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他们飞回台北。
决定回来时沈星河这样问夏宝娜,“现在回去没问题吗?”
他知道她和庄淑贞的关系,整件事未尘埃落定前她很难置身事外。
“总不能一直不回去,还有你的工作,大老板无故翘班这么多天,我猜DLS早已经乱了。”这几天他的手机只要一开机就会有一大堆讯息和未接电话进来。
“考不考虑离开朗姿来DLS?”这是他不知第几次向她发出邀请,虽然知道她的回答多半又是拒绝。
“庄姊现在正需要人支持,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她。”
“好吧,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告诉我。”
“当然。”
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回来一定会面对很多问题,比如方俊同,还有被庄姊打爆的电话录音机,但让夏宝娜没想到的是,第一波风暴来得那么快,而且来找她的人不是方俊同或庄姊,而是——
“啪!”
她刚和沈星河在住处一楼门口道别,拎了箱子转身正要进门,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她脸上。
夏宝娜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没看清人,身后沈星河听到动静跳下车冲进来,拦住准备再次打人的女人暴吼,“你干什么?”
“你算哪根葱?放手!”女人大声尖叫。
夏宝娜听到声音一愣,顾不上疼,连忙伸手拉开沈星河,“我没事,快放手。”
“她是谁?”沈星河火大地挡在她身前,他很少发火,但此刻他看着她红肿的半边脸,他怒气横生。
“是方俊同的母亲,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你先走。”夏宝娜知道他心疼,可碍于方母她只能先让他离开,方俊同母亲这样只能证明方俊同什么都还没说。
“伯母,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别在这里。”
方母气得发抖,“怎么?你还怕丢人?没想到你是这种不知廉耻的货色,亏我们俊同还说分手是他不好替你瞒着,我还想或许真有什么误会特意跑过来找你,没想到居然被我逮到这种事,你不要脸,不知羞耻的死丫头,你给我——”她说着又要扬手打人。
沈星河一把抓住她,“你该相信你儿子说的。”
方母愣住,下一秒扬声大叫,“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拦我?看我今天打死你们这对狗男女,不要脸的……”方母怒极,大肆谩骂,街坊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看热闹。
“沈星河快放手!”夏宝娜拉开他,将他推出大门,低声央求,“我没事,真的,我应付得来,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晚点给你电话。”
“别让她再有机会打你。”他心疼的看着她半边红肿的脸。
“我知道,我会马上叫方俊同来。”她挤出一个笑容安抚他。
沈星河知道他继续留下只会使事情更糟,严肃叮嘱道:“有事打电话给我。”
她点点头。
他挑眉看一眼像斗鸡一样的方母,转身离开。
夏宝娜松口气,转身看着方母,“伯母,我们最好上楼谈。”
不等方母开口她径自上楼,打开房门走进屋,房间里依旧是她离开时的一片狼藉,衣服、被子、方俊同送她的书和CD等全散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放下行李箱走进厨房烧水。
方母踏进房间,看到一地狼藉也愣住了。
将水壶放在炉子上,夏宝娜走出来,从地上捡起散落的书和光盘放在茶几上道:“方俊同知道您来找我吗?”
方母瞪着她,“俊同是嫌丢人才瞒下你的丑事,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那男人是谁?看不出来你这么不知廉耻,当初我就觉得你学历低配不上我们俊同,但因为我儿子喜欢你所以我忍了,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我们家俊同到底哪里对你不好……”
夏宝娜没理会方母的滔滔不绝,低头拨手机,电话很快接通。
“方俊同,你母亲现在在我家,你能过来一趟吗?”
方母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欺负我们到这种地步,你做出这种丑事还不准我骂你?”
夏宝娜挂断电话,忍不住又叹气,“如果您真想知道我们分手的原因,就等他来了再说。”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是我们俊同对不起你?你还要不要脸,我儿子这短短一个星期瘦了一圈整天失魂落魄,你呢?你看看你,没事人一样跟野男人公然搂搂抱抱……”
她无奈打断,“如果您能保持安静,等方俊同来告诉您一切,我想您会很庆幸自己没继续对我说这些恶毒的话。”
方母似乎没想到她连一丝歉疚也没有,怔怔看着她。
水烧开了,夏宝娜起身进厨房,缓缓冲茶,看茶叶在水里散开。
几分钟后门铃急促响起,她转身走去开门。
方俊同跑进来,“抱歉宝娜,我妈在哪?”
几天未见,他真的像方母说的一样消瘦憔悴,夏宝娜用下巴指指客厅。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
“凭什么你要道歉?”方母听到儿子一进门就道歉,火大的冲过来。
“妈,你来这里干么?我都说了是我的错和宝娜无关。”
“你被骗傻了是不是?她劈腿你干么说对不起?我都亲眼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你这个傻瓜还替她说话,你吃错药啦?”
