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摇头晃脑自嘲时,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他好整以暇地抬头。
只见那个女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踏进门,再砰一声阖上防盗门。
舒家妮伸手打开了灯,房子瞬间灯火通明,她带着笑,想将食物放进厨房,却在看见客厅的时候笑容消失,露出吓一跳的神情。
“先生……你怎么进来的?!”
她在跟谁说话?他不解,看着她的神情充满了疑惑。
“你是来看房子的?抱歉,我已经买下了,是中介让你进来的?”她不太开心。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女人是在跟他说话!
他霍地站起身,仅一秒的时间冲到女人面前,目露惊喜。“你看得见我?”
见那个坐在她家客厅,像个大爷一样自在的男人以不是人的速度一秒钟内飘至她眼前,舒家妮顿时吓呆了,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拿住,乒乒乓乓掉落一地。
“你……你……”她指着他半透明的身体,哆嗦着问:“你不是人?”
“你真的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太好了!”他狂喜,因为太开心而伸手,想要给对方来个拥抱。
可惜人鬼殊途啊,他的双手穿透了她的身体。
看见这一幕,证明了心中猜想的舒家妮立刻放声尖叫——
“鬼啊——”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下班时间,舒家妮举步维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越靠近自己的新家,她的脚步越是沉重。
因为她新买的房子,有个不请自来的“室友”。
怎么会这样?房仲怎么都没有说呢?唉,也对,这种事情若是说了,房子怎么可能卖得掉。
“我还以为我好运,买到了一间便宜、离捷运站近,又是大楼,再过几年转手卖掉会赚钱的房子,谁知道……”舒家妮越想越伤心。“师傅说的对,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呜……”
虽然不想回去,可是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况且她的家就在那里,就算再害怕,她还是得回去。
想着今天她准备的那些东西,一定没问题的……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舒家妮神情紧张。
“回来啦。”一打开门,就看见那透明的男鬼出现在眼前。
“啊——”饶是有心理准备,看见鬼还是会害怕,舒家妮立刻吓得脸色发白,惊声尖叫。
男鬼掏了掏耳朵,皱眉啐了一声,“喂,都几天了你还没习惯,尖叫啥啊?没礼貌!”
“我没有做坏事,我会扶老奶奶过马路,我每天都日行一善,不要来害我——”舒家妮蹲在玄关抱着头,开始语无伦次了。“阿弥陀佛,耶稣基督圣母玛莉亚,求求祢,恶灵退散!”
她随口乱讲,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就算不是幻觉,也希望那只鬼能网开一面放过她!
没有声音了,那只鬼消失了吧?
舒家妮怯怯地抬头,环视四周,没有耶……
鬼消失了!
她如释重负地起身,想着自己今天晚上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但她突然感觉身后一凉,一回头就看见一张笑咪咪的鬼脸。
“嗨!”他朝她挥挥手,笑得很灿烂。
舒家妮的反应是再度尖叫,翻开自己的包包,从里面挖出了法器。
“恶灵退散!恶灵退散!”她拿出一瓶圣水满屋子洒,尤其是对着那张可恶的笑脸洒更凶!
可惜她没有看见那只鬼痛苦蒸发的模样,那些水全都穿透他的身体,落在地上。
“嗯?这是什么?”他深觉有趣。“圣水?”居然用圣水对付他,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这女人的反应这么有趣。
“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用的是布沙发,而且没有做防水处理,洒太多水会很麻烦的。”他同情地看着她满屋子洒圣水,连沙发都没有放过。
舒家妮一愣,对耶,她差点把整瓶圣水洒在沙发上,鬼没驱成,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她?
