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看似普通的中型商船顺江而下,直驶常州。
顺风而行的商船在江上快速前进,两岸的景色如画,但船舱的人已无心欣赏。
“相公,你不必陪我回常州,只要处理好事情,我就会马上赶回帝京,你还是留在帝京比较好,以免出什么乱子。”钱朵朵与朱守镇一起窝在雅致的船舱里,一边用手推了推他的身子。
“这么急着赶我回帝京?你在担心什么?”朱守镇悠哉的躺在软榻,顺便揽她一起上床。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还问!”她早就习惯他对她抱来抱去,也懒得挣扎,不过即便习惯了,只要两人肌肤相贴,她还会害羞不已。
“脸又红了。”朱守镇邪笑着抚过她如花娇嫩的粉颜。
“色老头,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没事不要动手动脚啦!
“好,我不闹你,你快说。”他朝她勾起迷人的微笑,微眯上眼仔细听他的亲亲娘子有什么高见。
“朱桓杨不会放过对付你的机会,我要是你,绝不会离开帝京。”
“小笼包,你到底被朱桓杨抓住什么小辫子,为何这么怕他?”他也不以为意,一手搂紧她,把脸枕在她的肩窝,轻声问道。
钱朵朵一听,没接话,神情不安,似有犹豫。
“是你杀了人?还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为什么会和朱桓杨有牵扯,这件事她一直没老实跟他说。
她静默了一会,他也不说话等着,直到她暗叹口气,开了口。
“色老头,你可真不了解我!”钱朵朵学他闭上眼睛,小手与他的大掌交握。
“我不仅不做罪大恶心极的事,还专做劫富济贫的事。”
“哦?”朱守镇难掩好奇,挑了挑眉。
“是啊!还未及笄,我便随着蛤蟆哥一起打劫金陵知府。”她得意的扬起下巴。
“前金陵知府,为官无道,贪婪成性,做得好!难不成当年金陵知府丢了十几万两银子,就是你所为?”
“哼!他怕被人骂是贪官,才不情愿的向外宣称只去了十几万两,我得手的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万两。”
“你只劫贪官?”
“还有为富不仁的商贾。”
“这样看来,你这几年打劫来的银两还不少是吧?”没想到他的小笼包也算“学有专精。”
“对呀,要不怎么惊动朝廷。”不过一想到失风被抓就觉得呕。
她终于肯松懈心防跟他聊往事,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终于愿意对我坦诚了,小笼包。”
闻言,她没多解释什么,只是将头往他胸膛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说:“所以我叫你回去,是因为不想失去你。”
“但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呢?”
她故作轻松的说:“担心什么?我曾犯下十省抢案,大家都怕我才是。”
“朵朵……”朱守镇睁开眼睛,托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深情且认真的说:“本侯会好好的保护你,不论你人在哪里,我都会保护好你的心、你的人、你的一切。”
钱朵朵听出他话中深意,这男人在给她承诺,不论她是皇上的一颗棋也好,他都会保她全身而退。
她不再需要靠自己强撑,现在有人愿意当她头顶上的天,替她承担所有悲伤苦痛。
她何德何能拥有他的疼庞,思及此,不争气的泪水滑落,原本以为会尝到满嘴咸涩,没想到他早她一步,温热的双唇吻去她的泪。
“我舍不得你掉眼泪。”
“我是在笑。”她是喜极而泣啊。
“我只知道你一掉泪,我就觉得心好疼。”他的吻更为深浓,沿着细白的颈子而下,并用力地将她搂紧在怀里,像要把她揉进自己体内。
“不许诱惑我。”她双手抵在他的胸膛。
“……小笼包。”朱守镇咽着嗓子,硬止住了动作,拧眉睇着双颊绯红的她,经过情欲的洗礼,她流露出诱人的韵味。
“趁现在离帝京还不远,你掉头回去还来得及。”她不能因为贪恋他给予的温暖而害他出事。
“我明白此时的危险,但如果我不跟着你,我无法想像朱桓杨做出什么让我痛苦一辈的事,我绝不允许。”他格外谨慎,只为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
“色老头……”钱朵朵柔声唤道。
“我一直不明白朱桓杨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他为何这么憎恨皇朝?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几年要不是我适时防范,冬楚早就已经毁在他手上。”
“朱桓杨的秘密?”钱朵朵不禁也对这个娃娃脸皇上多了几分好奇。
“他是先皇最疼爱的儿子,不像厉王受尽苦难,可到头来,想毁掉整座江山的人,却是他。”
“怎么会?”她眨眨眼睛,完全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的战乱,冬楚早已耗尽元气,我竭尽全力守护江山,成了他的眼中钉,他已经越来越无法忍耐了,正准备一举拔除我在朝中的势力,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非常危险,我更不可能让你离开我半步。”
“难怪他要我想办法削弱你的财力。”
“之前你劫富济贫时,都是将抢来的银子一半送给穷人一半带回常州吗?”她虽然精明调皮,但他知道其实她的心地很善良。
“嗯,战乱让好多人流离失所,百姓们又穷又苦,我抢来的银子可以让他们温饱,这样有什么不好?”她的表情相当认真。
“可是你家不是南方巨富吗?为何还要你出来打劫?”
