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岛上偶有凉风,天气依然炎热。
白无辰盯着她,虽然同在屋檐下,不过她似乎都待在厨房里,之前只是听过声音,这还是初次见面。
“好像连管家都喊你一声‘贝妈’?”
“是啊,我是个寡妇,在这个岛上工作很久了,大家喊惯了。”
她微低着头,脸上浅笑,似乎努力在掩饰紧张。白皙的皮肤,高姚身材,一头短发,看起来很年轻,据说她已经快五十岁了,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
她的五官突出……感觉很熟悉,是曾经在岛上看过她吗?
“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哎……穿帮了吗?”
他一愣,对她眯起了眼,“你倒是毫不打算掩饰。”
“也要瞒得过去,掩饰才有用。老爷既然找上我了,那我想是瞒不住了。”贝妈交握着两手,神色看似轻松,一脸微笑。
他却看得出来,她内心似乎有着一股他难以理解的情绪激动着,而她是拼命压抑住。
他瞥一眼对面的沙发,“坐吧。”
她一怔,缓缓点头,和他面对面坐。她脸上有着若有所思,感觉不到他有算账的气氛,似乎只是想了解真相……那么,她也许可以说更多一点……
白无辰看着她脸上的盘算,“岛上的人,都在跟我演戏,是吗?”
她没否认,始终浅笑,但视线不曾抬起来过,“如果老爷有兴趣的话,我从头开始说?”
他点点头。
“二十五年前这座小岛……主人最初买来是准备送给当年协助他免于破产的恩人居住。不过这位恩人三个月后就失踪了。虽然如此,主人还是把这座岛保留下来,等待恩人能够随时回来住。”
“所以这座岛才一直没有开放?”
“嗯。十年前,我在南边沙滩上发现小姐,当时她全身伤痕累累,只剩下一口气息了,多亏主人安排,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她在这养了一年的伤,有关身世……她绝口不提,我们也不忍心逼问。”
“难道,连你也不知道是谁对她下那么重的毒手?”他紧握着双手,脸上不自觉露出凶狠的表情。
这时候,她才看了他一眼,嘴边笑纹深了。
他狐疑地瞪着她。她笑什么?
她似乎察觉他不悦,很快的解释,“老爷对小姐用情深,这样……我们就放心多了。”
白无辰立刻沉下脸。
“都没有人找她吗?你主人有差人打探过吗?”
“……除了名字,十三岁以前的她是一片空白。”
隐约感觉,她有所隐瞒。
他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后来呢?她在这里住下了?”
“嗯。”
“所以,你承认你们全部串联起来,编了一场戏玩弄我们?”
她又笑了,这次笑得更愉快,“幸好,我还担心老爷会连小姐都误会了,以为连她也在骗你。”
“我看她,没有演戏的本事。”要不是那么直,也不会把他俩的“闺房秘事”闹到人尽皆知了。
这次她笑得更厉害,“对啊,她很善良,又很好骗,有时候就是太过正经了些……又什么都看开、看透,也看淡了。”说完,她叹息。
看开、看透、看淡?……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我陪她四处走过很多地方,每一次回到岛上,就带回一些人。在这个岛上工作的,大部分都经历过一段不愿再回首的往事,被她带回来,在岛上重新过活。”
“她有这权力?”他到现在还没听她说到凤梅破和她主人的关系。
她一愣,眼神有些闪烁,笑着说:“主人……其实把这座岛送给小姐了,因为她帮主人不少忙。”
他眯眼看她。看样子即使逼问,她也不会把想要隐瞒的部分说出来……
贝妈被他盯得有些不安,于是说:“我想,也许说了老爷不信,不过迟早老爷会知道的,我还是说出来吧。”
他看她深吸了口气,像要说出天大秘密……他不禁心也跟着悬起来。
“小姐……她有特殊能力,她用眼神就可以控制人心,操弄人的意识。主人曾经有一次借助她的能力的经验,后来感念她的帮助,便把这座岛送给她。”
白无辰一愣,有些错愕,更觉荒唐。他像听了天方夜谭般,一脸不可思议和狐疑……这又是哪一出戏了?
看起来没把他给吓跑。她松了口气,这才浅笑道:“这很难令人置信我明白,但小姐的‘病’老爷都接受了、相信了,眼神操控这部分没多久老爷也会习惯,习以为常了。”
他深深地望她一眼……她是认真的?要他接受如此荒谬的说法?……不过她看不见“人”,好像他真的也习惯了,但明明是一件极为怪异的事……姑且相信凤梅破真有“超能力”好了。
瞧他一眼,她满意地笑了。要是他不肯相信,她还要费一番口舌,而且事关他们未来的感情发展,是由不得他不信的。
“这和她失忆,你们却弃她不顾,有什么关系?”
