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特好,一眼就看出她身上的大红旗袍装是几十年前的“特产”,猜出衣服是她奶奶的,还这么说:“这套旗袍保存得相当好,它对春奶奶肯定有特别意义,如果让她看到旗袍裂了,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还是他想得周到,她只想到今晚自己极可能又要落得和黑毛在庭院赏月的凄惨下场,倒没想过奶奶在颁布酷刑时,心有多揪痛。
“这套衣服你喜欢吗?”温少仁饶富兴味看着她,换了套衣服,她看起来清爽多了。
但他有兴趣的不只是她的穿著,还有她的人、她的心。
方才他载她和小兔儿到校前,她在车里和小兔儿说了好多“小道理”,无非是想劝那孩子好好读书,那谆谆教悔的声音轻敲他心坎,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很多都是花时间花心思在打扮自己或工作,别说邻居小孩了,就连自己的弟弟恐怕也懒得理,但是她不同,邻居小孩逃课她当自己亲人那般紧张,苦口婆心的劝导,还非得亲眼见人回校上课她才安心。
这样的她,的确符合他心目中“严母”的形象,他希望未来的妻子教导小孩能兼具慈爱和严厉,不能一味地溺爱孩子,当然,也不要夸张到上演家暴。
孩子是需要教导的,一个管教严格的母亲,是养成品德兼优孩子的重要幕后推手。他的孩子不一定要很聪明,但一定要有好品德。
他相信,她一定会教出有品德的好孩子。
遇见她之前,他很难想象她一个外表天真清纯、好像只比孩子大一丁点的女人,竟能这么有耐心、爱心去劝导迷途的孩子,认真讲一番道理给孩子听,衷心希望他们不要误入歧途。
如果另外两个毛头小子没逃,相信她一定也会硬拖着他们回学校读书……思及此,他不禁莞尔。
在试衣镜前仔细整衣一番,瞥见他嘴角勾笑,春多瑷不安的问:“这套不好吗?”方才一进这家店,他就请店员帮她挑几套衣服,她选了身上这套白衬衫黑长裤,和其他套相较,这套的确显得非常朴素。
“不,很好,很适合你。”
“真的?”她心中欣喜,还好自己的品味有得到他认同,奶奶的特殊风格,日后她就有理由一律敬谢不敏。
“再换双鞋子,应该会更好。”他衷心建议,回头请店员选一双适合搭配的鞋。”
她试了两双,决定选鞋跟较低的那双,因为她没穿过高跟鞋,怕等会走路会扭到脚。
“很好看,你应该多穿一些适合年纪的衣服。”她身材略瘦,站姿直挺挺,穿上这套衣服搭配高跟鞋,看起来很有OL的气质,“还有,你愿意把头发放下来,或者绑成一束马尾吗?”
他猜,她昨天和今天的“精心打扮”,肯定是出自春奶奶的手。也许在春奶奶那个年代,这种打扮很漂亮,但真的不适合现代了。
“噢,对,头发。”她一心在思考自己的品味是否能得到他认可,忘了她的发型还留在古代,未飞回现代。
店员面带微笑,亲切的上前,“小姐,需要我帮你绑头发吗?”
“这怎么好意思……”春多瑷有些难为情,但一想自己绑可能会很乱,于是笑道:“那,麻烦你了。”
“不会,一点都不麻烦。”店员面露笑容,帮她绑发之际,还在她耳边低声建议,“小姐,你拿下眼镜会更漂亮。”
“可是我习惯戴眼镜,而且也没带隐形眼镜出来。”平常她都戴眼镜,只有以前出外比赛会戴隐形眼镜,不过很久没戴了。
“没关系,我只是给你建议。”
绑好头发后,她来到他面前,清爽干净的造型令他双眼为之一亮。
她就该做这种打扮,清爽利落,符合她真诚单纯的个性。
付完帐走出店门,她期期艾艾地对他说:“温医生,那个,衣服的钱……我下个月再给你可以吗?”虽然他说要负起全责,但她也不能真占人家便宜,逮小兔儿和跟他午餐约会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他顿住脚步,纳闷的问:“为什么要下个月?是不是你在道馆当教练,没有领薪水?”
“不,我有领,虽然少了点,但还是可以还你钱。”她尴尬一笑,“是因为我已经说要帮小兔儿缴午餐费,还有其他评量自修的费用,所以我最快要下个月才能还你钱。”助人是好事,但她本身积蓄不多,帮小兔儿缴完所有费用后,会自动列入月光族。
他爽朗咧嘴一笑,未多说什么,点点头。
“如果你要算利息,我没异议。”她又正色道。
“好,我会请我的秘书帮我算一下利息。”见她一脸认真无比的表情,他笑了。
他都已说过买衣服的费用由他出,她还在心中认真盘算什么时候能还他钱,看得出来她说的话不是谎话,他更觉得她个性耿直得很可爱,因此忍俊不禁。
她不占人便宜这一点,再度打动他的心,若不是怕吓坏她,他真想欢呼自己找到一个完美妻子人选。
“温医生,那个……手机和旗袍给我,我自己去修就好。”
“你不希望我跟你去?”
“不,因为你是医生工作很忙,我是闲人……”怪,她是吃到奶奶的口水了吗?说自己是闲人?
