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预料中的要来得顺利,厘清了过去与赵家有往来的名册之后,叶钊祺便着手调查起他认定可疑的人选。
当然,这些事不能公开,而是暗地里命人去办。
再来,透过孙御史泄漏的办案过程,加上赵颐萱提供的线索,他查出了当初联手向御史台举发的地方官员,彻查他们的交友情形,以及在地方上的风评。
叶钊祺顺藤摸瓜,找出这些人的关联性,赫然发觉他们都曾先后与中侍大夫有过交集,有些人更是出自他门下,受他提拔才一路高升,出任地方县官。
而这个正五品的中侍大夫名为梁书堂,正是与赵颐萱娘亲同父异母的舅舅。
查到此处时,叶钊祺心下诧异,担心会是消息有误,于是找了个藉U向赵颐萱问起梁书堂。
“舅舅是妾室所出,听我娘亲说,虽然是唯一男丁,可因为出身低微,舅舅在梁家并不受待见,再加上我外婆可是南郡王府最受宠的么女,我娘亲自然跟着受宠,许是这样,舅舅与我娘亲关系疏离,各自婚嫁后几乎不相往来。”顿了下,她又说:“上回你也见过我的表妹芳华,她对我的态度如何,你也清楚,由此可见,舅舅并不喜爱我们这:家子。”
有了赵颐萱这番话,叶钊祺心中的疑窦渐生,开始彻查梁书堂的行迹与其友人。
要不了多久,他派出去的人顺利混进了梁书堂等人的圏子,并且暗中套话,搜集与赵家一事攸关的人证物证。
毕竟赵家出事已有一段日子,梁书堂等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对他们起疑心,暗中调查此事。
又过了数日,派去卧底的人向叶钊祺回报,己掌握当初是梁书堂主谋,利诱那些地方官员串供作伪证,进而栽赃赵家的证据,他才决定出手。
不过在出手之前,他先将此事一五一十向赵颐萱交代清楚。
赵颐萱听罢,面色发白,沉默不语。
叶钊祺忧心的碰了下她的手,发觉她手心发凉,不由得心疼起来。“我知道一时半刻你很难接受,不过,我手边的证据在在显示诬陷赵家的主谋便是梁书堂》”
“尽管我很清楚这个舅舅跟我们一家没缘分,可我没想到陷害赵家至此的人竟然会是他。”赵颐萱难掩悲痛的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所以才想在事情揭穿之前,先让你知道前因后果。”
“与其说难受,不如说是无法接受,到底他与我娘亲出自同一家,他怎能……”赵颐萱频频摇首,后边的话己说不下去。
“无论如何,我都得揭发他,如此一来,赵家的案子便会翻案。”
“少爷尽管放手去做吧,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叶钊祺握紧她凉透的纤手,体贴地问:“那赵夫人那儿,你耍不要先透过侯嬷嬷捎个信过去,知会她一声》”
赵颐萱闻言,心下发暖,总算露出一丝笑颜,他设想周到,明白这事牵涉的是梁家人,若能先知会她娘亲,待到此事揭露,外家的人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少爷,谢谢你。”她红着眼眶,连连道谢。
他笑了笑,道:“谢什么?我心底早把你当成一家人,你的事便等同于我的事,自己帮自己,何须言谢?”
赵颐萱闻言心更暖,在他的催促下,即刻提笔写信。
“五日后,赵颐萱的娘亲梁雨晨,辗转透过昔日与侯嬷嬷相熟的奶娘,将回信转到赵颐萱手里。
老南郡王己仙逝,南郡王的爵位由儿子接下,论辈分赵颐萱得喊现在的南郡王一声舅公,可南郡王府对待梁雨晨依然亲厚,甚至在赵家出事时立刻挺身相助,免去梁雨晨的牢狱之灾。
因此,当赵颐萱捎去信息,告知娘亲此事之后,意味着整个南郡王府已经知道赵家出事是梁书堂在背后搞鬼。
而这恰恰也在叶钊祺的盘算之中。
揭露一桩冤案不能靠他一个人,即便有人证物证,可官场险恶,他初出茅庐,势单力薄,让南郡王府出面帮衬着,方能站稳脚步。
不出叶钊祺所料,就在他准备上果顺帝,告知赵家案件乃是冤案的前一日,南郡王府差人过来送了信物,表明了将会在背后助他。
有了南郡王府这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叶钊祺便能放开手脚的揭穿这桩冤案。
数日之后,赵家冤案在叶钊祺的呈果之下,彻底令朝堂炸开了锅!
