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外头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韩老爹忙去应门,不一会儿笑咪咪的进来。「怎么今晚借宿的人这么多,可让小老儿发了笔小财了。」
韩老爹身后跟着四个人,均是风尘仆仆,带进了一阵寒风,夏依宁知道那四人肯定也给足了宿资,韩老爹才会半点不耐烦都无,也幸好这猎户人家屋里宽敞,后面还有房间,足够再让出两间房来给这四个人。
「大家安静点。」
夏依宁听到宣恭压低了声音约束手下的人,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进来的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不然大伙儿同聚一处,看见又有人进来,品头论足一番也没什么,宣恭为何要制止?
她抬眸,顿时一惊。一张前世见过的脸庞映入眼廉,那棱角分明的脸,竞是当朝的四皇子——陵王李翊皇!
她一惊之下,手里的杯盏便落了地,宣静霞感到古怪地看着她。
「有无伤到?」宣景煜拉着她的手检视。
方才他看得分明,她是被那四个人吓着,手中杯盏才会滑落,为何?她识得这四人吗?他不着痕迹的扫过那四人,他们却是全然不认识她的模样,他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没、没有。」夏依宁的心怦怦直跳,掩饰地别开了眼。
雪阶忙去收拾杯子碎片,又重新为她斟上热茶,她垂着眼睫定了定神,可是一颗心仍是静不下来。
前世,下令抄宣家的就是四皇子李翊皇,当时他已登基为帝,年号天安,千允怀是天子心腹,官拜右丞,又独揽了中书省的大权,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都是他的人,他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他要的东西,众人都会双手奉上。
说起来,李翊皇并不是个昏君,可一来,千允怀和他是表兄弟,两人的母亲是堂姊妹,二来,在他还是皇子时,千允怀便竭尽所能的为他做事,一心助他登上天子之位,在他登基之后,自然对千允怀信任有加。
千允怀心思缜密,与他的母亲韩氏如出一辙,韩氏虽然是韩家的二房嫡女,可韩二老爷既无功名在身也无军功,在府里不受重视,连带着二房都黯淡无光,而韩大老爷就不同了,军功赫赫,手里握着二十万兵权,在朝里也是咬风唤雨的重臣,追随者众。
夏依宁心思回转,却突然听到宣静霞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你中毒了。」
宣静霞看着进来的四位男子,发现其中最尊贵之人有中毒现象,她一向面冷心善,尤其遇到有人中毒,即便她向来稳重,也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闻言,李翊皇目光沉沉,眉头皱得死紧,但他抿着唇没有回答,倒是他旁边的死忠护卫李甲急道:「姑娘如何看出我家少主中了毒?姑娘懂得医术?」
宣静霞神色端凝道:「我外祖父是大夫,尤其擅长解毒,我自幼跟着他老人家学了些医术,公子中的肯定是苗疆虫术。」
李甲蹙着眉悔恼道:「肯定是那帮人干的,饶是咱们再小心,还是让主子着了道……」言下之意,似乎已信了宣静霞所言。
宣景煜起身,大步走过去,夏依宁连忙跟上去,宣静宸见他们都起来了,也忙不迭跟上。
「静霞,你说的话可有根据?」宣景煜虽然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但也不想妹妹沾惹上麻烦,他闯南走北,见多识广,瞧这几个人身上的气势,肯定来历不凡,尤其被宣静霞指称中毒的少年公子,更不是泛泛之辈。
宣静霞言之凿凿地道:「这位公子的眼角和耳垂都透着水珠红,这是中了苗族的毒蛛之毒,再过两个时辰,若是没有服下解虫药,那水珠儿会更红,四肢也会跟着渐渐麻痛,最终无法动弹。」
这时,李翊皇总算开口了,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宣静霞间道:「你可有解毒之法?」
宣静霞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的能力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能先解部分的毒,公子若信得过我,就让我试试,等风雪小了,公子再去找大夫医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李甲急道:「主子,风雪虽大,但未必就不能走,我等即使丢了性命也会护送主子入京,咱们还是回京再找大夫……」
夏依宁知道那护卫的意思,要回宫找太医才保险,皇子是尊贵之躯,怎可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医治?
可是,李翊皇手一抬,制止李甲说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宣静霞脸上。「就让她试试。」
夏依宁简直想欢呼一声天上掉馅饼了!