方俊同拖住老妈,“别在这闹,我们回家回家再说。”
“你有什么错,去巴黎还买了戒指打算娶她进门,结果呢?不行,今天非把话说清楚,叫她们家人来给我们道歉,当初我就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家教有问题,果然什么样的妈养出什么样的女儿!”
夏宝娜听不下去,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还不愿意听是不是?打电话叫你妈过来,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方母推开儿子就要扑上去。
“够了!”方俊同大喊,“我爱的人一直不是她。”
方母停住脚步转身,“什么?”
夏宝娜走出房间,替他们母子关好门,拾级而下,走到一楼就见沈星河还站在原地,微微愣住,“你没走?”
他快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冰袋敷在她脸上。
夏宝娜失笑,“巷口药局买的?”
他看着她,口气不佳,“半张脸都肿了还笑得出来?”
她拉下他的手,牵着他坐到旁边的小花坛,“不知道方伯母听到后会不会无法接受。”方俊同父母皆是大学老师,出身书香门第,站在方俊同的角度就不难理解他的做法。
“你知道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替别人担心吗?”
“哪种时候?”
他伸手帮她扶正冰袋,“你也受伤的时候。”替帮助过她的庄淑贞担心,替伤害过她的方俊同和方母担心。
夏宝娜笑了笑,“因为这种时候我身边有你。”现在想起来,从一开始身边就有他的陪伴、劝慰和温暖,所以她才没沉浸在痛苦里。
他温柔一笑,“过来。”
“干么?”她凝眉,他该不会想在这里吻她吧。
“想什么,冰袋给我,我帮你敷。”
她笑嘻嘻地将冰袋给他。
他俯身抬起她的下巴,将冰袋小心翼翼贴在她面颊上,趁她不注意在她唇角飞快印下一个吻。
夏宝娜愣了一秒,紧张的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后低头笑着拉下他的脖子回吻一下,此时此刻,方俊同已经无法再左右她的心情。
十几分钟后,方俊同领着母亲下楼,看方母魂不守舍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说了。
方俊同远远看着她,似乎对她身边的人有些惊讶,但也仅仅点头道:“对不起,我晚点联系你。”
夏宝娜点头。
目送两人乘车离开,她转身看着他道:“好了,去忙你的吧。”之前没让他送上楼,一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们都累极了,稍晚点他还要赶回公司处理事情,二是她记得自己的房间奇乱无比。
哪知这次他不走了,牵着她的手上楼。
“你干么?”
“不是说有我比较好?这种时候我决定不让你一个人待着。”
“公司没事吗?”
“你比较重要。”
夏宝娜听了心暖暖的,笑着说:“是你自己要上去的,一会别被我的房间吓到。”
“要不要搬去和我住?”
她先是怔住,接着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不要。”
“为什么?”沈星河挑眉,回头看她。
她笑着越过他跑上楼,“因为最惨的分手就是从男朋友家搬出来。”
沈星河微微凝眉,他才说同居她竟然想到分手,为什么分手这两个字从她嘴巴里说出来他听得这么刺耳?
虽然打过预防针,可走进她房间他还是有些惊讶,尤其是地上床上一片狼藉。
夏宝娜将泡好无人欣赏的茶端出来放在阳台小桌上,回头看着他弯腰帮她收拾,将书和CD重新摆回书架上。
“不用放回去了。”她走上前从他手里抽出书,随手从架子上取下杂物盒扔进去。“这些东西最好的去处是资源回收站。”
沈星河很快懂她的意思,“还有哪些?我很乐意亲手帮你打包。”
看他跃跃欲试,她忍不住大笑,“这些、这些还有那些。”
一个小时后他们打包了整整两个纸箱外加一大袋子的东西,由他亲自搬下去放在回收箱旁边,上楼就看她悠闲的晃着脚丫端着茶坐在阳台的椅子上。
看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上来,夏宝娜拍拍身旁的椅子。
他失笑走过去,接过她递的茶喝了一口,“凉了。”
真不是普通的挑剔,她笑盈盈安抚,“下次帮你煮热的。”
他莞尔。
午后的阳台上,两个人悠闲的翘着脚看夕阳落山,清除不快乐,清除回忆,清除属于上一段感情的所有遗留,只留下彼此。
第二天一早,夏宝娜去了朗姿,同事们看到她欣喜的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候她近况,似乎没人知道庄淑贞发生了什么事,只说她最近很少来公司,看起来似乎身体状况欠佳。
于是夏宝娜去到庄家,按了门铃却没人开门。
打庄淑贞手机依旧转到语音信箱,只能拨家里电话,响了很久之后总算有人接起来,夏宝娜松口气,“庄姊,我是宝娜,我在你家门外,你在哪?”
