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笃君回京有一段时日了,孙柔嘉发现自己每天都会不自觉地想念他。
假如可以,她很想跟从前的孙柔嘉好好聊一聊,每天夜里,她都会希望对方能入她的梦来,然而,始终不曾梦见她的魂。
但她总觉得,那缕魂魄还残存在她的身体。
她曾经看过一部恐怖电影,男主角的身体被恶灵占据了,他的灵魂被挤到了很幽暗的一个角落,就像坠入了宇宙的黑洞,在浩瀚的黑暗中苟延残喘。他虽然还是有些朦胧意识的,但那意识,如同看着一台摆放在远处的旧电视,很远很远,看不清萤幕上的人影,想凑近一些,却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恶灵,把真正的孙柔嘉济到了不知名的幽暗境地,为此她深深愧疚,每天都有负罪感。
所以,她才会这样想念苏笃君吧?代替从前的孙柔嘉想念他。
假如,她想念的画面如同电视播映,希望从前的孙柔嘉待在幽暗的角落里能看到,至少能让对方看看自己恋慕的人。
“小姐,老爷回来了,说要见你。”小映打断了她的思绪,禀报道。
孙柔嘉从浮想联翩中回过神来,她搁下手中的帐簿——每天傍晚,她都会在书斋里理理店铺的帐目。
“老爷心急火燎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小映补充道。
来了!孙柔嘉一听就知道是发生“大事”了,不过不打紧,她早有了应对之语。
孙柔嘉整理衣衫,来到膳厅,果然一家子齐聚一堂,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柔嘉,这是怎么一回事?”孙仲尧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豫国夫人寄卖的镯子,怎么就弄丢了?”
“哦,”孙柔嘉不疾不徐地道:“本来搁在库房里的,不知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为父一声?”孙仲尧瞪着她,“今天皇上派人来问起此事,我才知晓。”
“皇上……”孙柔嘉心中一怔,“皇上派人来了?”
不对啊,按说,苏笃君陪豫国夫人回京,就是帮她去解决此事的,断不会触怒圣上,还劳驾圣上亲自派人下来吧?
苏笃君不会害她的……肯定不会。
“此事女儿已经在书信里禀告了豫国夫人,”孙柔嘉道:“她也回信说无妨的,不知为何会惊动皇上……”
“豫国夫人大概是客气,”孙仲尧道:“或许她也不在乎这个镯子,但事情却被皇上知晓了,若其中还有别的牵扯,这就麻烦了……”
“父亲也知道,那镯子并非稀罕物,它能派上什么用场,父亲也清楚。”孙柔嘉强迫自己镇定道,“豫国夫人原说,若有需要,会另派一件首饰再寄卖,若无需要,此事就算了。咱们店里只是做个摆设,再怎么着,圣上也怪不着咱们的。”
“想来圣上是听了什么人的挑拨。”孙仲尧叹气道,“如今要召你入宫问话呢。”
“我?”孙柔嘉不由瞠目,“圣上……召女儿进京?”
“没错,”孙仲尧道,“你收拾收拾,随为父一同入京吧。”
孙柔嘉头疼不已,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苏笃君总不至于骗她吧?她如此信任他……不,这其中必有蹊跷。
“大人要与大小姐一道进京吗?”一旁的小暖忽然道:“能带奴婢一同前往吗?奴婢好久没见到我家公子了,亦很想念京城呢。”
孙柔嘉回眸看了看她,没料到这节骨眼上,她会插嘴。
这丫头在孙府里住的这段时日,俨然已经以孙家二小姐自居,对桑夫人也改口称“义母”,不过在孙仲尧面前倒不敢胡言乱语,今天却跳出来说话,倒是让孙柔嘉意外。
“女儿,你也想进京?”桑夫人对小暖道:“留下来多陪陪义母吧,苏公子在京里想必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义母,”小暖道,“我也想在你身边多住些日子,可是……恐怕我家公子在京里有些麻烦呢,我实在担心,想去看一看。”
“这样吧,”桑夫人道,“义母也与你一道儿进京去,既然老爷和柔嘉都去,那咱们也跟去。”
“添什么乱呢?”孙仲尧蹙眉,“我与柔嘉是去处理正事,你们跟去算什么?”
