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你现在这样正常的样子不是很好吗?收起你那可怕的粉红色泡泡,吓死人了。”他正色晩了她一眼,再度唉声叹气。“唉——”还唉得很大声。
“你什么态度?!”舒家妮大怒。
“我说你啊,你现在很快乐,要见初恋情人了是吧?但你想过吗,同学会你要拿什么面目去见老同学?总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吧。”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见老同学,当然想要表现出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退去以前的青涩稚气不成熟,无论是事业还是外表,都要让人眼睛一亮。
同学会这种东西,是消灭自己学生时期丢脸回忆的重要场合。
“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你一看见那个班长魂都飞了,我想他高中时期一定很多女生爱慕他吧?你班上就没有暗恋他又条件不错的女孩?”
一提起现实面,舒家妮整个人就像朵枯萎的小花。
“有,”她像没了指望似的趴在床上。“班花,美得要命,家世又好,说话轻声细语的,许智钧当班长,她就一定是副班长……呜。”她怎么赢得了那样的女生?
“喂,卷毛妮,我告诉你,在我眼中,女人只有分两种——美女和丑女,你觉得你是哪一种?”他继续在她伤口上洒盐。
舒家妮回头怒瞪他,不用想也知道,她绝对分不到美女那一边。
“其实丑女人的另一个名词是懒女人——不用反驳,你就是懒得打扮自己。”
“……”她完全无话可说。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未经琢磨的钻石,你就不能多花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吗?”
“讲这种大话,你就有办法?”舒家妮忍不住回嘴,十分不甘心。
“不信?好,那打个赌,”阿鬼信心满满,挑衅的用鼻孔看她。“如果我可以把你改造成功,你就学狗叫。”
“你若失败了也学狗叫!”她跟他杠上了,可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你真的那么厉害,可以让我改变形象的话,我就算学狗叫也很划算。”
“你这花痴。”阿鬼十分鄙视。
“你这白痴!”
看着蠢蠢的、又常气得他咬牙切齿的舒家妮,没想到她也对男人有兴趣了……
压下心中莫名的惆怅和不愉快,他继续跟舒家妮打打闹闹,斗嘴至深夜。
***
说真的,舒家妮对待在她家的那只鬼了解不多,只大略知道他满骚包的。
平日下了班回到家,她多半累到只想在家里发呆吃微波便当配电视,今天打开电视时正好在播放教女孩打扮的节目,她也懒得转台,就这么看下去。
节目上,那些知名的造型师、彩妆大师说得头头是道地改造女星们的衣物和妆容,其它来宾也纷纷发出赞叹。
“咦——”舒家妮粗鲁的吸着微波意大利面条,发出难听的声响,虽然她眼睛看着电视,但是内容十之八九不会在她的脑中停留超过三秒钟。
“拜托,这后制得太夸张了,那种A字裙配那种大花色,只会把那个女星的腿变得更粗,高跟鞋也救不了她!只有干瘪瘦巴巴、皮肤又白到像吸血鬼的女生才能这样穿,这节目骗人骗得太夸张了,以为全台湾女生都是瘦到快饿死的难民身材啊?难看死了!”在一旁陪看的阿鬼非常火大的指责电视节目骗人。“这节目真的害死很多台湾女生。”还一副沉痛的口吻。
“咦——”舒家妮还是继续吃面,完全不理会阿鬼的痛心疾首,不管他看得愉快,觉得他很吵,便拿过遥控器转台。
“你这女人,我还没看完耶!”
“不然你自己转台。”舒家妮很好商量的把遥控器递给他。
阿鬼为之气结,他若能使用遥控器的话绝对不会拿来转台,而是往她头上敲!
