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州境内山高林密,大队人马驻扎在山下,却并不贸然进山。
地方官员派遣的领路人被慕容重扣压在别处,另从山居民家寻了百姓来领路,数十日功夫,已绘制了一副山脉走势详图出来。
颜慕林于行军打仗全然不通,不过跟着慕容重在中军帐住得久了,越加佩服这位睿王爷。
天之骄子的身分,虽然对外有几分跋扈,却爱兵如子,与军中将士也相处的极是得宜。
大军初次围剿盗匪,居然凭着那副临时绘就的地形图,如掏鸟窝般,从天而降,将一群数千人众的盗匪窝给端了。
而缅州府的盗匪,单是这样占山为王的山寇最少也有四、五拨,最大的青风寨里听说人数已近四、五千,当家的面有刀疤,善使一柄板斧,最是凶悍狠辣。
凡是过往商旅被劫者,高兴的时候,青壮男子或许可以赤脚、光着身子在他手下逃得一命,不高兴的时候,死法干奇百怪,有被剁胳膊、砍腿的,甚至是血尽而亡;至于女子,全部被抢上青风寨,玩死、玩残,或者扔到后山喂狼,不一而足。
不过慕容重目前显然不想惊动青风寨,他先挨个将小山寨连窝端了,焚了寨子。
等各处山寨陆续被灭,青风寨的大当家坐不住了,不只他坐不住了,缅州府的各大官员也坐不住了。
本来朝廷以前不曾有派兵缅州剿匪的打算,只是眼看着一年年通商收回来的通关税银越来越少,折呈地方官员查访,回报上来的无一不是盗匪作乱,边贸通商日渐凋零。
建明帝下旨令地方官员率兵剿匪,呈上去的奏折却无不是山匪凶悍,剿匪失利,请朝廷派大军前来镇压。
其实大军在北疆数年,与蛮夷战的激烈,回身无力,这些官员才会这样上奏折。
等到这次慕容重闪电清扫北疆战场,再到缅州府官员按往年方式上报奏折,哪知道上头却派了这位煞神下来。
慕容重这些日子剿灭山中小土匪寨,城中的官员也没闲着,三不五时便要派人来请颜大人前往城中协商公务。
颜慕林本是奉职而来,被慕容重挡了两次之后,终于委婉提出,若是再推脱下去,反倒会惹得城中官员生疑。
慕容重只得派了数十名护卫,护送她进城与地方官员接洽。
颜慕林进城两次,便发现城中之事哪里轮得上她插手?那些地方官员不过是作作样子,只因慕容重治军严谨,营中之事他们无法探查,只得一遍遍前去请这位随军的颜大人,想着这位少年郎年轻不经事,又出身贫寒,定然架不住重礼与美人。
起初这位颜大人倒真的推脱了几次,但在缅州府官员的极力诱导之下,什么“此地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我等不过与颜大人初次相见,送点土特产,哪里就引人非议呢?”,诸如此类的话来缓缓开解。
果然再请几次,这位颜大人似渐渐的放开了些,起先也只敢少少收一些,又“不经意”的将营中近况透露稍许,渐渐的胆子便大了起来,敢一边摸着身边美人的玉腿,一边面不改色,将“地方特色的点心盒子”大摇大摆的拎着回到军营,至于桌上酒菜,却是一概不沾的。
她这番作派,又透着小心谨慎,倒教众官员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有这样一位在军中,他们也算有了耳目。
缅州府外的军营里,慕容重看着放在自己案上的各色点心盒子,黑着脸道:“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儿笑着点点头,又颇为遗憾,“本来还收到一对色艺双绝的姊妹花,下官颇为动心,最后想想此处乃是军营,哪里能够随便带女人回来,只得作罢。”
慕容重重重哼一声,“你敢!”
后者伸手将桌上盒子挪过来,一个个打开,大是惊奇。
这些盒子里除了金玉古玩,竟然另有人别出心裁,只在盒子里厚厚放了一叠银票。
她禁不住失笑,“下官为官数年,穷得连几个下人都养不起,看看这些地方官员的手笔,下官倒真有心想弄个外放的官员当当。”
慕容重锐利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轻笑一声,“颜大人不会是想着为了避开本王,想要寻个外放的官当当吧?”
颜慕林心中一跳,连连干笑,“哪里哪里,王爷多想了。”
见他犹自不信的模样,暗道这男人疑心病真重,总要刺他一刺,略一沉吟,又道:“况且下官就算把所有俸禄都搭上去,满京城的小倌馆里也难寻到像王爷这样的俊男不是?”