“小暖想去,我又舍不得她,”桑夫人道,“老爷,你就怜我孤苦,让我们一道去吧,妾身实在是一刻也不想与小暖分开啊……”
这话说得严重,桑夫人亦一脸悲凄的模样,孙仲尧一时无法狠心拒绝。
鞠夫人本在桌边摇着扇子,此刻看见气氛紧张,不得不劝道:“姊姊这病才好了些,既然不舍得跟小暖姑娘分开,小暖姑娘又惦念着苏公子,一道儿进京去也未必不可。老爷,京城的宅院好久没人去住了,此次可顺便打扫一二,老是荒废着,也浪费了。”
“对对对,”孙廷毓笑着附和,“一道儿去吧,父亲和长姊也好有个照顾。”
说实话,孙柔嘉实在不愿意桑夫人和小暖跟着去,添不添乱暂且不谈,她的直觉,就是不想让她们去。
不过,谁让她欠孙家的呢?占据了孙家大小姐的身体,难免都有些心虚,就算桑夫人提出再无理的要求,她也不忍反对。
“若说照顾,”鞠夫人却还有后话,“姊姊这病才刚好些,柔嘉和小暖也是需要照顾的,不如让廷毓跟去吧,我也顺道去把京中大宅收拾收拾。老爷,这次就当是咱们举家出行,如何?”
此语一出,诸人皆怔,实在有些摸不透鞠夫人的用意。
“你也要去?”孙仲尧头疼,“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想跟着?”
“老爷,妾身也是有私心的,”鞠夫人道,“廷毓都这么大了,也该进京去见见世面,过两年他要考科举的,让他进京去拜见一下朝中的各位大人,留个印象,总有好处。”
这话也说得在理,孙仲尧思忖片刻,没有断然拒绝。
孙柔嘉心中掂量,觉得带鞠夫人母子一同前往也未尝不可,小暖看着像是有些心机,桑夫人对她唯命是从,若只有这两人在侧,恐怕会有点儿麻烦。
若鞠夫人与孙廷毓也去了,未必不会生事,但好歹能平衡二T“父亲,咱们全家就一同去吧。”孙柔嘉道:“一家子在一起,遇到事情也好商量。”孙仲尧虽说责怪她办事不利,但还是最为倚重这个大女儿,平素也最听她的话,此刻终归点了点头。
呵,表面上是说全家要出门旅游,然而京中凶险难测,这一家人又各藏私心,孙柔嘉只觉肩上重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匆匆忙忙入京,也派先行的仆婢打扫了孙家在京中的宅院,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孙柔嘉第一件事便是奉召入宫。
她头一回看到萧国京城的繁华,看到传说中皇宫的金碧辉煌,不由大为新鲜。
鞠夫人替她备了入宫的华服,她本已觉得十分漂亮,然而乘车往宫内驶去,一路上看到高阶尚宫的衣衫,衣料装饰并不比她差,这让孙柔嘉有些汗颜。
跟这宫中仪态万千相比,算来她真是地方小官的女儿了。
入得殿中,孙柔嘉磕头行礼,“参见皇上。”
奇怪的是,萧皇只召见她,并没宣孙仲尧一同前来。
孙仲尧本来担心她没见过世面,会在圣上面前失仪,然而她此刻倒还算笃定。
对她而言,所有的人与事,都像梦中的浮云,有何可畏?被困在这境地里,扮演着他人的角色,可投入,可抽离,只要不放入真情实感,便无恐惧。
“你就是孙家那丫头?”萧皇微笑着打量她。
“回皇上,臣女孙柔嘉。”她低头道。
“朕听豫国夫人说,你把她的一件什么首饰弄丢了?”萧皇道。
“是……确实是臣女办事不利,把豫国夫人寄买的手镯弄丢了。”孙柔嘉忐忑地答。
“本来嘛,一只镯子也算不得大事,”萧皇道,“不过朕与豫国夫人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她来向朕告状,朕须得理会理会。”
“皇上明鉴,臣女任由处置,”孙柔嘉道:“就算封了臣女家的店铺,也是应该。”
“哦,那店铺肯定是要封的,”萧皇像在逗小孩儿一般,笑道:“不过,朕还听说,你家那铺子里干过不少买官鬻爵的营生?”