隔天,为了执行赌约,舒家妮在阿鬼的催促下总算排了休假,并一大早就出了门,阿鬼自然也跟在她身边。
难得不是在她每天上下班的路线,走在热闹的东区街头,阿鬼明显很开心,即使在艳阳照射下,他的形体变得更加透明,也掩饰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在街上走走跳跳,新鲜的看着路上行人匆匆。
舒家妮却一副很想睡的脸,她拿下眼镜,揉揉惺忪的眼睛。“早上十点的东区……这么早出来要干么?”放假她通常都会睡到自然醒的。
阿鬼走到她身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说,“如果是别的女生,应该不用这么早出门,但是你……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怎么了?”她抓了抓一头卷发,再扶了一下滑下鼻梁的黑框眼镜,一脸不明所以。
“你的改造过程要花比较久一点的时间,要知道我们时间不多,你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呢。”
他那种怜悯的表情配上那些话,立刻激怒了舒家妮。
“吼,你故意刺激我!”她立刻清醒。
答对了!阿鬼微笑,双手环胸的淡淡道:“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蠢……在大街上瞪着一只只有她才看得见的鬼,多少路人经过都对她指指点点的,她深感丢脸,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哼,你平时看个电视就一直碎碎念,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是不是只会出一张嘴!”
“我出一张嘴?!”阿鬼也被激怒了。“我才怕你朽木不可雕也!”
这一人一鬼杠上了,舒家妮要看看他有多厉害,阿鬼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于是一个下指定,另一个负责执行。
“第一件事情,先去给我配隐形眼镜,然后去约那一家美容沙龙的Yuki,下午三点,我们买完衣服就过去。”
隐形眼镜、购物、做头发,一连忙碌了八小时之后,炙热的太阳下山了,街道上霓虹灯闪烁。
在一家装潢雅致的美发沙龙里,阿鬼瘫坐在长沙发上,等到无聊的闭上眼睛冥想。
过一会他又飘浮在半空中,转了转眼,看向墙上的时钟,计算了下时间。
“差不多了吧……”
舒家妮被送进美容室已经超过五个小时,无论怎么折腾,现在应该有成果了。
阿鬼好奇地飘了进去。
日式的美发沙龙环境舒适,一人一台打发时间的电视,看着一室发型完美或朝完美方向迈进的女孩子,他却没看到那只卷毛妮。
“奇怪,人呢?”该不会受不了逃走了吧?阿鬼不禁想。
“好了好了,总算好了,舒小姐,你看看镜子,你换了个发型像变了个人。”
“是吗?”
那一声“是吗”很熟悉,是舒家妮的声音。
回头一望,他看见一个头发齐肩的直发女孩,她身上穿着白色T恤配九分窄管牛仔裤,脚下踩着AllStar帆布鞋。
这一身行头是阿鬼指使舒家妮采买新装时逼她直接穿上的,如今这女孩不再顶着一头乱发,而是一头整理过、舒服好看的清爽发型,头发颜色衬得她皮肤白皙。
虽然不是什么会让人惊艳的绝世美女,但确确实实是清秀佳人一枚。
即使是自己指使她换造型,但阿鬼实在无法把那个聒噪的懒女人跟眼前的清秀佳人联想在一起。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完全看呆了。
“可是我看不到,我的眼镜!”舒家妮伸手摸索,摸到了摆在桌上的眼镜,戴上之后,原本的清秀佳人瞬间变成卡通人物丁小雨。
“好像……真的有差?”她看不出自己有什么改变,一脸的狐疑,四下找寻阿鬼想征询他的意见。
阿鬼看见那副丑得要死的眼镜破坏了她的造型,忍不住翻白眼。“隐形眼镜呢?”
“眼睛好干,拿下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吗?我好累,算你赢好不好?”舒家妮的电力在逛街和打理造型的过程中全数耗尽,于是小声乞求他网开一面。“汪汪。”她愿赌服输的学狗叫。
阿鬼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她,“有够没诚意,回去再给我学一百声狗叫!”
他好想掐死这个懒到天怒人怨的蠢女人。
“太好了,可以回家了!”得到阿鬼的首肯之后,她马上到柜台去结帐走人。
“那个客人怪怪的,头发明明没有染烫过,却知道要怎么烫、染什么色,听起来就很专业,可头发却那个样子……”
Yuki想起那女孩进来的时候指名要她服务,然后说了一堆话,像背书一样。
“我要水质感烫,才能让我的自然卷变成长直发,效果持久而且自然,空气感十足,染膏要浅褐色才能让我的皮肤显白,气色好。”
很专业的口气,像每个月都上美容院整理自己的头发,非常了解自己适合什么。可那个一头一看就从来没有整理过的自然卷是怎么回事?