“可恶,你应该不是信耶稣的才不怕圣水,看我的桃木剑!”舒家妮被他气坏了,换个法器重新再来。
他好整以暇地换了位置,继续看她耍猴戏,嘴角噙着一抹淘气又顽皮的笑意。
说真的,他不讨厌这个卷毛女,在他眼里,女人只有分两类,丑女和美女,而这个卷毛女绝对归不到美女那一边。
但是他却不讨厌她,就连她老是穿着丑得半死的牛仔吊带裤,完全显现不出女人的曲线,还有那像鸟窝的头发,那副可怕的黑框眼镜,他都可以忍受。
大概是自己孤独了太久,总算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再加上她的反应真的太好笑了——这是他最喜欢她的一点。
在这个房子里感觉到他存在的人,有的会大哭,有的害怕得发抖,可这个卷毛女不同,她也很怕,但她却很勇敢。
都第几天了,这个怕得要死的女孩明知道家里有他在,却还是每天回家,每天变着花样驱鬼。
她从来不放弃。
“你给我消失!纳命来!”舒家妮手执开了光的桃木剑,往男鬼方向一刺,期待看见他尖叫着扭曲消失的景象,谁知什么都没看见,仅是木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刺在软软的沙发上而已。
“为什么收不了鬼!为什么超渡不了……可恶!”她念起了大悲咒,在屋子里洒盐,贴符、挂御守,用尽了所有她知道的方法,想要驱逐这只不请自来的鬼,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那些大师来收妖,但才买了房子的她没有钱,听说高人收费不便宜,还有很多是骗子,所以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看她在房子里上窜下跳,搞些有的没的,抱着肚子笑到直不起腰,在她终于累了之后,他站起来,往她贴在墙上的那些符咒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阵微微的风吹掉了墙面上的黄色符咒。
符咒飘到地上,舒家妮蹲下身,低头看着上头用红色朱砂写的字,沉默不语。
“哎呀,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它了!”自觉又赢了一回合,他得意的鼻孔朝天,大笑出声。
“呜……”
细细的哭声打断了他的笑,他惊恐的看向蹲在地上的女人,脸上有着焦虑。
“喂,卷毛女,你干么哭?”
“呜……”舒家妮越想越觉得委屈,觉得真是有够倒霉。
既然搬出家里,当然不可能再搬回去,况且她的房间已开始整修,要给她即将出生的小侄女做漂亮的婴儿房。
她找房子找了很久,本以为自己运气好,找到一间便宜又很优的房子,开心着买了属于自己的小窝。
却忽略了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一个在台北市捷运站附近的大楼套房怎么可能会那么便宜。
原来她买到了一间有问题的房子,房子里有鬼,而且这只鬼赶都赶不走。
“赶不走就算了,还每天都笑我,我怎么这么倒霉……算了算了,你不走我走总行了吧……呜,又要搬家了,好烦……”
听见她要搬家,他的神情变了,一时楞住,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对,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搬走才是正常的反应。
是他自己做得太过火了。
因为太久没有跟人互动,太久没有跟人说话,以至于他忘记了怎么体贴人,怎么跟人和平共处。
他蹲在她面前,用着这几天以来最好声好气的语调说道:“喂,卷毛,对不起,我们有话好好商量,不要搬啦。”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我被困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走不了也没有人能看见我、听见我,在你之前的人顶多感觉得到我,我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你是第一个能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的人,拜托你了,不要搬走,留下来好吗?”
舒家妮没有想到这只讨厌、爱恶作剧吓她的男鬼,有这么令人心酸的过去。
她把眼睛从双膝抬起,好奇地看着他。
仔细一看,这个男鬼没有可怕的外表,不像她认知中的鬼那样表情扭曲狰狞,虽然形体是半透明的,但却是仪表堂堂,五官端正的男人。
“你在这里干么?为什么不能离开?”她抽抽噎噎地问。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他朝她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轻快,却有股浓浓的自嘲和哀伤。
舒家妮本就心软善良,见他这样,心中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惊呆了,沉默了很久后才苦涩地道:“我不知道。”
她顿时同情心大起,这只鬼好可怜喔……
“也许你在这里徘徊,是老天爷的安排。圣水、盐、桃木剑、驱魔符和御守对你都没有用,大概是因为你不是什么恶鬼吧。”舒家妮对这些不合理的事件有自己的一套解读。“算了,相逢自是有缘,我们就和平相处吧。”
她大方的退了一步,接受了这个“室友”,这样的气度让他欣赏不已。
“我叫舒家妮,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妮,你没有名字……就叫你阿鬼吧。”对取名字没什么天分的舒家妮随口想了个鸟名字。
“什么?”阿鬼原本还沉浸在开心的情绪里,但立刻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然你有更好的名字?你想叫什么?”她的思考很天真。“你是男鬼,就叫阿鬼啊,不好吗?”
他彻底无语,瞪着这个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她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名字吗?
“好……”可他还是同意了。
“阿鬼,以后就多多指教了,拜托你不要吵我睡觉,也不要突然冒出来吓我,我胆子很小的。”舒家妮跟室友订起了生活公约。
“没问题,但也拜托你睡觉尽量不要打呼,很吵。”阿鬼皱眉。
知道自己的毛病,深觉羞愧的舒家妮红了脸。“我尽量。”
于是一人一鬼,在接连数日的大战之后终于言归于好,决定一同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