“哎呀,肚子饿了,我叫蛤蟆哥在上船前给我买了小笼包,吃小笼包去。”她的话都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窜到了舱门边,调皮地向他做了个鬼脸才离去。
朱守镇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的身影,不自觉勾起唇角。
钱府一定有什么秘密,他等着揭穿。
是夜,钱朵朵在一阵猛烈的摇晃中惊醒,她揉揉双眼,看到朱守镇已经起身,披衣正准备要出船舱。
“怎么了?相公。”钱朵朵也跟着起身穿衣。
“你留在这,我们好像遇上暴风雨,我去外面看看。”
船只在狂风暴雨剧烈摇晃,劲风拍打着窗户,咚咚直响。
“不好了,前方有泥石滑落,阻塞河道。”窗外传来船夫的警告声。
倏地,一个大浪打来,船只差点翻覆。
朱守镇冲出船舱,只见滂沱大雨中,视线所及皆是一片迷蒙,一道闪电横空划过天际,能看见的也只是白茫茫的雨幕。
“怎么办侯爷,雨太大了,船身根本稳不住。”护卫和船夫焦急地上前禀报。
这时,河道两边的山石随着骇人的雨势纷纷坠入河中激起阵阵水花。
“侯爷,怎么办?”狂风暴雨逐渐增强,再不想法子,所有人都要命丧于此。
钱朵朵穿好衣服,也来到船舱,冒着大雨,奋力走到朱守镇身边。随行的蛤蟆也从船尾跑了过来,一边拉住缆绳,边顾着钱朵朵,怕她掉进水里。
“把所有的帆都收起来,命人放下铁锚。”朱守镇握紧钱朵朵的手,喝令众人一起抵抗风雨的侵袭。
船夫们手忙脚乱,突地一个大浪猛然卷来,泥水夹着豪雨倾倒入船,折断的桅杆横倒下来,甲板顿时一片混乱。
“朵朵小心!”蛤蟆一心顾着钱朵朵,却忘了及时放开手中的缆绳,就在桅杆倒下的同时,被冲力狠狠抛了出去。
“蛤蟆哥!”蛤蟆对她而言如兄如父,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她没办法见死不救。
钱朵朵顾不得风急浪大,伸手想抓住蛤蟆,不小心脚下绊到一团绳子,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
“小笼包!”朱守镇及时伸手扯住她的腰带,无奈风雨太大,加上船身摇晃得相当厉害,一眨眼,两人便掉入黑暗无边的巨浪里。
桅杆随着着船身左右摇摆,摆地拍向甲板,众人不得不弃船逃命,船身承受不了桅杆的重量,吃进大量泥水,渐渐沉入水底。
“朵朵!朵朵!”朱守镇落入水中,大雨重重地打在他的头上,他挥动着双臂,想在黑暗中找到钱朵朵的身影。
大水卷动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衣裳和皮肤,污黑的沙泥塞满了他的袍子,他在水中越来越难行动。
“小笼包!”他担心的狂吼,被轰隆隆的雷声掩去,他不顾危险,一心只想尽快找到钱朵朵的身影。
“相公,我在这里!”钱朵朵在一丈远的地方艰难地回应着。
山上不时有大石坠入江中,湍急的水流生出许多漩涡,朱守镇借助浪头,好不容易游到她的身边,用尽全力托起她的身子。
“小笼包,别怕!河道并不宽,只要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游上岸,快点抓住我!”
