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冷静听我把话说完。”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好。
连敏尔傻愣地直瞅着他。
他原本不想说,因为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对他而言,形同世界末日。
在她面前坐下,微顿了下,这才娓娓道来。
“我爱你不是出于报恩还是赎罪或其它什么的,只是因为爱,而也因为干妈不计前嫌地对我好、栽培我,所以干妈要我搬家,我马上就搬,要我签卖身契,我就签,在她临终之前,告诉我不能接近你,我也马上疏远你,但是我安排你出国的当天,我就后悔了……”
“妈?”这一切全是因为妈?“不对,妈不是那种人,她不会逼你做这种事的。”
“我没有说谎,你可以问仲衍,他也知道。”他疲惫地抹了抹脸。“在干妈临终前,她不允许我们交往,后来她话还没说完,仲衍就赶到了,因此后头的话,她应该交代给仲衍了。”
“怎么会这样?”她垂敛眸子,思绪混乱成一团。“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我不知道妈竟然会……”
她真的看不出来啊,妈完全没有表态过,所以她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反对。
“我想干妈在乎的不是钱,她在乎的是那些钱是你父亲留下的。”这是他的猜测,毕竟干妈的深情,亲近的人都知道。
干妈向来不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否则美乐帝的扩充不会进行得如此缓慢。
“我……”连敏尔抬起脸,一串串琉璃般的泪水滑落。“我一直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些事。”
“没关系,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轻轻抹去她的泪。
“我还在现在,怎么成为过去?”她蹙紧眉看着他。“你说你不是在报恩,但是我真的感觉到你很刻意地不展露光芒,你热衷工作,可却又进行得很低调,那是一种我永远也搞不懂的矛盾,但我现在终于懂了。”
因为他寄人篱下,所以不能展现长才,因为不能抢了兄长们的锋头。
美乐帝在浪费他的青春,压榨他的才能。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他表面上虽在笑,不过实际上内心仓皇失措得很。
“胡说。”她会不知道他的才华吗?
“怎样都好,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对不?”他小心地试探着,轻轻握住她的手。
可连敏尔迅速抽回了手,感觉瞬间合并的灵魂再次被抽离。“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在她完全抽离之前,他紧握住她微凉的指尖。
“因为……”太多原因了。
“要不要我替你说?”被晾在一旁已久的上官速勾动唇角。“反正你也不打算跟我大哥在一起了,那么,就算我说了应该也无所谓吧?”
连敏尔闻言瑟缩了下,双手不由得微颤。
就算她不跟上官迅在一起,她也不希望被他知道那件事。
“闭嘴。”上官迅咬牙恼道。
上官速诧异地看着大哥,就连连敏尔也面露疑惑。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上官速试探地问。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可以请你先离开吗?”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弟弟,有股冲动想将他丢出美乐帝二馆。
“你都知道了。”细小而近乎虚无的声音突然在上官迅耳边响起。
阴影铺天盖地而来,吞没了她的世界,冻结了她的呼吸。
上官迅暗恼自己话说得太快,更气两人怎会恁地有默契,甚至不需要太多言语便能够明白对方的想法。
“敏尔……”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发觉紧握在手中的幸福缥缈得像是海砂,自指缝中不断流失。
“你早就发现了?”她颤巍巍地站起身,面无血色。
心失序地剧烈狂跳,在她体内引起了狂震、掀起了海啸,几乎要将她的灵魂给撕成碎片。
“我……”
“我没有说我们的事,你为什么会知道?”上官速更觉不解。
也许他有露出破绽,但只是些微的破绽,哪可能看得穿?