电话啪一声挂断,夏宝娜凝眉,想要再拨,身旁门锁转动。
门打开,看到里头的人她顿时呆住,门内的庄淑贞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蓬乱脸色蜡黄,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回上楼,一星期没见她看起来比她走之前更糟糕。
夏宝娜回过神,连忙关上门,走进客厅就见地上随处是烟头酒品和杂物,房间里凌乱不堪。
“张妈?”她轻声叫唤佣人。
“别叫了,我打发她回家了。”庄淑贞在楼上哑声道。
夏宝娜凝眉,跟着上二楼,走进卧室发现情况更糟,整间房间里都是酒味和烟味,庄淑贞陷在沙发里握着酒杯仰头喝下一口,看也不看她,“你去哪了?这段时间我打了很多电话找你,但你手机关机。”
夏宝娜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放新鲜空气进来,挥开眼前的烟雾,从床上抓件毯子走过去盖在衣着单薄的庄淑贞身上,从她手里抓过酒杯,“我去了巴黎。”
庄淑贞抢了回来。“巴黎,好地方,我也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夏宝娜叹气,“庄姊,孩子们呢?”
“还在我爸妈那。”
“你和劳伦斯——”她小心翼翼问。
庄淑贞伸手抓起沙发上的两页纸扔过来,冷笑,“他要离婚,两页纸就想打发我,一分钱都不要,连孩子都不要。”
夏宝娜凝眉捡起签有劳伦斯名字和印章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所有财产和子女归庄淑贞所有,看来劳伦斯真的豁出去了。
放下离婚协议书,她抬头看着庄淑贞,她紧紧握着酒杯牙齿叩得酒杯边缘咔咔响,仰头将酒喝下。
夏宝娜叹气,上前再次取走她的酒杯,将她身旁的酒瓶和冰块一起拿下楼,去厨房找到小薇的奶粉泡一杯热呼呼的牛奶端上来塞到她手里。
“你多久没吃饭了?喝杯牛奶清醒一下。”
庄淑贞终于抬眼看她,茫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目光定在她脸上,“你怎么了?”
“什么?”
“你为什么没事?”不仅没事,眼前的夏宝娜看起来很好,面色红润神情明亮,整个人像没失恋一样。
夏宝娜尴尬,低声道:“我已经和方俊同分手了。”
“分手?”庄淑贞凝眉,放下牛奶坐起身盯着她。
被她盯得有些心虚,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又恋爱的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没必要为了他搭上我的后半辈子不是吗?既然无可挽回,我只能让自己尽快忘记这件事,庄姊你也该——”
庄淑贞飞快打断她,“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你以前不是很爱他,还打算和他结婚,他这样骗你’玩弄你、作践你,才一个星期你就能忘记?之前你不是说恨他入骨,想报复他?”
“就算报复他又能怎样,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没必要——”
“不,有必要!有必要!他们别想好过,凭什么把我害得这么惨他们却可以逍遥自在?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你有告诉方俊同家人他的丑事吗?我告诉了劳伦斯父母,我告诉他们如果劳伦斯敢乱来我就让他们一辈子见不到孙女,我还警告他们如果不拦住劳伦斯,为了保护女儿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夏宝娜被庄淑贞脸上仇恨的表情吓到,她握住庄淑贞的手试图唤回她的理智,“庄姊,庄姊你清醒一点!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痛苦,但是我们能怎么做?你真的想和劳伦斯继续纠缠下去?就算他不离婚继续装下去,这种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想,我疯了吗?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吐!但我的孩子呢?她们永远是他的孩子,她们永远要叫他爸爸,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因为他而被指指点点?不可以,不可以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宝娜,你得帮我,这种时候如果连你也放弃,我真的会被他们逼疯的!”
“我想帮你,我会帮你,但是庄姊不是这样。”
“帮我,你去拖住方俊同,去找他家人,给他施压,要他离开劳伦斯,没有方俊同劳伦斯就不会发疯,方俊同消失劳伦斯就会死了这条心!”
夏宝娜叹气,“别说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些,即便是有理由我也不赞成这样做,庄姊,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后——”
“连你也要背叛我?”庄淑贞打断她。
背叛?
庄淑贞蓦地松手将她甩在沙发上,站起身看着她道:“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如果没有我,你夏宝娜就只是个大学肄业又一无是处,遇到点事就痛哭流涕的蠢蛋,如果不是我一手提拔你你能有今天?多少机会我都给了你,送你去进修,你们母女被银行追债是谁帮你还的?如今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夏宝娜怔怔看着庄淑贞被愤怒烧去冷静的表情,她要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没有庄姊就没有今天的我,庄姊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也一直没把你当老板,而是像亲人一样。”
“那就帮帮我!”庄淑贞俯身抓住她,“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得选,但我没别的办法,他是豁出去不要脸了,如果方俊同轻松脱身,他们更没有阻碍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我的一生又毁我的女儿,帮帮我宝娜……”
夏宝娜凝眉轻拍她后背,“好,你冷静,我会找方俊同谈,试着劝他和劳伦斯为孩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