顺帝治国最忌讳贪官,是以向来严惩贪污的官员,没想到居然有人利用这点陷害栽赃,冤案证据一出,顺帝大为震怒,即刻召来当初承办此案的御史,当朝质问。
由于叶钊祺独力查案,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就连当事者梁书堂亦是震愕不己。
在一阵混乱中,叶钊祺有条不紊的详述经过,并请求顺帝将此案交由他重新调查,顺帝自然是允了。
不出三日,在罪证确凿之下,那些被梁书堂收买的官员全都招供了,齐齐将苗头指向梁书堂,梁书堂气恨难忍,却也辩无可辩,最终只能低头认罪。
“我不明白,你与赵夫人是同父兄妹,为何要这样用尽心机陷害赵家?”审案之时,叶钊祺望着那个害得赵家险些家破人亡的主谋,神情痛恨的问道。
只见梁书堂冷笑一声,道:“如果叶大人知道我过去在梁家受尽了梁雨晨多少窝囊气,又是怎么被她那个出自南郡王府的娘亲打压,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原来,梁书堂对于儿时不受父亲待见,以及娘亲出身不如梁府主母,母子俩处处受尽白眼的遭遇一直记恨在心,方才陷害赵则仕,让赵家四分五裂。
叶钊祺虽然气恨,可这事牵涉太广,主要还是上一辈人的恩怨种下了恶因,才会结下今日的恶果,他这个局外人也无从论断。
但无论梁书堂动机是什么,他串供作伪证陷害忠臣,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光凭:这一条就足够定他一个欺君之罪。
于是,叶钊祺连夜写折子上奏,将本案的前因后果巨细靡遗的写下,好让顺帝清楚这桩冤案是如何发生。
顺帝批阅之后,大动肝火,即刻下令严惩梁书堂等人,同时释放牢狱中的赵则仕,并且下诏恢复他原来的官位,除去赵家人所有罪名。
不过月余,赵家由人人害怕沾染的罪臣一夕翻身,成了顺帝极欲弥补的无辜忠臣,昔日纷纷走避的官场同袍又转回了赵家门前,拼命想表达关切之情。
赵家由黑翻红,这是始料未及的事,更意想不到的是,破了这桩冤案的人,竟然是一个初入御史台的内务官。
由黑翻红的岂只有赵家,叶钊祺经此一役,顺利在朝中竖立窨智多谋的形象,延续了先前因镇国公一案的名气,如今他己是顺帝跟前的红人,再也无人敢小觑!
叶宅门前停着一辆车,车夫手脚利落的将衣箱搬上车,一旁的叶钊祺冷着脸,像是在生谁的闷气。
赵颐萱掩起衣杣直笑,趁着车夫忙着清点行囊时,扯了扯叶钊祺的手。
“你别这样,这是好事。”她端着一脸的甜笑,可说是喜上眉梢。
自从宫里来过圣旨,撤回她被眨为官奴的惩治,恢复她原来的名门千金身分,她那张秀丽的脸儿便一直挂着笑。
相较之下,叶钊祺的脸却是一寸寸黑了下去,等到赵家派来马车接赵颐萱时,他整个人是满脸的不乐意。
“少爷……”
“别再这样喊我了,你已经不是奴婢,而是正三品户部尚书府的千金小姐,真要计较的话,我还比你矮了一截。”
她笑了笑,说:“我一时还没改过来。”
他撇了撇嘴,像被抢了玩具的孩子,不情不愿的说:“如果你还继续喊我少爷,那就留下来,别走了。”
许久不见他这样赖皮的痞样,她又被逗得呵呵娇笑。
这样的灿烂笑容是叶钊祺从未见过的,他比谁都清楚,这段日子她吃了太多苦,如今苦尽甘来,她心中肯定欢喜。
她这么久没与家人团聚,自然是归心似箭,他不该摆出不乐意的模样,这样太难看了,而且也会让善解人意的她牵挂。
可他实在忍不住,她离开之后,偌大的宅院就只剩下他孤单一人,没了她,他做什么都不对劲。
“钊祺。”蓦地,赵颐萱温柔的喊了他一声。
叶钊祺心下一动,满心的烦躁霎时被抚平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即便我人不在这儿,我的心依然是系在此处,你并不孤单。”她满眼柔情的凝瞅着他。
她当然明白他的焦躁不安,他已经孤单了太久,从自我放逐到自暴自弃,还被亲人设局,经历过这些,他自然对身边的人多了一份提防。
他唯一不设防的人,只有她。
唯有她在他身边,他才能真正放低戒心,做回原本的自己。
其实,离开叶宅,她的不舍并不亚于他……