孙柔嘉心中不由一惊。
此事萧皇已经察觉了吗?那她与苏笃君合计之事,岂非泡了汤?她是为了保全孙家,才要牺牲这一间铺子,然而现在似乎不止是封店这么简单了……
“皇上明察,”孙柔嘉道.?“臣女不知皇上所说。”
“哦,也许是谣传,”萧皇倒不似要严查之意,“听慕容将军家的闺女说的。她好像在你们那儿受了什么委屈,回京后一直哭哭啼啼,还向朕告状,说你家铺子在做非法营生。”孙柔嘉这才明了,慕容县主果然不肯放过她。
然而,她家铺子的事,那位县主如何知晓的?想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别人都知道了,萧皇是否也早已知道?毕竟,论耳目众多,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皇上9.
“皇上,”孙柔嘉语气真诚道:“假如皇上真的相信慕容县主所说,那就封了我家的店铺吧,臣女也不想辩解什么。”
“怎么你好像很希望朕封了你家店铺?”萧皇却道。
孙柔嘉暗道帝王果然不简单,早已把她看透,难怪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副逗小孩儿的口吻。现在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若再说什么谎,就更显得可笑了。
“臣女确实不想再管这档子生意,”孙柔嘉索性答道:“的确也有许多朝中显贵来臣女家的铺子寄卖东西,若再弄丢了,或者再弄出什么事端,都会给臣女家中招来横祸。求皇上开恩,下旨封了臣女家的店吧,一了百了——臣女恳求陛下!”
当下,她连磕三个响头,以示郑重。
萧皇眉间微凝,玩味地瞧着她,半晌之后,方道:“你起来吧,朕准了!”
孙柔嘉差点没反应过来,这般……便准了?这么轻易?
她有些犹豫,不敢确定萧皇是否真的如此宽容。
“起来吧,”萧皇再次命她起来,“其实你们那些铺子做的营生大都差不多,朕在京中也常听闻这类事情,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要管能管得完吗?真要管起来,你们也只是个摆设,得查后面的人才是。”
萧皇这话说得这般敞亮,倒让孙柔嘉大为意外。
“朕倒是对你和笃君的事比较感兴趣。”萧皇忽然道。
“啊?”孙柔嘉一愣,“皇上……皇上是指……”
“听豫国夫人说,笃君彷佛很喜欢你呢。”萧皇笑道。
“啊?!”孙柔嘉不由结舌,半晌答不上话来。
这……以讹传讹的,简直要害死人了!
“真的吗?”萧皇瞧着她,“笃君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吗?你呢,可喜欢我们笃君?”
“臣女……”孙柔嘉当即道:“臣女惶恐,不知陛下所言……苏大人与臣女泛泛之交,实在算不上熟悉。”
“算不上熟悉?”萧皇挑眉道,“呵呵,是害羞了吧?若真的不熟,他为何要助你,你又为何要助他?”
“苏大人与臣女的弟弟交好,”孙柔嘉道,“不过是看在臣女弟弟的面子上……”
“是吗?”萧皇道,“你为了他,不惜得罪慕容县主,他为了你家店铺那档子事,不惜让他姑母都卷进来,这样似乎并不是看在令弟的面子上吧?”
她该怎么解释?的确看起来是没有这么简单,可其中复杂,谁又说得清楚?她自己都不太想得明白。
“女娃儿你也别紧张,”萧皇再度微笑,“不过是笃君的姑母操心他的婚事,托朕来问一问。朕知道,这几年来,笃君被派到清县当差是苦了他,婚姻大事都耽误了,你们若两情相悦,朕来做这个媒。”
“不,不!”孙柔嘉连忙道,“皇上真的误会了,臣女与苏大人真的只有过数面之缘而已。”
说来她跟他也没见过几次,就算住在清县他家中,也是各自独居一院,哪里就谈得上两情相悦?
“想来你也听说过清县历任县尹的事,”萧皇道:“历任县尹确实都死得蹊跷,你若担心笃君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朕倒可以向你保证,这一次,朕绝不会再让朝廷命官有性命之忧。”
萧皇这话越说越深,真把孙柔嘉给吓着了。
本来,她跟这些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萧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倒像把她当自己人了,她还能拒绝吗?
