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我了?”见他如此回应,于妍误以为杰鲁已相信她,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神色。
杰鲁迟疑了一会儿,他实在不擅长撒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对他而言也极难说出口,“你何不……将你来此的过程细说从头?”略微思索,他决定避而不答,改采拖延战术以缓和她的情绪,也许……她只是稍微弄错一点点地名而已,他心中抱着一丝希望如是想。
于妍微微皱眉,她不喜欢人家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对待自己,她当然不笨,此时已看出他其实还是不相信她的;也罢,换作是自己遇到这种人,大概早就将他送往精神病院去了,哪还有耐性听他胡说八道。
她认命的叹口气,娓娓细述整件事的经过;当她说完时,只见杰鲁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好!终于忘记伪装了吗?于妍撇撇嘴,讽刺的想。
好半晌,杰鲁还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原来她的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难不成她脑子真给烧坏了,才满嘴胡说八道?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她说故事的功力一流,打从他出娘胎以来,从未听过如此精采、天马行空的故事。
“真精采的故事。”直至看见于妍在瞪他,杰鲁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不是在说故事!”于妍很想发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其妙、无以名状的悲哀;在这个时代里她是如此的孤立无援,万一真被当作精神病患给关起来,岂不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逼于无奈,杰鲁轻率的回答。
“不要敷衍我!我很正常也没有疯!有奇怪的来历也不是我愿意的啊!”于妍终于崩溃,失控的大喊,孤单无助的感觉是如此恐怖,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好,我不敷衍你。那么你说你和你的朋友会飞是怎么回事?”疯子最受不了人家以不正常的态度对待,这点他能了解,于是改以实事求是的语气询问。
“飞行?我想你说的是飞机吧!那是一种让人乘坐的机器,它可以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于妍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回答问题。
“那什么是……”杰鲁提出一连串的疑点。
面对他的怀疑与不信,于妍胸口涌上一股难受至极的窒闷感,自己竟然那么在意他的情绪?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深究,只是直觉的一一回答他的疑问。
杰鲁一边听她说话,脑中的思考可一刻没停过。
听她的话还十分有条不紊,而且每一个疑点她都能提出十分合理的解释,和一般的疯子那种语无伦次的说话方式又有极大的差异,难道……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不!不可能!他立时推翻这个念头;这实在太荒谬了,这么荒唐至极的故事哪会在真实生活中发生,他活了近卅个年头,对这种事可是闻所未闻,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眼前这个长相细致的女子不是疯子就是在撒谎,但……以她的谈吐而言看似不像疯子,这么一说,她极有可能是在撒谎罗?
“如果你不想说出来历的话,老实说便成,我可以谅解;但是,编出这么可笑的故事还要人相信,不觉得欺人太甚吗?就连三岁小孩也听得出这是个骗人的故事。”他说得淡漠,蓝眸中布满不悦。
“愈是奇怪的遭遇,即使它是真实的,也不会有人相信不是吗?”于妍认命的低喃,了然的看向杰鲁,虽然她极力掩饰,眼神仍透露出此刻的情绪——恐惧与旁徨不安。
这些脆弱的情绪尽数收入杰鲁的眼中。不行!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就被说服?他察觉到自己受她的眼神影响而心神动摇,几乎要脱口而出“我相信你”这句话。他连忙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个念头,是她先编出谎话来骗人的,而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他撒谎,怎能轻易原谅她!
在说服自己必须坚持立场的同时,杰鲁的态度已不自觉的软化许多。
“如果你不愿相信也就算了,但至少你肯相信我是个正常人,以及我在此举目无亲的这两桩事实吧?”于妍无奈的挤出一丝微笑。
做出略微考虑的样子,杰鲁这才高傲的点了下头,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她先找出个折衷的说法,否则他还真感到十分为难,不知该找什么台阶下呢!
“其实这整件事我并没有说谎。”于妍抬手制止杰鲁发言,“我知道你不相信,那么要将它当成故事也无妨,只是我真的没骗你,你必须明了这一点。”
杰鲁觉得自己几乎被她那种认真的神情给说服了,“我想……我可以相信你没说谎,但是有关你所说的故事,我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
她扬扬眉表示不解。
他稍微想了下,这才发现自己所说的话有极大的矛盾,结结巴巴的想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说……”情急之下他反倒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懂,你有保存疑虑的权利,只是我要你知道的是,我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于妍微笑,替他接话;他这么说,表示他对她的来历已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比起全盘的怀疑来说,这种结果已经比她当初预料的要好太多了。
他点头点得有些迟疑;这样矛盾的信任好吗?又相信又怀疑的信任方式真的没什么不妥吗?也罢,反正如果她真是疯子,他也只能将她当成正常人般看待,否则过分刺激她的话,可能会令她病情加重而已,瞧!她现在不是笑眯眯的吗?可见自己的做法真的没错;如果她的病治好的话,她倒是一位可人的女性。
“呃……”于妍张口欲言。
“什么?你想说什么?”真是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人家可是位病人,怎能对她有非分之想?杰鲁暗自责备自己。
“没什么。”其实她本来想问静妮是否也掉在自己附近,但看情况是问不得的,不然他又要以为她有精神病了。
“是吗?”他沉吟了会儿,“你最好别对其他人提起你的来历及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他小心措辞,谨慎的提醒她。
“为什么?你不是不相信我?”那不就是要她撒谎?她有些不解。
“要是人们只将你当疯子的话,那还好!万一你被认为是巫女的话,是会被活活烧死的。所以,并不只是相不相信这么单纯。”杰鲁十分郑重的警告她。
听见这么严重的后果,于妍不禁吓得脸色发白,“那不是在黑暗时代才有的事吗?”关于那段历史,她也略知一、二。
“不是的,这种事在每个时代里都有,只是那个时代的时候成为风潮。”对于那些任意诬指无辜的女人是巫女、并把她们烧死的群众,杰鲁也觉得不敢苟同。
“也就是说,住在这里的村民都相信这种事?”于妍思及此便觉得毛骨悚然。
“大部分相信。”杰鲁很不情愿的承认,毕竟在自己的领地上有这种愚民,对他而言是件极不光彩的事。
“那我怎么办?”她水灵灵的大眼流露出恐惧。
杰鲁见状,不假思索的伸手拥她入怀,心中涌起一股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柔情。
而在他怀里的于妍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安心多了。
“如果有人问起你的来历,就由我来回答吧!”