慕容重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很好!”在他身边待的这些日子,她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油嘴滑舌的耍无赖,竟然还胆大包天,敢将他比作小倌!
这是仗着这几日他忙着剿匪,不曾好生在床上与她说叨说叨?
慕容重花了近两个月,方才将缅州小山寨清剿干净,只余了青风寨独霸一方。
这时候缅州已是十一月分,天气寒冷,意外的下了一场初雪。
缅州知州特来相请颜慕林前往城里赏雪,顺便又在席间试探,听到这位颜大人随意的发了一句牢骚:“天气寒冷,睿王爷这些日子盘算着是不是也应该拔营回城,待开年雪化尽了,再入山中剿匪……这连日大雪,下官早盼着能回城窝着了,这天也太冷了些。”
知州大人关切的叹息,“睿王爷带兵有日,想来这剿匪也非一时之功,大雪封山,那些盗匪在山里窝惯了,王爷金尊玉贵,哪里能在山下过冬呢?”
殊不知,知州大人说这话的时候,慕容重已经率兵深入险地,半夜摸进了青风寨,将青风寨杀的血流成河,青风寨的大当家被砍死在了床上,从山中搜罗出许多女人财物,最后一把火,将青风寨夷为平地。
知州大人这夜安排颜大人在城里住下,夜半被人敲门吵醒,惊惶失措的从小妾身上爬下来,乍闻恶耗。
“大人,青风寨方向火光冲天,恐怕王大疤已遭遇不测!”
知州一脚踢开了卧房的春凳,披着衣衫就冲了出来,“怎会这么快?那个姓颜的不是说睿王要撤兵回城吗?”
王大疤正是他手下心腹,这些年派往山中扮作盗匪,抢劫来往商旅财货,做这无本的营生,敛了不少,不过近些年他当土匪当上了瘾,渐渐生了些异心,知州早已有除他之心,只是前来送信的这位心腹,并不知道知州大人心中的盘算。
“王大疤万一真的没命了,实在不行,等睿王剿匪完毕,率军回京,再另派人去重建山寨,总还有别人能行的。”
来人闻言大喜,几乎要毛遂自荐,但眼下当口,不宜行事,又另想一策,“大人,那位颜大人听说与睿王同帐而眠,此次又骗了大人,不如趁着睿王还未来,暗中将他扣下,万一出了岔子,也好有后招不是?”
这夜颜慕林心有不安,早知道今夜慕容重要率兵清剿青风寨,但不知胜败如何,自然不敢睡沉。
进城之时,慕容重派了十来个护卫给她,她也多留了个心眼,进城之后便将其中五人派出去,令他们分散各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万不可出头,因此她带进知州府的只不过五名护卫。
知州府兵将她的住处团团围住,领头之人隔着房门喊话:“颜大人,城中今夜有点乱,知州大人怕有人闯进来扰了大人清静,特意派遣小的前来保护大人。”
一直跟着她的赵武道:“难道是王爷得手了?”
颜慕林摇了摇头,“极有可能是王爷攻破了青风寨,可是我总觉得,这缅州城才是一场硬仗呢。”
赵武跟着慕容重经过大仗小仗无数,此刻也有些忧心,“王爷军中粮草现下还是从缅州城供应的,眼下天寒地冻,若是教缅州知州知晓了王爷已掌握官匪勾结的证据,惟恐他狗急跳墙。”
哪知道一语成谶。
慕容重率兵回城之时,天色未晓,城门四闭,手下将士前去喊话,城门之上火把骤亮,火光之下,缅州知州身着常服站在城楼之上,他的身旁站着被绑成粽子一般的颜慕林与血淋淋的赵武,其余护卫不知所踪。
慕容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肝俱震。
他在山中剿匪之时,只揣测缅州知州并没这么大的胆子,哪知道连夜回城,居然惊见这一幕。
缅州知州似万般无奈,“王爷,听说你甚宠这位颜大人,夜夜与他联榻共话,下官大胆揣测,颜大人定然是王爷的爱宠,不知道拿这位颜大人一命换下官一家十口的命,王爷肯不肯做这个买卖?”
他还未及回答,站在城楼之上的人已经冷笑连连,“知州大人太也看得起在下官了,王爷京中红粉无数,他又不好男色,怎的会看上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