那些盘根错节的朝廷险恶,她不想去理会,也不想介入,只愿能明哲保身,然而,在这一刻,她彷佛已脱不了干系。
“臣女……臣女明白。”她只得道:“只是臣女与苏大人之间的确没有到那一步,苏大人的心意也未必如皇上所猜测,臣女不敢自作多情。”
“朕也明白了。”萧皇颔首道,“你们俩,走到哪一步算是哪一步吧,但切不要因为朝中之事就戛然止步,否则朕真觉得对不住笃君那孩子了。”
说了半天,原来是萧皇心有愧意?的确,把苏笃君派到那个鬼地方,还让他有性命之忧,看在与豫国夫人是青梅竹马的分上,萧皇都过意不去吧?
难怪要特意召她入宫,想撮合他们两人吗?呵,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婆婆,她突然觉得萧皇有几分可爱。
“女娃儿,你的模样倒让朕觉得很像一个人。”萧皇忽然道。
“敢问陛下,是何人?”孙柔嘉有些好奇。
“朕那儿媳,太子妃楚音若,你听说过吗?”萧皇道。
她当然知晓,楚太师的千金,太子的爱妻,亦是萧皇跟前第一得意之人。
“臣女与太子妃长得很像吗?”孙柔嘉不解。
“不,长得倒不像,就是感觉很像,都有股俐落劲儿,不似本朝寻常女子。”萧皇答道。
“想来,是因为臣女在打理家中店铺的缘故吧?”孙柔嘉道,“听闻太子妃从前也做过生意?”
“嗯,想来是的,都比一般闺阁女子胆大些,又不似闺阁女子骄纵,说起话来也很有条理。”萧皇道。
孙柔嘉听闻萧皇将太子妃说得跟她一般,也有现代女子的风范,不由猜测莫非那太子妃也是穿越时空而来的?想完又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穿越时空这种倒霉事,她一个人遇上就罢了,还能像上公车般一个接一个?
出了大殿,步下高阶,孙柔嘉竟看到苏笃君立在步道旁,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苏笃君见了她,微微一笑,向她施礼。
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过他了,他看起来比在染川时气色好得多,一身锦袍也衬得周身更显贵气,意气风发的模样。
陪着孙柔嘉出来的太监对苏笃君道:“苏大人,皇上说了,今儿累了,改天再见你。”“那微臣就告退了。”苏笃君答道。
“苏大人,”那太监又道:“皇上还说,孙小姐是头一次进宫,宫里路不熟,苏大人有空,就顺道送孙小姐回府吧。”
此言一出,孙柔嘉微怔,但也料到了萧皇的用意。
说来,萧皇真可谓操碎了婆婆心,想必是为了给他们两人多制造机会,多加相处吧?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请公公代为回禀皇上,微臣一定把孙小姐护送到家。”苏笃君亦莞尔道。
太监颔首,随即离去,孙柔嘉颇感尴尬,手足无措地呆愣着。
“孙小姐在京城可安置好了?”苏笃君主动问道。
“才进京,一切还没适应。”孙柔嘉干笑道:“匆匆忙忙入宫,心里也忐忑得紧。”“宫里也没什么可怕的,”苏笃君道:“孙小姐若想四处瞧瞧,我就陪你到处走走。”“可以吗?”孙柔嘉微愕,“不会坏了规矩吗?”
