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花宴以赏花游图为名,实际上还是要吃饭饮酒,算是巧立名目。
风家今日主办的钟席设在临湖的石砌平台,宽敞平坦,放眼望去,尽揽美景。
龚玄阳坐在主位上和众人谈笑风生,席间不着痕迹的看着琛王爷身旁粉雕玉啄,但是神情相当不自在的余小荷,再看看风骞理身边温柔大方,跟风家人有说有笑的秦无幻,想起跟风骞理婚前有关的流言辈语,顿时觉得风家长子稍早之前所说的姻缘天注定,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时,宴席开始之前,曾让龚玄阳提醒要少说两句的琛王爷约莫是吃饱喝足了,又闲闲没事做,想找碴,居然直接出言挑衅正在专心品尝芙蓉羹的风三夫人。
“云川城里近日都谣传风三夫人是福星转世,方能扭转风三公子油尽灯枯的寿命,不知你这福星是否也能保佑他们今年再度拿下皇室的合同,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琛王爷神情傲慢,不可一世的睥睨着斜对面的俏丽佳人,眼角余光捕捉到身旁爱妾投向风骞理的哀怨视线,当下神色更是讥嘲狂妄。
雪影态度从容的搁下碗筷,用一个浅浅的笑容阻止其他人发言,却在身旁男子毫无预警的将大手覆盖在她小手上时,有些错愕的抬眼瞥到他……正在跟对面的余小荷眉来眼去,忍不住暗笑自己莫要自作多情!
“王爷谬赞了,民妇不过是一般平民百姓,要说福气,也是几个哥哥嫂嫂们平日行善积德累积来的,何况民妇听说当今皇上不喜欢神鬼玄虚之说,反而极力重用具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若是能再度拿下合同,想必也是凭着风,家经营矿场的实力,而不是运气。”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在座众人暗自激赏,就连余小荷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琛王爷皮笑肉不笑的拍手鼓掌,眼神恶毒。
“人人都说秦无幻最擅长讨人欢心,果然不假,可是你讨好了这么多的人,却偏偏独漏了本王我,可是看不起我?”只见琛王爷脸一沉,眸光冷冷的对上风骞理沉着以对的眼神,傲然眼嘴一笑。
“琛王爷,你——”这气氛沉重得让龚玄踢不得不出声打圆场,却又让一个娇俏悦耳的女声给打断了。
“王爷多虑了,民妇身为风家媳妇,自然要事事为夫家着想,而您贵为皇亲国戚,身边不但有如花美眷朝夕相伴,还有众多下人奴仆供您使唤,日日锦衣玉食,夜夜笙歌乐舞,事事顺心如意,又何需民妇在口舌上锦上添花呢?”
这一句又一句看似褒奖,实则暗讽的话语,像一阵微风般吹散了多数人眼中的乌云,纷纷露出赞赏的笑容。
只有风骞理依然神色平静的慢慢啜饮热烫的茶水,大手紧紧扣住那双暗中使劲想要挣脱开来的薄茧小手,凤眼里盈满诡谲难辨的复杂情绪。
“风三夫人妙语如珠,果然是风三公子的良配啊。”率先抢得话头的,自然是龚玄阳。
“民妇谢过龚大人称赞。”雪影给了龚玄阳一抹灿烂的微笑,暗自庆幸这个担任什么特使的龚玄阳似乎无意与风家作对。
谁知道龚玄阳竟然还有下文!
“难怪风三夫人会让阅人无数的琛王爷如此念念不忘,厚着脸皮都想要当面讨你一句好话呢。”
这话一说出口,却人人脸色大变,连尽量置身事外的余小荷都惊恐的瞥了这个不知死活的龚玄阳几眼,同时悄悄拉开和琛王爷的距离,怕自己到时候会是第一个被迁怒的。
没想到给人阴险易怒,老是仗势欺人印象的琛王爷却只是淡淡一笑,还朝风骞理举杯。
“风三公子能娶得如此才貌双全的美娇娘,果然好福气,你是不是应该敬本王一杯?”琛王爷还意有所指的一把揽住身旁的爱妾。
余小荷俏脸发白的低下头去,只听见风骞理语气平稳的说了一声“那是当然”,众人就又让龚玄阳提起的京城软事给转移了注意力。
余小荷柔若无骨的依偎着霸气凌人的琛王爷,低垂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案几下交握在湖水蓝裙面上的双手,楚楚动人的精致脸庞闪过一丝不甘。
这时,龚玄阳正提到京城宴会中时兴的玉牌玩法,兴致勃勃的提议不如乘机来玩上一场?
作为主人家的风毅理等人自然不好婉拒,更何况连三番两次蓄意挑衅的琛王爷都露出明显的兴趣,更是让其他人迫不及待想知道是怎么玩法。
等到一切就绪之后,那散落一桌的方正玉牌教雪影瞠圆了眼,内心激动不己的频频看着正在详述玩法的龚玄肠,看在某人眼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只瘦骨麟胸的大掌不由分说的遮住雪影亮晶晶的双眼,还顺势借着披上斗蓬的动作将她揽在怀里,语气不善的在她耳边低语,“娘子,别忘记,你现在是有夫之妇。”
风骞理细细品尝着心中那股酸涩苦楚,看着雪影的眼神有一种不言而明的占有欲。
让他挡住大半脸庞的雪影嘴角抽了抽,想起建席上他和余小荷公然的眉目传情,不经大脑,就酸溜溜的出言反击,“你才不要忘记自己是有妇之夫咧!就跟你说尽量离她远一点,你的身子……没事吧?”