“你会怎么说?”她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回答,不过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听他胸膛里发声的回音,所以想引他多说一点。
“就说你是我由一个奴隶贩子手中买下的女奴,这已经是最能合理解释你为何出现在此地的原因。”杰鲁有点担心她会生气,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当成奴隶。
“因为这个时代里,女人被禁止单独外出旅行?”她平静的反问。
“你没有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如果你不事先告诉我,我才会生气。”
他蓝眸中露出一丝困惑。
“如果你不先告诉我,我就无法适当的回应这个谎言,并做出合宜的行为举止,那不是很糟?”她也不是个不能容忍谎言的人,只不过认为既然要说谎,就要做到“尽善尽美”罢了,尤其是像这种足以保命的谎言。
杰鲁的眼神流露出欣赏的笑意,这小女人果真与众不同。
“我以为你会因为我说你是个奴隶而生气。”
“你会那样对我吗?像奴隶一样?”她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不会,也没有人会看轻你、或限制你的自由。”
“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两人相视一笑。
“还有一件事。”于妍脑中闪过一个很重要的念头。
杰鲁挑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我妈咪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实际上我却在这里毫发无伤。”她放心不下廿世纪里的亲人。
“你的意思是……”他有点犹豫,不太想听到她嘴里说出想离开的话,同时也为她终于表现出正常的模样而暗自松了口气。
“我必须试着回去,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于妍心想既然那力量曾出现一次,那么也有可能出现第二次将她带回廿世纪。也许回到原地,回去的机率更大,想到这个可能性便令她双眼发亮。
她果然还是说了,而且还是用那种“不正常”的语气,看来她“复元”的希望不太大了,他有些挫败的想。
“你可以带我去你找到我的地方吗?”于妍的大眼里充满期待。
“不行。”他一口回绝,即使知道她脑筋不正常,但他俩之间莫名的牵系使他并不想让她离开。
“为什么?”她黑白分明的眼中写满浓浓的失望。
“至少现在不行,那地方靠近悬崖,现在又积雪,万一失足落下悬崖很危险。”他有些心软,发现自己在那双美目的注视下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这么说,等雪融了就可以去看看是吗?”她又恢复生气,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春天再说吧!”话一出口,他立即后悔。
于妍并没有注意到杰鲁突然黯然的脸色。
不知何时回到壁炉前的路克突然叫了几声,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
“除了悬崖之外的地方都可以去吧!”于妍不理会大狗的骚扰,迳自发问。
“雪停了就可以。”他赌气的转身不理她。
“那你能够带我四处玩玩吗?”
“我想可以吧!”他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既然目前他只能留她到春天,那么他就要在春天来临以前留住她的心,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
“太好了!”于妍欢呼。她很快的就接受自己必须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的事实,虽然让妈咪担心实在很不应该,但是情况不允许她捎讯息给妈咪,她总不能一直烦恼到能回去为止吧!她决定在有机会回去前在这里玩个够,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想想看,时空旅游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不趁这机会到处看看的话,岂不太对不起自己了?
不知不觉中,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觉得自己有些困了,当她想睡觉的时候,要她思考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决定宽大的放过自己一马,该烦的事明天再想。
“困了?”杰鲁注意到她的倦意,体贴的帮她盖好被子,调整枕头的高度。
她点点头,脸上一副呆滞的表情,乖乖的任他摆布。
这也难怪,因为真要讲起来,她还算是个病人,才刚从高烧中恢复,能和他讲那么久的话也真是难为她了,杰鲁心想。
“那只狗有名字吗?”于妍想起这个被她忽略的问题,连忙问他。
“它叫路克。”听她声音里的浓浓倦意,他怀疑她问这问题的时候脑筋是不是清醒着。
“好名字。”她翻过身,声音含混不清。
杰鲁微笑,他从来没看过一个快睡着的人还这么多话,她的个性还真像孩子呢!
“我饿了。”她突然又冒出一句话。
“你想吃什么?”杰鲁趋前柔声问她。
没有声音回答他,仔细一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刚才那句话大概是她清醒状态下的最后一句话吧!
杰鲁不禁轻笑,他连忙走出房间,轻掩门扉,然后才敢放声大笑;她实在太有趣了!如果她脑子恢复正常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不禁有些期待。
好吧!看样子,今天他只好再睡一晚客厅的沙发,他边笑、边认命的想;虽然睡床比较舒服,但他并不想让她以为自己想占她的便宜。
但一直睡沙发也不是办法,得再为自己做张床才行,或者直接将她带回城堡也可以,至少自己不用照顾她,只是他有点担心要是揭穿自己的真实身分,她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改变呢?
夜,静悄悄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