“对啊,还有那眼镜真是丑死了。”另一个美发师也忍不住说:“怎么会戴那么丑的眼镜?!”
“搞不懂。”Yuki摇头。
说真的,阿鬼也搞不懂为什么——他听见了设计师的窃窃私语。
她为何对那副眼镜那么执着?看来需要好好问一问。
舒家妮深觉今天一整天比揉一天的面团还要累,而且还要愿赌服输的学狗叫。
“汪汪汪汪汪……一百声了!”用十分认真的态度学了一百声狗叫之后,舒家妮解脱似的进浴室洗澡。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睡衣,房间里开着凉爽的冷气,她眼皮重得都快要阖上了,但她却还在浴室里,小心翼翼地清洗着眼镜。
倚在浴室门口看她动作仔细,阿鬼忍不住问:“你怎么那么喜欢那副眼镜,不觉得很丑吗?”
闻言,舒家妮的动作一僵,可她没有回答,只默默把眼镜洗干净,用柔软的专用布擦拭,动作轻巧,看得出来十分珍惜那副眼镜。
“而且也很老旧,甚至有用强力胶黏过的痕迹……舒家妮,你总不会连配眼镜的钱都没有吧?为什么不配一副好一点的眼镜给自己?”再说那歪斜变形的眼镜焦距已经不对了,对她的视力也不好。
“你把自己搞得那么丑,是会比较开心吗?”说不出温柔的话语,他用激烈的言词掩饰自己的关心。
舒家妮一直没有说话,把阿鬼当成空气,关了灯,也关上房门。
基于绅士风度,阿鬼不会进她房间,更不可能在她睡着的时候踏进来,即使他只要穿墙即可。
看来她生气了……阿鬼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一副眼镜,她干么发那么大火?
习惯了舒家妮气死人的顶嘴,也习惯了她被自己激怒时的大呼小叫,她现在的沉默不语让他忐忑不安。
“我是白痴……”阿鬼懊恼。
在他的改造下,舒家妮从不起眼的女孩成了清秀佳人,女孩子变漂亮了应该会开心,尤其他们还要讨论怎么让舒家妮引起心仪男人的注意。
明明应该是讨论得很热络的夜晚,但现在却……
“唉。”阿鬼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爸妈刚过世的时候,我才国中。”
正当他想找个地方窝,明天再道歉时,便听见了她的声音传了出来。
“哥哥才二十岁,刚退伍还在找工作,那时我近视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告诉哥哥我快看不见黑板上的字,直到我真的看不见了,老师才向哥哥说了这件事情。哥哥没工作,根本无力负担我配眼镜的费用,可他还是把仅剩的钱拿出来,为我配了这一副眼镜。
“我不知道怎么向人说明我的心情,我只知道……这副眼镜,很重要。”舒家妮当然知道她的眼镜早就该换了,但她舍不得丢。
那是再怎么苦,哥哥都要她好的证明,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有好一阵子,哥哥是饿着肚子上工的。
“我就是喜欢戴着它。”舒家妮表现出了她的顽固。
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就是想要把最珍惜的东西随身带着,就算被别人嘲笑也无所谓。
阿鬼在门外听她细细的说着往事,她没有流眼泪,声音也没有哽咽,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她很伤心。
现在该说什么?怎么安慰?怎么表达他的有口无心?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只有这一句。
“晚安。”舒家妮回了他晚安,不久便沉沉入睡。
阿鬼穿过没有灯光的客厅来到阳台。
天空隐约可看见一闪一闪的星星,预告着明天是个大晴天。
阿鬼在这样的夜晚里,思索着自己到底从哪里来?他的家人是谁?
舒家妮是个苦过来的女孩,她做事认真,但家人的保护让她保有善良天性,懂得为人设想,懂得原谅别人。
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伤害别人没有自觉,把讽刺当成了幽默……他第一次感觉到伤害了别人,自己一点也不好过。
即使道过歉了,压在心上的愧疚依旧让他心情好闷。
这时一颗流星划过,“唉。”阿鬼没有对着流星许愿,反而叹了好大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