁?”
孙卉紫心疼母亲的恐惧,这是她唯一的弱点。“你用妈妈来威胁我,我能不嫁吗?”
孙父双手一摊,起身,“明天回主屋,荆家要来提亲。”
目的达成,他只想快快走人,仿佛这间不入眼的破公寓破坏了他一身贵气。
孙父甩门走人。
她们家再度恢复平静,气氛却沉寂得可怕。
“卉紫……”孙母拥着女儿的手,眼泪一滴滴落在女儿手背上。
她一直都不是个坚强的母亲,当年一时错爱,跟了孙教景,后来因为怀孕更离不开他,她一生没名没分不说,因为自己的身份,在孙家始终抬不起头,美其名她是三夫人,但她很清楚孙家上上下下只把她当成孙教景的秘书,只是他擦枪走火的意外。
卉紫渐渐长大,很快明白母女的处境,她用功读书,然后凭自己的实力建立新生活,一直以来,都是卉紫在照顾她,现在又因为她的关系,卉紫必须接受孙家的安排,她该怎么办?
“卉紫,不能嫁……”她害怕,加果嫁给刑靖,女儿的未来会不会和自己一样?
孙卉紫深呼吸,握住母亲的手。“无所谓,嫁就嫁,反正只是结个婚,不用多想,也没任何责任,就当进行一个仪式就好。”
她暗叹口气,如果能当一切只是一个仪式好……
如果今天荆靖不是关口。
如果今天爸爸逼她嫁的是陌生人。
那该有多好……
虽然她告诉自己“就只是结婚”,但内心的心酸为何这么深?
她想到和荆靖初遇的那一晚,想到那天的饺子大会,还有那个她付出信任的台风夜……
或许就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伤她特别重吧?以为可以信任的人,却别有目的地接近自己,他没有一开始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说他是关口,关怀是假意,利用才是真的……
“卉紫?”孙母看到女儿脸上的落寞。
孙卉紫扯开笑。“没事,一切有我在,妈妈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