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总经理,齐天有的是机会作些奇奇怪怪的决定。
那天他就这样问,“雅立,那座云宵飞车和几组游乐水上器材,你看该用便宜的韩国货还是贵了近一成的日本货?”
雅立头抬也不抬就问,“你觉得价格跟品质哪样重要?
他想了一下,道:“品质直接关系到安全,应该是品质最重要。”
她停下手边的工作,坚定的望著他,“你是对的。”说完,又低下头去忙。
他原本只不过是翻翻卷宗,看见那件已经放了三天还在等他批示的游乐器材采购案便随口问问,结果竟得到她的肯定,他的意外自然不在话下。
以他的身世和地位,要听到阿谀奉承的话实在太过容易但从雅立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他竟觉得有些飘飘然。
会这样,不知是她说这话时那种认真慎重的口气,还是她那一向坦白诚实的态度。
总之,杨雅立是绝对不屑对他说谎的,所以她的肯定便有种——非卖品专属的那种闪烁著自身价值的光芒。
他愉快的在采购案上勾选了厂商,签上他的名字后合上卷宗,右手接起正响著的电话。
“好,让他们在那里等著,我过去看看。”说完,他挂上话,走向同一层楼离他最近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摆了几个人型模特儿,廖总务主任跟他报告“模特儿身上穿的是同仁票选的两套制服样式,质料和价格都差不多,请总经理裁示看要哪一套。”
齐天绕著人型模特儿走来走去,认真挑选著。不过就是制服,为什么这个廖昌平也能弄出两套看起来颜色接近、质料价格都差不多的衣服来烦他?他按内线让雅立过来。
他笑著看她踩著坚定的步伐走进来,带著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齐天指著模特儿身上的衣服说:“这两组是伺仁票选的结果,因为每组各有一半的民意基础,所以要谨慎挑出一组。”
雅立听完,随即从柜子后面拿出一张A4纸,打横后从中睡一直线,拿出齐天放在西装口袋的钢笔,取下钢笔盖递给他。
她说:“右边代表右边这组,左边就代表左边这组,笔盖放在纸上转,尖头向著哪边就决定那边吧。”
这个好玩,齐天于是照做。
雅立冷冷的站在一旁,两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看著桌上旋转的笔盖,最后尖头慢慢、慢慢指向右边。
齐天抬头对廖昌平说:“好啦,结果出炉,这是天意,你可以下去办啦。”
廖昌平定后,雅立对齐天说:“没事我先回去了。”
齐天点头,目送她离开会议室。
齐天坐在椅子上呆望著人型模特儿的脸,回想刚刚的情况,确实有些教人发噱。他不禁好奇,在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杨雅立?
怎么她的表情总是那么平静,平静得教人想……一探究竟。
他走回办公室,站在她桌前。
雅立正在检视一份契约书,桌前出现的一堵黑影等于是一种宣告,宣告她的“麻烦”又来了。
她坚持不受影响的把那份契约书看完,才缓缓抬头望著他。
“有事?”她推推鼻粱上的眼镜问。 齐天随性的坐在她桌上。“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的午餐。”
“没什么好讨论的,便当就是那几种,要吃别的你可以跟秘书讲。”
齐天弹指,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问题就是便当。你坚持要我利用午餐时间读你买的那些彼得杜拉克管理大师的商业管理、什么经济学通论、什么微笑理论、国家竞争优势、经理人月刊,我整整吃了一个礼拜的便当,害我现在想到便当就想吐。你就当慰劳一个勤奋上进的学生,陪我出去吃顿热腾腾的正常午餐吧。”
雅立看著墙上的时钟,时间是十点三十分。
“无论如何,现在讨论午餐还太早了,你说不定临时会有个商业性的饭局什么的。”
“快点说好,不然刚刚的讨论就变成浪费时间。换算一下,你我的钟点费可是昂贵得很。”
雅立拗不过他,只好点头了。
午休时问,他们两人顶著大太阳在街上找吃的,从街头找到街尾。两人饿得头发昏、两脚发软,但午餐还是没有著落。
原因是这样的,齐天非肉不吃,雅立却不吃肉。
“为了避免我们两人同时饿死,我们各自去找吃的吧。”雅立提出解决方案。
“但我不愿意也不喜欢一个人用餐。”齐天说。
雅立听得额头淌下滴滴冷汗。这是什么白痴句子?
“不然我们各自去买,然后带回办公室一起吃。”雅立又说。
“这样不环保,而且最重要的是食物会失去美味。”他说。
雅立望著高大英挺的他,心想:她究竟是干了什么蠢事。
怎么会有这么倒楣的一天?
最后他对她伸出拳头。雅立不明所以的望著他的拳头道:“这是怎样?”
