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尹走向练武场,看向正在与顾隐对打的一名少年,少年身材魁梧,星眉朗目。
不久,少年在顾隐迎面袭来的一掌之下出声认输,“顾师傅,我输了。练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办法在顾师傅手下撑过五十招。”
“殿下武艺已进步很多。”顾隐刚毅英挺的面庞,即使是在称赞人依然面无表情。
瞥见闻人尹的身影,少年脸上绽开亲昵的笑容,“这多亏尹大哥这几年的悉心教导。”这几年,他在乐平侯府里学了很多事。
“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你们也该歇着了。”闻人尹分别抛了条巾帕给顾隐和少年。“把汗擦擦,我师兄带了个人来见你。”
“咦,国师带了谁来见我?”少年随手擦了擦汗,好奇的问。
“他的娘子。”
“你是说皇兄赐婚给他的那个夫人?”少年有些讶然,“他说了我的事?”他的存在是个秘密。
当年数位皇兄在父皇驾崩后争夺帝位,那时他年仅十二岁,因年岁尚幼,并未加入夺位之战,但八皇兄却在击败其他事位的皇兄后,对不论是否参与夺位的皇子,全都下令诛杀。
他在国师的安排下被救了出来,秘密送抵乐平侯府,此后便一直寄住在此别苑中跟着尹大哥学习文韬武略、兵法医术,尹大哥还为他请来着名的大儒,传授他治国之道。
当时年幼的他不明所以,曾这样询问尹大哥——
“尹大哥,八皇兄已成为天子,为何还要我学治国之道?”
“你是皇家子孙,多学一点总是没错。”那时尹大哥是这么回答他。
当时他觉得这么说也没错,便努力学习,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尹大哥真正的用意。
约莫在数月前,闻人尹忽问他,“何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百姓才是国家之中最为贵重的,其次是社稷,君王是最轻的,因为若没有这些百姓,成就不了一个国家,也成不了社稷,君王是依托于百姓才能存在,因此百姓是最为贵重,君王该做的是爱惜百姓、为百姓谋福利,失去民心的君王,是成不了君王的。”
听完他的话,闻人尹面露满意之色的颔首,“晨瑞,往后你当了君王,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他讶道:“尹大哥,现下的君王是八皇兄,我怎么可能当得了君王?”
“你八皇兄已失了民心,很快你将会是日耀皇朝的下一任君王。”
在尹大哥的解释下,他后来才了解,当初国师救他出来送他来到乐平侯府,是为了替日耀留下一个根苗,一旦八皇兄无法成为一个明君,便会由他取而代之。
“嗯,师兄似乎极疼他那位夫人,才将咱们的计划告诉了她。”闻人尹颔首,与牧晨瑞一起步出练武场走进一处院落。
他其实也很意外,没料到夜离会这么快便将牧晨瑞的事告知莫雨澄。
“许久未见,殿下长高了不少。”见到牧晨瑞进来,夜离那张绝魅的脸庞勾唇微笑。
“上回见到国师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如今我都比尹大哥还高出半个头了。”提起此事,牧晨瑞俊朗的脸上笑得很开怀。
“国师己死,以后别再叫我国师了。”身为国师的夜离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夜离,不再是国师。
牧晨瑞楞了楞,下一瞬便会意过来,“没错,国师已经死了,那往后我称呼你夜大哥可好?”
“好。”夜离点头。
牧晨瑞接着好奇的看向莫雨澄,“这位想必就是夜夫人吧。”
他有些讶异,一身飒爽英气的莫雨澄站在风华绝代的夜离身边,身影竟意外的和谐相衬,她丝毫没有被夜离那身绝世的风采比下去。
“雨澄见过殿下。”在等候时,莫雨澄已从夜离那里得知牧晨瑞的身分,她福身见礼。
“夜夫人无须多礼。”
几人坐下,莫雨澄暗暗打量着牧晨瑞,她没想到传闻中已死的十二皇子竟然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事实上,从方才听夜离提起他要弑君之事,她的心情便一直处于震愕之中,此刻再见到本该死去的十二皇子,她的目光更不由得惊诧的凝视着他。
“娘子,殿下比为夫好看吗?”见她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牧晨瑞,夜离美妙的嗓音轻轻响起。
闻人尹眉头微动,隐约嗅到一丝酸醋味。噢,想不到师兄竟然是个醋桶,嫂子多瞧别的男子一眼都不成。
莫雨澄终于转回眼望向他,不解的问:“殿下当年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夜离还未开口,牧晨瑞便答道:“是夜大哥买通当时奉皇兄之命要来毒杀我的几名宫人,暗中救下了我。”
“为什么你会救下十二皇子?”心中浮现个猜测,她惊问:“难道你当时便想以十二皇子取代当今圣上吗?!”若是这样,他的心思也未免深沉得可怕。
夜离摇头,“不,当时师傅在我下山时便曾嘱咐我,凡事须留有余地,不能做绝。所以在发现牧隆瑞想诛杀所有皇子时,我才会暗中想办法救人,而救下十二皇子。”
当年师傅命他下山择一皇子辅佐,尽早结束日耀皇朝的夺位之乱,他从诸位皇子里挑选了当时为人谦和的八皇子牧隆瑞,不意等他登基,手握生杀大权后却渐渐变得暴虐多疑,也不知是他本性便如此抑或是权位改变了他的心性。
若是前者,那牧隆瑞伪装之术也太高明了,连他都被瞒过。
闻人尹接着说:“师傅在得知十二皇子被送到我这里时,特地交代过我要尽心尽力教导殿下,我想师傅也许早就算出牧隆瑞只有几年的气数。”
她知道两人的师傅是被誉为有通神之能的月湍,既然连月湍都这么叮嘱,想必早已窥见了天机,莫雨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细想了下才问:“你们是从何时开始策划这一切?”
