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
皇甫璟渊与手下领着商队及货物来到码头,打算搭船一路前往京城。
在等待着粗工将货物搬上船的时间,他闲着没事便在码头上闲晃,看看有没有什么利润丰厚的货物可以一起收购。
这码头是个水路的转运站,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其中更有不少是飘洋过海或是翻山越岭自国外前来的,因此十分热闹。
码头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新奇货物,打算出清存货的卖主,喊价声、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不绝于耳。
他在一个摊子上瞧见了几样罕见的水银镜跟妆奁,第一个直觉便是这物品适合母亲,不假思索地走向前,拿起两样物品仔细瞧着,确认是否完好无缺。
他离京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也不知母亲是否会思念他……
想到这里,他突然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想他?母亲思念儿子这件事是永远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买下这两样物品,付帐时看见一旁还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小银镜,也一起购人呢。
“拿好,当心摔坏了。”他提醒身后提着物品的追风。
追风蹙着眉头瞅了眼手中这几件女人家的物品,“主子,您这是要送给长公主的吧?”
“追风,你踰越了。”
“请主子责罚!”
“追风,你记住,不管母亲如何对我,她始终是我母亲,不许对她有任何一丝不敬。”
他眯着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冷声道。
“是!”追风低头应声,心下却腹诽着,主子要离京前曾经到长公主府向长公主告别,常时长公主明明就在屋内,却让主子硬生生等上两个时辰,甚至还咒骂主子希望他就此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说她一众子也不想看见这个克死自己父亲的人。
这话从亲生母亲的嘴里说出来是多么伤人啊,长公主身为主子的亲生母亲,却这样诅咒儿子,这是为人母亲会说的话吗?简直就是仇人。
“主子,主子!”
正当皇甫璟渊要往下一摊走去时,一名手下穿过拥挤人群匆匆忙忙赶来,“主子,有新的消息出现!”
他眼底射出一记光芒,脚下一顿,“有新消息?”他无法相信,质问手下,“确定?”
“是的,主子您看。”手下将怀中的一封信交给皇甫璟渊,“这是清儒大师亲手替人写的家书。”
他略带疑惑的摊开那封信,眼睛霍然一亮,“这,怎么会……这封家书是谁的?”
“主子,方才有个目不识丁的跑船粗工拿着这家书问属下识不识字,请属下将内容念一遍给他听,他担心自己花银子请人写家书,对方却乱写。属下一看这字迹就是清儒大师的,便询问跑船粗工细节,他说码头这两日来了一个替人写书信的老先生,只酌收润笔费用,因此不少人找他写。属下是替那人再誊写一份,又给了那人十两银子这才换得这封信的。”手下说着经过。
听到这消息,皇甫璟渊更是大吃一惊,他反覆看着书信上的字迹,更加确认这就是他们寻找已久的清儒大师的亲笔笔迹,激动问道:“那老先生现在在何处?”
“属下不清楚,先前曾到他摆摊的地方去询问过,但路人说昨天午后就没有看到那老先生了,听说他在那里帮人写书信只是为了赚船票。”
“难道他已经离去?”
这时又一名手下到来,“世子,属下听到一个消息,清儒大师这几天曾前去拜访他的老友汪全夫子,还因此喝醉酒误了船期。”
看来这次的消息是正确的,皇甫璟渊失望的一颗心再度活络起来,遂下令道:“传令下去,将人找出来,还有,派一群人前去寻找汪全夫子,向他打听清儒大师是否提过自己的去处。”
“是!”所有人纷纷动了起来。
结果却是失望的,尽管动员了所有手下找了几天,却仍是没有寻到清儒大师,只打听到他离去的那天,需买船票的客船只有一艘,是前往京城的船,皇甫璟渊因此断定清儒大师就是搭上这艘船离去的,只是不知他是直接前往京城抑或是在中途下船。
不管如何,他决定沿着那艘船只所航行的路线寻去。
虽然走水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前往京城只需要连续搭上二十多天的船,可若是遇上天气不好河水暴涨不利于行船等各种因素,时间便会拖得更久。
这一路上船停靠了不少码头,让客人下船,同时进行小量补给,每次停留大约半天到一天的时间。
诸葛苡湛三人会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前往附近的风景名胜参观,或到古刹参拜,买一些当地的特产、小点再回船上。
这一日,船停靠在丰沛县,这里是一个规模挺大的水陆路转运站,要进行大补给加检査,必须停留约两天的时间,第三天一早才会再度启航。
因此老爷子又提出了要去找老朋友的要求,并表示这次他绝对不会再误事,要是他再耽误,她们就不用等他了。
诸葛苡湛想了下,反正有两天的时间,于是便同意老爷子的要求,自己则决定带着银子驾着骡车四处探访当地的名胜古迹,或是前去市集游玩。
第二天,诸葛苡湛与银子去爬了丰沛县最知名的荒山,登高望远,看看开阔的美景。
主仆俩驾着骡车要回码头边的客栈跟老爷子会合,可骡车才刚绕过山下那片树林往官道前进,远远的她们便闻到了血腥味,还有兵器交锋的声音。
她火速拉紧缰绳让骡子停在原处,警备地看着稀疏树林里的刀光剑影,连忙下车,拉住缰绳缓缓地将骡车掉头,往另一边茂密的草丛前去,“银子,快下车,不要出声。”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银子轻轻跳下马车,压低嗓音问着。
“别问,赶紧找个地方躲好,否则我们很有可能倒楣地成为人家的陪葬!”她瞄了眼,小声提醒她。
银子点点头,将骡子连同骡车一起拉到草丛后方,藉由茂盛的枝叶将整辆骡车遮掩住,“还好我们的骡车不大,否则就难藏了。”
两人弯着身子躲在一颗大岩石的后面,银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问着,“小姐,他们是什么人啊?竟然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不管是谁杀谁,不要杀我们就好。”诸葛苡湛探出头偷偷瞧了眼树林那头杀得难分难解的双方。
“小姐,我们不帮忙吗?”