“我叫你不要说,你还说?!”骇惧夹杂着怒火,上官迅因忍遏而紧握的拳头下顾一切地往弟弟脸上挥下。
“你在发什么神经?!”上官速也跟着回击。
两人在休息室里引起巨响,惊动了外头的人,大家一冲进休息室里,便瞧见两人扭打在一块,而连敏尔只是怔愣地坐在一旁。
三人浑然未觉有人轻轻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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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坐着?”上官速走进大哥的住所,看见他严重晃神地坐在沙发上,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几次。
上官迅缓缓地移动深潭般的眸,疲惫地倒进沙发里。
“你该不会都没睡吧?”上官速在他身旁坐下,瞪着茶几上头的烟灰缸和围在一旁的数支空酒瓶。“颇有艺术感的,就连烟蒂也能插得这么漂亮。”
不算太大的水晶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形状像是叠嶂的小山,然而从上往不看,加上围在一旁的酒瓶,看起来则成了一朵花。
难怪艾黛儿对大哥赞许有佳,他确实很适合搞艺术。
“喂,你不是答应要跟我回美国了吗?”见他依旧不搭腔,上官速索性推他一把,确定他没在睡觉。
但他一接近,便闻到大哥身上传来浓浓的酒味,像是酿了一晚的苦酒。
“我要先去一趟美乐帝。”上官迅粗哑道。
“还去干么?她大哥不是不让你见她吗?”上官速拿起桌上的烟盒,点了根烟递给他,自己再点上一根。
一个星期前,他们两兄弟在二馆休息室打得难分难解,待回过神时,连家老大连伯凯已经赶到,将他们痛骂了一顿后,随即带着连敏尔离开。
翌日,这件事便上报了。
标题很耸动,意思上大概是连敏尔像个邪恶的淫女,害得一对双胞胎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之后,只要上官迅一踏进美乐帝一馆,便会立即被人轰出来。
连伯凯也直说,母亲曾要他注意上官迅和连敏尔,不准他们在一块,也因为这一句话,让上官迅彻底跌进谷底。
而上官速则从中拉拢他,企图邀他回美国圣迪克。
“我要去告诉她,我要回美国了。”上官迅吸了一大口烟,感觉近乎自残的痛楚在胸间爆开才又徐缓吐掉。
“你还想挽回她?”藉此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手法会不会太差了一点?
“我不可能放弃她的。”他斩钉截铁地表示。“要是能放弃的话,三年前我就放弃了。”
不是他不放,而是他放下了。
三年前她去留学的时候,他原以为看不到她,自己的心情就会在时间冲刷下慢慢平静,但事实不然,才一分开,他便尝尽了相思苦。
虚无、失落和无法填补的空洞,不管那时他再怎么劳累自己,上山下海、超时工作,都无法填满心底的无底洞。
他没有办法再忍受等待,曾有好几次都想冲到美国将她带回,或者是找个地方两人从头开始,但他不能……他不能违背干妈的意思,所以他只能忍,但现在的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上官速睨他一眼,犹豫了下,道:“你……不在意我跟她之间的事?”爱得如此深刻,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和其它男人分享最爱,尤其那个人还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上官迅冷冷地抬眼,布满血丝的殷红大眼噙着戾气,吐了口气道:“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是她会比我更在意。”
“你都不在意了,她在意什么?”上官速偷偷地离大哥远一点,很怕他的拳头又没预警地落下。
“你不懂她,她虽然个性很爽朗,但实际上,她骨子里是很传统又保守的,她没有办法用不清白的身体面对我。”这点,在那段相处的日子里,不幸被他窥见了,一开始,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打算追问,但后来却从弟弟口中听出端倪。
有时,他还真忍不住痛恨自己的细腻。
“是吗?”原来有处女情结的不只是男人。
“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想掐死你。”冷峻如薄刀,杀伤力十足的话语随着目光杀出。
上官速赶忙退到另一边去,本想说出事实,但想了又想,还是选择乖乖闭嘴,毕竟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要是错过了,哪可能再把他拐回去啊?
“你不该说的,只要你不说,今天事就不会搞成这样。”怒气依旧淤塞在胸口,几乎快要熬成内伤。
“就算我不说,敏尔也会愧于面对你啊,她要是真如你所说的那么死心眼,就会一直钻牛角尖的。”他哪知道大哥的心胸竟会如此宽大,在知道这种事后,居然还愿意接受她。
“问题出在你当初为什么要碰她?你说过,你看过手机待机画面,那你应该就猜到她跟我的关系,当时为什么要染指她?”
“大哥!”眼看着他逼近,上官速做出暂停手势。“这句话,你问很多次了,还要再问吗?”
不就说了,她喝醉时把他误当成大哥?可事实上,他很君子的,不仅闭着眼脱光她,还好心地帮她盖上被子掩住春光。
但这件事,自己现在是不可能跟他说的。
而他挨的拳头,早晚有天讨回来。
上官迅捻熄了烟,乏力地再倒进沙发里。
“为什么偏偏是你?!”恼意自牙缝里进裂。
状况已经够混乱了,再加上速……哼,老天是在整他吗?
“别说了,要不是你强迫她留学,她也不会遇到我,我也不会知道原来你就在美乐帝啊。”说到底,始作俑者是他耶!