宣静霞若是能救李翊皇一命,这可不是留下印象这么薄弱了,宣静霞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或许他们能在这里顺藤而上,先千允怀一步与李翊皇建立关系。
片刻,李翊皇已在炕上躺下,宣静霞拿出随身的针灸包来,针扎下去,血果然是黑的,那三名护卫瞬间都变了脸色,倒是李翊皇面不改色,只一直看着给他扎针的宣静霞。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夏依宁唇角弯了起来。这世上会有这样好的事吗?李翊皇会对宣静霞动了心吗?若能如此,不但能改变宣家的命运,也能改变宣静霞的命运……
她正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一抬眸,却见宣景煜凝视着她,她顿时心头一震。
不好!她是不是想得太过雀跃了?
在他眼里,李翊皇不过是个夜里来投宿的陌生人,自己却看着李翊皇与宣静霞喜形于色,就像想把两人送做堆,他肯定会起疑。
「大娘,劳您煮一大碗浓甜汤来。」宣静霞慢慢地收针,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韩老爹的婆娘,可众人都感受的到她的屏息专注。
「好勒!」韩老爹的婆娘应声去了。
针收齐了,宣静霞对李翊皇说明道:「公子,你莫怕,苗族蛛毒除了解药,最怕的就是浓甜汤了,待会儿你趁热把大碗甜汤喝了,你体内那毒蛛吸饱了甜汤便不会再作怪,足够撑到明日去找大夫。」
李甲忍不住嘀咕道:「我家主子岂是会怕这种小事之人……」
李翊皇冷喝一声,「还不闭嘴!」
李甲自然是乖乖闭嘴。
果真,李翊皇喝下甜汤,不到一盏茶功夫,那眼角和耳垂的水珠红都淡了许多,三名护卫看着宣静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重。
李甲从衣襟里拿出了一锭金元宝,躬身道:「姑娘救了我家少主一命,原是该封厚银致谢,然而我等出门在外,并没有多带钱银,身上只剩这锭元宝,请姑娘收下。」
猎户家的人都聚在门口看宣静霞扎针,这会儿见到那金光灿灿的元宝,都惊呼了一声,他们这一对眼睛还没见过元宝哩!那值多少银子啊?怕可以吃几年了吧!
宣静霞笑道:「这我不能收,一定要给,就给大娘吧,大娘煮这碗甜汤可辛苦了。」
她随手接过来,和善地叫了韩老爹的婆娘过来,把那锭金元宝给她了,那婆娘双手接过金元宝,轻飘飘乐颠颠地出去了。
李翊皇此时已坐起,见她随手就将价值不菲的金元宝赏人,判断出她出身富贵,说不定还会认为他俗气。
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堂堂陵王,向来目下无尘,若被一个女子看轻了,他怎么也不是滋味,于是他解下腰间的紫玉佩,不由分说地道:「那么这个你收下,日后若有困难,到京城凤凰楼找大掌柜便是,无论什么困难,我都能帮你。」
宣静霞又要推辞,夏依宁连忙替她接过了,塞在她手里,宣静霞诧异的看着她,蹙着柳眉,义正辞严地道:「嫂嫂,我外祖父常说医者仁心,况且咱们宣家哪里需要收这样的酬谢?以宣家的财势,哪里会有困难要外人出手相助?」
李翊皇挑眉。宣家?哪个宣家?口气这么大?
夏依宁在宣静霞耳边柔声劝道:「对你虽是举手之劳,可这位公子可能是不想欠你人情,你收下吧,如此这位公子也不必介怀此事,不会认为你救他有什么目的。」
两人的声音很低,只有对方能听见,可李翊皇是学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将她们所言听得一清二楚。
夏依宁知道李翊皇师承他外祖父,武艺极佳,肯定听得见她们说话,也只能在心里对宣静霞道,这可是日后的天子,天子给的东西那就是御赐的,就是免死金牌,就是看在今日她救他一命的分上,日后他也不能无情的下旨抄了宣家。
「静霞,既然是这位公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虽然宣景煜对夏依宁的举动也有些介意,但既然她已经将玉佩接过手,又塞进了妹妹手里,妹妹就万没有再把玉佩还给那公子的理。
宣静霞显然也想到同一处了,这正合她意,她收好了玉佩,对李翊皇心无城府地笑了笑。「那小女子就收下了,公子进了城,记得再找大夫解毒。」
李翊皇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是美女,更尤其是对他投怀送抱的美女,但此刻听着她如金铃摇曳,又如玉佩琮净的嗓音,他的心跟着震荡,而她的笑容如同朝阳破云而出,又彷佛是彩虹里最夺目的一抹红,让他忽视不了,他的心中掠过一丝自己也不知晓是什么的情绪,让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