她一愣,听出他语气里的责怪和心疼,仿佛看见他用情的深度,心里有些热了起来。
“并不是弃她不顾,只是事情就这么刚好,她为了救你而受伤,那天晚上我马上赶到医院看她,却在门口听到她失忆,你又自称是她丈夫,我看你们郎才女貌,正好是一对璧人,所以将计就计,回来请大家同心协力,把戏演个彻底,让你们假戏真做。”
她的语气有些转变……他正留意而已,却听到最后那句话,马上冒了一肚子火。
“你们还希望我假戏真做?万一她恢复记忆呢?她是会怨我,还是怪你们?这么做是绑架她的人生!”
这……她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了好几眼。这种时候才讲人权、讲公民与道德给她听,会不会太迟了点?
“老爷,我们可没骗她,说她是个孤儿,还是一个被欺负到连孤儿院叫什么都不愿启齿的可怜孤儿。也没诓她,说她嫁了两次,前一段婚姻悲惨到不行。更不曾害她伤心哭泣,因为她的缘故,毁了一个大音乐家的前途,也没有……要她成天开口唤‘老公’啊。”这些事,可都不是他们做的。
都这种时候了他才拿出他的“人性”来,表现得这么义愤填膺,会害她晚上少吃好几口饭的。
“那是谁在一旁敲边鼓,拼命鼓吹她跟我上床的?”突然换了个样子,这才是她的本性?
咦!被看出来了啊?挺精明的嘛。她笑了。
“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这阵子她勤跑医院,就指望赶快好起来,我还真担心她这么快恢复记忆,那就不好了。起码在这之前,让你们造成事实,赶快结了婚,那到时候她就不得不认了。”
“认什么?我没这打算,更不可能骗她。”他已经自认不是君子,这群人真比他还卑鄙!
“你都骗她这么多了,计较这点小事?”不可能骗也都骗过了,这节骨眼才扮君子。
“我要她恢复记忆,亲口说她愿意嫁给我。”说完,他一怔,忽然扯起眉。他的心事干嘛跟她说?
她眨了眨眼,用了意外的眼神瞟他,才叹了口气,真心的提醒他。
“那你绝对必须明白一件事!一旦她恢复记忆,不管她爱你多深,都不可能接受你的追求。”
他眯起了眼,狐疑地看了她好久,“……为什么?”
她脸上略有思索,这事早晚要说,但话到喉咙才感觉有点困难。虽说刚才没吓跑他,但这一回……希望他心脏够力。
“她的能力有致命伤,就是无法控制她的眼神去操纵她爱上的人。多年前她曾经因此差点毁了一个男孩,所以她已经决定这辈子不谈感情。”
“……她有喜欢的人了?”
嗯?她瞠目,张望着他……
好酸的味道啊!幸亏还好没把他给吓跑。不过,他好像搞错方向了吧。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根本只是初恋未成的阶段而已。”松了口气,她再次笑了。
哼……那并不代表那男孩不在她心里了!
瞧他臭着一张脸,酸味四溢。贝妈开始觉得她方才的担心真是多余。她摆摆手。
“重点不在这,你若真想要抓住她,得趁现在赶紧弄假成真才行。万一她恢复记忆,不会嫁给你,只会逃而已。”
逃?为什么要逃?他狐疑地瞅着她。
“……你们到底在帮谁?帮我,还是帮她?有何目的?”
她没有目的地笑,“帮你或帮她,都一样。只要你们结婚,两人能够幸福,这就对了。”
他可看不出对在哪里。组合她说的话,他大概理出一个结论:岛上很多人受过凤梅破的恩惠,大伙都希望她幸福快乐,但她的致命伤让她注定一辈子和喜欢的人无缘。她决定一个人过一生,这些人看不下去,正好她失忆,而他又刚好自称是她丈夫,于是这群人顺水推舟,把他们两人“送作堆”……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看你们根本是在玩!”
他切齿的吼声,让她往后看了一下。不知道声音穿出墙去了没?还好这书房离主卧有段距离,夫人……这时候应该睡了吧?
“会有谁高兴,在恢复记忆以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嫁了陌生人!她不爱我,嫁给我也不会幸福!”这群人真是疯了!
“咦……我刚才没说吗?她爱你啊。”唔,她是不是太紧张了,重点竟然忘了说。