“我们来猜拳决定。”
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于是,他们在大街上猜拳。
结果,齐天赢得胜利,所以他们去吃牛排。
坐在舒服的椅子上吹著久违的冷气,在等候牛排送上的空档,齐天想到什么,问著雅立:
“你应该不是吃全素吧?我看过你请秘书帮你订卤味。”
她的确不是吃全素,勤吃蔬菜和素食的原因是她非常容易发胖,必须严格控制饮食。但他偏偏在这时候发挥惊人的记忆力,这点就很惹人嫌。
“我只是不宜吃肉。”她强调。
“那我们铁定可以配合得很好,我不喜欢疏菜,非常不喜欢。”
结果那天的午餐——
他吃了双份的牛排,她吃了两份沙拉。
齐天的心得是:很过瘾。
雅立的看法是:很恐怖。
但两人的午餐总算是解决了。
齐天渐渐适应了杨雅立的专制、专业、严肃和一丝不苟。
他天生的幽默感,让他在这种沉闷的监控下找到了乐趣。
明知她痛恨他迟到,他每天就一定在自己房里蘑菇到她出现,让她帮他在上百套的衣服里挑好当天的衣服,才开始他无聊的一天。
深知她厌恶和他共进午餐,他不惜使出多年来游走于女人间的手腕和本事,也要让她答应。
他就是喜欢看她那种挣扎无奈继而放弃的种种复杂的表情。
面无表情的女人在他看来说有多丑就有多丑,他觉得她现在漂亮多了,也多了点人味。
那晚他在Pub喝酒,他就是这样对品辉说。
吴品辉带著不解的眼光看著他。杨雅立怎么看都跟漂亮沾不上边吧?她根本浑身散发著一种准老处女的气质。
“可怜的老大,你会不会是禁欲的日子过太久,母猪都看成貂蝉了?真是可怜,我打电话叫罗妹妹过来陪你吧?”晶辉说。
把杨雅立比喻成母猪?嗟!真是不像话。
他指著品辉的鼻子说:“以后不许这样说她,听了怪不舒服的。”
“好,不舒服我们不说她,我们喝酒。”品辉和他干杯。
喝了点酒,品辉想说老大一回国就被叫回公司整顿业务。
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出来开心了,于是他在家安排了一场轰趴,想让老大hight一整晚。
结果,齐天去参加了派对,疯了一夜。
凌晨,他醒过来,看著躺在他身边的女人,不知怎地,一种庞大的空虚感再度攫住了他。
这完全没有道理,他狂欢了一整个晚上,享受了他最爱的美女、美酒和美食,他应当心满意足才对,可是现在那种从骨子里被掏空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穿上他的衣服,拿了他的车钥逝,离开现场时心里干谯”著:什么狂欢PARTY?来了比不来还糟!
开在无人无车的空旷街道上,他用力踩下油门,好死不死”的被警车发现,在路口被拦住。
警察帮他作了酒测,超过标准值o。25毫克于是他被带到警局开罚单等人来保释,他想都不想便打电话给杨雅立。
凌晨四点的电话铃声,绝对有理由让人惊恐。
雅立冷静的听完齐天的说明,不发一语地挂上电话。从床上起身、换好衣服,赶到警局不到三十分钟。
她配合著处理好一切事宜,然后载著齐天回到他的住处。
两人进了他的客厅,齐天帮她冲了·杯热可可。
“喝点东西吧。”他说。 “她坐著,不发一语。
“我不介意你发表感言,真的。”
她无言。
“把不满憋在心里会得内伤、内出血、内分泌失……”
她忍无可忍,终于把头转过去瞪著他。
“你是个浑蛋,一个欲求不满的浑蛋!”她咬牙切齿的吼道。
齐天却微笑了起来,因为痛快!
她太聪明,一定知道他为什么不快乐。
她果然没让他失望,原来他心里那个空洞,就叫“欲求不满”。
那天是个混乱又带点奇妙的早晨,齐天当下便决定不再去外面找乐子,因为外面显然没有能满足他的东西。
如果不是遇见雅立,他可能永远也搞不清楚他的问题所在。
他发现,自己很难不去喜欢这个严肃的女人。
同样的问题问雅立,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她不懂,他三十岁,是家大企业的总经理,却把日子过得那样混乱而随性。
身为他的特助,她除了自己的生活外,还得负担以他为中心所衍生出来的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麻烦,让她感到疲于奔命。
有些事趁早说清楚会比较好。
她对坐在沙发另一头的他说:“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上班时间是上午八点三十到下午六点,以后超过这个时间,与你有关的任何事,我一概不出面。”
她板著脸的样子让他觉得好好玩。
“嘿,别这样嘛,情况紧急啊,你要不出面,我也许没法子准时上班,到时你还不是一样得赶来。”
话虽如此,但她就是不喜欢他那种笃定,好像在他的世界里,任何难题都会被自动解决,没什么事需要用心去争取,他的。从容,教她看了心中有气。 ”
“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买。”他口气和缓的说著,颇有息事宁人的味道。
“给我一杯咖啡就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