有外人在场,总不好做出亲密之举,赵颐萱只能柔情似水的凝视着他,嘴边扬着安抚的笑。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我会回来的。”她柔声说道。
“你当然会回来。”他信誓旦旦的说道。“因为很快我就会实现我的承诺,用着八人大轿把你回来,让你当我的媳妇儿。”
赵颐萱闻言也没反驳他,只是笑靥如花的抬起手替他理/理襟口。
“好,我就等着你亲自上门下聘。”她落落大方的收下他的豪语。
她终于答应了!叶钊祺先是一怔,紧接着是欣喜若狂,情绪亢奋得像烧开的一锅水,滚烫沸腾。
赵颐萱红唇轻抿,甜美的笑靥染上一丝娇羞,才想收回手,旋即被他一把握住。
“你等着我,只要一切安顿下来,我立刻就去见赵大人。”他激动的低嚷。
“婚姻之事急不得,事缓则圆。”她不忘叮嘱。
“这是当然,当然!”他将这些日子来养得白嫩的纤手紧紧握在心窝处。
“我得走了。”尽管舍不得打断他的开心,可见车夫已经准备就绪,她只能抽回手,含笑道别。
“回去吧,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还未别离,他已经犯起相思病,一双眼灼灼似火地盯着那张花颜。
她被他那副痴样逗乐,笑归笑,胸中却是极暖,她端正站姿,弯下纤细腰肢,朝他福了一福。
“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少爷了,少爷,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做任何事之前都得再三思虑,发脾气之前得先想想我,再想想我们一起熬过的日子。”
“我知道,我不会忘的。”望着她那双汪汪水眸,他的刚强与蛮横早己化为绕指柔。
赵颐萱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不舍的别开脸,姿态端庄的上了马车。
叶钊祺目送着马车远去,情绪依然激动,这段日子他拐弯抹角的求亲,却不断碰软钉子,如今她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眼下赵家已经恢复名节,赵则仕复职,赵颐萱又当回了名门千金,改换他高攀她了。
所以这一回,他可不能再谦虚让功,为了风光娶回美娇娘,他得好好向顺帝讨赏!
用不着叶钊祺讨赏,一连立下两个大功,顺帝对他早己赞誉有加,甭说是顺帝,如今朝中百官对这个昔日性格乖戾的叶家浪子全都彻底改观,再无人敢小觑他。
赵则仕复职不久后,经过刑部多日来的审讯,梁书堂等人二招供画押,正式认罪,并交由刑部尚书发落。
而有鉴于此次赵家冤案,顺帝命御史台往后查案必得改革,不得再用旧式办案法,以免有心人造伪诬陷,造成冤狱。
不久,顺帝颁布圣旨,升了叶钊祺的职,他成了历来最年轻的御史大夫。
过去不管是官场还是他的婚姻大事,都是乏人问津,如今他成了众人攀交的对象,京城中专门帮富贵人家牵姻缘的媒婆更是快要踩破他家的门坎。
对比叶钊祺的风光,叶通贤则是风头尽灭,不再像从前那样,老被顺帝召入宫中议事作陪。
有一回叶钊祺被召进御书房时,叶通贤正好也在书房陪顺帝下棋,期间他说了一句颇具禅意的佛语,勾起顺帝对己逝的叶长卿的缅怀之情。
不想,叶钊祺听见后,淡淡的说了一句,那佛语是他爹生前总挂在嘴边的话,当下暗讽叶通贤总爱在顺帝面前模仿死去兄长。
叶通贤当场满脸赤红,心虚得说不出话来,顺帝方明白,原来叶通贤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刻意模仿长兄的为人作风,对他甚是失望。
于是渐渐地,他对叶通贤的眷顾淡了,改而看重叶判祺。
过去人们总在说,叶家走了一个叶长卿,从此再无人能继,如今人们开始改口,说叶家后继有人,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叶长卿的天赋与风骨彻底传承下来,交由独生子发扬光火,叶家风光将在叶钊祺手上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