要不是想起自己需要达到“弃妇”的悲情效果,雪影刹那间还真有上前挖出余小荷那双勾魂眼的冲动。
她对那个忧郁美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风骞理的凤眼缓缓燃起一束神秘的光芒,旁若无人的替雪影整理细柔滑腻的发丝,“娘子,你吃醋了?”
不曾见过他眼神如此亲昵促狭的雪影,脑袋有瞬间的呆滞,本能地仰起小巧的下巴,凝视着他,不假思索的点头。
“你可是我相公——”这相公两个字刚说出口,她就惊愕的双眼圆瞠,像是刚刚发现什么天大地大的秘密。
没想到一整个晚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不停借机吃她豆腐的风骞理居然没有乘胜追击,缠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弯下腰来,状似深情款款的替她系上斗蓬的系带,语重心长的提醒眼前明显慌乱无措的小女人——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千万别忘记。”
百花宴上发生的诸多小插曲,最后都在众人的遗憾声中画下句点。
风家几位主子和夫人们几乎都为那玉牌的玩法而着迷,百花宴的隔日收到龚玄阳署名“赏玉宴”的请帖时,个个眉开眼笑,双掌磨拳霍霍,巴不得已经可以坐在牌桌前大展身手。
大概只有风三夫人对这个消遣游戏意兴阑珊,据说一向慧黯聪敏的她怎么也搞不懂游戏规则,要不是不想让两位嫂子觉得扫兴,她八成宁愿窝在伯乐居里享受独处的乐趣。
要是这些人知道令他们着迷的玉牌,她可是从小玩到大,还有八成把握可以猜出是谁在京城里带动这一股热潮,不知道会做何反应?
不过雪影无意惹人注目,所以干脆就装笨,免得露出马脚。
前往龚家别馆赴宴的这一天,出发前的半个时辰,雪影收回为风骞理把脉的手,鹅蛋脸上既开心又有几分疑惑,全都让风骞理看在眼里。
“怎么了?表情这么奇怪?”他因为太瘦,所以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假思索的抚上她光滑的脸颊,却让眼前心不在焉的小女人给灵巧的闪躲开来。
“不要乱碰!”雪影这几日总是这样迂回避开他不必要的肢体碰触,总觉得从百花宴之后,彼此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质了,害她从那天之后,都不敢再把相公两个字挂在嘴上。
雪影飞快睨了床上的男子一眼,不理会他凤眼微眯,明显不悦的神情,一面收拾药箱,一面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恭喜你!相思瘾的毒性都解了。”雪影转头朝他一笑,“你再也不用受那相思之苦了!”
这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之一。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风骞理的反应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反而整了整衣衫,咄咄逼人的站到她面前,长袍下摆都已经拂过她的裙面了。
他熟练的帮她收拾药箱里那些零散的器具用品,不给她转移话题或是借故离开的机会。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老早就看出她有多宝贝这个总是藏在包袱里的斑驳药箱。
雪影沉默了一下,纠结了好一阵子,才故作冷淡的开口解释,“百花宴那天在花园里看见她时,我原本以为你会再次毒发,没想到……”
都怪逛街采买那天,他僵硬发直的背影让她印象深刻,间接表达出来的情感也让她颇为动容,所以才会这样为他担心。
不过,若是说他在短短几天之后,就不爱原本还牵挂的人,也要有合理的解释吧?
风骞理眸中闪过了然,替她把话说完,“你没想到我会无动于衷?”
“嗯。”雪影本来想要抬头看他,却又匆忙低下头,双颊似乎让他趋近的体温给党得粉红。
清俊的脸庞噙着自嘲的笑意,牢牢的看紧眼前手足无措的娇美人儿。
“连你也觉得我对她余情末了?”他借机细细打量着她的容貌,每一道轮廓在他眼里都像珍珠般温润美丽。
“嗯。”雪影暗骂自己一声窝囊,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迎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没想到风骞理居然朝她咧嘴一笑,“我自己其实也是这么以为。”
风骞理啊风骞理,可见你的蠢是有目共睹的!
雪影一听,只觉得心头怒火冲天,却浑身发冷,还莫名有种把眼前男子打成猪头的冲动,要不然撒把银针上去,把他伪装成箭猪似乎也不错。
“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我错了……”不等雪影发火,风骞理毫无预警的伸手戳戳自己的心口处。
“娘子,你也错了!”他再戳戳雪影柔软有弹性的心口处。
有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被同一种神秘强大的力量给掳获了。
最后,伯乐居传出了男主人爽朗又暗藏得意的笑声,还有女主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姑且,就当他们正历经“打是情,骂是爱”的阶段吧。
要出门赴宴前从管家那里听到消息的风家兄嫂们,最后如此拍板定案,每对夫妻各乘一辆马车,兴致高昂的朝龚家别馆出发。
老大和老二这两对夫妻会在马车上做什么当消遣,无从得知,但是负责帮风三爷这对夫妻驾驶马车的车夫,倒是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嗯嗯啊啊、住手、不要之类暧昧的呻吟,才出发没多久,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