“帮忙?怎么帮?推你出去挡刀?”她横了银子一眼。
“当然不是,我们可以从另一边绕出去报案,让官差来救人。”
“银子啊,你难道没把老爷子常挂在嘴边的话记在心里?出门在外别多管闲事,容易惹祸上身。”
“是没有。”
“你还真老实。”诸葛苡湛翻了翻白眼。
“小姐,那等会儿我们需要帮忙收尸吗?”银子一脸傻样的问着。
“不用,你家小姐我会帮他们点根蠘烛,请他们一路好走安息。”
“蜡烛?可是我们车上没有躐烛呀。”
“笨啊,不会在心底默默点上一根吗?”她做出祈祷的手势,还不忘在胸口画个十字。
“嗄,还能这样?”银子皴眉看着那奇怪的动作,依样画葫芦了一番,“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心里为他们点上蜡烛,对他们说安息吧,这样他们的魂魄就能放心的走了。”她继续糊弄着银子,“这法子是我神游地府时学来的。”
“地府还有这一招,这么简单!”银子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自家小姐,很笃定的点头,“那好,日后我要是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学小姐这么做。”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时,那个被他们谈论的人正寡不敌众,身受多处刀伤,刀刀见骨。
“谁派你们来的!”
树林里,双方人马死伤惨重,只剩少数几个相互对峙。
皇甫璟渊气势凛冽,手持沾染着腥红血迹的长剑,质问面前浑身散发着阴沉死气、眼中露出狠绝杀意的男子,若他没猜错,这男子是这群杀手之中最厉害的人,也是他们的头子。
杀手头子眸光狠闪,勾着一边嘴角,“将死之人无须知道太多。”
话落的同时,只见杀手头子纵身飞跃,完全不给皇甫璟渊活命的机会,举着利剑朝他刺来。
皇甫璟渊黑瞳中迸出寒光,脚下步伐拉开,挥剑挡下那致命一击。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滴,森寒眸光锁住杀手头子,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你用了九分气力的这一击,看来不过尔尔。”
杀手头子面色蓦然一变,锐利的杀意与手中寒光凛凛的刀刃结合,提剑再度杀去,刀剑相击间擦出了剧烈的火花。
一番交手后,两人向后飞跃,拉开距离,警戒的盯着彼此,不给对方一丝可乘之机。
皇甫璟渊踉跄的稳住身形,握着利剑的手隐隐颤抖着,几番交手下来,加上身上有多处刀伤,让他早已损耗过度的体力流失得更快。
眼前已有些模糊,若不速战速决,他将成为杀手头子的刀下亡魂,只能采取激将法逼杀手头子先出手,试图找出那看似完美无缺的攻法的破结。
杀手头子似乎看出他体力已经耗尽,眼神陡的变得阴鸷,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提剑狠绝地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方才几次强烈攻击彷佛没让杀手头子损耗太多体力,他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直击要害,皇甫璟渊只能忙于防守。
就在这时,杀手头子一个旋身露出了后背,皇甫璟渊终于发现那套剑术的弱点,眼中凌厉的锐光一问,手中锋利的剑尖向着杀手头子左后背的位置刺去,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一股温热的血瞬间自他口中喷出。
杀手头子只觉眼前一晃,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前面穿出胸膛的剑锋,“你……怎么可能……”他到死都无法相信自己向来无往不利的剑招会被人看破。
皇甫璟渊俐落地抽出利剑,将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将死之人不必知道太多。”
杀手头子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缓缓趴倒在地上,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皇甫璟渊,直到死也无法知道真相。
皇甫璟渊冷冷看着死在脚边的杀手头子,究竟是谁这般大费周章收买江湖杀手杀他?
看来他的一举一动已被人监视着,不然对方不会知道他急着寻找清儒大师,今日甚至用清儒大师的名义将他引诱到这里劫杀。
只是体力不支的他已无力再思索,摇摇欲坠的身体随着一阵袭来的晕眩倒下,眼前顿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