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过了五载,怡红院的招牌依然闪闪发亮,最不起眼的一隅也依然矗立着那栋破木屋。
“阿岳,你今年几岁?”上官脩躺在软榻上好奇地问。
没扮花魁时,卓岳儿总是一身小厮的装扮,就如她当年刚来时扮小黑脸那样,但她出色的脸庞有如玫瑰般娇美鲜嫩,他从不知道绝美还可以无限成长,天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美成怎样,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二十一。”卓岳儿正在看信,没抬头地应声。
“二十一?这么快?”他吃惊地坐了起来。
“大叔,你是老了吗?我来六年了,当然是二十一了。”她瞟他一眼,到底有没有天良,一个长工屋里居然有上好的软榻?若让人知道,肯定人人挤破头想来当长工。
“什么大叔,我不过二十八岁而已。”
“哈哈!谁教你要留那么一大把胡子,任谁看了都当你是四十八。”她取笑道。
“你管那么多。”上官脩不悦地睨她一眼。这辈子都不想再露出他的脸庞了,当初会出事,就是这张脸害的。
“大叔,你其实生得很俊对不对?”卓岳儿放下信,偏着头研究起他来。
“你又知道了?”他讶异地看向她。
“你这双眼睛若配张丑脸才真的吓人,难不成你是为了这个才把脸遮起来的?”她凑近些瞧着他深邃的眼眸。
上官脩没好气地直接偷了个香。
“啊?”她瞪大眼,他居然亲她?
“你自己送上门来,想怪谁?”他恶质地笑着,瞧着她红艳的菱唇,一时心痒,揽住她的后颈又啄了好几口。
“你你”她涨红了脸,他居然一亲再亲?火大的拳头直接招呼过去。
两人在小小的软榻上交手,虽然她的身手比不上他,但被揍到还是会很痛,上官脩花了点功夫才将她压在身下,终于可以擒住她作乱的小手,让她没机会抓花他的脸。
“放手啦!”卓岳儿微喘地叫着,现在可好,她抬脚踹他的空间都没了。
“你保证不会再露出爪子?”
“什么爪子?你当我是猫吗?”她不悦地瞪着他,但和他贴在一块,令她窘得心好慌。
“猫?别开玩笑了,你比较像大猫。”
“你敢骂我是母老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哈哈大笑。
可上官脩心头却一阵混乱,这些年来,他总是用玩笑的心逗她,只为了防止心中那股好感滋生成爱意,但此刻压着她,他才明白他根本是在自欺欺人,他爱她很久了吧!
“放手啦!”
“怎么?怕爱上我吗?”他心虚得很,爱上人家的明明是他呀!
可他凭什么爱呢?
“你这个自大无聊的臭大叔!”
“臭大叔?”他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威胁的看着她。
“唔好吧,是不算臭的大叔。”他的唇近得可以一口吃了她,令她很没骨气地退让。
“我只大你几岁,敢叫我大叔,信不信我也叫你大婶?”
“大婶”她怪叫出声。
“怡红院最红的花魁被叫大婶行情会下跌吧?”
“你真的很爱很爱欺负我对不对?”
“咦,都六年了,你现在才发现吗?”
手脚动弹不得,卓岳儿恼得伸长脖子想咬他,却被他轻松闪开,还乐得哈哈大笑,她恨得龇牙咧嘴,却拿他莫可奈何。
他的指尖流连在她粉嫩的脸庞许久,才侧身松开她。她不是他该希冀的,所以那渴望该好好锁起来。
“哼!生得再俊,骨子里是个色胚也没用。”卓岳儿立刻逃离他远远的。
早在初相识时,她就猜他是个绝世美男,可惜一般人肤浅,只瞧他一脸大胡子又穿粗布衣,就当他是个大老粗,怡红院里的红牌姑娘没一个拿正眼瞧他,顶多是垂涎他精壮结实的好身材而已。
他是故意的吧?这样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只是他既然不喜欢和女人太过接近,干嘛老是吃她豆腐?
“有好消息吗?”上官脩又躺回软榻上,指着桌上的信问道。
“普通。”
“要不要说来听听?”
“朋友捎来京里的情况,这些年因为武状元徐守轩冒出头,所以陈宰相的势力消减不少,已经有些墙头草在选边站了。”算来是好消息,但陈宰相多年下来累积的恶势力不可能一夕间倒塌。
“徐守轩?”
“难不成你认识?”
“嗯,他考的那年见过。”
“不会吧?”
“只是在路上巧遇,后来成了朋友。那人虽然有点怪,却是个好人,若他在朝廷的影响力大增,对社稷百姓是好事。”
“可惜近来他老是替天巡狩,京里还是陈宰相的天下。”
“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卓岳儿挑高眉,说得好像他都懂似的,难不成他早识破她的身分了?就如同她早猜到他的一样?
“怎样?”他笑得很贼。
“没什么。”也许他也像她一样,不希望被人知道身分,那么除非他主动说,她是不会问的。
“再者,你不是握有不少证据了吗?总会让你等到机会的。”
“不,”卓岳儿摇摇头,“虽然我手上是有一些证据,但最直接的证据却没有,这样是不行的。”
“所以短时间内,你不会离开怡红院是吗?”
“嗯。”这里距离京城是远了些,却意外是个搜集消息的好地方,许是天高皇帝远,来到这里的人心情都分外松懈,若撇开她家的事不谈,单是她手上的证据就足以拉陈宰相下台了,但她要的不止是这样,那桩血海深仇她非报不可!