夜离朝闻人尹示意,由他来说明此事。一旦让她了解得越多,她便越无法再回头,只能与他站在同一边。
闻人尹开口,“约莫在两、三年前,牧隆瑞开始设立暗卫、密探,监视朝臣,又为收揽大权以各种理由诛般大臣时,师兄便开始悄悄部署,放出宝壶的消息。”
“宝壶的消息是夜离你自己放出去的?!”她讶问,眸光难以置信的投向他。
想起这件事,闻人尹忍不住笑出声,“可不是,他把自个儿一身聪明才智、容貌和财富全都说成是得到那宝壶的缘故,想引人觊觎。为了令人相信,他还将府里整得金碧辉煌、金光闪闪。呵,果然连牧隆瑞都上当了。”
“那安排我再嫁给侯爷,又是为什么呢?”莫雨澄问出心中的疑惑。
夜离端着茶慢慢啜饮,任由着闻人尹代替他回答。
“这是为了借刀杀人,要借牧隆瑞的刀,除掉他自个儿的亲信宠臣。”
莫雨澄不太明白他的话。
夜离这才出声补充说明,“日耀皇朝的兵马,除了护卫皇城的羽林军握在牧隆瑞的手中,其他的兵马分别掌握于镇国元师上官凤驰与护国大将军翁仲林的手中。原本上官凤驰手里有皇朝一半的兵马,但这几年间牧隆瑞以各种理由陆续将他手里的兵马收回交给翁仲林,上官凤驰手上只剩下约莫五分之一,而翁仲林手上则握有五分之四。”
莫雨澄霍然明白过来,“你是想让陛下杀了翁大将军?可既然陛下如此器重他又让他手握重兵,怎么可能会杀了他?”她不解的问。
闻人尹接腔,“你的花轿不是遇袭了吗?连带的那只仿造的宝壶也跟着失踪,牧隆瑞一定会派人追查是哪方人马袭击花轿,将会有人带着现场遗留的线索,回去呈交给他。”
听到这里,莫雨澄已有些明白,“那线索莫非与翁大将军有关?”
“没错,届时牧隆瑞自会对他心生怀疑,必会派人暗中查探,到时翁仲林府里将会搜出那只失踪的宝壶,令他百口莫辩。”
听他说到此,莫雨澄已能想到接下来的事——
“陛下必然不会再相信翁大将军,极有可能会收回他手上的兵权,如此一来,陛下势必得再另外派人统率大军,但放眼整个日耀皇朝,目前有此威望能统取大军之人寥寥无几,除了翁大将军便只有上官元师,可陛下好不容易才从上官元帅手里收回兵权,必定不会再将兵权交给他,而会另觅他人。然而接掌之人若无法令手下将领士兵心服口服,军心必然涣散,便不易指挥调度。”
闻人尹颔首,“没错,这时光是上官元帅手上那五分之一的兵马,便足以攻克皇城的护卫军。”
听见这话,莫雨澄面露震讶之色,“难道连上官元帅都参与了此事?”
闻人尹笑道:“若少了他,此事可不易成功。”
莫雨澄至此终于明白,夜离先前那股自傲与自信从何而来,如此缜密的布局,任谁也料想不到。如今有了兵马、还有了牧晨瑞这位皇子,万事俱备,只怕日耀皇朝真的即将变天易主。
此时顾隐匆匆走进来禀报。
“殿下、国师、侯爷,圣旨到了。”
“终于来了。”闻人尹笑呵呵的站起身,出去接旨。
“什么圣旨?”见闻人尹离开,莫雨澄不解的问。
“召他回京的圣旨。”
“陛下为何要召侯爷回京?”她纳闷的问。
“自然是想向他询问宝壶之秘。”见她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夜离进一步说明,“当初我不是留下锦囊,让你以宝壶为嫁妆,改嫁乐平侯?牧隆瑞苦思不出手上那只宝壶的玄机,必会以为少尹知悉什么,所以我才会特地留下锦囊,要你带着宝壶改嫁给他。”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墨眉微蹙,“可那宝壶不是假的吗?侯爷此次回都城若回答不出来,陛下会不会为难他?”
牧晨瑞见她竟在担忧闻人尹的安危,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温声答道:“夜夫人放心,国师都安排好了,此次我亦会随尹大哥一块入皇城,届时尹大哥会与皇兄周旋一阵子,等到上官元帅的兵马到来便会里应外合,帮助他破城而入。”
夜离开口说明,“但这是下策,能兵不血刃才是上策,若是事情进行得顺利,也许可以不见一滴血就顺利让殿下登基。”
莫雨澄怔怔望住夜离那张倾国倾城的俊容,恍惚间,仿佛见到他当年辅佐当今圣上,谈笑间运筹帷幄,击败众皇子夺得帝位时的绝世风采。
她眸里流露出来的那钦慕之色,夜离见了感到非常受用,唇瓣噙着抹欢悦的笑意,执起她的手向牧晨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