“你不懂啊,干妈对我真的好到无话可说,就连妈去世之前也嘱咐过我,绝对不可以忤逆干妈的意思。”他痛苦地揉着眉头。“因为老爸的关系,我跟妈不得不抱着赎罪的心情帮助干妈,所以我……”
在恩情和爱情里头挣扎,几欲令他疯狂。
“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什么决定要重新追求她?”啧,矛盾。
“因为我太爱她,不能没有她。”浓眉紧紧地拧出皱折。
他是恁地爱她,但却又不被允许爱她。
天晓得他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意让她尝到半点痛,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却帮不了她。
不用想,他也感觉得到她比自己还痛苦。
闭上眼,全身的细胞都感觉得到她正躲在黑暗的角落,压低声音啜泣着。
思及此,他几欲无法承载地捂住脸。
二十年的感情、二十年的默契,更胜过一同出生的双胞胎弟弟。
心很痛,痛得像是被人紧紧掐住,让他无法呼吸却又不能挣脱,只能一直处在这种痛苦的缝隙边缘里生活。
明明是那么地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而且他一人尝尽苦楚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让她也尝如此锥心泣血的痛?
“不要哭。”上官速突如其来地说。
上官迅傻愣地抬眼,不料竟瞧见弟弟泪流满面。
“你的痛苦跑到我这里来了。”上官速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要去就快点吧,我们还要搭下午两点的飞机耶。”
双胞胎最恨的莫过于此,把他的痛苦和悲伤全都传递给他,是想要逼他心软吗?
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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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乐帝一馆。
连伯凯双手环陶地站在一馆门前,怒火蓄势待发。
“不是跟你们说了,暂时别过来吗?”听不懂人话啊?
“伯凯,我有话要跟敏尔说。”上官迅露出讨好的笑脸。
“我当然知道你有话要跟她说,但能不能等到彼此冷静一点再说?”又不是永远不让他们见面,而是现在八卦传言正猖獗,自然要等到风波过后再说吧。
“我今天就要去美国了,再不说,我怕没机会了。”上官迅苦笑着。
连伯凯微愕。“你去美国干么?你要记住,美乐帝并没有开除你,只是要你暂时休息而已。”
“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你还去?”怎么,要他这个总裁跪下来求他留下啊?
“我不一定会久留。”他笑得很疲累。
“听起来像是威胁。”好像是看今天的谈判结果再决定他未来的去留,是吧?“我去问敏尔想不想见你。”
“大哥,你叫他上来吧。”
细软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上官迅抬眼,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上去吧,你知道要从哪里上去。”连伯凯指了指后方的独立梯,拉着上官速走进店内的候客区。
上官迅沿着熟悉的阶梯走向美乐帝一馆不对外开放的二楼住所,如识途老马般地走进她的房里。
除去他服兵役和她出国留学之外,他们之间从未这么久没见上一面。
他思念得心隐隐作痛。
“敏尔。”他低哑喊着,将蜷缩在床上的她一把抱进怀里,感觉到她明显地瘦了一圈。“怎么又瘦了?”
“怕复胖啊。”她打趣道,脸上却挤不出半点俏皮的笑。“你喝酒了?”
一靠近他,扑鼻而来的酒气重得她快醉了。
“训练酒量,下次才赢得过你。”他揉了揉她如瀑的褐色长发。
“傻瓜。”连敏尔勉为其难地勾出笑,拉下他的手。
“怎么了?”他柔声呢喃。
“我想了很多。”
“我也想了很多。”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让我们从头再开始,好吗?”
连敏尔笑着,嘴角却忍下住抽动,泪水瞬间淌下。
她转回身,从床头柜上取来一个盒子递给他。“这你。”
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因为里头的戒指款式是他设计的,外头的盒子也是他精挑细选的。
“傻瓜,我不在意啊。”他轻叹口气,将她搂进怀里,大手轻拍着她的背。
“我在意……很在意。”泪水扑簌簌地滑落。“我不该把他当成是你。”
“那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强逼你去留学的。”天晓得他现在后悔极了,忍不住怨恨起自己。
“那是因为你没有办法违背我妈。”她总算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强硬的手段逼她去留学了。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离开他,所以故意说话激她,逼得她不得不走。
“但是我现在只要你,谁也不能阻止我。”他宁可让干妈恨他怨他,也下愿意放弃臂弯里的幸福。
“你会后悔的。”她不想看到他后悔的模样。
“放弃你,我才会后悔。”
“知道你爱我,对我而言就够了。”泪水如雨沿着泪痕滴落香腮。“我知道你尊敬我妈,而且甚至还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般孝顺,有时候连我都会产生错觉,以为你也是我妈的孩子,这样的你,要是违背了对她的承诺,你会痛苦一辈子的,更何况,这还是她的遗言?”