“我今天下午也是个闲人。”他轻笑。
原本下午排了一个贵妇全身抽脂,但一早秘书告诉他这个手术取消,他追问原因,秘书支吾半天递了早报给他,他看一眼标题,才知道贵妇在外交小男友的事曝光,引起家庭风波。
他并不意外,因为这位贵妇客人也曾多次想约他私下聊聊,眼中还带着某些为人妻不该有的暗示。
只不过他从不和女客人私下吃饭,就是想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蛤?”一个工作到晚上快十二点的人,居然会说自己是闲人?若是如此,她被当闲人一点都不委屈了。
“走吧,我们还没吃中餐,第一次正式约会,就让你饿了好几个钟头……”他轻叹了声,“千万别告诉春奶奶,我怕她会罚我晚上十二点,在你家庭院帮忙找手表。”
“我奶奶平常不戴手表的……”她顺口接腔。想了想,不对呀,他这话……
“厚,温医生。”
居然这样调侃她?她窘得两手捂脸,忘了自己穿高跟鞋疾步往前走,脚因此拐了下,整个人往旁边倒,但她没倒在地上,因为他宽阔的胸膛和强壮的手臂撑住了她。
好强壮好温暖的胸膛,可惜她暂时无福享受。
“我的脚,好痛……”
“应该是扭到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只是想让气氛轻松点,没想到一个玩笑会害她羞窘跑走,因而扭到脚。
“不,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为免他自责,她只好诚实招供,“我、我没有穿过高跟鞋。”
他面露惊讶,随即蹲下帮她脱下脚上的鞋,“你的脚扭到了,不要再穿着高跟鞋。如果你不介意,让我背你到车上,我再载你去看医生。”
“不用,其实没有很痛,只有一点点痛。这点小伤不用看医生,我爸他会处理。”
“那还是得回到车上。”说着,他背着她蹲下身,“就当是我负荆请罪。”
春多瑷噗哧一笑。这人……怎么说呢?有着一张酷脸,却很体贴又会突然耍幽默,和他在一起,她很开心。
见有路人侧目,她赶紧趴上他的背,将脸埋在背上。本是羞窘的心情,因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被一股独特的男人味包围,而变得心怦然轻跳,像沉浸在甜蜜的氛围中。
今天是她和他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可是好好一个午餐约会,被她搞成一大堆杂事上身,还补上一个脚伤。
唉,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但确定的是,今天下午不论他或她,都不是闲人,因为他们忙得都还没空吃午餐呢。
春多瑷一个人在厨房煮粥,嘴角不时上扬,难掩好心情。将三尾曲腰鱼摆盘放入锅中蒸,想到什么,一个大笑容在她脸上浮现。
温医生这人真是为善不欲人知,明明已经帮小兔儿缴了午餐费还有其他杂费,甚至还请学校教务主任把剩的费用留下,预缴小兔儿下学期的学费,但他却没告诉她,还让她昨晚傻乎乎的盯着存折簿,盘算着自己可以帮小兔儿缴多少费用。
她是可以跟父亲或奶奶借钱,相信他们若知她借钱的目的,一定会慷慨解囊,但这一条是她自己硬担下来的,有种答应,就要一肩扛起,所以她不想麻烦他们。
原本一大早,她就要领钱送到学校,但奶奶突然说要出门,吩咐她煮中餐,她还在犹豫要先去学校还是先煮中餐时,听说她和温医生认识的学校教务主任就先打电话来,问她温医生的联络方式,说想送上感谢状给他。
至此,她才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先和他通过电话,确定他坚决婉拒感谢状后,她遂替他回绝校方的好意。
可是那个人啊,她都已知道真相,他还跟她打哈哈,说他只是替她代垫小兔儿的学费,叮咛她下个月记得要还他钱。
思及此,她噗哧笑出声,一抬眼忽地看见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大师兄?”
“多瑷,你在笑什么?”瞥见她的笑容,何志强反倒一脸闷闷不乐。他不笨,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脸上那个笑容为谁勾动。
“没、没有。”敛起笑容,春多瑷纳闷的反问:“大师兄,你进来做什么?”
大师兄何志强大她三岁,他的父亲和她爸是好友,他从小就在春晖道馆学空手道。前几年,何伯父、伯母相继过世,爸爸便将大师兄视如己出,言明他是春晖道馆的接班人。
对此,她没有异议,毕竟大师兄对空手道的执着和热爱远超过她,他愿意接手春晖道馆,她求之不得。
“师父要我进来,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春多瑷看看料理桌上的食材,“不用了,中午我只有煮蟹肉粥和清蒸曲腰鱼。奶奶出门前已经将鱼处理好,我把鱼放进锅中蒸了,等这锅水滚、煮好蟹肉粥就可以吃中餐。”她指着蒸锅旁的另一只大锅。
见何志强杵着不说话,她低声又问:“大师兄,还是我再煎个蛋或炒个菜?”
平常家里都是奶奶在掌厨,她的厨艺普通,是以每回她掌厨,餐桌上最多就两道菜,她吃是很足够啦,但爸和大师兄是男人,食量本来就大,虽然他们都说没关系,可如果他们想吃,她还是愿意尽最大努力让菜色丰富些。
“噢,不用了,这样就好。”担心她太累,何志强忙不迭说。
“对了,我记得奶奶有腌酱瓜,等会我拿一些出来吃。”
见她露齿一笑,何志强跟着微笑,随即心里涌上一阵酸涩。如果多瑷真的跟那个温医生交往、甚至嫁给对方,那她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煮粥给他吃了。
都怪他嘴笨,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却连向她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以前师父还会出面帮他赶跑想追多瑷的男生,但这回,连师父都帮不了忙,因为春奶奶似乎很满意温医生,私自认定人家是未来的孙女婿,而多瑷……见她常兀自傻笑,他再笨也知道她很喜欢温医生。
何志强垂头丧气。的确,和温医生相比,他的条件是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