“不能去的地方,自然不去。”苏笃君道,“不过出宫这一路,沿途倒有许多景致。皇上方才那意思,也是让我陪陪孙小姐。”
孙柔嘉还真的想仔细看看这皇宫,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下次未必有机会开此眼界了。
当下她欣然点头,便不乘坐软辇,与苏笃君一路步行出宫去,且行且聊,跟着他欣赏这宫闱里的亭台楼阁。
“公子对这宫里颇为熟悉?”孙柔嘉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姑母入宫会带我一同进来。”苏笃君道,“宫里的娘娘们都待我极好,常赏果子和糖饼给我吃。”
他长得这么俊,小时候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娃儿,嫔妃们喜欢他也不奇怪。
孙柔嘉点点头,“皇上待豫国夫人真是极好,”她道:“待你也颇为上心。”
她这话中含义,苏笃君自然听得懂,“其实,我姑母与皇上之间,并非世人传言的那般,”他忽然压低声音,解释道:“皇上只是念在儿时友情的分上,对我姑母格外照顾。况且我姑母也命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皇上心有垂怜,把我姑母当成妹妹疼。”
他说得郑重,孙柔嘉本来还有些质疑,此刻也相信了。
世人一谈及男女之间的感情都往暧昧处想,其实纯粹的友谊还是存在的,可叹经过众人揣测,一传十,十传百,本来纯洁的事都被言语与猜测玷污了。
“苏公子不必介怀,”孙柔嘉宽慰道,“清者自清,况且,豫国夫人看样子也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我姑母还算豁达,一直活得乐观。”苏笃君道。
“一般守寡之人皆似枯槁,然而豫国夫人却生机勃勃,足见她心胸广阔,这倒是很令我钦佩。”孙柔嘉赞叹道,“公子你也是呢。”
“我?”苏笃君颇为意外,“孙小姐忽然说钦佩在下,倒让在下惶恐了。”
“苏公子明知清县为官的危难,却只身赴险,甚至推延自己的终身大事,”孙柔嘉道,“为国为民如此,难道不值得钦佩吗?”
“孙小姐过奖了,”他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也算不得为国为民,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自己?”此话怎讲?
“似我这样的世家子弟,若说朝中真有背景,不过是皇上看在我姑母的分上,对我稍稍垂青罢了,”苏笃君道,“我若将来想施展抱负,一来比不上那些真正有权势的官宦公子,二来比不上那些科举成绩优异的寒门子弟,不上不下,谈何作为?去清县当县尹,替皇上解决了一件烦心事,也算为自己谋划了个前程。”
或许这是他谦虚了,不过,他肯对她衷肠相述,着实让孙柔嘉感动。
“公子就不怕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道,“这些日子,豫国夫人想必老在催促你吧?”
“清县县尹之职一日在身,我也无心谈及儿女私情,成婚晚一些,其实也无妨。”苏笃君笑道,“只不过,我姑母确实难缠,在下眼下便有一桩麻烦事,想求求孙小姐帮忙。”
“公子请说。”孙柔嘉连忙道。
“明日,我姑母想请孙小姐与贵府两位夫人到她府里做客,”苏笃君道,“到时候,不知我姑母会胡言乱语些什么,还请孙小姐海涵。”
孙柔嘉双颊微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必是豫国夫人又要撮合她和苏笃君了吧?这一次,当着她母亲与鞠夫人的面,就不像从前那般好糊弄了。
她该怎样应对?
“不打紧的,”孙柔嘉轻声道:“方才在皇上面前,我都能敷衍过去,明日……我会想法子的。”
“劳烦孙小姐了。”苏笃君向她作了一揖。
其实,他这般客气,倒叫她心里如被猫爪子挠了一下般难受。何必如此生分呢,也算共过患难了。
从前的孙柔嘉恋慕着他,若换了从前,她会怎么做呢?或许会生气吧?又或许,将计就计,顺着豫国夫人的意,便嫁给了他?
她无法知晓从前,也无法预知未来,在这当下倒是有些茫然。
斜阳映在他的脸上,如此俊美的容颜,所有女子都会迷醉吧?她也不知到底是从前残存的记忆促使她产生了非分之想,还是她自己也对他渐渐有了情愫?
这种情愫是缘于患难之情,抑或男女之爱?她也弄不清楚……毕竟,她也从无恋爱的经验。
“苏公子,我们以前见过面?”她忽然问道。
她上次也问过一样的问题,但并没有深究,此刻,她还想再问上一问,心中越是悸动,越是对往昔好奇。
“是有几次。”他答道。
“不止一次吗?”孙柔嘉微讶,不就看花灯那一次吗?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好像慕容县主身后,总跟着一个女子,”他笑了笑,很随意地答道:“我也记不太清,那到底是孙小姐你,还是别的与县主交好的闺阁千金,我也没敢细瞧,否则便显得无礼了。”
也对,他怎么可能细瞧?又怎么可能知道,从前的孙柔嘉对他的恋慕之情?
不过他此刻的笑容有些奇怪,与平素有微妙的不同,回答得虽是随意,却也有些深意。或许,是她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