“是吗?那就别让自己失去耐心。”上官脩微微一笑,除了爱她,他可以为她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她回眸淡淡一笑,多亏有他,这些年她才撑得下来,他不会明白他对她而言有多重要。
她想自己多少是有些喜欢他的,不然怎么可能任由他吃她那么久的豆腐,但她现在没有那个心谈儿女私情,想报仇,她也许连小命都不保,她不该把他扯进来。
只是心若是那么好控制就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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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不是咱们怡红院的活招牌吗?我们要不要列队恭迎呀!”新来的姑娘乐乐矫情地叫道。
“若你要加上三跪九叩的大礼,我也不反对。”卓岳儿冷淡地应道,倒是对其他姑娘很和善。
“嘻嘻”其他姑娘全掩着嘴等着看好戏。
乐乐一来就把矛头指向卓岳儿,还自以为是的学她也来个神秘的卖艺不卖身,但客人眼里只有如天仙般的“紫月姑娘”,根本没人理她,三个月过去,乐乐恨恨地发现,她只能靠身子和卓岳儿抢客人。
幸好她的床上功夫了得,再加上长相妖媚,抢了不少始终吃不到天鹅肉而有些死心的客人。
也因为指名的客人愈来愈多,乐乐开始计较起谁才是怡红院的第一红牌,于是找碴的戏码天天上演。
暗中保护卓岳儿的上官脩听见这话,不禁蹙起眉头,但这丫头在怡红院混这么久了,嘴巴又利,自然不会受侮,他倒也不必太担心。
“哼!你以为自己还能红多久?别忘了年龄是女人的大忌,你今年二十多了吧,很快就人老珠黄没人要了。”乐乐今年不过十八,于是每回都拿这事做文章。
“年纪重不重要我是不晓得,但在男人眼里年不年轻才是重点吧。”卓岳儿耸耸肩,四两拨千斤地应道。
虽然她的年纪较大,却显得比乐乐更年轻,这可是客人们公认的,而她这一提,乐乐更生气了。
“哼,老是拿鼻孔瞪人,真讨人厌。”乐乐就是气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相较下,她就显得有点蠢。
“拿鼻孔瞪人?哎呀,各位姊妹听好了,这种事可千万别做,小心鼻孔变大,会丑得没人要的。”卓岳儿和其他姑娘交换起心得来了。
“嗯,我们记住了。”一些姑娘好笑地应道。
“你这什么态度啊!”乐乐气呼呼嚷着。
“来,下巴再下来一点。”卓岳儿好心地指点她。
“什么?”
“真的,不然我们全都看见你的鼻孔了。”卓岳儿文雅地反讥她才是拿鼻孔瞪人的蠢蛋。
“哈哈哈”在场的姑娘们全都放声大笑。
上官脩也扬起嘴角。果然,这丫头早练就金刚不坏之躯,乐乐谁的碴不好找,偏偏对上她,真是没长眼睛呀!
“你哼!我倒要看你还能招摇多久!”因为还没开始营业,乐乐完全不顾形象,两手扠腰地呛声。
“唉,有谁会希望留在这里招摇太久呢?我啊,巴不得今天就从良呢!”卓岳儿叹口气,一脸的凄然。
“是呀,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过正常的生活呢?”她的话引来其他姑娘的共鸣,全都寂寥地叹息,还把不屑的目光丢向乐乐。
“你”乐乐再次铩羽而归,气愤的离去。
卓岳儿缓缓走向她的房间,脸上没有平时逗过乐乐的得意,反而浮现厌烦的神情。
“真是怪了,这种戏码天天上演,她是怎么了?”上官脩诧异地喃道,心中浮现担忧。
难道她等得失去耐心了?
她若因此而动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就糟了。
但客人马上就要进来了,而她也必须准备今晚的表演,看来只好等结束后再问个明白了。
“放开我!”卓岳儿恼火地叫着。
“抱歉,小姐,恕属下不能从命。”卓家侍卫王有成边驾马车边回头道,眸里全是心疼。他赶了三天三夜的马车,小姐也哭喊了三日,她的痛他感同身受呀!
“王有成!你怎么忍心让我全家人的尸身曝晒刑场?”卓岳儿厉声嘶吼着,两手为了挣脱束缚,早磨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就因为卓将军将你交付予我。”王有成强忍着热泪咬牙应道。他十岁跟着卓将军,如今都四十了,卓家百余条性命因陈宰相的陷害一夕枉死,这笔血债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
“可恶!”
“小姐,陈宰相亲自监斩,还下令不准任何人替卓家收尸,就是在等小姐自投罗网,我不能让小姐去白白送死。”
“呜呜呜”卓岳儿在车厢里放声大哭。
“小姐,你是卓家仅存的血脉了。”
“呜呜”她兀自哭个不停。
“陈宰相势力正大,不可能放过小姐,若连小姐都死了,卓将军的冤屈要由谁来讨呢?”
卓兰成将军镇守西北边关三十年,替朝廷打退数次强悍蛮族的进袭,论功绩朝中无人能及,先皇和当今皇上都甚为倚重,而他刚正不阿的个性却也替他树立不少敌人。
陈宰相更对他破例封为镇远侯深表不满,更怕他的势力凌驾其上,于是不惜私下和蛮族联手,不时以各种私通敌营的假证据诬陷,几年下来,原本对卓将军极为信任的皇上,也难免有些动摇。
就在卓将军努力抵挡蛮族的同时,陈宰相呈上造假的证据,再次诬指卓将军谋反,皇上被那一张张共谋江山的假证据气得失去理智,便下令将卓将军交由陈宰相发落,卓家因谋反诛连九族,不到三天,卓家再无任何活口。
若不是卓岳儿正巧上天山拜师,她也不可能活着。
“可恶!可恶!可恶!”卓岳儿对天狂吼。爷爷一辈子为朝廷百姓卖命,到头来却落个谋反的千古骂名,这股怨气她怎么忍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