“我还没有找到蛤蟆哥……”钱朵朵紧张得都快哭了。
“我先送你上岸,再去找他。”朱守镇领着她,奋力朝河游去。
“蛤蟆你在哪儿?”钱朵朵一边划着水,一边使尽全力大喊。
轰!轰!又是几声巨响,闪电再次划破天空,借着短暂的光芒,两人同时看见堵在河道中央的巨石。
“抱紧我!”朱守镇用身体做盾,将她护在怀中。
等他们顺利绕过巨石,好不容易快靠近河堤时,朱守镇抱住她的手臂猛地一收。
“怎么了?”钱朵朵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紧张的问道。
不知被什么异物刺中,朱守镇的背部传来一阵剧痛,他明显感觉到背上汩汩流出的热血,与冰冷的江水交融,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告诉自己还要保护她,不能现在就倒下,因此更加的加快速度,只不过每次一用力,流出的血便更多了。
“告诉我怎么了!”钱朵朵一阵心慌,哽咽地大吼,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朱守镇凭着意志力,成功将钱朵朵推上岸,但他却没有力气爬上岸了,看到她已经安全,他挂着欣慰的微笑,整个人无力的往下沉。
“不!”钱朵朵挣扎着站起身,及时抓住差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的他,拼命的往岸上拖。
朱守镇的身体逐渐失温,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不要离开我,朱守镇,你听见了吗?”她使尽全力的扯着他大叫,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奔流而出。
朱守镇在朦胧之间,听到她令人心碎的哭喊,心中不舍的他努力凝聚全身的力气,配合着她往河岸上攀,好不容易上了岸便马上晕过去,身子半挂在岸边的大石。“不许死,听一没?朱守镇,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还欠我好几百万两银子,听到了没有?”
闭上双眼的朱守镇感觉到自己正向无止境的黑暗深渊滑落,但耳边传来的吼叫,蛮横地阻止他继续沉沦。
“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吗?日子还长得很,你敢就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她焦急的边哭边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拖上岸,因此看清了横贯他整个背部的血口子。
“你不许死!欠钱的人不许死!”这一道述目惊心的伤口,抽走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虽然他们得救了,但朱守镇的伤势严重,要立刻处理,可这各糟糕天气要上哪去找大夫替他治疗?
雨势稍缓,钱朵朵咬住冻得发紫的唇,脱掉身上的罩衣,勉强拧干,盖在朱守镇的背上。
“我一定会把你救活,一定!”她心如刀割,暗自在心中立下重誓,她绝不容许深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钱朵朵举目四望,透过迷蒙的水雾,她依稀看见远方有一抹微弱的火光。
奋力背起比她高大许多的身体,吃力的往前走。
她摇摇晃晃、极为艰难的挪动脚步,平时看似简单的动作,此时此刻却困难的不得了,湿滑的泥地几乎吞没她半个足面,而朱守镇的重量,也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警告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侯府所有的珍宝可都归我所有了。”她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向前移动,根本无暇顾及四周的藤蔓不停划伤她细嫩的肌肤。
就快到了,她不停的鼓励自己,看着与那盏灯火的距离慢慢在缩小。
“朵……朵……”朱守镇恍惚之中,感受到她为了救他不顾一切,可是又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梦,无法分辨现实与幻影。
“你死了,我一定会被狗皇帝凌迟处死,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钱朵朵突然法到满嘴腥甜,原来她不知道何时咬破了唇。
一路上,她的脚陷入好几个深坑,早已被路上的尖石划破脚底,添了好几道血痕,冰冷的雨水亦已渗入她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那抹温暖的火光,一座堆满稻草的木棚子出现在她眼前,里头没有人,只留有一团即将熄灭的火堆,不知是谁生的火,她急着将朱守镇拖进干燥的木棚子里,接着拿起大把干草,丢入快要熄灭的火堆中。
她不敢休息,马上回到他身边,将两人湿透的外衣脱掉,架在火堆旁烘干。
突地,身后,干草堆传来微弱的声响,钱朵朵连忙回头,只见他打着哆嗦,她先撕下一块裙摆盖在他的伤口上,再把可以用来御寒的干草,全堆到他身上。
她瞄了自已身上的伤一眼,没放在心上,她担忧的躺在朱守镇身旁的硬地上,紧紧拥着他冰冷的身子。
“你看我这一身的伤,一道口子收你十万两,应该不算过分吧?所以你一定不能死,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债主,你是侯爷耶,没有赖账的道理,睡饱了就快点醒过来嘛!”说着说着,她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逐渐觉得暖和的朱守镇渐渐不再颤抖,感觉到阵阵温热传来,他觉得自己正在作一个很真实的梦,他的小笼包好像在哭,可他现在好累,完全睁不开眼睛,等他醒来,他会好好的抱住她,吻着她,让她不再哭泣。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你只要肯醒过来,欠我的钱都可以不用还……”钱朵朵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从她懂事以来,她就不曾这么伤心过,此时她才明白,她的人生早已因他而变得不一样。
“相公,我还没说过我爱你,从来没有,所以求你不要死,我不想得追你追到黄泉,才能弥补这个遗憾。”
最后钱朵朵哭累了,偎着他的臂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