二十年的感情,让他们摸透了彼此的个性,当初不解的疑惑现在全都解开,更教她明白他有多看重对母亲的承诺。
“如果只是痛苦一辈子就能和你在一起,那就让它痛苦吧。”他早已有了觉悟,也猜到她定会从这个角度去思考他的挣扎。
“我不要你为了我,而一辈子活在煎熬中。”她很清楚他的个性,知道要他忤逆母亲的意思,就像是要他抛弃自我一般。
也许有人会说他太傻,但他就是这样重情义的人,如果忤逆便如同背叛,要他怎么可能违背?
母亲的遗言,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当初他会选择放弃她,由此可见一斑。
他肯定是再三考虑过,而她却不懂他那时的犹豫,当他是不要她了。
“我只要可以爱你就好,其它的全都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上官迅紧紧搂着她,像是要将她嵌入体内般紧窒,他好怕手一松,就再也触碰不到她。
“不行,那样你会很痛苦,我也会很自责。”她得要强迫自己推开他,才能自他浓烈的爱情里清醒。“我可以不在意妈的遗言,但你不能;你可以不在意我的清白,但我不能,我们为什么要为了彼此都不能的事而勉强在一起,然后再互相折磨彼此呢?”
“即使,我要离开台湾去美国找我爸,你也无所谓?”他使出最后撒手锏。
连敏尔闻言顿了一下,苍白的唇微颤,“祝你一路顺风,美乐帝没有困住你或扼杀你的权利,我也认为你该出去闯闯。”
说谎、说谎,她面不改色的说谎,骗自己骗得好痛苦。
心里不断地呐喊着“不要离开我”,她没有自信能在没有他的世界活下去。
上官迅失声笑着,既苦涩又悲伤。“难道我甘愿被扼杀也不行吗?至少我可以用这个方法保住我想要的。”他要的不多,他下需要权利、财势或地位,只要一个她,就足够他拿所拥有的一切去换而无怨无尤。
连敏尔摇摇头,“遵照我妈的交代去做吧,就当我们无缘吧。”
“二十年的感情,怎么会是无缘呢?”他不断地笑着,几乎快要笑出泪来。
“那就当作有缘无份吧。”眼眶热,心窝痛,她满嘴的义正词严搞得自己快要发狂。
“有缘无份?”他低头嗤笑,再抬眼时,俊眸殷红得快要绽出血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岂是一句有缘无份便能够轻易割舍的?”
“割舍不了也得割舍。”连敏尔不敢再看他的眼,怕自己最后会将他强拉住。“以前分开了三年,我们还是一样活得很好,那就代表分离并不会让我们的世界毁天灭地,对不?”
“但我过得不好。”声音哑,喉酸涩,他快要忍不住层叠打上心头的悲。“没有你,活着都觉得累。”
“可你还是活着啊。”轻捧住他的脸,她强迫自己正视他,要把他的脸深深地镂进心坎一辈子不忘。
“活着,却是生不如死啊,我们没有门户之见的问题、没有时代背景的差异,更没有梁祝的处境艰难,但我们却还是无法相爱,你说好不好笑?”他低哑笑着,眼中有泪,忍得狼狈。
“不好笑。”她笑不出来。
连敏尔已使劲全力阻止自己千万别留住他,因此没有余力再想其它。
“今生经得如此苦难,必定是为了来生幸福,我相信,我们下辈子一定会在一起。”她是如此坚信的,否则没道理要在这辈子如此为难他们。
今生无解,所以寄情来生?他不禁又笑了。“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就别哭了,笑着送我走。”
连敏尔闻言,哭得扭曲了没有血色的脸。“你在强人所难……”她怎么可能能够笑着送他离开呢?
“至少给我一个吻吧。”他笑了,眯起的黑眸漆亮中透着光痕。
连敏尔送上唇,在贴覆的瞬间,激情地吸吮和追逐,伯是时间不够似地进裂着彼此的热情。
两人吻得浑然忘我,嘴里的咸涩,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只知道纠缠的不舍和尝到的悲伤是彼此与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